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窗之日 feat. 回頭一瞥:電影院產業(可能)的最後一夜】#葉郎電影徵信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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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3.26 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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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VID-19新型冠狀病毒在短短兩個月內先後攻陷世界第二大電影市場(中國)和第一大電影市場(美國)。這些被疫情清空的電影院場景中,另外一場史詩悲劇正默默上演:
繼中國電影《囧媽》跳過電影院直接上網路平台首映後,多家好萊塢片廠也在過去幾天果斷打破發行空窗期的禁忌,提前將電影上架到VOD隨選平台,甚至直接賣給串流平台Netflix。其中NBCUniversal原訂4月10日上映的夢工廠動畫《Trolls World Tour 魔髮精靈唱遊世界》更史無前例地安排在電影院上映的同一天登上隨選平台,以19.99美元的價格出租給自願或被迫待在家裡看電影的消費者。
這是好萊塢片廠第一次直接跨越紅線採行所謂「day-and-date同步上市」的發行策略。這條電影院產業捍衛了數十年的萬里長城防線或是馬其諾防線一旦失守,也意味著電影院王朝漫長而哀傷的最後一幕將正式揭開序幕。
就像在夜巴黎舞廳最後一天上班的金大班,或許是時候回頭一瞥百年沉浮,以便迎向燈滅酒醒、曲終人散、電影院結束供應幻覺魔法的最後一夜......
▇ 第一戰:電影院 vs 電視
電影的死亡在過去百年可能已經被預告了千百次,而最近幾年被千夫所指、最可能下毒手的嫌疑人就是Netflix。
但Netflix從來不覺得自己會殺了電影業。
「那些曾被說成將要殺死電影業的每一種新科技,到頭來都讓電影業變得更肥沃。」
2013年正沉浸在《House of Cards 紙牌屋》第一季的成功氣氛中的Netflix,其實除了剛殺青的第二季之外還沒有其他任何自製節目的下落,但該公司內容長Ted Sarandos已經開始到處引戰,宣稱他們總有一天會發行自己的原創電影,理由是電影院老是阻撓片廠把最新的電影同步賣給Netflix上架。他在一場論壇中批評電影院經營者一直在阻撓各種創新,並說出上面那段話暗示Netflix根本不會殺死電影院。
Sarandos的話不無幾分道理。電影的前一個死敵——「電視」——的故事,是最好佐證。
電視普及於二戰後的1950年代。這個時間點也是電影業最易受傷害的時機點。因為他們製作、發行、放映一把抓的托拉斯經營方式已經引發政府關切,並在1948年被最高法院強制拆分電影院的經營權。斷開發行和放映業的鎖鏈之後,頓失法力的好萊塢再也不能靠著搭售廉價B級電影來輕鬆賺飽飽。
另一方面,美國的戰後嬰兒潮和郊區都市化的社會背景正在催化一種全新的家庭生活型態:電視生活。不出幾年,以電視為中心的傢俱擺設和以電視為中心的生活起居很快就從美國都市郊區席捲全球,飛入世界各地的尋常百姓家。
電視之所以能在美國快速普及,關鍵因素是美國政府在第一張無線電視執照中設計了這個延續至今的免費收看、插播廣告的商業模式。
事實上Walt Disney等好萊塢大老曾積極介入這個重大決策。他們前往華府遊說,企圖要求電視這個「新」媒體必須採用計次收費的方式向觀眾收費,藉以成為電影院的替代方案。如果當年他們遊說成功,整個電視產業就會成為早了半世紀發生的itunes商店,直接變成好萊塢的下游通路商。但主管通訊傳播事務的美國官員擔憂消費者如果買回這個昂貴的新玩具之後才發現還要花一堆錢才能看節目,電視可能永遠無法普及成為一個產業,因此駁回了Disney的提議。
無線電視因此成為那個有實力殺死電影的超完美風暴......
