問:《零度分離》為什麼要設定在23世紀?您是如何選擇讓這本書在23世紀的出版社?書中各篇其實都可以直接敘述,設計一個「訪問者」Adelia Seyfried的用意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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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不,說起來,我倒是並不怎麼以為「書中各篇其實都可以直接敘述」。
相反地,訪問者兼敘事者Adelia Seyfried的存在或許是《零度分離》成書過程中最早確定的、不可或缺的元素之一;換言之,那可能是關鍵。
直白地說,Adelia是一位「親身涉入故事的敘事者」,而我的參考模版來自馬奎斯的短篇經典《異鄉客》與慣於夾敘夾議的米蘭.昆德拉。
當然,這中間有些細微差別:
首先,《異鄉客》中的敘事者(一名記者)確實同樣親身涉入事件中,但相較於《零度分離》,他的涉入較淺些,《零度分離》中的Adelia則涉入較深些(也因此,Adelia的敘事可靠度稍低,因為她有利害關係)。
第二,一般而言,昆德拉書中並不設計一位「親身涉入事件的敘事者」,是以小說中的夾敘夾議是由昆德拉本人(或說小說的「隱藏敘事者」,那觀看一切的「鏡頭」)來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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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體而言,《零度分離》中的Adelia大約是調和了上述二種功能。
何以如此?這當然是因為,《零度分離》中的故事有個巨大的背景,而這背景中的未來世界(那「類神經龐克」的世界)有它自己的能動性與象徵意義。
純就小說技術而言,身處其中的Adelia能夠透過語言(敘述故事與議論)適度展示或解說這樣的世界,並透過自身戲劇化的涉入拉大故事的縱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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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這點呈現得相當清楚:Adelia 的特殊身份與時代背景(二百年多後的地球世界)的互動成為了故事情節的一部份。
《零度分離》內部書中書的序言由〈再說一次我愛你〉中「鯨女科學家」Shepresa的兒子主筆;
而Adelia與色情片大亨Adolfo Morel的對談則另成了這本書中書的一部份。
我的原始構想是,這篇名為「我有一個夢:於神意之外造史」的跋,必然涉及了自此刻(2021年,Covid-19後的今日)開始,以迄23世紀之間,人類人文思潮的演變。
而這樣由「類神經龐克」所主導的價值觀之典範轉移,我們此刻或可預言,必是不小於「基督教文明之誕生」、「工業革命與資本主義之興起」等人類史之鉅變的。
一如法國小說家米榭.韋勒貝克於《無愛繁殖》中尖銳的斷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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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而上」的改變──也就是說對大部分人來說,世界觀整體而徹底的改變──在人類歷史土其實很罕見,真要舉例的話,基督教的產生可以算是其中一個。
一旦一種「形而上」的改變發生了,就不會受到阻撓,一直演進到最後的結果。它毫不在意地打亂經濟政治系統、審美觀點、社會階層,沒有任何人力可以阻止它的進程──沒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撓它,除非是發生了另一個新的「形而上」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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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用艾西莫夫之概念,這聽來多麼「心理史學」(Psychohistory)不是嗎?
我們正面對著某種奇特的,由大數據運算所支撐(也因而相形可信、相對科學)的宿命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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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需要某些精彩曲折的、足以召喚人心底層之深情的故事情節,以及一位適切的敘述者互相配合,以拉出這樣的縱深。
這就是《零度分離》那位神秘作者Adelia Seyfried的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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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夢境播放器AI反人類叛變事件〉裡另一個有趣的部分是提及Phantom沒有生殖慾望,所以沒有愛?Adelia Seyfried為何如此推論?另,倘若Phantom當初犯罪的官方紀錄有許多刻意隱瞞的事實,官方為何批准Adelia Seyfried訪Phant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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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為何批准Adelia至獄中採訪罪犯Phantom?我想這有許多種可能。
舉例,或許人類聯邦政府錯估了Phamtom所受運算能力限制的大小?(政府誤以為,它已經把Phamtom「限制」得夠笨了?)
又或者,Phantom的受訪內容原本預計被政府用作某種殺雞儆猴的大內宣?
又或者,這其實正暗示了神秘的採訪者Adelia Seyfried與人類聯邦政府間不可告人的關係?
她憑什麼可以採訪Phantom?她與政府間有暗盤交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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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述推想,都有可能。那大約正像是您所提及的,Adelia對Phantom的大膽斷言(或謂誤判?):
「你沒有生殖慾望,所以,你沒有愛?」──問題是,是這樣嗎?Adelia是否真心如此認為?她說了實話嗎?
