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月入手的書量大到需要分上下兩篇介紹,一大排含金量頗高的新書搶在新年的第一個月份和去年因疫情跳過的台北國際書展前與我們見面,這兩天又是博客來滿千送百再 88 折的會員日(發誓沒有業配但非常歡迎通路洽談增設一鍵放入購物車專區選項XD),總之現在大概是囤批好書好過年的概念,歡迎大家照例自行從下面簡單介紹中挑選自己有興趣的書寶貝們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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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來看看我們的本月選書,日前分享過一月選擇的是長居東京的義大利女作家 Laura Imai Messina 暢銷小說《#風之電話亭》,講的是一座現代人夢寐以求的「解憂電話亭」,曾經拯救了無數個「被選擇活下來」的憂傷心靈。據說日本鯨山山腳下有一座鯨山花園裡有一座電話亭,亭內有一具沒有接線的電話,只傳來各種風中的聲音。每年都有數以千計失去親友的人從日本各地前來,拿起聽筒跟另一個世界的人說話。一個是失去母親和女兒的廣播主持人佑伊,一位是失去愛妻的外科醫生毅,兩個素昧平生的路人,因為「風之電話亭」,展開了一段每個月見面、一起從東京開車到岩手大槌町打電話訴說想念的旅程。他們在這裡遇見了許多失去至親至愛的人們,聽到了各種傷痛的故事。然而,佑伊始終沒有勇氣走進電話亭裡。隨著兩人的相知相惜,毅決定向佑伊求婚,就在求婚的當晚,強烈颱風來襲,狂風暴雨中擔心電話亭會被吹毁的佑伊,獨自一人冒著風雨前往了「風之電話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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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列入選書考量的還有三本重量級作品,一本是期待許久,以《鬼地方》一書獲台灣文學金典獎年度百萬大獎與金鼎獎的得主,陳思宏新書《#佛羅里達變形記》,在佛羅里達發酵一場酸臭青春。在病毒蔓延的 2020 年,一封遺書,邀請他們回到那該死的 1991 年夏天。六個龍年生的孩子,完美無瑕、未來明亮,在富裕家長的安排下來到佛羅里達遊學,亟欲脫離掌控的他們,青春就此崩塌墮毀。他們隨著月光搭上車逃離校園,一路南行探險卻意外發現人間淨土,一個個做回同性戀異性戀雙性戀,吃藥吃糖吃雞,被放縱被性交被吸毒,蛻去美好外衣,慢慢變形。然而淨土庇護不了惡行,一發子彈射出,有人懷孕、有人死去、有人只能緊咬祕密,從此毀去。大家說好一起忘掉那個暑假,做回光鮮明亮的龍子龍女,卻發現當時十五歲的他們早已埋葬,中年的他們都活成了蛇蟻爬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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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兩本則是馬奎斯的《異鄉客》與約翰齊佛的《游泳者》。