▇ 凡殺不死我的,必使我更強壯
受到強敵環伺的刺激,電影院產業進入一個空前的創新期。1940~1960年之間,寬銀幕的Cnimasciope、3D電影甚至是帶有氣味的Smellavision等等大膽技術創新接連登場,不斷向觀眾證明電影院中無與倫比的體驗絕對不是你家客廳那台新玩具所能替代的。
然而真正再對抗強敵中立刻變得更強壯的是內容生產端的好萊塢片廠。
他們首先發明了「blockbuster 賣座鉅片」這個死星級的超級武器,藉由大明星、高預算、多特效的產品來吸引觀眾關掉電視機出門買票。免費收看模式讓電視產業很難投入資本生產造價太高的內容來跟好萊塢競爭。此外好萊塢轉向鎖定青少年市場的新行銷策略,也進一步促成了《Star Wars 星際大戰》這種漏夜排隊的消費驅力。
接下來好萊塢更鎖定了「電視節目必須闔家觀賞」這個要害。因為電波頻率是有限資源,無線電視頻道是必須領有執照的特許行業,也因此從一開始就直接受到政府的內容審查和高度管制。相反的是,電影業一直以來採用公會自律的方式自我審查分級,因而享有比政府管制更多的彈性,可以隨著社會思維的演進而主動探索節目尺度的界線,比如首部獲得奧斯卡最佳影片的X級電影《Midnight Cowboy 午夜牛郎》或是第一部大規模商業放映的NC-17電影《Showgirls 美國舞孃》。
也因此來自電視的競爭某種程度上來說替Steven Spielberg、George Lucas、Martin Scorsese和Quentin Tarantino等等電影創作者創造了最好的舞台。
然而不同於當年對抗電視時使出渾身解數的勇往直前,半個多世紀後當好萊塢遇上Netflix的正面挑戰,片廠、電影院甚至是Steven Spielberg本人竟都變得張惶失措。
Netflix內容長Ted Sarandos 2013年放話說再不給同步上架Netflix就要自己搞電影,美國電影院經營者協會主席John Fithian當時的反應是譏笑Netflix的商業模式,強調一筆月租費要分給那麼多節目跟電影,哪比得上一張電影票的票價真真確確幫一部電影賺到的錢。他說:「我不怪他們想嘗試新點子,但他們這種電影發行模式根本是腦袋有問題,而且他們最後一定會毀了電影業。」
這種近乎傲慢的自信來自於電影院產業花了二三十年建築起來的高大防禦工事:發行空窗期。
▇ 成也DVD,敗也DVD
1997年後好萊塢馴服了另外一頭力大無窮的野獸——DVD。
片廠和電影院建立了發行空窗期的默契,在電影院上映一定期間之後發行DVD。一頭牛扒兩層皮的策略,意外地長成了規模堪比電影院票房的巨大收益。
正是DVD這種空前絕後的成功經驗剝奪了他們的警覺心和創新本能。接下來二十年,片廠和電影院遇到了每一個試圖挑戰他們商業模式的新對手(多半跟網際網路有關),都祭出一貫的「發行空窗期」武器來對付。這個做法完全不脫Walt Disney當年的策略,就是企圖把所有媒體的創新通通變成電影的下游通路。正確來說應該是「下下游」,因為一概必須抽號碼牌等電影院先放映完再說。
機上盒來了,咱們把它變成電影的通路;iTunes來了,咱們把它變成電影的通路;VOD隨選服務來了,咱們把它變成電影的通路;Netflix來了,還是.......
事實上DVD產業沉沒以後,內容生產端的片廠就開始覺得苗頭不對,多次嘗試縮減不同通路的空窗期,想要在不同發行媒介上擠出更多利潤來取代DVD留下的營收空缺。但這些新嘗試都遇上了電影院經營者以不變應萬變的防禦招式——聯合抵制。
Disney董事長Bob Iger早在DVD市場還沒萎縮的2005年,就提出過非常激進的「同步發行DVD」構想,一方面可以節省DVD上市時必須再宣傳一次的行銷預算,另一方面可以防止網路盜版在空窗期侵蝕潛在DVD市場。而他提供給電影院的誘因是不讓這個同步發行的DVD給唱片行或大賣場賣,而是讓電影院獨家銷售,藉以安撫電影院經營者對於票房損失的憂慮。
Iger的構想未能吸引任何電影院上鉤,反而是幾個月後大膽冒進的導演 Steven Soderbergh決定直接拿他的新片《Bubble 氣泡》做實驗,準備在上映的同一天同步在隨選平台上架。結果該片遭到所有連鎖電影院聯合抵制,只能慘烈地在少數幾家獨立電影院草草上映了事。
有些傳統派的導演則選擇站在電影院的高牆這邊。比如M. Night Shyamalan就大力批評這種同步發行的野蠻行為「冷血無情、沒有靈魂並且大不敬」,並強調不管有線電視或是網路公司通通應該去後面乖乖排隊等輪到他們放映的時候再說。
十幾年後串流的王朝終究拔地而起,即便M. Night Shyamalan或是Steven Spirlberg這些堅持電影院體驗信仰的導演,最後仍不得不開始為新的廟公——Netflix或其他後起的串流品牌(如Amazon Prime Video、Apple TV+、Disney+和Quibi)打工。他們的浪漫信仰或是高聳的空窗期高牆仍然阻止不了電影院這個百年商業模式越來越趨近曲終人散的最後一個章節。
▇ 被病毒逼得變異的好萊塢
Netflix內容長Ted Sarandos 2013年說的話果真一語成讖:
七年後,穿過電影咽喉的那支利箭並非來自兵臨城下的野蠻人Netflix,而來自一場又急又快、什麼牆都擋不住的瘟疫。
此時此刻全美近六千件電影院已經幾乎完全關閉,只剩下三四百家尚未受疫情威脅地區的電影院以及碩果僅存的汽車電影院還勉強繼續營業。電影院停業斬斷了好萊塢片廠的現金流,逼得各家片廠火速大砍空窗期長度,加快VOD隨選平台和串流平台上架期程,聊勝於無地企圖彌補電影院關門造成的巨大損失。