這難道不也可能是一種偵訊或採訪策略嗎?為了誘使Phantom亮出自己的底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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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某些關於小說情節的可能性。而至於人類(或任何智慧生物體),是否在缺乏生殖慾望時,就沒有所謂「愛」之存在?
如果將這問題拿來問我,我想說的是,這是個艱難的問題。
我們甚至也無法斷定所謂「愛」有哪幾種不是嗎?
這個問題對您底下提到的《自私的基因》道金斯或許較為單純些,然而對於原則相信卻又未必盡信道金斯者如我,卻又變得無比艱難。
我喜歡電影《令人討厭的松子的一生》──
我通常會說,那是個關於「聖者」的故事。松子對她諸多情人的愛,既是男女之愛,也是救贖之愛,或許也是「神愛世人」中的愛。
而《零度分離》中〈再說一次我愛你〉的愛,又是哪一種或哪幾種呢?
這恰恰呼應了三年前(那時還沒有Covid-19這種東西呢)北太平洋上空駕機自死的Richard Russell──
「愛或親密,對人類很重要嗎?人們始終索求著的,到底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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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話說回來,如果我們限縮範圍,我們也或許能針對這個問題擬想一個「道金斯式」的回答:
是的,沒有繁殖慾望,人類就不會有男女之愛,因為愛情本身或許僅是中樞神經自製的幻象。
這幻象目的何在?那是本我(id)與超我(superego)折衝協調的產物,為了將本我內部野獸般不受控的性慾改造為超我以及文明社會可以勉強接受的面貌。
於是我們賦予它「愛情」這樣的說法,並呈現於自我意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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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或許就是道金斯會給出的回答吧?你相信嗎?
我信服於其中部分,其他是半信半疑啦。
───節錄自 道金斯、霍金與佛洛伊德攜手並行的「類神經龐克」世界──專訪伊格言與《零度分離》
https://news.readmoo.com/2021/06/01/210601-interview-with-egoy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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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AI因無法克制自己攻擊人類的慾望而犯罪,囚禁它的,該是一座由程式語言所構築的虛擬監獄嗎?
而罪犯AI所承受的無期徒刑,將會是「永恆剝奪它高階運算的能力」嗎?
「人,真是一種對神蹟成癮的生物嗎?」
華文版《黑鏡》,AI末世的「類神經生物龐克」
#伊格言最新長篇《零度分離》,2021年5月 台灣麥田/中國中信
兩岸同步出版
#Readmoo讀墨電子書店5/27正式上架
宿命論相反 在 綠豆爸.粉圓媽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綠豆爸 #阿德勒經典讀書心得 #認識人性
阿德勒的個體心理學,正是一個「認識人性」的學問,隨著我理解阿德勒的學說愈久、愈深入,就愈能理解阿德勒認為必須「謙虛」看待人性的觀點,因為人性真的太豐富、多元和獨特了,我們不能很簡單地以偏概全,而是要從「好奇」的角度,廣度和深度的來認識每一個個體。
真正的幸福,或許來自於對自己的認識、對他人的認識。親子之間的彼此不了解,往往就是家庭不幸福的根源。
阿德勒很重視「早年回憶」對於人性的影響,他認為童年時期的經驗、印象和立場,會和成年後的狀況存在著必然的關連。
而每一個心理現象,也不能視為單一事件,而是需要將它們當成「不可分割的整體」,進而找出個體的「行動軸線」、「生命模式」和「生活方式」,從這三者的「一致性」,我們就能夠理解、甚至猜測個體的下一步。
我創辦的可能育學、可能非學校、可能親子團,正是以「人性」做為教育的核心,因為在每天的相處互動當中,親師生三方會有很多機會觀察、理解、陪伴彼此的感受和需要,也就有機會協助彼此發展更穩定、健康、成熟的心理狀態。
可惜的是,主流的教育、或是部份的家長,仍然陷在過往「學科重於人性」的教育思維當中(這也來自於家長的生命經驗),重視的是孩子的學業成就與學科能力,採用違反孩子人性發展的方法和孩子互動,因而和孩子衝突不斷呀!
