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擬真蛇】
(2020 年 1 月)
等待救援的第一百五十天,董問在睡夢中醒來。她被一個長髮及肩的男人環抱著。感覺她的動作,男人低聲問:「不多睡一會?」她只是搖頭,感官還在那個緩緩而未完全滑走的夢中。在夢裡她是一個軍人,在天色永遠沒有陽光的一片鐵色泥土上,她和一群蒙面的戰士一起。那些人穿著合金製造的加強支架,像外露的骨骼,一群金屬的死神。
在夢中她下令投擲一系列的小型核武器,飛彈在半空中化為星晨,將眼前的城市完全吞噬,接下來迎面而來的是一陣強烈的衝擊波,將附近他們附近的樹木和泥土完全捲起,但他們迎風而立,巍然不動,在夢中她知道,他們穿著的東西有保護功能。「董長官,任務完成。」她聽到一把電子的聲音這樣匯報,她本來要回應,但她醒了。
那個長髮的俊美男人貶了貶眼,問道:「沒事吧?」她還是沒回應,赤裸地微笑起床,眼前這座總統套房,有巨大的落地玻璃,加洲的陽光和海水味飄進來,照出了男人的臉,那是二十五歲左右時期的木村拓哉,那是一個古老的男人,資料上說他是幾百年前日本一個受歡迎的藝人。董問其實不知道他是誰,也沒看過他的戲,但這次選擇了他。她打斷了自己的惘然,開始穿起衣服,半裸著。赤裸的男人在床上半身坐起來,「妳好了嗎?」他的聲音從後面傳來,她沒有看鏡子中的他,應道:「是的,我好了。」然後伸手去按化妝檯的一個紅色按鈕,木村的聲音傳來,這次有點不一樣:「謝謝惠顧,希望下次再能見到妳。」
她又醒來了,這次是在一個醜陋的、只有一百尺的鋼鐵小房間之中。她正襟危坐著,睜開了眼,順手便將自己頭上的兩個指頭般大小的水滴型裝置脫下,推開門,外面有一個金色的落後型號的機械人等待著,它問:「還滿意嗎?」她伸出手,對方用一個儀器掃描了她的脈搏位置,叮一聲,機械人說:「感謝妳的惠顧。」正要走的時候,走廊上有兩個女人走過,她們一邊閒聊著:「……湯告魯斯?太矮了點……妳的品味會不會太古老了點?」董問等她們離開之後也跟著離去。外面已經是黃昏,她在名為「第六天」的「網絡體驗區」竟花了一天一夜,身邊充滿賭錢的男人、賣春的男人和女人以及不知道是生化人還是機械人的東西。最近城市突然多了很多人聚集,但董問不知道他們在爭取甚麼。
她身穿一襲緊身黑色功能服,像個瘦削的男人。這是富單那城的核心區域,她熟悉地找到回家的路,稍為遠離一下這種令人不悉的人多環境。在富單那城的第三環區域的一座老屋子,她走上樓梯,在中途又踩扁了一個階梯,但她沒有打算建築住在這裡的人修理它。二樓的一個單位是沒有鎖的,她將雙手收在袖子中,溫暖著自己,走進去。在雜亂的老董相機之間,有一個正在擦拭鏡頭的中年男人,他以為有客人來,但看見是董問,他微笑並繼續刷拭那個不值甚麼錢的小鏡頭。單位是昏暗的,只有大衛在檯台的小台燈之中閃耀著。
「回來了?」他帶著笑意繼續擦拭著。董問在一張不太乾淨的小沙發坐下,放下黑色的手袋,她的內心好像被蛇捆綁著,她嘆氣,然後說:「大衛,我有點事要跟你說。」大衛停的手停下了半晌,並繼續,他回道:「是的,妳可以說任何想說的。」她不敢望他,這好像一齣排演過很久的戲,在每次她離開的時候,都會演出的戲。雖然每次都有一點不一樣,但每次的終點都是一樣。
「大衛,我感到我需要離開。」
「去哪裡呢?」
「你一直以來對我很好,我也過得很安心。」她說。
「我沒有問這個,但很高興妳這樣說。」他放下了鏡頭,裝好鏡頭,並繼續用抹布抹另一個。
「但是我不想這樣下去,我必須跟你說,我感到安心,但那不是開心。」她望著自己的鞋尖說。
大衛的聲音傳來:「妳的意思是……?」
「你不問我去了哪裡?」她問。
「妳想告訴我,妳自然會告訴我。」他的語氣仍然溫柔。
「我去了中央區的『網絡體驗區』,我一直留在那裡。」她說。
大衛沉默的時候,董問繼續說:「你知道……」大衛打斷了她:「我知道,那你開心嗎?」
「老實說,是的,我感到高興,我不知道自己花了那麼多時間。我留連忘返。」她說。她望他,他的表情還是一如以往的溫和,一種屬於生化改造的溫和,他們好像都不發脾氣,即使在應該發脾氣的時候。他們是基因改造,來應付服務行業的品種。
「所以妳是不能在這裡找到甚麼?而在VR裡找到?」
「對不起,大衛。你沒有做錯甚麼,只是我,只是我行不通。」她說,但同時聽到一樓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大衛放下他的活兒,對她說:「我知道,我感覺到,若果我說我尊重妳任何決定,妳會覺得我沒愛過妳嗎?請不要這樣想,我愛過妳,這一刻也是,雖然生氣的時候也很多。」
大衛突然聽到董問的聲音:「等一下……」她的身影已經飄到門邊,門打開了,附著的門鈴響起來,三個蒙面的黑影進來,大衛只見到一陣紅色藍色的雷射光大作,似乎看到董問從後偷襲了其中一個,用手肘打掉了其中一把槍,在半空中搶走了,並迅速射死了其中兩個,剩下的一人並沒有被嚇倒,一槍打中了大衛的心臟,他的胸中有一個高溫融化的空洞,他倒下來。
槍客拋掉激光步槍,十把小刀從雙拳的位置伸出,董問手上的步槍,像洋蔥一樣應聲被斬成三片。那一刻她的雙手閒著,便猛力朝對方胸口一踢,對方飛彈而出,撞到一堆玻璃櫃,將精心擺放的古董相機和玻璃碎撞得一塌糊塗。蒙面客正要動彈,已看到對方已經趨至,兩把不知哪裡冒出來的螺絲批已經重重插入他的雙眼,衝力之大令頭骨也抖動了一下,血從眼框噴灑出來,卻是銀色的機油。
蒙面客在玻璃碎和相機中頹然倒下,董問離開刺客,回到大衛身邊,他還未死透,被扶起一半,又轉醒了過來:「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說。」她回應的聲音乾硬而短促:「說吧。」她想起戰場的歲月,在那些場域,每個人都是這樣說話,因為巨大的壓力和死亡的陰影。
「我是『存儲點』的守門人……抱歉,我一直沒有告訴妳。」大衛說。她說不出話來,一向清醒的頭腦也瞬間不能反應。「但……我是一直等著救援……」