《#異鄉客》是 12 個關於流浪的故事,12 種孤獨到底的情狀,因為一個無法解釋的葬禮夢境,馬奎斯寫下這些奇異又荒謬,寫實又夢幻的故事:落魄的流亡總統、賣夢維生的婦人、被關進瘋人院的正常人、泅泳在流光中的孩童,以及血流不止的女子等,他以舉重若輕的筆法,將人世間的悲歡離合寫得靈動輕盈、充滿魔力;此書同時證明,馬奎斯不僅是一位實至名歸的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更是一位最會說故事的小說家。《#游泳者》為約翰齊佛生涯代表作《短篇小說自選集》的第三部,一共收錄了 22 篇短篇小說,繼描寫婚姻破裂、郊區生活,與義大利異國風情後,本次更增添些許超現實元素,如著名短篇〈游泳者〉,一個男人在宿醉的星期天決定一路順著每戶人家的游泳池游泳回家,但他愈是往前游進,愈是想起了某些早已沉在記憶底部的東西;這裡有著齊佛小說最變幻莫測的一面,你不會知道接下來走進的,是救贖還是絕望,是情慾還是純粹的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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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田「幡」書系第十本,一部動搖國家尊嚴的事件級小說,石川達三《#活著的兵士》被半藤一利譽為夢幻名作,芥川獎、菊池寬獎得主石川達三親赴南京屠殺現場直視戰爭本質與人心異變,詳實描寫人性如何在戰爭中一步步異變。拿下首屆芥川獎後兩年,日本侵華戰爭開始,石川達三不滿時下媒體紛紛至戰場報導,卻只知一味歌功頌德,抱著「一定要交出一部完全不同的作品」、「要用自己的雙眼親自確認」的決心,以《中央公論》特派作家身分,於 1937 年 12 月前往日軍攻下的中國南京,描述所有的城鎮皆屍橫遍野,返國後不眠不休花了十天寫完 330 張稿紙。1938 年,刊載《活著的兵士》的雜誌上市翌日即被下令禁售,作者石川達三亦遭拘捕。小說描寫的「皇軍」是這樣的:砂糖不見了,兵士們一口咬定是中國伙夫幹的好事,結果一撮糖換了一條命;兵士們擄來當地女子,竟以蒐證為由剝光女子身上的衣服,最後活生生將之刺殺而死;藝妓對於自己虐殺無辜女子的事蹟反唇相譏,兵士竟反射性開槍射擊,戰場上敵我交手,蔑視敵軍生命的同時,也輕賤了自身生命的價值,活下來反而是另一齣殘酷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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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本屋大賞非虛構文學類第一名 Mikako Brady 的《#我是黃也是白還帶著一點藍》也於此時出版,擁有愛爾蘭父親與日本母親的「我」,就讀的是宛如社會縮影的前底層中學,貧富、階級、種族、LBGTQ、自我認同等多元議題,讓身處校園的每一天,都是戰爭。在無法接納與自己看法迥異之人的高牆下,恐怕只有如孩子般清明的雙眼,才能輕盈的跨越;時而針鋒相對,時而陷入苦思,該如何和立場不同及充斥歧視言語的朋友相處,多樣性、同理心、歸屬感究竟又是什麼?同時,趁機補上了日本年度作家木皿泉賺人熱淚的《#漣漪的夜晚》,敘述小國那須美在能看見櫻花與富士山的醫院病逝,享年 43 歲,她的離世宛如水滴落入湖中,微波蕩漾,擴散至家人、好友、甚至不曾謀面之人。縱使去了彼方,她所愛及愛她人的人仍繼續活著。