美國電影院經營者聯盟主席John Fithian這幾天特別指名NBCUniversal聲稱《魔法精靈唱遊世界》要在電影院和VOD同步上映是在睜眼說瞎話,因為他們明明知道那一天美國電影院根本開不了門營業。他怒氣沖沖地放話:「電影院業永遠不會忘記這一筆帳!」
由NBCUniversal開第一槍並不令人意外。2009年被電信公司Comcast收購之後,NBCUniversal就成為全好萊塢最迷信VOD市場潛力的片廠。他們在2011年曾嘗試推出空窗期僅3週(而不是平常的3個月)的VOD隨選訂閱服務,以高達59.99美元的驚人定價癡人做夢地企圖打造另一個像DVD那樣肥美的金雞母。該計畫想當然爾遭到電影院的強力抵制,很快就夭折。但這一次疫情中火速推出VOD隨選平台「同步上市」的戰略,也證明了NBCUniversal仍忘不了這個夢。
這個夢殺不死電影業,而是沒有把注意力放在真正消費者心之所在的串流服務上才會殺死他們。從來沒有真正成氣候的VOD市場永遠不可能變成當年DVD的規模,更別提和電影院相提並論、靠VOD回收單一一部電影成本的可能性。
NBCUniversal另外一個可能的災情是如果東京奧運真的取消,不只會讓擁有轉播權的該公司損失已經投入的行銷費用,更會波及原本打算在奧運前一週啟動的新串流平台Peacock。沒有奧運轉播的重量級誘因,Peacock將難以在Netflix和Disney+等市場先行者中突圍。NBCUniversal也許終將認清他們手上的致命武器是:咬著牙把目前延後上映的《F9 玩命關頭9》直接取消上映,取代東京奧運成為Peacock開台主秀(但此舉顯然將和《囧媽》一樣引發電影院經營者的不共戴天之仇)。
另一家還沒有上線的串流平台——AT&T旗下的HBO Max也是疫情的潛在受災戶。疫情普遍影響個人經濟能力之後,他們家這種月租15美元的高單價串流平台的市場機會將大大降低。
Disney+原本是這場「好萊塢 vs Netflix」戰役中最有機會挑戰Netflix地位的新串流平台。但Disney本來收入多元化的競爭優勢,在疫情中反而成為受傷最嚴重的一家。佔該公司營收三四成的主題樂園業務完全停擺,估計每天造成Disney兩三千萬美元的損失。
Disney董事長Bob Iger一個月無預警地讓出執行長位置,讓主管主題樂園業務的Bob Chapek接任。如今看來是對疫情即將爆發的先見之明,超前部署新執行長來應變主題樂園業務的空前危機。退居第二線的Bob Iger則專心應付他一手打造的DIsney+遇上的節目荒問題。雖然全好萊塢都同時面對劇組停拍的狀況,但對Disney+更加雪上加霜的是重量級節目後繼無力。原本在星戰宇宙的《The Mandalorian 曼達洛人》播畢之後,就要等好幾個月才會有漫威宇宙的《The Falcon and the Winter Soldier 獵鷹與酷寒戰士》接棒,現在該劇因疫情停拍,能否順利上檔更成為問題。
根據媒體產業數據分析公司Ampere Analysis在疫情爆發前的統計指出,Disney+目前有約54個節目製作中,相比之下Netflix製作中的節目有高達287個。更糟的是早在疫情爆發之前,原本製作中的Disney+節目就有高達7個節目遇到創作理念爭執或是劇本不滿意等問題,宣布延期或是直接取消。其中三個節目則是因為Disney+堅持闔家觀賞的標準,而正在考慮或是已經確定必須移往Disney另外一個串流品牌Hulu上架。
這種品牌定位的自我設限正在危及Disney+的節目供應鏈,讓他們沒有子彈可以在串流大戰中衝撞殺敵。諷刺的是當年電視被好萊塢鎖定的要害正是必須「闔家觀賞」的尺度。而今日另外一個接在電視機上的服務——Netflix,也正在以葷素不忌、毫無尺度限制的海量節目反攻好萊塢。
這就難怪過去幾天華爾街股災中,Disney是股價跌得最兇的好萊塢片廠,而Netflix則是最不受股災牽連的公司。新冠病毒似乎正在加快好萊塢串流大戰水落石出的進程。
歷史的因緣際會是Netflix原本曾有兩次機會可以降低好萊塢片廠在疫情中的損失。2018年Netflix的《Roma 羅馬》企圖爭取電影院上映21天後上架串流平台,2019年Netflix的《The Irishman 愛爾蘭人》改爭取45天後上串流平台。Netflix兩次和連鎖電影院品牌的談判都以破局收場,最後這兩部電影只能在獨立電影院小規模上映。如果當時有任何連鎖電影院在談判桌上同意這個條件,將會改寫整個發行空窗期的遊戲規則,所有好萊塢片廠也會立刻跟進。空窗期的調整會馬上反映在一部電影的收益結構上,讓來自電影院的收入佔比逐漸降低,並使片廠在這次電影院關門的衝擊中減少傷害,增加來自其他平台的現金流來度過難關。
▇ 電影院不會靜靜走入長夜
「紅燈將滅酒也醒,此刻該向它告別 」。但電影院的最後一夜應該是冗長的無盡長夜,而不是瞬間開燈趕人的那種。那些仍然迷醉於電影院幻覺魔法的人或許不用馬上擔心戒斷症候群的問題。
現在沒有人敢打包票COVID-19新型冠狀病毒的疫情會持續到什麼時候。但無論如何,疫情過後就是汰弱留強、適者繼續生存的殘酷時機:
短期的影響是美國電視台不得不把過去的工作流程Netflix化,因為全面停工不可能要求劇組製作這一季節目的試播集,電視台開始像Netflix那樣直接訂購一整季節目,而不再以試播集作為是否購買一整季的判斷依據。美國媒體Variety預測疫情的長期影響是原本百花齊放的電視劇熱將會自此泡沫化,停工的劇組中競爭力較差的節目將因為樽節支出的關係直接被喊卡,永遠不再復工。
電影片廠也是同樣是強者生存的邏輯。Disney或許需要許多年來復原,但仍是最有生存機會的片廠之一。現金流比較不足的中小型片廠將面臨比較高比率的淘汰,或是被中大型片廠整併。