大衛繼續緩慢地說:「但妳不知道『儲存點』在哪裡,妳不知道我就是那個守門人。我知道你想回去『真實世界』,但只是我自私,我沒有履行職責,我被發現了,隨便一方遲早都會來……他們會重置『儲存點』……」
董問看著三個死去的刺客,問道:「所以他們是歐盟的援軍?」但看起來不像,歐盟派進來的多數會是真人,而不是機械人或生化人。
她發現自己竟然在哭,眼淚滴在她握緊了大衛左手的手背上。「不……」大衛說:「相反……」然後他失去了意識,在檯燈之下,像那些報廢的相機一樣。
董問安放好他,聽到更多的腳步聲,這些人沉重的腳步魚貫而進,滿戴了整座大廈,地下,一樓,很快到二樓。然後有十個蒙面人走進來包圍她,她手無寸鐵,她看了看唯一的窗房。一個男人的聲音飄來:「外面有狙擊手,不要作這個打算哦。」一個沒有穿戰鬥服而是功能服、戴著飛行員樣式護目鏡的二洲人最後才進來,跟她維持了恰到好處的距離,在這裡她不可能發難脅持他。
「是的,千萬不要以為可以像演戲或演VR一樣,而且我們不想殺死妳,反正妳也殺了我們三個人,董上校。」那個男人說。
董問沒有回應。
「我叫羽田,我是歐盟的救援人。」男人自我介紹。
「甚麼?」
「是有點驚訝吧?我們是自己人,所以不要舉槍,大家放下槍吧,我是外交官,不習慣這種場面。」名叫羽田的男人說,十個蒙面男人聽他的話,放下了槍。羽田親切地微笑,站前了一步:「董上校,妳等待了一百五十天,是嗎?」羽田一邊讀取護目鏡的資料,一邊散發出「我知道了一切」的氣場。
「你有代碼嗎?」她問。
羽田說:「很抱歉要告訴妳,妳的直屬上司約書亞剛剛在美洲戰場戰死,在現實世界的時間大約只是兩日前,但這裡有時差,所以就這樣了。」
「要是這樣,你期望我相信你是部隊的人?」
羽田拉高護目鏡,笑了起來:「妳不用選擇,因為妳沒有選擇,妳看我們已經包圍了這裡,但我們不是來動刀動槍,考慮到長期在VR裡的人可能有一種網絡精神病,他們可能會……抵抗……真實世界的人,所以我們帶備了一些必要防護。一般人就不怕了,但妳是殺人如麻的嘛,所以我們只能如此。」
羽田瞄瞄董問身後的大衛,說道:「這位先生的死,Nothing personal,我相信妳這種軍階的人會理解。這個生化人其實就是這個世界的儲存點守門人,但正如他剛才所說,他產生了自我意識,開始拒絕協助人類進行掃描和『解鎖』,所以這只是剛剛好。我們沒猜到他竟然和妳發生了……感情關係,這真是不幸。」
她過了良久才能回答,她有一種回到戰場的感覺,但卻不是慣常的戰場,她暫且放下了雜念,回道:「所以?」
「所以我們來帶妳回家,上校。」羽田張開雙臂:「真實世界在等著妳呢。」
「但儲存點已經不在了,要重置吧?」她說。
「沒錯,重置是隨機的,但我們已經計算到位置,所以我們現在就走,外面除了狙擊手,還有直升機。」
在飛得似乎接近雲層的直升機上,羽田先生抽著煙,她坐在他對面,沒有碰過咖啡或者煙草,她坐得很畢直,臉上沒有表情。她不喜歡羽田先生,他的嬉皮笑臉像個不確定的小丑幻影,好像一個面具。她的目光拋到機外,夕陽早就消失了,星星隱約地閃動,直升機正向富單那城的外圍廢棄區飛去。這片夜景是美麗的,很難相信這些都是虛假,是電子運算的結果,不過她想到木村拓哉的臉孔和身體,還有他的動作……也許那不是真,但反應卻是真實。即使是真實世界中的人類,痛和喜悅都只是大腦裡的一種化學反應。
她突然問:「你提過的網絡精神病,是甚麼?」羽田答:「一種心理疾病吧,在VR渡過的時間越長,就越可能出現分不清楚,即使回到真實世界是他們的初衷,到後來也會出現抵抗情況。這是從東協深層獲得的情報,可別說出去了。」
「所以你們是不知道,部隊也不知道?」
「我們沒有第一手資料。」羽田說:「VR聯網出現大停電而自我封鎖的個案,0005MK2還是第一次,那是東亞協同體的城市,災難是他們的,但他們也多了很多研究資料,我們只能靠線人提供。現時我們知道,約有七百萬人迷失在0005MK2,在斷電前一刻,系統基於自我保護,切斷外部連線,系統變成內聯網,而絕大部份人的記憶串流也被修改,大部份人失去真實世界的記憶,他們以為這個世界就是真實世界。只有極少數像董上校的,很快就恢復記憶,所以東亞協同體的救援,其實也是遣返政策,因為很多人以為東協派出的救援隊是恐怖份子,他們在這裡樂而忘返,不想『回歸』真實世界呢。」
董問的眼光繼續流連在雲層和星光之中,她想,在真實世界不會看到這些吧?雲層已經被核戰所吹起的輻射層掩蓋。在真實世界要看到星光是奢侈的,就像找到一個有正常生育能力的人類,都不容易。而在這裡,這虛幻的世界卻是充滿生機。
「大停電為何會發生?」她問。
羽田頓了頓,笑容收斂成微笑,然後答:「東亞協同體的官方說法,斷電是因為一宗針對『聖士提反城』的恐怖襲擊,核電廠,妳知道……」
「我在進來之前,記得東協國防軍說要進駐聖士提反城,令她『回歸祖國』,這事和恐怖襲擊有關?」
羽田說:「我們的官方答案是,不知道。當然我們是反對他們單方面改變聖城的現狀,本來我軍也是要反制的,但東協軍動員不久,聖城就發生這種特大災難,所以兩國的軍事對抗就沒有蔓延到那裡。至於是誰做的,我們並不會猜測,反正東協地區不滿政府的聲音也有很多,有分離主義、有恐怖主義、有反對VR發展的真實主義者……當然東協方面也有聲音指是我們策動,但這是七百萬人的屠殺,很大的指控哦。全城的人現在幾乎都假死狀態了,等於消滅了一個城市,當然連同我們派去『工作』的閣下也一樣受到連累。」
「我不認為那是一種病。」董問突然說。
「抱歉,妳說甚麼?」
「不想回歸真實世界。」她說。
「因為他們不知道外頭有一個真實的世界。」
「真實世界卻不一定是好。」
「這是個很老的問題了。」羽田笑說:「妳當然也說得對,外頭也有討論,是否應容他們永久滯留在這裡,不也是一個處置方案嗎?要在0005MK2裡逐個人帶到存儲點救援七百萬,還是繼續供電,就能維護0005MK2的封閉運作,那麼他們就不會死,只是在另一個時空活著。」
「不過他們就不能控制聖士提反城,不能生產,不能交稅,東協不想付再造一個資訊和金融中心的代價。」