然而,她所說過的話、做過的事,以及留給眾人的種種回憶,則以另一種永恆形式,緩緩生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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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月的華文文學作品亦相當值得留心,書店翻一翻便勾起莫大興趣的是張大春《#我的老台北》,他的老台北沒有一個固定的時間座標,就在那兒 ── 在遼寧街 116 巷的公共電話亭旁,在漢中街博愛路的相機行外,在安和路麥田咖啡眾人作著夢的時光裡,在如今只剩片段記憶,卻難以忘懷我的老台北故事中;此書是作者繼《聆聽父親》後睽違 17 年的深情散文,交代了一代人從家族遷徙、漂離到落定,最終將台北視為家的感情。以散文回首過往的,還有楊双子《#我家住在張日興隔壁》,以幽默詼諧的文字回頭探視自身生命的起源,述說對已故妹妹最真摯動人的愛與思念。她的童年是廢墟裡的一場混戰,那裡蛆蟲爬壁,監護人恆常缺席;時有債主上門,珍貴的熱湯泡麵也得充當武器。記憶裡的頹敗老屋,說來全是讓人哭笑不得的荒謬家族故事。但雙胞胎最好了,一本書兩人看,飢餓藤條一起挨,電動關卡一起破。爸媽都在家,到爸媽都不在家,永恆是彼此的依靠。但家是什麼?永恆是什麼?直到妹妹離世,我們變成我,日子如同宇宙失衡,才知生命裡的迷宮彎彎繞繞,唯消逝逾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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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謝凱特的《#我媽媽做小姐的時陣是文藝少女》,母親擔任工廠女工時,起初自覺目不識丁而不敢與人攀談,後來認了字,交到朋友,還和人合資購買文青架上的書,當小姐的時陣就看過張愛玲和三毛,是捧字細讀的文藝少女。在分輯「做小姐」中整理母親在「母親身分之外的」生活瑣事;「做母親」探討是不是真的有母性?「做人」則是繼承那些身而為人不太清晰的事情。作者毫不保留地描寫家族繼承的傷痛,勇於展現孩子任性或心虛的一面。成長過程那些細微敏感卻無以迴避的各種疼痛,透過一筆一畫地剖析自我,一次又一次重新解構與建構,嘗試去理解親情、友情和愛情中愛與被愛的各種面向。也不能獨漏陳柏言新作《#溫州街上有什麼?》,無數作家寫過的溫州街,彷彿是一枚活化石,留存台灣文學的某些身影與地景。溫州街亦是作者的生活場,本書以溫州街為主角,通過各自獨立而又互有聯結的九篇小說,形構一幅「看不見的溫州街」畫卷。以不同角色追索啟蒙之地,探問我是誰?什麼是文學?於是溫州街不只是溫州街,本書可說是一部年輕世代的心靈史,也是一位作家以個人記憶與想像寫下文學的過去、現在與可見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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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者有鍾文音《#溝:故事未了,黃昏已來》,首次以「年紀」為主題書寫,透過光陰之筆,鑿刻黃昏之齡的驚悸與無奈,33 則短篇小說,把時間的皺褶一一掰開來,旺盛的生之慾望與衰敗,矛盾衝撞,代與代,人與人,自我的,家庭的,社會的, 記憶的溝,堆積淚水,滋潤生命,更深度從生與死描寫台灣社會切面。唯一一本詩集,是青年詩人孫得欽《#白童夜歌》,如一變形(變奏、變速)之透明容器,承納無數輕靈巧勁的詩意,而語態多所留白的不完整,卻又已然為豐沛自適的完全體。