電影院則無論大小,都無法閃躲百年榮景可能一去不回的宿命。普羅大眾將在這幾個月疫情期間體驗在家裡看首輪大片的新觀影經驗,並且很可能開始適應這件事,重返以電視機為中心的生活型態。
這20年來整個產業受到空窗期的庇護而缺乏真正有意義的創新,包含3D、IMAX寬銀幕、讓李安飲恨的高幀率電影格式或是最沒有創意的提高單價策略,都是幾十年前的前輩早就試過的舊點子。僅有的創新服務「包月看電影」則是從去年暴起暴落的科技新創公司MoviePass的屍體上偷來的點子。這個行業的免疫體質原本就不是太好,病毒只是壓垮他們健康的最後一根稻草。
NATO美國電影院經營者協會已經向美國政府和國會求援,企圖取得紓困。導演Christopher Nolan也投書華盛頓郵報,呼籲對電影業伸出援手,因為等疫情過去,大家對於在電影裡一起哭一起笑的需求會更加強烈。但政治上來說,電影院的勞工僱用人數不夠顯著,業務太平均分散在各地。不像波音之類的工廠集中在特定城市,成為對該地出身的政治人物來說絕無法坐視倒閉的經濟命脈。加上美國電影院三大連鎖品牌中有一家已經賣給中國萬達,另一家則被英國企業併購,嚴格說都算是外商,不容易成為美國政府紓困的第一優先對象。
就算消費者在疫情過後回歸電影院,連鎖電影院仍很難在短期內彌補停業期間的巨大損失而面臨破產危機,進而可能關閉或出售旗下部分影廳甚至全部影廳。
時間巧合得令人頭皮發麻,美國司法部才剛剛取消了1948年最高法院判決所延伸出來的Paramount禁令,重新開放讓片廠可以合法擁有電影院的經營權。預估Disney、Netflix甚至是一直在電影業門口徘徊的Amazon都可能接手財務困難的電影院品牌。而空窗期的機制將會因為這樣的併購徹底走入歷史,電影院的新東家Disney或Netflix將以內容生產端的觀點,重新創造一種更符合觀眾需求的發行模式,借以產生更有競爭力的收益結構。
歷史轉了一大圈,再度回到100年前Paramount創辦人之一Adolph Zukor對這個行業的終極想像:把製作、發行、放映三個部門變成一個行業。只是當年Zukor的一把抓是為了肥水不落外人田,而未來Disney等片廠的一把抓是為了更彈性地應變這個快速變化的世界,藉以活過下一次兵臨城下的滅絕危機。
至於放映這個行業也不會因此永遠地消失。電影院不會靜靜地走入長夜,而是更像黑膠唱片那樣,不安份地蟄伏數十年等待下一個或許會來、或許不會來的文藝復興。
原本應該更容易受傷害的獨立電影院和小型連鎖品牌,卻因為更早體認競爭劣勢而更加具有彈性。早在疫情之前,有些獨立電影院就一直在主動摸索與串流平台之間如何建立互利而非對立的競爭關係。另外一些獨立電影院則努力找到自己的利基市場:比如部分年久失修的單廳電影院陸續得到金援整修,並改以經典電影、藝術電影或是特定類型電影的策展形式擁抱專屬自己的觀眾。Netflix不久前才租下曼哈頓僅存的單廳電影院Paris Theater,導演Quentin Tarantino自己也在洛杉磯經營一家專門放邪典電影(包含他的作品)的電影院New Beverly Cinema。
來自英國的「Secret Cinema 秘密電影院」雖然因為沒有實體據點而不算是真正的電影院,卻以結合沈浸式體驗的創新放映模式再造了一票難求的消費現象。
然而Alamo Drafthouse或許是下一次電影院文藝復興最有可能的發原爆點。這家擁有40個據點的小型連鎖電影院品牌已經成功地把自己打造成非主流電影的聖地,不僅擁有自己的電影院、自己製作發行的電影,更重要的是它擁有專屬於自己的堅貞粉絲。
如果像Alamo Drafthouse這樣強調體驗品質的主題電影院能挺得過這波疫情,它和它的信眾將取代曾經存在的空窗期高牆,扮演起守護電影院體驗的聖杯騎士角色。
良夜有誰為我留?這些獨立電影院已經有自己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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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8.2 更新資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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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疫情期間Universal 環球影業將夢工廠動畫《Trolls World Tour 魔髮精靈唱遊世界》跳過電影院直接上架VOD市場,直接觸怒了世界最大連鎖電影院品牌AMC,使AMC火冒三丈地宣佈開始抵制Universal發行的所有電影。還沒等到美國電影院真正重啟營業(以便真正開始抵制),上週突然傳出爆炸性的消息:
AMC已經和Universal握手言和,並簽下史無前例的三年協議將電影院空窗期從過去的75天縮水到只剩17天。
對前途灰暗的電影院產業來說,這紙協議簡直就是割地賠款的屈辱,因為這意味著從今爾後觀眾只需要忍耐17天就可以跳過電影院,直接在自家客廳觀賞《Jurassic World 侏羅紀世界》之類的大片。協議細節沒有外流,但一般預測Universal有可能以分享VOD利潤的方式來利誘AMC簽字同意。
以下總結幾家媒體的分析,揣測到底這個魔鬼協議預告了什麼電影產業的未來:
1)華爾街怎麼看?