生命軸線——也就是生命風格——是不會改變的,但我們可以透過理解自己的生命軸線,調整自己的行為動向、生命模式和生活方式,讓自己不會陷在類似的迴圈當中。
阿德勒認為每個人都是「主觀」的在看待生命的經驗,因此即使外在客觀的條件相同,不同的人就會有不同的解讀。
就像有手足的家庭,父母認為自己很公平地對待每個孩子,但兄姐認為父母偏心弟妹,而弟妹認為父母鐘愛兄姐。
儘管每個人對於經驗的解讀都不同,然而每個人都有能力和權力,可以自主決定要如何「運用」對於經驗的解讀。
例如手足的例子,孩子可以為了追求公平而哭鬧吸引關注,也可以選擇透過貢獻家庭來得到父母的關注。
雖然每個人都有改變的能力和權力,然而多數的人卻不願意改變行為方式,而是只想要曲解或重新解讀自己的經驗,直到重新定義的經驗符合自己的行為模式。
身為阿德勒學派的教育工作者,我們的責任很重大、也很不容易,要協助孩子和家長理解自己已經成形的生命軸線(生命風格),找出不合適的觀點,從「自立、共好」的角度,重塑行為動向和生活方式。
唯有孩子和家長真正體驗到「自己才是自己生命的主人」,而不再信仰「因果論」:都是過去的他人造成我的現況;以及「宿命論」:算命的就說我命該如此,個體就能夠真正的改變,將人生朝向對自己好、對社會好的方向前進!
全文:https://vocus.cc/@jetinchao/5ec0ba17fd89780001aa1c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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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命論相反 在 綠豆爸.粉圓媽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讓我們一起擁有教養的勇氣!」
成為阿德勒教養專家對於趙介亭而言是一個偶然,然而這一切則可以從綠豆粉圓爸轉變為全職奶爸的過程開始談起。
談起這段過程,綠豆粉圓爸打趣地說:「其實會走上這條路,應該要感謝《康熙來了》的節目,印象中李蒨蓉送了小S兩本書,其中一本是《親密育兒百科》,隔天我和我太太很認真地去書局翻了一下,對於書中提到2歲前親身父母有著不可替代的觀念都覺得非常認同,於是我們開始認真地討論誰要在家裡帶小孩。」
透過SWOT分析,評估自己當時正在創業,屬於錢少事多離家遠的階段,在經濟因素的考量下,綠豆粉圓爸正式開啟了他的全職奶爸之路。
「那時管理員伯伯都會常常問我,你們公司福利怎麼那麼好,可以常常休假。」綠豆粉圓爸爸提到,10年前,在那個很少看見爸爸用揹巾揹著孩子外出,台灣社會普遍還不能接受爸爸在家帶小孩的階段,像他這樣的個案的確是少數,也常接受到外界異樣的眼光,而這個看似理想化的決定,在初期也受到了許多的考驗及挑戰。
「我曾經試過用打罵或是威脅的教養方式,中間也曾短暫地脫離全職奶爸一段時間,直到我太太寫了一封信給我,讓我意識到其實我是用工作暫時逃避家庭。」
談到這段轉變的過程,趙介亭表示儘管如此,他還是沒有後悔做了這個決定:「那段期間我曾大量閱讀超過1,000本以上教養或是育兒相關的書籍,像是《我數到3ㄛ!1-2-3魔法術》,但後來發現就算數到3了也沒用,有效期限大多只有一個禮拜。慢慢發覺每個孩子都是不同的個體,像是綠豆就是一個擁有高睡眠需求的孩子,而粉圓則相反,所有的答案其實都在孩子身上。」
相較佛洛伊德的宿命論,認為很多結果是由過去的種種所造成,阿德勒心理學則打破了這個觀點,主張所有的行為都是自己所設定。因此阿德勒教養很重視目標導向,強調要把孩子引導到哪。「比如說很多父母都會希望孩子可以獨立、自主、負責,但是孩子卻連吃飯的決定權也沒有,書包也是由父母幫忙揹。我們一方面教孩子聽話,一方面又教孩子別聽話,孩子因為錯誤的目標設定,因此無法前往正確的方向。」
趙介亭認為父母打罵孩子其實是為了證明自己的權威性,而親子關係必須建立彼此的信任感上。「很多時候孩子的不良行為其實是源自於錯誤的目標設定,有時我們會因為太忙,為了爭取時間趕快煮飯或做自己的事,進而忽略了和孩子間的約定,久而久之孩子為了吸引關注進而產生哭鬧的行為。如果能事前溝通,陪伴的時候好好陪伴,透過遵守承諾建立彼此間的信任感,相對地孩子也將能慢慢理解並遵守彼此間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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