孫得欽的詩作,外觀孱弱卻隱含了強健體質,肇因其高度自省,從身體、思想到情緒,看似閒散的日常處處宛如老莊哲思,見山是山亦非山;詩人探究生命原義,體現於句式裡的力量,輕簡而穩固,像是自我啟示,備忘給今日起每一刻的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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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本相當特別的作品《#馬爾多羅之歌》,被譽為超現實主義者人手一本的暗黑指南,為 24 歲早逝奇才 Lautréamont 唯一留世之作,用謙卑卻毒辣、美得不可方物的詩歌,解放世人心中最暴虐最沉淪的那一隻野獸。此書是一部超現實的長篇散文詩,由六支歌組成,這六支歌彷若失速的列車一般在虛實彌留之際橫行,強制播映悖亂、畸形、狂妄且獵奇的世界百景,就算你摀住眼、摀住耳、摀住身體的每一個孔縫,都將被洛特雷阿蒙不容置喙地殘忍撕裂,讓那些詭譎奇想宛如一隻隻飢餓數百年的蛆蟲啃噬你的每一道神經。最後是紀實文學《#像我一樣黑:一位化身黑人的白人作家,揭露種族偏見的勇敢之旅》是1959年,美國民權運動前夕,一位白人作家,為了瞭解黑人的真實處境,做了一個至今都難以被超越的社會實驗。作者 John Howard Griffin 在南方旅行一個半月的生活省思,呈現出膚色如何成為剝奪人的權利與自由的理由,以及種族主義的思維如何殘酷地區別、隔離你我。旅程結束之後,格里芬寫下他的遭遇,並走上全國舞台,疾聲呼籲黑白雙方必須直接展開對話。因為即便民權法案已在 1964 年通過,這個國家所頌揚的價值與黑人的實際經驗之間仍有著巨大鴻溝。這是一本承載膚色歧視所引發的絕望與無助的真實日記。格里芬以一己肉身進行換位思考,揭露國家內部的矛盾、焦慮與暴力,期許終有一天,人們能屏棄外在的差異,攜手走向種族和解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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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文字內容皆截錄自各出版社的書介。)
長泉鎮郊野水陳 在 知史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馬六甲遊記|知史百家
安煥然
趁演講之便,帶了三位學生來到馬六甲。
說是要來看古跡的,自然不能放過一個人,請她來當我們的另類導遊,最恰當不過。這位朋友就是我們熟悉於《星洲日報》的《明日遺書》、《笑看古城》專欄作者歐陽珊。
古城的古跡古物多。走沒幾步就可以駐足說個典故。拐個彎,抬頭看街屋的馬背山牆,就有多種造形。隨處可見牆上如鐵絞刀的壁鎖,那是荷蘭人引入的建築技術。我們還總硬拉著歐陽珊,要她帶我們去看屋牆上會「吐水的魚」。
走過荷蘭街,轉來打鐵街。單單在這裡,我們就逛了一整天。說它是打鐵街,當然是因為這條街的打鐵店。目前僅存兩三家。歐陽珊指著一間店屋說,以前這裡曾是馬六甲牛車的修理店,也有人說這間老屋是傳授手藝的匠堂,廳堂上還懸掛著「殊尊魯史」的大匾。可惜打鐵這一行,不是沒生意做,嘆只嘆,後繼無人。
打鐵街又叫大伯公街,因為街尾有間供奉大伯公的三多堂。這是一間由甲州廣東籍十餘間會館組成的管委會聯合管理的神廟。據說這間廟是僅次於青雲亭的老廟,已有二百多年歷史。廟裡的特色是牌匾很多。整修後,有懸掛著的,也有暫時橫置著的。在我們另類導遊的印象中,廟的牌匾應該還不僅如此而已。