MofffettNathanson的分析師Michael Nathanson在題為「The Day the Windows Broke 破窗之日」的分析報告中說這一天將是電影史上的歷史性一刻,並認為該協議將進一步讓電影院消費人口大幅縮水。其他家電影院或許會試圖抵抗這個趨勢,但他們能爭取到的空間和機會會非常有限。因為PVOD的高價和高比例分成,總體而言對片廠來說將是利多。他同時重申中長期的贏家仍然是已經佈下全球市場天羅地網的Netflix、Amazon和Disney。
MKM Partners 的分析師 Eric Handler 則認為有一家放映業者將會完全躲過AMC和Universal協議的傷害。那家公司叫做Imax。Imax電影一般來說只會在影廳放映一到兩週,完全落在新的17天空窗期內,所以預期更在乎觀影品質的觀眾仍會在頭兩週湧入Imax觀看《侏羅紀世界》。而且這些觀眾一直都是願意付出更高票價的觀眾,他們願意留在家裡等VOD的機會不高。
2)其他片廠會跟進嗎?
華爾街訪問道一名前片廠高層(現在經營電影院),他對於片廠採取這麼激進的做法表示不解:「這不是一個體質有問題的產業。
這個產業原本正在茁壯成長,這就是為什麼此時此刻沒有其他片廠打算修訂空窗期。」
然而Universal一直都是對於數位媒介態度最開放、最激進的片廠,其他片廠如Warner Bros.、Paramount、Sony 或 Lionsgate 也許會展開類似的談判,但Variety認為Disney有可能不會跟進。
3)其他電影院會跟進嗎?
NATO美國電影院經營者聯盟拒絕評論,說他們不會對特定會員的個別商業決定表示任何意見。華爾街日報訪問到的放映業者則震驚地說:「原本疫情過後空窗期一定會有某種程度的縮短,但誰都沒有想到居然會縮到17天。」
然後Variety分析認為岌岌可危的電影院可能無法承受失去《Jurassic World: Dominion 侏羅紀世界3》 and 《F9 玩命關頭9》這些大片收入的傷害,所以他們很可能會跟Universal展開類似的談判,並企圖分到VOD利潤來彌補今年的營業損失。
4)獨立電影院會完蛋嗎?
獨立電影院品牌沒有足夠的談判優勢來取得類似VOD分潤之類的財務補償,他們只能接受演或不演的霸道總裁指令。所以Variety認為獨立電影院會在不確定的疫情未來中蒙受最多的損失。
5)電影會變得更好嗎?
超級英雄電影以外的多元題材可能終於見到曙光。Variety認為VOD市場成熟之後,片廠不再唯一仰賴電影院的票房收入,將使他們不用再集中火力只拍攝那些會在第一時間驅動觀眾去票口買票的超級英雄電影。對中低成本、對多元題材、對創作者、對觀眾,這可能是一件好事。
6)誰是最大受益者?
華爾街日報訪問到平台服務端的Roku副總裁Tedd Cittadine,他認為這個協議將替消費者帶來巨大的好處。他所指的無非就是更彈性、更多元的選擇性。
2020年之後的未來還是一片空白,我們還無法百分之百確定往下還會發生什麼事。但我們可以往前追溯,看看好萊塢是如何走上這條不歸路。
(2020.3.26 原文原載於端傳媒 : https://theinitium.com/ )
同時也有10000部Youtube影片,追蹤數超過2,910的網紅コバにゃんチャンネル,也在其Youtube影片中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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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出席了一個葬禮》
呢本係我第一個故事,亦係我第一個出到書嘅故事,可能有好多新讀者係因為散文或者新故事而睇我,根本唔知有呢個故事嘅存在,但如果你有睇過《弊傢伙,我女朋友有咗》的話,就會知其實兩者係有少少關聯。
《老婆最後的十二個難題》新一回講到毅行者路線,而當中有唔少地方當我問完朋友覺得有少少唔合理,依家正在修改中,希望可以比到更實在嘅故事大家,等緊而想追故嘅朋友可以睇返呢個故事。
其實都差唔多寫左八年,有出書無出書嘅故事都接近六十萬字,速度唔夠嘅我只可以偷偷推舊文舊書,等大家重溫一下!