「對,妳很懂得這個現實。」羽田說:「所以在這一秒,東協都在救援,主要都是先救他們培育的代理人、政治軍事經濟菁英,這也是他們控制聖城的一種方法。他們大多數人都很想繼續活在這裡,而不是外面。而我們閒得多,只是救援滲透到那裡的極少數人,例如上校妳。所以我私下想問妳一個問題,妳也不想回去嗎?」
她沉默下來,雖然不知道詳情,但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在此句之前的所有話都不是重點,只有這個「私下」的問題才是重點。直升機開始下降,那是富單那城的垃圾堆填區,只有巨型機械人日夜推填,沒有人煙的地方。不知為何堆填區中心有一間小鐵屋,也許儲存點就在裡面。
他們下去,直升機就馬上離開,只剩下董問、羽田和他的幾個隨從。「董上校,剛才的問題妳有答案嗎?」
「你是說想不想回去?」她問。對方稱是,那些隨從雖然沒有罷出威脅狀,但還是全副武裝,而她還是手無寸鐵。
「回去軍中匯報,那是我的職責,這與我個人想不想沒有關,像你所說,nothing personal。」
羽田望著她的臉問:「但如果是妳個人的想法?」
「我可以理解他們,就像在一個夢中,醒過來是好,但不醒來,不也是個歸處嗎?只是我不知道究竟七百萬人一起反對回歸,能否反過來影響真實世界……他們可以截斷電源,屠殺這七百萬人,但他們會死在夢中,而不是作為一個東協人而死,而是以富單那城的市民身份而死,那對他們來說才是真實。」
羽田聽完後深思了一陣,然後說:「謝謝妳,好了,我們往前……」此時有另一架直昇機很快地飛過,那不是直昇擊,那是無人機,它們在黑暗中發出了幾下紅光,羽田手下的頭顱就被甚麼炸開了,在混亂中,羽田看到一個黑暗快速貼近自己,然後突然看到背後的景象:隨從正向無人機射擊,但一個又一個的頭顱被小型炸彈炸開,然後倒下,為甚麼呢?因為他的頭顱被扭轉了180度,然後他眼前一黑,倒在董問的旁邊。她望著這些無人機攻擊完他們之後,就沒有回頭地飛走,沒入無盡的星空之中。「為甚麼……」羽田嚥下最後一口氣之前說了這句話。
「Totally personal,只是因為大衛。」她說,然後便進入了那間小鐵屋,那是一個容量就像網絡體驗館的小個室,裡面有一個穿土色披風、純白東方服飾的十二三歲少年,像個少年的僧侶。這應該就是新的儲存點守門人。
「你是儲存點,是打算送我回去的嗎?」
少年開口說話,是一個聲音未變的少年,語氣卻是成年人的:「儲存點已經由我方重新控制,我只是個嚮導程式,現時駐守在這裡,剛才控制無人機的也是我。妳的事情我們都清楚,而妳不清楚脅持妳的人,他們不是妳的盟友,雖然要說的話,那些人跟我們還親點……離題了,不過我只能說,看到妳最後殺掉那個人,還是挺驚訝。」
董問盤坐下來,就像對方一樣。「先搞清楚。你是哪方的人?程式?」少年說:「我只是個程式,所以妳無法威脅我甚麼,妳不能像殺死那個男人一樣殺掉我。回到妳的問題:我是東協製造的軍事嚮導程式。」
董問點頭,這少年的感覺就像大衛,但少年緊跟自己程序和目標,大衛的人味太多,終於為自己招來殺身之禍。雖然並不是非人類的消滅,究竟算不算是死亡,她不清楚。雖然她流淚,但她不知道那是因為寄托了感情還是因為甚麼。也許大衛看到自己收集的老董相機櫃毀於一旦,也會哭,那是愛嗎?
少年的話精準而沒有多餘,不透露更多。如果他是東協軍的東西,那麼儲存點原先原來不在需要遣反七百萬人的東協軍手上。她進一步問:「為甚麼你要殺掉那些男人?」
少年問:「那為甚麼妳殺掉那個男人?」
「我會回答你,這可以換到你回答我的問題嗎?」她問。
少年說:「可以。」你
「因為那男人殺了我……一個認識的人。」
「所以是復仇,單純的。」少年說,並續道:「回答妳的問題:他們是已經叛變的我軍成員,而上級已下達了格殺令。」
董問沉默下來,這麼下來她也有點搞不懂情況。但她在想如何跟這個應該不會透露過多事情的程式對話。
「剛才的人,是東協軍的叛變成員。」她說。
「沒錯。身份已經通過人面識別確定。」
「他們不是歐盟的人?」她又問。
「不是。」少年說。
「這些東協叛軍為何要假扮歐盟的人?」她問。
少年沉默了一下,說道:「透露這些人的資料,超出了我的權限,透露否決。」
董問知道問不出甚麼,而儲存點亦已不在此處,便轉身離開。在小鐵屋外面,幾具屍體還在原地。她徹底搜了羽田的身,並沒有找到任何身份辯識的東西,於是割了他的皮下晶片,正要回頭的時候,無人機已經包圍了她。少年緩緩地走出來,說道:「根據我國法律,妳是發現的敵軍人員,我要將妳移送上級。」
她問:「我不會抵抗,但我打算交換一下條件,有沒有興趣?」
「先說說。」少年說。
「我希望知道這些叛變軍人的底細,他們有可能知道歐盟軍的事情,我希望你們將這些屍體的分析報告跟我交換,而作為交換,我會將我們在聖士提反城在做甚麼事,告訴你們。」
少年沉默了一陣,問道:「妳是指貴國在聖士提反城的滲透活動。」
「我只可以保證,我自己的那部份。因為我的上級已經陣亡,所以我已經斷線,只有自己的部份。」少年說:「等一等。」他的雙眼轉為腥紅色,眼睛失去了焦點,兩分鐘之後,眼睛轉回正常,他說:「已經溝通過,我們會照樣將妳捉拿,關於間諜網的事情我們還會自己查。」
她嘆氣:「等一下……聽聽另一個提案,我會透露更多的事情:剛才這些人以歐盟軍的名義接觸我,雖然不知是甚麼理由,但他們其實是你們的人,而且還是叛軍,所以外面的幾個人死了之後,他們的伙伴也會調查並且找到我,只要你們等著,就可能接觸甚至抓到他們。所以你們只要不在這裡抓我,就可以找到叛軍的情報。」
少年又運算了一陣,然後答:「上層表示可以,但我們會密切監察,妳逃不掉,0005MK2是我國的伸延領土,所以不要抵抗。妳應該回到自己的住處,等待叛軍的接觸。」談好條件之後,董問離開了鐵屋,搭乘了往返堆填區和城市的維修機械車隊回去。在這裡她沒有家,但在真實世界也似乎沒有。她回到大衛的相機鋪,這家生意不算好的古董店叫作百家姓,大衛曾經跟她說,那是他從一個老人手上頂手的。
她僱用了打掃機械人將三個刺客的屍體扔去機械人墳場,至於大衛則埋在三環區的地下墳場。雖然真實世界的人聲稱這一切都是電子運算的感官結果,但埋葬愛人的感覺似乎也一樣,分不出來,至少她在真實世界沒有埋葬過人。三環區的地下墳場是一個模仿巴黎地下的地方,出來的時候還下起了毛毛雨,天色就像核戰之後的天空那樣灰暗。