這條街,又有人叫它甲板街。可能是當年中國水客在馬六甲河口下船落腳的地方而得此名。歐陽珊兩度帶我們去看「美化」了的馬六甲河。晚上看了一次,白天又去看了一回。「美化」的背後,有商家居民以生命換回來居住權的辛酸故事。
走進打金街(今又稱之為「和諧街」),果然仿佛世界各大文明的靈光都匯聚在這條小小的街道上了。那裡有一間馬六甲最古老的興都廟和最古老的華人寺廟青雲亭。然而,尤其讓我們驚喜的是那座甘榜吉靈回教堂。據說是由印裔回教徒於1748年興建。古跡維護建築師陳耀威曾說,這間古老回教堂是「不同的建築風格和元素,在這裡出現近乎完美的融合」。
這座回教堂的建築,除了是「簪花重檐」,旁有印度式的高塔,其淨池卻是十足歐式風味的小噴泉,而且在回教堂的屋檐下竟用了潮州剪黏的藝術,甚至還出現了華文「囍」字。回教堂裡的「轎椅」,也很令我們注目。歐陽珊說,像馬六甲回教堂這樣的轎椅,與今天中國南京淨覺寺的講經座椅極為相似。是不是與當年的鄭和這位回教徒有關?值得考究。
在要走往青雲亭的路上,歐陽珊帶我們繞了個小徑,走過散布亞齊人的墓區,來到文豪文西阿都拉的故居,說了他的故事。歐陽珊說,跟著不同的導遊,會有不同的導引。華人導遊帶旅客走華人景點,馬來導遊走馬來人路線。洋人、日本人按地圖標誌「亂走」一通,卻也自得其樂。即使是三輪車夫,也有他們獨特的視點和軌跡。
1940年郁達夫遊馬六甲,曾寫了篇〈馬六甲遊記〉,他說:「走馬看花,馬六甲的五百年的古跡,總算匆匆地在半天之內看完了。於走回旅舍之前,又從歪斜得如中國街巷一樣的一條娘惹街頭經過,在昏黃的電燈底下談著走著,簡直使人感覺到不象是在異邦飄泊的樣子。馬六甲實在是名符其實的一座古城,尤其是從我們中國人看來。」那是戰前一位中國著名文人,他「中國人」的情意結,以及其視點的聚焦與局限。
1954年,魯白野在《馬來散記》中的一篇〈古城兩題〉,這樣對馬六甲人說:「太過沉緬於記憶也是不好的。一味想著過去的好日子,卻不想在目前創造好日子,是愚笨的……馬六甲人實在應該振作,浚深河道是首要工作,俾使商船能再像往昔一樣直駛岸邊,恢復當年鄭和太監在此築廠,使其成為東南亞商業中心的繁榮。」這是當年一位積極於參與構築馬來亞建國歷史的華裔知識份子,熱情而樂觀的期望,馬來亞要富強、要發展,馬六甲要再現繁華。
我曾在日本逛書局買了本《亞細亞之中的琉球王國》(2004年第四刷)的小書。作者高良倉吉是琉球大學教授。在〈馬六甲的琉球人〉一節,作者非常感嘆。其文大意是這麼說的:我在1974年最初到訪馬六甲,發現它只是馬來半島的一個小市鎮。葡萄牙的征服,荷蘭人的入主,英國殖民勢力的移入,把海峽殖民地的重心和建設轉移到新加坡,急速導致馬六甲的沒落。征服者對馬六甲古城的破壞實在太多了。近年來,又隨著經濟的發展,馬六甲的市街和郊外建起了很多豪華的旅舍,每逢周末吸引很多觀光客到來,馬六甲的變貌,更令人吃驚。曾經是東南亞首屈一指的貿易中心,遭受了世界歷史浪潮的沖刷,比琉球的歷史遣跡被破壞還要嚴重,真令人同情。
或許吧,對某些人來說,馬六甲人的古跡古物仍然很多,隨處都有故事可講,有古跡可看。然而,每次歐陽珊帶我們逛遊古城,總是「唸」個不停。對於這裡的古跡和世俗之人對古跡維護的態度和作法,她常常是執著地看不開,既好氣又發作不出來。談笑間,寂寞地,心事誰人知。
作者簡介:
安煥然,馬來西亞南方大學學院中文系教授,華人族群與文化研究所所長,原副校長。廈門大學歷史學博士,台灣成功大學歷史語言研究所碩士。《星洲日報》專欄作者。著作有《小國崛起:滿剌加與明代朝貢體制》(2019)、《文化新山:華人社會文化研究》(2017)、《古代馬中文化交流史論集》(2010)、《本土與中國學術論文集》(2003)等。