好喇!去故!!
《那天,我出席了一個葬禮》第一回--葬禮
四十歲?對你來說很遙遠嗎?
對我來說卻是一個月後的事……
我,只是一個普通到不行的上班族,亦是所謂的中產。
婚已結,十年夫妻生活,愛情早變了感情;
樓已供,還有十多年的房貸,只是活在斗室之中;
車已買,快十年的日產汽車,開在街上沒人會留意;
奴已隸,上班下班,一成不變的辦工室工作,人也差不多變成機器。
簡單的生活,沉悶的生活,機器的生活,直到那一天。
電話響了,一個沒有來電的電話打過來。
「喂。」
「是不是阿凱啊?」
「我是,你是?」
「我是你中學同學阿鋒的妻子Susan,有時間說兩句嗎?」
「有,請說。」
「阿鋒他……走了。」
「走了?走了什麼?他又去旅行了嗎?」
「不是……阿鋒他過世了……」
什麼?中學時的運動健將,竟然突然死了?
這是我人生中,第一個同輩離世。
「老婆,今天我去阿鋒的葬禮,不回來吃飯了。」說罷,我穿上了很少拿出來的西裝,踏著沉重的步伐離開了我的家。
開著我的日產,看著熟悉的街道,十多年,街道上改變了很多,但你總不會發現一切在改變,因為改變通常是逐漸逐漸的進行,你習慣了一些,再改變一些,今天比起昨天,改變很少,但比起十年前,改變卻是天翻地覆。
多少年沒有中學聚會過?
二十多歲剛畢業時,常常有聚會。年紀漸長,兩個星期的聚會,變成一個月,一個月變成兩個月,兩個月變成半年,半年變成一年,一年變成有紅事才出來。想不到,這一次,我們竟然為了白事聚頭。
步入殯儀館,對上一次應該是八年前,爸爸離開了我,我送他走的最後一程。總覺得,當父母離開了自己,自己才算真正的長大,獨立,也覺得自己老得特別快。
看著空虛的房子,自己是輩份最高的人,沒有人在身邊囉嗦,叫你吃飯,提你回家,著你穿多一點,照顧生病的你,看著熟悉的父親樣子,由真人,變成家中每天看到的黑白照片,有時候一個人回家,我總想說一句:爸,我回來了。
字打到這裡,眼眶也快溢出久違了的淚水……
快四十歲的我,回想起小時候,穿著白背心,晚上牽著老爸的手買汽水西瓜,昏黃的街燈,顯得老爸的背影很偉大。
慢慢我長得比老爸高,老爸在自己身邊時,為生活勞碌奔波,總是沒有好好陪他,到了一天,他無聲無息的離開了自己,才懂得想,為什麼自己沒有好好陪他……
父親節快到了,讓我跟老爸說一聲,父親節快樂。
想著想,走到靈堂前,放下了帛金,跟susan說了一聲節哀順變,看著阿鋒一對十多歲的兒子,我把銀包內的幾千元也拿出來交給了這對小兄弟,叔叔只能幫得多少就多少,接下來的時間,你們要堅強。
靈堂內,阿鋒熟悉的臉,帶著微笑,在迎接我這個中學同學,像是說:這樣久沒見,你還好嗎?相片中的他,多健康,笑得多開心。
記得那年的班際藍球比賽,我們差兩分之下輸了,賽後我在更衣室忍不住的哭了出來,阿鋒也是帶著同樣的笑容跟我說:有什麼大不了的?大不了下年努力再來吧!
他的笑臉,對我來說沒變,我的眼淚也沒變,低著頭的三個躹躬,我心中只是想:阿鋒,我老了,不知道再有多少個下年……
場內的人很多,我看到中學同學的那一個位置,走了過去,中學的攪屎棍阿中,死板班長阿德,結了婚的人妻美女Winnie,品學兼優的阿欣,開心果Carmen,他們都在。幾年不見,老朋友們,你們都老了;老朋友們,你好嗎?
阿鋒是一個怎樣的人?
任何一個團體,總有一個特別熱心,和那一個也特別熟絡的人。每次的聚會,他也是發起人,任何一個人的生日,他也暸如指掌。 三五不時,總會收到他的電話:「喂,最近如何啊?下個月誰誰誰生日,不如一起出去吃個飯吧?」
什麼時候再沒有接過阿鋒的電話?