等待救援的第二百零五日,富單那城爆發了一場內戰。反對VR發展的群族和支持限制發展的群眾,在立法局前爆發衝突。附近的扯皮條說,雙方都有人進入商業區搶略,鎮壓機器人進入封鎖了現場並進行抓捕。
滿臉毒瘡的扯皮條抽著煙問:「妳怎麼看呢?妳支持還是反對?」董問回應:「是關於VR的嗎?」對方說:「是啦,我的女孩都沉迷和VR男人做愛,都不工作了,我個人是有點反感。」
董問笑道:「你不是也吸毒嗎?」扯皮條假怒,然後又笑起來:「人人都有想要逃避的東西。但我還是養著她們啊。」董問突然說:「如果我跟你說,這個世界才是VR,你只是在這裡沉睡著,沒有事情是真的,你在外面有一個真實的人生,那你還會繼續嗎?」
「他媽的,妳也吸藥太多了嗎?……但怎麼說呢,老子才不管甚麼是真甚麼是假,老子還有一堆帳單要交,有一堆馬子要養,這裡是VR,麻煩的事情還是一樣,畢竟VR還是設定得跟真的一樣吧?」
董問想,的確是一樣的,在真實世界有反對VR的人,因為所有人最終沉迷進去,去找新的世界,就像哥倫布找到真的世界、歐洲人進入美洲一樣。「嘿嘿嘿……」扯皮條笑著問:「如果這些鬼話成立,那麼我也可以說,我才是來自真的世界,妳才是VR中的程式,妳以為是真人,也是設定出來啦,你在真正世界的記憶都是人造的,就像我隨時也可以找人植入一些我自己喜歡的記憶,也可以刪除不喜歡的。」
她的確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她微笑跟他道別:「也有可能的,但你也說得對,我還是要吃飯或做其他事,再見。」
在三環區的一間水泥酒吧,她坐下點了一杯咖啡。最近發現這間酒吧也張貼了支持VR發展的海報,支持的理由似乎是:進入和建立自己的世界,是每個人的自由和人權。明明沒有人進來,但有一個穿休閒黑色西裝、茶色墨鏡的男人進佔了她面前的位置。「我們觀察了很久,妳不能隨意提到這個問題。」
這些人監視她已經一陣子,一開始有點不習慣,但日子久了還是可以習慣。畢竟她是軍人,在一個巨大的監控網絡中生活,在這裡,所謂的0005MK2,即使是被少許人監視著,似乎已經是最接近自由。
「為甚麼呢?他們才不會相信。你們不是想他們醒來,回到真實世界嗎?」她透露出一點抵抗的意思。
「不是用這種方式。」那男人說:「他們需要在我們的監護下才能回去,否則太多的覺醒只會造成騷動。這裡的人為了是否容納發展VR,已經進入內戰。」很不幸,VR已經封閉運作,裡面的設定都不能更改,只能任由自己獨立地發展,外面的人不能大刀闊斧地改變這裡的人和程式的行為。那個男人脫下墨鏡,她發現對方的雙眼是兩條細細的線,暗黃色,像恐龍或者蛇的眼睛。
她醒來了,才發現自己在百家姓睡著了,瞬間之後,她發現客廳中有人,但不是慣常監視她的人。她從內堂走出去,沒有一個沒有部隊保護的老人,他穿著老式的休閒西裝,高而瘦削,一種像藍球員般的高度,皮膚死灰的,好像患著病。他已經在檯店前的椅子坐下,撐扶著一條手仗,上面鑲著紅寶石和一條銀色的蛇,好像一具來自舊世界的文物,在那個年代,還有真正的金屬和寶石。
「應該是大衛的。」老人看到她的時候說。
「你是客人嗎?」她說:「抱歉,大衛已經過世了。」
老人沉默了一陣,他打開檯燈,將自己沐浴於微光和飛舞的塵埃中。「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羽田先生的事。」
好一陣子,董問才搞得清楚眼下的事情。就像上一次,她望了望窗戶,但上次她是想逃走,但現在她不需要逃走。對方只是一個老人,而且外面也沒有人包圍。但不知為何她有想逃的毛骨悚然的感覺。
「據說妳跟東協的人達成了甚麼協議。」老人說:「但妳殺死羽田,只是純粹因為大衛的事情吧?妳看來是這種單純的女孩。」雖然對方應該是來自己的麻煩,但不知為何她也跟對方說起了幾句真心話:「單純是個褒義詞,我靠著不單純活到今日,我本來會淪為東協的階下囚,但我讓自己成為誘餌。這位不知甚麼先生,你最好快點走,因為東協的人在監視我,他們很快就會找到你。」
老人笑,似乎毫不擔心:「所以……你自由的成為一條誘餌,才能回到江裡自由暢游嗎?我本來有點因為樣子而喜歡妳,現在我更喜歡妳了,因為我們不也是如此嗎?我們來到這裡,才知道甚麼是自由,但我們的生命背後,只是連著一條電線,基本上是這樣。自由很虛無,很愉快,但也很容易斷線。」
董問一時間有點迷惑,說不出話來。
「你認識大衛?」很久之後,她才打破沉默。
「認識,這裡是我送給他的。」
「是你?」她問,忽然記起大衛說過是一個老人。
「大衛是通往真實世界的船夫,也是我來到這裡之後最初認識的一批人。」老人閒話起來:「大衛的職責是做儲存點的守門人,但他最後開始討厭自己的天命。這件事,東協的人就不明白了,但守門人的工作,就是自我消滅,他的工作是淘空這個夢幻世界,但他也是這世界的一份子。如果你知道外頭有一個真實世界,那你現在的生命又算是甚麼呢?你永遠都是那個真實的撲人,那個真實永遠在敵意的包圍你、否定你。而且現實來說,那個世界一點也不好,所以他慢慢就不喜歡這個設定了,之後我就找了這個地方,讓他把自己藏起來。」
「這不也符合你的路線嗎?你們不只反對真實的世界,更不想其他人覺醒。」
「妳認為那算覺醒嗎?在這個世界,也許只有我們這些極少數的人,知道外頭有另一個世界,有誰人比我們更覺醒呢?但外頭的真實世界是甚麼呢?那是一個生態已經超過了毀滅臨界點、全面戰爭、人口越來越少的地方,而且大家都更愛置身於各種的電子夢……但最終人類已經發現,自己從哪裡來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這一刻在哪裡。在電子的空間,我們保留了人類最繁榮的時光,可以發展各種文明,就像我們現在身處的地方,這裡的設定是全面戰爭之前的世界,那是最好的世界。」
「所以你們才不想回去?」她問。