長泉鎮郊野水陳 在 廖子齊 新竹市議員 Facebook 的最讚貼文
8月1日是 #原住民族日
原本當天就想分享我為《#百年香山》第二輯,寫的 #香山開發史,這是一本由竹塹城社區願景協進會發行、紀錄在地長者的生命訪談集。基於種種因素,遲至今天才分享。
踩在有記憶的土地上,踏實做事、帶來改變。這是我對自己從政的期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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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山開發史
#近山逼海的開展之地🌊
綜觀全台的史前遺址,多數坐落於山海間。開墾,是將荒地開闢為宜人居之所。據聞香山,是新竹最早有人居住的地方。
除了列在教科書中的台東長濱文化、十三行文化,到前陣子因臺9線蘇花公路山區路段改善計畫受到注目的南澳漢本遺址,史前遺址幾乎都在山海間的小平原區域。
香山是台灣西部山與海距離最近的地方,在狹長的香山平原上,於西元2000年,發現了史前遺址—「上沙崙文化遺址」 。其位在香山區樹下里浸水街附近的沙丘上,根據考証,遺址主要有2個文化層,下方文化層是屬於四千五百年到三千五百年前新石器時代中期的繩紋紅陶文化;而上層文化層則是出土近代漢人的文物,推測大約是清朝早期的漢人墓葬物品。
上沙崙文化遺址比著名的十三行遺址(一千八百年到八百年前)早了近兩千年。可惜出土文物不多,無法判定當時居住於此的究竟是哪一個族群的祖先。
在鹽水里的耆老訪談中,蔡清火阿伯分享了一句俗諺:「近山逼海,做呷挫屎」。巧妙地點出古早時香山討生活、求溫飽的艱辛。
幾千年前,新竹地區的史前聚落,同樣有人為了滿足基本生存需求,選擇於香山定居。無怪乎,清火阿伯憶及在物資貧乏的第二次世界大戰末期,甚至會有市內的人選擇下嫁到香山求個溫飽。
香山是,新竹地區人類文化的開展之處,故事自此揭開序幕。
#原住民與渡海之人
雖荷蘭、西班牙、鄭氏王朝皆曾統治台灣,然統治力皆不曾貫通南北,在十七、十八世紀,香山居民仍是以原住民為主。
新竹市政府網站「新竹沿革」寫道:「『竹塹』是居住在新竹平原平埔族道卡斯族『竹塹社』的音譯。明永曆15年(1661),命左先鋒楊祖駐屯竹塹;康熙57年(1718),王世傑率族人由同安首先開墾竹塹埔,這是漢人開墾竹塹之開始。」當時的竹塹埔,是以暗街仔(今東前街與平和街一帶區域)為圓心。
因著渡海之人的強勢迫遷,一路北遷的竹塹社,最終在采田福地(今新竹縣竹北市新社村)於康熙36年,歸順清廷成為熟番。
當中的竹塹社,據廖瓊林撰《新社采田公館記略》云:「我祖造基海島,我社始基於香山,繼移於竹塹。及索遷至舊社,始營公室,纔入版圖,厥分七姓,曰錢、衛、廖、三、潘、黎、金、為國新丁。」極有可能始於香山。
荷西時期,曾有西班牙人探險南下竹塹(今新竹),甚至遠及二林社(今彰化二林);直到荷蘭時代,竹塹社才受到荷蘭東印度公司的管轄,荷蘭戶口表中,有代表該社的「Pocael」名稱的出現,1650年時,計130戶、520人。
永曆15年(1661)四月鄭成功克台後,於六月派遣左先鋒楊祖駐紮竹塹屯墾。 這是漢文名「竹塹」最早的出現。此時的竹塹社居住於香山、鹽水港一帶。永曆30年(1676)鄭軍置通事於竹塹社,永曆三36年(1682)鄭克塽修築台灣北部雞籠等港,徵調原住民搬運糧食,軍令嚴苛,原住民紛紛起而抗之,竹塹社、新港社響應,殺通事、社商。鄭克塽派左協理陳絳督兵征剿。