三個月?半年?還是一年?我也數不出來……為什麼一個老朋友一陣子沒有找我,我也沒有察覺,沒有打電話去問候一下?直到,發現這個朋友離我而去,我才如夢初醒。
看看身邊的一班同學,大家傷心嗎?好像傷心的臉上卻帶著一絲的愧疚。
「阿德,記得上次聚會是什麼時候嗎?」
西裝畢挺的阿德,衣著光鮮得讓我認不出來,他想了一下說:「大概,四年吧。」
「有這樣久嗎?」
旁邊的阿中伸頭過來說:「有啊,最後一次聚在一起是Winnie的孩子出世,我們一起去醫院看她。最近說要吃飯啊,唱K啊,去旅行啊,都總是沒有齊人,你不是不知道阿鋒很執著要一起聚會,一個都不能少嗎?」
的確是,上次吃飯,Winnie說她要照顧孩子,阿德說不太想吃火煱,Carmen也說他丈夫不太喜歡她夜回家,當時我也好像不行,好像是加班吧……
再上次?唱K太吵?有人唱歌不好?太夜?明天要上班?孩子要溫習?
再上次去旅行?有人去過,有人拿不到假期,有人累,有人說老了,最終,也是不了了之。
再之前,行山,太累;
再之前,喝早茶,太早;
再之前,看煙花,太多人。
太多之前,也有太多藉口。每次約會失敗,總覺得好像鬆了一口氣。人越大,越想窩在自己的空間中,不接觸,不嘗試,可能,這是一種安全感。
「各位親友,現在可以瞻仰遺容,去跟阿鋒見最後一面吧。」
我們隨親友的後面,進入靈堂後的小房間,那條隊伍,進入的很冷靜,出來的卻各有傷感。
「阿鋒是因什麼過世的?」我問。
Winnie探頭過來說:「好像……是肺癌。」
肺癌嗎?阿鋒好像從不抽煙,為什麼會選中他?
一副棺木內躺著自己熟悉的朋友。一個存活在自己心中活生生的人。
他……瘦了很多,皮膚下全無血色,他健壯的身體,結實的肌肉再看不見活力。
我從他的腿,慢慢的走前,前方的一個女士,應該是阿鋒的大學同學吧,她扒在阿鋒的棺木上哭著,需要嗎?
我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在生活的長河中,我一身的梭角都被磨平了。我總是跟自己說,傷心,並不能改變什麼,為什麼傷心,接受吧。
前方的小姐,被一幫親友扶走了,我也走前了兩步。
我終於看清了阿鋒的遺容。
跟他這樣近,但我卻感覺他離我很遠,他不再是那個會跟我有講有笑的人,他瘦了,他長相雖然還是我能認出,但他卻不再是我熟悉的那個,臉上帶有笑容的阿鋒。
笑容在他臉上消失了,他的眼,也不再張開。
我的心抽了一下,腦袋一片空白,這就是死亡嗎?曾經,死亡離我很遠,父母的離開,他們一頭白髮,我有的是悲傷,但對死亡卻是很空白。
但這一刻,從看到一個跟自己一樣大的人,躺在我身前時,我突然覺得,死亡離我,好像比十年前,二十年前近了一點,再想想自己,快四十歲了,人生可能已經走了大半。
我哭了,可能是因為阿鋒,也有點是,因為我自己。
扶著哭成淚人的Winnie,阿欣和Carmen,我們走出了房間,坐在椅子上讓小姐會平復,也讓我心中的漣漪平靜。
十分鐘後,我們走出了門口。跟Susan道別,慰問了一下後便打算動身離開了。
那知道Susan給了我一個信封,著我們一定要,一定要一班人一起看。
我跟他們到了一家酒樓,大家也對這封信很有興趣。我打開信封,開始讀起上來。
「老同學們,因為我,你們最終也聚在一起了,但這次,也是我最後一次將你們聚在一起了。你們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嗎?」
我一邊讀,幾個眼淺的女生再次落淚,我也忍耐著眼淚,希望以阿鋒的口吻和感覺讀出他這封信。
「當然,一個死人的遺言,我想總不能拒絕吧,我的老朋友們。老土點說,當你讀到這封信,我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接下來的,太老土,我也不再寫下去。你的朋友死了,死,並不可怕,但我最可惜的是,最近沒有能力繼續凝聚大家在一起。」
「我得了癌症,在病床上我看著以前的相薄,那時候的我們是多麼年輕,多麼有活力,臉上總帶著燦爛的笑容。但人大了,愈難得到快樂,我明白的,因為我也不快樂了。」
「我很想見大家,但卻不想以一副殘缺不全的身體去見你們,須知道,我在你們心目中,總是開開心心的,我不想讓你們傷心,替我擔心。」
「但我留下一份小小的心意給我最最最最熟悉的你們,答應我,好好的去享受我給你們準備的。還記得我們中學時,每年暑假也會去大嶼山的小別墅嗎?那座要走三個小時才能到的房子。給我三天的時間,到那房子玩三天,就跟以前一樣就行。」
「相信我,那裡有我在。
永遠的5A班班會主席
鋒