「他們叫我們走私者。」老人說著說著,自己也笑了起來,輕藐的:「但在我看來,他們才是走私進這裡的人。他們叫我們做恐怖份子,但他們對這個世界來說才是恐怖份子。」
「這位先生,你的肉身在哪裡?」她問。
「我叫史力克。」老人補充。
「S-N-A-K-E,蛇先生。」她試著激怒他,不知為何董問覺得對方應該是敵對者,她覺得自己已經失去了平日的冷靜。
「有些人這樣叫我,我也挺喜歡。」史力克老人說:「總而言之,這裡已經自我封鎖起來,有入無出,但就像天堂一樣。大衛是後門唯一設定的儲存點,東協和歐盟的人都滲透進來,我們是第一批滲透者,但發現這裡才是我們的應許之地。這兩班人都想爭奪他啊,東協想借助他,救回自己在聖士提反城的代理人權貴,歐盟則想殺死他,讓系統重置,拉長聖士提反城東協勢力的復興過程。但我們更厲害,我們將大衛藏起來,這也是他的意願。」
「但你們殺了大衛。」
「因為東協最終找到了他,所以我們只能退而求其次。因為妳只知道富單那城是0005MK2的存儲點所在,所以妳來到這裡等待救援,卻不知道大衛就是存儲點,大衛則為了你而留下來,不聽我們的勸告定期轉換場所,也許這就是東協找到他的原因之一。」
「你說得很像為了自己開脫,把事情說成是我的關係。」董問說。
「沒有,這是戰爭,就像妳也殺人,為了自己,為了國家。」史力克說:「我是最尊重自由意志的,即使大衛只是活於這個系統,並不是真實的東西,就像鬼魂……但他的意志,我們沒有不當一回事,包括我現在對妳那麼好,都是因為他請求。本來妳殺了羽田,我應該做點甚麼報復才對。」
董問記得在直昇機上,羽田問了她是否想回去「真實世界」,那似乎是蛇先生的意思。
「羽田說自己是歐盟的救援,其實不是。」董問說:「但我知道歐盟不會派人來救我,所以我知道羽田一定是其他人。」
「妳很清楚自己為甚麼人效力嘛。」老人敲了敲手仗:「現時妳還想回去嗎?」
她搖頭。「我不是認同你們的理念,我是回不了去。歐盟知道我跟東協合作,不會對我太好;而你們是甚麼,你們是前東協軍,也好不上多少,總之,我滯留在這裡了,情況是這樣吧?」
老人補充:「是永久滯留。不過,真實世界的人不也永久滯留在真實世界嗎?我不知道我們跟他們有甚麼分別。他們看輕我們,總是要否定我們,但我們也可以用同一個理由否定他。在我們以外的人都是虛幻。聽起來有點傲慢?但自由的感覺不錯就是了。」
老人只是說了很長的話,並且以「大衛想妳過得好」強行留下了一個通訊代碼,就徑自離開,沒有戰鬥,沒有人傷亡。自那天起監視她的人,好像就消失了,之後她發現蛇先生的人有參與在富單那城的示威之中,一群用蛇來做文宣吉祥物的人在電視上、網絡上吸引了她的注意,她總是覺得那是蛇先生隱秘地顯露自己。他們是反對VR發展的,這有點諷刺,但在現實政治也不太奇怪,好像革命的人在成功之後會反對革命。如果在這個世界發展VR,這裡也會出現另一個客人比主人大的情況,然後另一個蛇先生就會出現。
有一次董問也參加了抗爭,也受了傷,但不是因為她反對VR,只是因為想嘗試一下受傷。她真的這樣直言,以致那些在現場認識的人,因此認為她是個有情緒病想自毀的女孩。但在那場抗爭中,很多人某程度上也是在自毀,但那也是超級真實的東西。受了傷,會痛楚。
董問不知道究竟東協的監視者消失,是蛇先生動的手腳,還是因為要應付這個世界的政治紛爭、人力資源不足所致,但最終她安全地離開了富單那城,在出境成功的時候,她感到一種在這個非常真實的世界裡的一種不真實感。在離開的路上,董問造了個夢,夢到蛇先生,他在夢中問:「如果路易十六不死,那革命算是甚麼呢?」沒頭沒尾的。
她醒來之後,忽然覺得也許真實世界對於他們來說,也是必需死的存在,不然他們在這裡就成了次等的生命。這也許就是革命的理由。
在路上,出於好奇,董問向那個通訊代碼發了一個訊息:「之後我應該做甚麼呢?」一天之後,她收到回信:
「做甚麼都行。」
那是董問不需要等待救援的第一天。(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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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界值怎麼算 在 羅寶鴻 老師 Facebook 的最讚貼文
【孩子不吃飯不睡覺,有時候專業老師也會崩潰!聽羅老師怎麼跟她說】
前起天收到一位媽媽的來信。
這位媽媽曾受過國際蒙特梭利機構0-3歲的師資訓練,但在信裡她說在夜深人靜時,她還是會想起三天前,孩子因為沒有好好睡午覺而吼了他、把他捉去罰站,還在他面前甩了毛巾(沒有觸碰到他)。縱然過了三天了,內心仍然感到很自責與愧疚。
她描述兒子目前2y7m,活潑好動機靈型,但非常不愛吃飯與睡覺,身型較同年紀小很多,營養師表示營養攝取不足造成。
兒子一歲三個月開始有在蒙特梭利的托嬰中心上學,但近期因疫情停課在家,表現就是吃飯時間拖拖拉拉,含飯、或者好不容易吃。好不容易餵完後,又全部吐光。
午覺時間不睡一直爬起來玩,經過提醒還是沒改善,一開始想說不要睡了晚上早點就寢就好,結果發生多次他都在晚餐時間睡覺,(因為他本來就不愛吃,吃飯時間他覺得坐在餐桌上無聊然後就睡著),補充完體力然後晚上熬夜,超過12點才睡。
惡性循環三天後,變成只要在用餐時間,媽媽的壓力就會變很大。媽媽擔心他營養攝取不足無法正常發育、又擔心午覺時間錯過了影響整日作息,於是在三天前,媽媽忍不住了,開始會大聲吼他,嚴格要求他必須吃完碗裡的飯(真的添的非常非常少了)及午覺時間必須好好休息。她做了一些自己也知道不應該如此對待孩子的事,感到很矛盾、很困擾,更不曉得現在應該堅持作息紀律,還是順著他想吃就吃(他很少說要吃飯頂多討奶喝)、想睡就睡。
媽媽補充,孩子在學校或是阿嬤家比較不會這樣,會吃飯也會睡午覺。爸爸則總是說孩子在媽媽面前總是會變得特別鬧、撒嬌。所以這兩天媽媽先讓孩子到阿嬤家住,讓媽媽跟他都好好緩一緩,因為已經連續吼他三天了,媽媽自己也接近臨界點,畢竟吃飯每天至少遇到三次... 所以,她寫信來問我,該怎麼辦。
……….