香山沿海一帶有許多百姓公廟,百姓公是台灣漢人對客死他鄉或無子孫祭拜之孤魂野鬼的統稱,沿海各里耆老們對於百姓公的遺骨為誰莫衷一是,有說兒時聽長輩們說過因為香山靠海,有些船在此上岸,漢人、外國人和原住民打鬥有死傷就地在此埋葬;有說是閩客械鬥、漳泉械鬥;有說在明鄭與清廷開戰時,清兵上岸於此兵戎相見;或說日治初期日兵上岸即遭抵抗,死去的日本兵只能草率掩埋…。後來開墾時挖出遺骨,即送到百姓公廟供奉。
山與海的交界之處,原住民與渡海之人在此相遇,原本尚未有固定名稱,「香山」之名,是漢人大量來此開墾時才出現的,這是後話了。
#淡水廳治在竹塹
新竹地區大規模的漢人開發,一直要到清廷治台時期才開始,「六死三留一回頭」這句俗諺道盡當年漢人開墾之艱辛。
雍正年間積極鼓勵開墾,甚至放寬許多條件,像是:雍正2年(1724)准許民番進行租佃,朝廷覆准「福建台灣各番鹿場閒曠地方可以墾種者,令地方官曉諭聽各番租與民人耕種。」因此,漢人取得土地的方法時常是以租佃方式進行,即表面上是番產,實際上土地卻是由漢佃掌控。逐漸吸引漢移民前來拓墾。
香山地區則是在康熙末年,有閩人許、晉、葉三姓人入墾,然遭遇番人抗拒,三姓人被慘殺者達十餘名,致墾務中斷一時。直到雍正年間有泉州府惠安縣人吳忠信及同安縣人吳祖入墾香山。
「香山」這地名也是在這時期出現的,一說為福建惠安陳姓族人遷居到此。其族人目前大多居住在埔前聯里,於大坪頂一帶,漫山遍野無名花草盛開,薰芳馥郁,故名香山。另一說自鹿仔坑秀才林秀春,傳云:香山往昔為竹塹番棲住地,漢人初來稱曰番山,後覺地名不雅,乃改稱「香山」。
香山港的存在讓香山在清代有一定的位置,道光末年至咸豐年間,竹塹港已漸淤淺,而被南邊的香山港所取代。 自大陸來的商船主要停駛於香山港,再以小船轉運舊港,因此兩港常常合稱「香舊」。 其開港年代各文獻說法不一,有一說是道光五年(1825)甚至更早,《新竹文獻會通訊92號》所記載為光緒二年。 船隻往來頻繁、郊商、鄉民買賣雲集,連帶讓香山天后宮也擁有竹塹城內的信徒,一時香火鼎盛。
此時,香山其他地區仍有不少熟番,依據熟番大租繳交數量可推論,在清治時期,香山地區仍有不少原住民存在。
無怪乎,位於香山南端中隘里的陳金昌耆老提及老一輩告訴他,早先這一帶是「番仔庄」,「隘口」是彼此交換物品的集市之意。
#日出日落香山觀海
《新竹縣鄉土史料》中,新竹八景關於「香山觀海」的描述為:台灣鐵道驛站只有香山可觀海。
現在從香山車站往外看,所見的是貫穿香山的省道中華路,很難想像在日本時代,「香山觀海」為八景之一。其實海埔新生不過是國民政府來到台灣這幾十年的事,香山火車站前轉角朝山里的陳漢卿阿伯亦在訪談中提及,過往的中華路是石頭路,路旁滿是竹林、林投樹,於朝山活動中心旁,甚至可以在道路間看到堤防。
由日治二萬分之一台灣堡圖(明治版,1898)與Google地圖(2017)的套疊可得,過往的香山火車站離海岸不過一百多公尺。
昭和七年(1932)後因戰爭因素,總督府停止海峽貿易,香山港轉為以漁業活動為主。
大正13年(1924)碑圳公有化政策實施後,將既有何勝圳改建延伸至香山地區,末代圳長何汀甫捐出,由政府擴大整治,原先命為昭和圳,後考慮居民習慣的稱呼,更改為汀甫圳。汀甫圳引頭前溪水,流經十八尖山腳下,過香山地區入海,是竹塹東南隅的重要灌溉水源。可見香山當地水脈無法提供足夠的灌溉水源,只好遠從十幾公里外的頭前溪引水灌溉。從汀甫圳的修築年代研判,香山地區的大規模水田化,可能遲至日治中期才發生。
而汀甫圳未及之區域,則多靠水塘,或是旱田耕作,在香山地區,台灣製糖株式會社擁有大片甘蔗田,五分車鐵道一路從新竹糖廠延伸到香山以及苗栗竹南一帶。也因此,香山在日本時代的都市規劃中,是作為新竹州的糧倉與後花園。
#國民政府在台灣
