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說時間是把雕刻刀
在每個人的眼角嘴角額頭留下痕跡
長大後連笑聲都不純粹了
像音質聽起來有毛邊的老舊音響
手臂前臂的皮膚不再緊緻了
很容易把皮拉起來跟肌肉分離
「我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你不是菜鳥。」
那些病人老這麼說
說實在的
如果能假裝是菜鳥
有很多事情都可以變得很輕鬆
說不會耶說我不知道說拜託幫我
可現實是
是什麼呢
「快點！快點把她送去加護病房！快點！」
我們一群人推著病床
把病床推得像運煤車一樣響
喀啦喀啦喀啦
點滴架點滴幫浦在床上彼此亂撞
好多線都糾纏在一起
但沒人有空管它們
噹噹噹噹噹噹
生理監測器不斷發出聲音
隨著聲音顯示的心跳胡亂跳動
「媽的電梯怎麼這麼慢！快點啦！」同事嘖了一聲
電梯還沒上升到我們所在的樓層
病人的心跳就開始下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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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32
28
「欸，要沒了啦！靠，沒了啦！推回去推回去病房啊！」我大叫
在什麼東西都沒有的電梯口要急救是不可能的
一邊喊著
我一邊跪上病床
跪在病人身側
把雙手扣在病人胸口按壓起來
噹噹噹噹噹噹
顯示器上心跳的波形是我手掌的節奏
電梯來了
但沒人管它
同事把跪在床上的我跟病人一起火速推回病房
這回是用軌道列車的速度
我的手臂很痠可是不能停
不能停你知道嗎
即使我按壓得再大力也不及心臟本身打出的四分之一
可當下如果沒有這四分之一
就是零了
零就是白菜一具
零就是下台一鞠躬
零就是回蘇州賣鴨蛋
所以我繼續按著
我不斷聽到自己的呼吸聲從鼻腔傳進耳膜
吸吸呼呼吸吸呼呼
「欸，你的腳太出來了，這樣床進不去啊！」同事對我大叫
病房的門剛好是床的寬度
跪在病人身側的我腳整個凸在外面
要進去的方式就是我得下床
下床就代表我得停下心外按摩
但我一直告訴自己你他媽不能停
因為病人的細胞會因數秒得不到血液就迅速地死去
沒錯
人的細胞跟人一樣貪婪一秒都不願意等
「媽的！」我啐了一聲
我把左腳跨過病人的身體
幾乎跨坐在病人身上只是沒坐下去
那姿勢真的很難看
真的真的很難看
但在當下根本不重要
現實是什麼呢
是病人的細胞又開始活動了
而我們的細胞大概死了幾千個
如果是交易的話還算划算
只是並不是每次都能這樣順利
病人老說我的眼神不像菜鳥
大概吧
我的瞳孔後面堆疊了數不盡的死亡
清澈已經是最不可能的顏色
by牛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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