其實在我看來,這比較不像孩子的問題,而是大人的問題。當成人心裡有過多的擔心,擔心孩子長不高、擔心孩子睡不飽、又擔心孩子不營養,我們就很難用平常心來看待孩子的不吃飯、不睡午覺。若內心的焦慮、害怕與緊張又沒有被自己所覺察、調適的話,那慢慢累積下來,更是容易一觸即發,一不小心就爆炸的。
為什麼孩子在阿嬤家、在學校都比較不會這樣呢?如果是孩子的問題,那在哪裡應該都一樣;但如果不是,只有在媽媽面前問題才出現,那我們可以檢視媽媽跟孩子之間的互動,是不是有什麼地方可以改善了。
於是我回覆:
你好我是羅老師。
作為一位也曾受訓過的老師,我很能體會你的心情,你一定是感到很挫敗、沮喪、氣餒、難過與自責的。
你知道我為什麼會寫第二本書「羅寶鴻的安定教養學」嗎?就是因為看到有太多認真的老師、認真的媽媽給自己太多壓力,讓他們無法用平常心對待自己、看待孩子,讓他們沒有辦法把花了很多金錢與時間才學習到的方法,用在孩子身上。
我看到往往學歷越高的媽媽、拿過證照的老師,對自己的要求就越高。但當這些老師內心對孩子的期待無法被滿足時,感到失望時,就很容易會不自覺地感到自己很失敗,跟自己說:為什麼我這麼努力、學了這麼多,還是失敗了呢?我怎麼還是這麼糟?
於是,這種想法很容易就會變成憤怒的情緒,開始無意識地生氣自己。但若這份情緒沒有被覺察、梳裡的話,很容易又會從心裡湧出來,應對在孩子身上,於是變成罵孩子、生氣孩子,在孩子身上出氣。
你會修習國際師資訓練課程,表示你真心愛孩子、真希望幫助孩子,這份心是無庸置疑的。就算做錯,你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在瞭解孩子之餘,對自己內在不夠瞭解而已。
所以,我在文章裡常提醒家長:當成人內在不安頓,就算學到再好、再寶貴的方法,也很難使用在孩子身上。因為在當下,大人看著的雖然是眼前的孩子,但內心感受到的,卻是內心冰山裡那曾挫敗與受傷的自己。
從你敘述裡看到,你因為孩子沒好好吃飯睡覺而開始擔心、焦慮與緊張,但你似乎並沒有覺察到這點,回過頭來先照顧自己情緒,讓這些情緒釋放。所以幾天下來這些情緒累積著,最終就爆發了。
你可以對孩子感到愧咎,但請不要再責怪自己,因為就算你修業完蒙特梭利師訓課程,課程的內容也沒有具體詳細地說到,大人該如何疏導在教育孩子時內心的情緒,或如何梳理自己混亂的內在;因為這並不是蒙特梭利教育的範疇,而是心理學的領域。所以請你不要再責怪自己,因為從小到大,也沒有人教過我們怎麼面對自己情緒,正確地去應對情緒。
在我看來,你說的孩子問題本身不是問題,你也說他在學校或是阿嬤家比較不會這樣,會吃飯也會睡午覺。有問題的是你和他之間的連結與互動,這與你內在,有著很大的關係。
簡單來講你越是放鬆,這些事情就會越輕鬆。
簡單來講你好孩子就好,你不好孩子就很難搞。
所以,我建議你從今天開始要落實練習靜心,學習覺察自己的情緒,練習去承認它、允取它、陪伴它。你可以在Youtube搜尋「羅寶鴻老師 靜心練習」,每天找一個固定不被打擾的時間與空間(例如晚上睡前在床上),聽著音頻引導來進行就可以了(可以戴耳機)。
另外,你的孩子目前2.7歲,正值秩序敏感期的高峰,轉換環境需要比較多的時間適應,大概一到一個半月。又加上他正處在「自我認同危機期」最歡的兩歲半,確實是比較難搞的,所以我建議:
1 在家裡制定規律的作息時間表,落實進行每件事;
2 準時吃飯、準時結束,但對於孩子吃飯,要降低你的要求與期待;孩子會「含飯」,正代表著他不想吃、但被強迫餵食;
3 讓孩子參與製備食物,通常能幫助孩子吃飯的意願;
4 搜尋『羅寶鴻 「1不7要」原則』,你會找到我一篇有關吃飯問題的詳盡解說;
5 搜尋『羅寶鴻 生氣時不想傷害孩子,要怎麼接納自己的情緒?』,裡面有3A情緒急救法,你也可以搜尋找到影片;
6 記得要開始練習靜心,你才能漸漸在他歡的時候保持內心安穩。
想要身體強健需要健身;想要內心有彈性、覺察度提高需要「健心」。沒有練習,都不會進步。
我這樣走過來的,也是透過以上的方法慢慢在進步與改善,與你共勉之,我們一起努力。
祝福。
………
過了幾天,收到這位媽媽的回覆:
羅老師好:
不好意思晚回覆了,前幾天收到您的留言時,由於與孩子分開三天了(他暫時回阿嬤家住),自己也冷靜許多(雖然還是一直在自責),後來邊讀老師的文字,心裡有不斷的悸動,心情彷彿被梳理、撫平了,也感到想哭。
這幾天孩子回來了,與孩子相處時我也一直想起老師的教誨,確實改善非常多,老師建議的事項我也開始去做,自己心理的問題慢慢面對、克服、心境改變,我想我也找到母子關係糾結的點,慢慢解開就會有不一樣的火花。我會繼續練習。
再次感謝老師願意花這樣多的時間看我的故事、提供如此完整的方式給我,讓我一直以來困擾、煩惱的教育問題看見曙光。願您闔家平安、願越來越多的家庭和樂、喜悅:))羅老師,萬分感謝您!
