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父的鹽
每年過年,總得要去竹林山觀音寺.
這間廟宇於神父來說,有許多回憶和故事,那時的神像是分棟的,關帝君前有一座小水池,廟雖舊,古色古香充滿台灣風情.
據說當年父親30來歲失意潦倒的時候,來這裡幫忙蓋房子,一餐一顆饅頭,他把一顆饅頭分半,藏在棉被裡溫著,當作兩餐吃.
做工做到一半,放風了,就到涼亭納涼,那時林口什麼也沒有,荒蕪的一片,而這座觀音寺,矗立在這裡,卻是香火不絕.
my father好奇,也跟著進去拜拜,他許了三個願望,其中之一就是希望有兩個孩子能誕生,一個就是我,一個就是我弟弟,據說他在夢裡見到了一個老婦人,拿著拐杖吆喝一聲,問他想要男孩還是女孩,我老爸說要男的,然後她指著遠處一座小山丘,要他去爬,上面有許多赤裸的小孩在戲水,老婦人問他要哪個,他見到一個小孩特別的活潑,潑水潑得特別厲害,笑得特別大聲,於是就選了他,根據他的夢境,他說那就是我弟弟了.
小時候,我和弟弟喜歡在關帝前面爭一黑一白的兩座神像,我以為是張飛和劉備,他說是周倉和關平,那時的情景依然歷歷在目.
現在廟改建了,變大了,但卻彷彿少了什麼東西似的,據說花了二十多億,刻上了各式各樣的浮雕壁畫.
不過若仔細一看,那些壁畫雖然華麗,說的故事卻有些表面,甚至算不上什麼故事,有些出格,比如非洲的歐皮卡鹿,那壁畫上就是歐皮卡鹿在吃草,看不出和這廟宇有什麼關聯性,恐怕也沒幾個人知道歐皮卡鹿是什麼東西吧,但它就寫了「歐皮卡鹿」這幾個字,上了二樓,還有長頸鹿,熊貓圖,那就真的寫了長頸鹿這三個字,和封神演義的壁畫安在同一室裡,彷彿他們是同一時代的神話故事,熊貓圖,就刻了幾隻貓熊在吃竹子,往後看了,越看越是驚奇,壁畫中有個人拿著管子仰天插在鼻子上,壁畫上寫了「通鼻圖」,典故應來自齊白石的畫作,不過動作稍微誇張了些,接著一個上身赤裸的人抬起雙手,張大嘴巴,壁畫上的註解是「呵欠圖」,這我就不太懂了,也許這裡頭也有什麼典故在,不過越看越是突兀.
走出了這間祭拜至聖先師孔子牌位的室裡,彷彿像是從動物園出來似的,終於看到了熟悉的壁畫了,岳飛的母親正在幫他刺字,不過岳飛的背很光滑,也許是正才要剛開始要刺,他的背上少了精忠報國四個字.
然後岳飛的「飛」呢,竟然是簡體字,岳飞,好吧,看到這,我才明白過來.
回程的路上,弟弟放起了林生祥的歌,那歌聲音真切,不時夾雜激昂的口白,我聽不懂歌詞,但是心卻被鼓擂的澎派,思緒被月琴給撥弄著,等到一群人聲如同孩子,數著一、二、三、四的時候,我終於忍不住開口問弟弟,這是什麼歌?
「菊花夜行軍」
他回答,
好個不服氣的歌.
這首歌的背後,也有個故事,有個潦倒青年阿成,好像也是三十幾歲,回鄉了以後,改種菊花,阿成怕菊花長得不好,一天夜裡,就跑到他的菊花田向菊花吆喝,喊著一朵朵菊花的名字,說「大黃!你來做將軍,我們來一場菊花夜行軍!」
他向上天請命,雨水日照足,花要長的漂亮,賣個好價錢,一陣鐵牛車的聲音過後,菊花們紛紛回應他,用可愛的話語點名,像神明出巡似的,阿成的歌聲伴隨著菊花精靈的吶喊,不過行走的不是神明,而是菊花六萬六千餘.
光聽著,聽著,那個畫面就來了.
阿成說,
「不可以賤價賣阿!」
菊花也回,
「不可以賤價賣阿!」
我也忍不住喊著,
「不可以賤價賣阿!」
這股不服氣的意志,有多少人能明白呢?這股不願妥協的意氣,有多少人能感覺到呢?
這不願屈服的菊花與阿成,若真在夜裡行走,想必也會驚動天地諸神吧.
然後被感動了,降下雨水和隔日充足的日光.
因為我想就算是神,祂應該也是屬於不願屈服的那一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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