香山在此時期面臨了三次的行政區劃重大變更。
先是戰後新竹州解體,1946年,國民政府將原日治9轄區整併東、西、南、北、香山等5區,並將新竹縣竹東區、竹東鎮、寶山鄉併入新竹市竹東區和寶山區,新竹市當時為全台九個省轄市中面積第二大市(僅次於屏東市)。
二於1950年,台灣調整行政區劃,省轄新竹市被撤銷降級,和新竹縣合併,成為新竹縣轄的新竹市。香山、竹東、寶山成為新竹縣轄鄉鎮,原省轄東西南北四區整併為新竹縣轄市,設縣政府於今市政府。
直到1982年,新竹縣市分治,新竹市(升一級回來)和新竹縣分離,縣政府遷至竹北。新竹市與香山鄉合併升格為省轄市,香山鄉改為香山區,才成為今天的樣貌。
民國40年初,有鑒於相思樹經濟價值菲薄,大量農民隨當時風潮所趨改種荔枝。民國56年時,曾經一度盛行栽植洋菇,由食品工廠收買製造罐頭外銷,賺取不少外匯。民國50年台灣玻璃奠基設廠,帶動大同磁器、中台興、美爽爽等廠商前來投資。民國63年都市計畫規劃出香山工業區;民國67年朝山都市計畫實施。 許多耆老也在這段時期,因工業區的興起,選擇棄農從工。
1940年代至1966年間,沿海浮復地急速陸化成為海埔新生地。香山本為港泊地,容易變遷,一旦潟湖地形變化或淤淺,港口機能即迅速衰頹,必須另尋泊地取代。歷史上的香山港泊地一直在頂寮、下寮、汫水港、鹽水港、內湖等地擺盪,而最後以潟湖陸化終結。
幸好,潟湖區是優良的漁場,沿岸漁業成為當地居民重要產業活動,挖公呆、養蚵是許多耆老的共通記憶,香山海域養殖牡蠣的時間更是超過百年,卻因「綠牡蠣事件」重創養蚵業,2004年底,根據台灣大學海洋研究所老師林曉武的研究報告,新竹香山一帶的牡蠣銅含量高達1000ppm,是世界平均標準的40倍以上。造成當地牡蠣銷售量嚴重下滑。然政府期間並無積極作為,一直到2009年,漁業署才陸續收購銷毀並禁止養殖。
一個百年產業,因工業污染而沉寂,農地也逃不過同樣的命運,2001年到2006年間「鎘米事件」,受汙染面積共約33公頃,主要分布於浸水里和樹下里;肇因為汀甫圳的牛埔溪支線及八輪支線流經香山工業區,水源受到工廠排放水污染。雖然92年9月15日新竹香山區浸水社區部分區域(約3.2公頃)已完成改善並解除列管。 但地方的恐懼仍未消失,在訪問的過程中,仍會聽到地方耳語-刺鼻氣味、圳裡突兀的顏色和油汙…,香山工業區在面臨傳統產業出走後沒落,原有的農、漁業也受到損傷,擁有豐富生態的濕地與丘陵綠意的香山,該如何尋找新的出路?這也是我們在訪談的過程中,最常聽到的耆老擔憂,該如何讓子孫留在香山?
#看不見的城市
時光荏苒,地景更迭。
義大利名作家卡爾維諾在《看不見的城市》的「城市與記憶之三」說過;「當來自記憶的浪潮湧入,城市就像海綿一樣將它吸收,然後脹大。」
透過與耆老的訪談,屬於香山的共同記憶於焉展開、往外延伸,景色、聲音、心情的記憶,相同的事件、相異的感受…,記憶隨著時間被型塑或保有原貌。百年香山,存在於耆老的口中和老照片裡,我們紀錄、串聯、想像。
或許,耆老訪談的意義就在這裡了吧!透過地方人的回憶,見證香山的興衰。
或許,我們都存在於某個看不見的城市,找尋自己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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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釋和參考書目都在書中。
照片是回母校盪鞦韆,以前是輪胎泥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