我回覆:
聽你這樣說,我就放心多了。我感到很欣慰,也很替你高興。
教養自己的孩子,確實跟在教室教其他孩子不一樣,讓我們一起努力,讓自己、孩子都變得更好。
#羅寶鴻的安定教養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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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記事
#新冠肺炎
#平凡卻閃著亮光的日子
從小時候開始,我就意識到自己是個很容易受傷的孩子。
因此,我建立了一層又一層的防護機制保護自己。
但是,無論怎麼努力,也不可能做到滴水不漏。依舊,要面對生活中的變化。
說到生活中的變化,很多人會告訴你,遇到難以忍受的酸楚,你要加點甜中和一下,把它變成順口的檸檬汁。
就跟懷孕時做的糖水檢測一樣,有人特意帶檸檬汁去,把糖水調配成適合自己的口感。
總要做點什麼來讓自己舒服一點。
雖然不可做到完全滿意,但正因為結果永遠不可能完美無缺,才傳達出人有多麼努力地面對生活的變化和起伏。
世上永遠沒有最好,只有剛剛好。
…
因為旅居他鄉,哥哥一個人承擔照顧娘家媽媽的責任,晚婚晚育的他,兩個雙胞胎兒子比我家雙寶還小兩歲。
可以想見他肩上的擔子有多麼沉重。很多即刻要決定的事情,無法先找我商量,事後他總是懷著歉意跟我說。
身心壓力處在臨界點的照顧者,通常不是不盡責,而是做太多。
比起擔心媽媽,我更擔心哥哥,只能告訴他在負起家庭責任之餘,請好好照顧自己。
比起我的無能為力,哥哥已經付出太多,我怎麼忍心苛責主要照顧者。我警愓著,不讓自己成為兄長做決定時的負擔。
每次商量溝通,我永遠先問他過好不好,比起我想做,你想不想做才最重要,如果可以的話,我們一起來想想看,有沒有其他的備用方案?
最重要的是告訴他,我,一直都在,也會永遠支持他的每個決定。
…
這些年,歷經了幾場生離死別,生活中某個片段惹我心傷時,我總以「失去的同時也是得到」來安撫自己。
加上這兩年,疫情的關係看遍滄海桑田,新聞每天都在報導孤獨死去的人們;
留下的人亦不好過,餘生都要被不能見家人最後一面的遺憾所折磨,這些那些都讓我更加篤定,家人朋友是我在人間最重要的美好。
因此,面對所愛之人,我願意為他們捎去一抹甜,或一滴檸檬汁,中和酸楚或減輕負擔。
…
此刻,
如果你與家人歡聚,品嘗一份美食也算幸福;
如果你與愛人牽手,相擁入睡至天光乍現也算共白頭;
如果你只有自己,那麼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也不算辜負。
僅僅只做著這些,也是 #平凡卻閃著亮光的生活。
…
一直很喜歡王菲的《人間》,把下面幾句送給大家。
天上人間
如果真值得歌頌
也是因為有你才會變得鬧哄哄
.
我愛著你,僅僅因為你就是你,
也但願你的眼睛,往後只看得到笑容。
...
照片故事 | 上海的商家貼在店門的「疫苗施打率100%貼紙」,讓顧客安心上門,供台灣商家在解除警戒後參考。
看到很多喜歡的台灣店家倒閉,真的很心痛,如果有能力的話,多多支持自己喜歡的店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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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短ターン #ランスロット蘭斯洛特
防劇透,大略翻譯請往下看。
BGM自帶。
▲26節
化為黃金之鳥的凱妮絲登上了鸚鵡螺號的甲板。
披上黃金鬪衣(?)的凱妮絲現在的靈基是神靈級的,之前頂多算是波賽頓的代行者,但是現在幾乎像是全力全開似的狀態。
瑪修問她:「你失去了御主,也沒有守護這個異聞帶的理由了。即使如此,你也仍然要選擇一戰嗎?」
原本大家還不太能理解事到如今為何她要多此一舉打一次,她搔搔頭想了一下怎麼讓我方明白。
她舉了如果立場反轉,那麼你們會不會出戰這個例子,藤丸馬上就理解了她的心情。因為藤丸也回答了會出戰。
凱妮絲不是為了替奧林帕斯復仇,而是為了基里什塔利亞這名御主的存在而戰。
也算是替他先前說的約戰而前來赴約。
(這一下子就讓凱妮絲有情有義的性格立體了起來。)
老福還特地問藤丸,畢竟御主的魔力已經到達臨界值,但是藤丸堅持完成凱妮絲的願望。
---
戰敗後的凱妮絲勾起跟基里什塔利亞的回憶,問他如果他真完成了新世界讓所有人都變成神,那他要怎麼辦?
他說他會找塊地方隱居起來渡過餘生,這樣就夠了。
凱妮絲覺得他是個笨蛋,特地開創一個新世界,卻如此對待自己,沒有任何回報。
可是當下就是被這樣的隊長給感動了吧。
所以才配合他、全程完成他的計畫。
痛快的打完了這一場,凱妮絲豪爽的消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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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佩的登場與道滿的鏡頭讓人覺得後續很有戲…道滿你下次又想搞什麼事了?
異星神的另外兩騎神父與千子村正的對話中,得知了異星神為了尋找更強的容器,已經轉移走了。
村正還想著這地球上哪還有什麼更強的容器,有找到適合的不是就該偷笑了嗎。
神父居然給了ORT的情報……………………………………………………天,這訊息有點爆炸。
不知道TM其他世界觀設定的玩家可以去看一下百科:https://zh.moegirl.org/zh-tw/O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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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拿到奧林帕斯居民雙子留給藤丸立香的錄影,是武藏還在時的錄像。
這邊紀錄的是一些感性的真心話,也帶出居民雙子真正想要的未來。
馬卡利歐斯:「倘若存在百萬分之一、億分之一的可能性……
倘若在弒殺眾神、背叛眾人後,還能被允許祈願的話——
我們也想……哪怕一次也好,想要看看明天的……在那之後的模樣。」
馬卡利歐斯:「我啊……好想看看姊姊變為大人的樣子。」
阿黛蕾:「真傻。就算不說……我也一樣啊——」
---
通關禮裝翻譯:(來源Mooncell)
「沒錯,的確是個好主意。一般般的好主意!
如果破神作戰可以一帆風順,圓滿結束的話,
大家就一起,舉辦一場酒宴吧。
要準備很多美味的料理!」
雖然取得了勝利,但終究沒能實現那個約定。
已成往昔的記錄。
仍然殘留在心中的那些閃耀的回憶。
即便如此,要是未來變成那樣就好了,你們人類一定會如此祈願,並將其化為奮起的力量吧。
就像在無明之棺中。
作為一位御主達成了眾多『如果』的、微不足道的他一樣。
---
2-5.2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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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為本段內容文稿:
最近有學生問我,到底是怎麼樣在教學、專業、工作,還有生活當中,去取得平衡?