絕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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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了晨禱的時候。「真主偉大」,他知道那發音是這個意思,因為聽得太多了。在夢裡,他可以用另一種語言對答着,但問過身邊的人都沒有這種經驗,或者一般人的夢都不太有色彩和情節吧。不過,也會遇上有事情是你知道,但不明白,例如《可蘭經》的經文,阿生即使天天聽見也背不起來,最後只懂得「真主偉大」。
物資一包又一包運上卡車,周圍都是塵土,當你用拇指摩擦掌心和食指就感受到難耐的粗糙,卻找不着水。他用槍枝在地上寫字,好似在計劃甚麼,而這個舉動近來也頻繁得多。在最後一包物資都搬上車的時候,他用鞋擦去了沙土上的痕跡,上車坐在司機位上,伙伴也在另一邊上車,今天是小鬍子,白襯衫。他看過有文章說夢裡是記不起顏色的,他懷疑那作者沒有看醫生驗色盲,而他在夢中正要靠着各種顏色去銘記人和物,白色是最不深刻的顏色,所以要提醒自己,是白色的襯衫。
他們啃着像蘆筍的蔬菜,但肯定沒那般甘甜和易吞,事實上除了烤肉和煮豆外,夢裡的食物都稱不上美味,但最奇怪的是夢裡通常都有飲食,或者是別人在飲食,阿生唯一的結論是,欲望主宰他能夢見甚麼。
車路上是黃沙,望眼欲穿的亦是黃沙,但只要生活得久就不會迷路,清楚在哪個時候要拐彎,但今次的方向有點不同,不是往另一個地洞。地平線上慢慢升起了城市,亦有車輛迎頭駛過,是很舊款的本田車,他把菸蒂朝那車彈去了。
他大概到了十二、十三歲就開始抽菸,當然是朋輩的影響,沒有錢的時候大家一定是輪着抽,像友誼的馨香祭。可惜是一齊長大的男孩們全都不知所終,局勢變得很快,每一個人都踏上新的旅途,每一個家庭都收拾家當尋找落腳地,這裡的人們全都習慣與摯友的永訣,取而代之的是所有人都待每一個過客為好友,彷彿,我在關愛別人的摯友時,我的摯友也有別人來款待。
不冷的百事可樂太甜了,伙伴怨言了幾句,原來這城只是一個中轉站,一些物資卸下後換上綠色尼龍袋包裝的物資。扛夫是個駝背的老伯,但歲月沒有奪走他的力氣,他不讓任何人幫助,老人家的固執令他苦笑。
他又一次發動汽車,離開了城市,回到一片金黃的大海。整個夢就是不斷駕駛往前走,彷彿漫無目的,由烈日到黃昏,入黑只靠車前兩盞大燈,看着車前的四米走着,除了天上的星,他只見到那兩個光圈裡泥路的紋路不斷變化,有時會見到灌木,有時會是大石,光圈之外是絕對的漆黑,於是速度也要放慢。
巴士在紅燈前停下,他感覺到腦海中的自己仍不斷在黑夜的沙漠中前進,卡車上的物資還未到目的地,而他卻要在紅燈下停滯不前,繼續上班。阿生掏出手機,朋友的動態訊息「你目前已是最新」,唯有看看即時新聞:巴基斯坦北部發生六點四級地震,過百人傷亡,救援人員在倒塌的學校下尋找生命;槍擊案的槍手寓所再發現三具屍體,是祖母和父母;日本海上保安廳扣留兩艘中國漁船;回收場大火疏散附近居民;碼頭工人第四天罷工要求加薪,資方建議被拒絕;迷姦賣淫案主腦判囚十一年……
今天又是沒新聞。
編輯部選頭條的時候總是略過重點推介,愛大做排在第四、第五的新聞,好似刻意凸顯他們有更強的新聞觸角,每次阿生都會納悶接受,許多時爭取只會換來不滿。
「為甚麼整天推中東新聞來做呢?讀者看得多也悶吧。」編輯主任埋怨着,然後選了法國酒莊醜聞,恐怖分子擄了二百個村民只做細稿。
阿生要求着,但微弱的聲線輸了氣勢:「起碼做個二條吧,事情發展下去一定會觸發還擊的。」
「那就等事情發展下去才做二條啊!」
「好的。」稿單上打了一個交叉。
他沒有怪責編輯部,他明白連續四個多月去報道同一件新聞的發展,即使每一天都有人被殺、被擄、被強姦,因為恐怖主義每天持續,便會失去應有的價值。由初時開火十數死做了兩版的篇幅,到現在死傷數字淪為資料補充,不超過五十也不會出現在標題上,這種過渡叫他無法接受。阿生不覺得重複是一個問題,價值也不應因此喪失。不過,世界就是這樣被遺忘着,他只好在工作崗位上略盡綿力,提醒蒙昧的讀者們世界仍發生甚麼,就像一個被厭惡的推銷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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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作者。《地球另一端》是作者第一本小說,於2015年10月上架,以庫德族私人武裝打擊伊斯蘭國(IS)為題材,講述兩個男人靈魂的交織。一年來宣傳不足,銷情慘淡,現在網上連載第一章,希望能讓更多人認識我的作品。各位讀者可往各大書局查詢採購,或留言訂閱,我正計劃以郵寄或親身交收等方式售書。
喜歡我的作品的話,請你分享出去吧。這條作者路能走多遠,我不知道,第二本小說《捉姦》也會繼續寫,但能否成書還看讀者的回應。盡力而為吧。
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