他會這樣的問我的原因,是因為他參與我的課程,他發現我會盡可能的去回覆每一個學生寫給我的信。
然後呢,在每一期的課程裡面,我也會開放名額,讓同學可以申請回來當學長姐、回來復訓。
所以隨著我的課程開的越來越多,然後呢我的學生越來越多,那是不是我要照顧的人就會越來越多;然後到一個已經是無法負荷的狀況?
因為我就一個人,而且我的時間有限,那如此這般延長累積下去的話,它一定會到一個我沒有辦法應付的臨界點。
我想他會問這個問題,是來自於他很細膩的觀察,也當然了是來自於對我的關心哦!只是呢,我想透過他問這個問題的機會,來跟你分享一下什麼叫做「界限」?
對我來說呢,所有參與課程的朋友,你寫信給我,我都會好好的回覆;但是前提是什麼?前提就是請你寫信給我;如果你是用訊息的方式,就算寫一樣的東西,我還是會請你寫信給我。
然而當你寫信給我之後,你會在上我的課程的過程當中,明確的知道我最晚會在什麼時候回覆給你。
然而在回覆的內容裡面,我盡可能回答你的問題,但是如果你的問題,超過了這一門課能夠處理的範圍,我也會如實的告訴你。
最後呢,如果你參與完這一期課程,在未來的課程,想要回來當學長姐,來參與復訓的話,我也會明確的告訴你遊戲規則。
不管你是誰,只要你按照這個遊戲規則跟我申請,並且願意配合,你都可以再一次的回鍋、再一次的學習。
所以從我開課到現在,已經有很多很多朋友,他不止一次的參與同樣一門課程;甚至於隨著課程的精進跟改版,他幾乎付了一次學費,但每一個版本他都上過了!
可是你聽到這裡,我仍然沒有回答,我怎麼樣平衡我自己的這個問題嘛!而且聽起來,好像還是會越來越累的感覺。
其實哦魔鬼在細節裡面,這個細節就是,你有聽出來嗎?我的每一個善意的背後都有它的「規則」。
也就是說,有很多學生為了自己的方便,他發訊息給我,而不是寫信給我;那我就明確的告訴他,請他寫信給我,我才會回。
我會一直堅守這個原則,因為如果每一個私訊我都要回覆,那請問一下我還有生活品質嗎?
可是如果一個人,他願意把他的狀況,完完整整的寫一封信給我;那是不是也代表著,他真的想要面對問題,他也才值得我好好的回覆他,不是嗎?所以呢,細節就是我有我的規則!
再來關於回鍋、再次參與課程的部分,其實我也一樣有我的規則啊!這份規則,可以讓我不需要無時無刻的,去應接所有上過我課的同學,來跟我提出,他想要回鍋的申請。
我只需要在規定的時間裡面發出訊息,然後所有願意回來的人,按照規定發訊息給我;這樣的安排對我的生命整體而言,我是不是就不用為這件事情,一直要保持著關注,我可以把我的心力放在更重要、更值得的事情。
或者是反過來說,一個願意配合規則的人,是不是才是真的有心想要回來好好的再次學習的人呢?
如果你聽我的例子,有一點似懂非懂,那麼我再舉一個回到你工作裡面的狀態。在你的工作裡面,你有沒有設下你自己的規則呢?
如果任何人,在任何時刻發訊息給你都要回覆,如果任何人,在任何時刻發郵件給你都要馬上回信;在這樣的狀況底下,先不要談生活品質,你的工作品質一樣會降低很多。
然而如果你很明確的告訴所有跟你一起工作的人,你只會在什麼時候回覆訊息;或者是你只會在什麼時候看信並回信。
那大家不管在任何時刻發訊息給你,或者發信給你,他們心中是不是有一個明確的可預期的結果?
然而如果你已經說的很清楚,但是還是有人活在自己的世界裡,不在乎你的需要,任意的踩踏你的界限;那我想你心裡很清楚知道這是一個怎樣的人,而你可以把他怎樣做擺放。
其實喔我常常說:「生命要浪費在美好的事物上,而不是每件事上」。
或許立下規則的你,會讓別人覺得好像你有點硬、比較沒有彈性;可是如果你真的知道怎麼樣尊重自己的界限。
你會更清楚的明白這些界限、這些規則,是把你的柔軟、把你的耐心,把你的愛跟關注,投注給那些會尊重你、會好好珍惜你的人,因為你很值得這份珍惜啊!
所以說到這裡,就讓我想到蘇格拉底,他曾經針對兩個詞彙,去做一些定義。第一個詞彙叫做「愛好知識者」;就是「愛智者」。
而第二個詞彙叫做「辯士」,辯論的辯、「辯士」。他說這兩個是不一樣的。
「愛好知識者、愛智者」,他們很知道自己對什麼是無知的;正因為如此,他們對自己欠缺的知識,求知若渴。
所以因為一開始,他就讓大家知道自己的局限跟無知;所以他們在跟辯士辯論當中,他沒有義務要回答任何問題,沒有那種非回答不可的。
但是如果反身到這些「辯士」們,「愛智者」只需要探討、研究他們的答案就好了,完全不必擔心自己會失敗。
然而「辯士」的辛苦就在於,他要處理所有的問題,他要對所有的問題有所回應;這一切的源頭就在於他是個「辯士」,他不是個「愛智者」。
在我自己專業,跟生活的道路上我很清楚知道,我一直把自己定位在「愛好知識、愛智者」;所以呢,我也會很明白的說我的局限。
我會跟我所有的學生講,我不是聖人;我也只是一個學習心理學的普通人。
我能告訴你的、我能帶給你的,那個邊界是非常明確的;一直延伸到我能給你什麼樣的幫助,在什麼樣的前提、在什麼樣的規範底下?
我不會一開始就讓你覺得我是無所不能,反而我會一開始就讓你知道,我是有局限的。
因為我想對於每一個想要追求生命更平衡的朋友來說,第一步或許是要先承認自己的局限。
正因為我們常常幻想自己必須要接應所有的事情、必須要處理好所有的任務、必須要是無所不能的;所以我們一點都不快樂、一點都不平衡。
而也因為你把自己活的跟個「辯士」一樣,所以是不是反過來說,你也吸引到很多根本不尊重你界限的人呢?
或許今天的分享,值得你好好的思考跟體會;然而如果你對於今天的分享,很有感觸、很有共鳴的話,特別是想要好好立下自己的界限、檢視自己的界限。
透過「界限」讓你能夠平衡,也讓你的關心跟愛,投注給那些真正值得的人;而讓那些不在乎你、踐踏你的人,慢慢淡出你的生命主弦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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