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騎士》(#The_Green_Knight):躲在虛像背後的「高貴」騎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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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vid_Lowery 導演的《綠騎士》,改編自敘事詩《高文爵士與綠衣騎士》,片中有好些情節,令我感到茫然、影片色調偏灰暗,加上戲院的逃生警示燈過於明亮,使得暗夜場景更顯得霧茫茫,人物的動作與神情都看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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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騎士》讓我看得有些煩躁(#畫面暗到我想抓狂!),但我喜歡這部作品,它不討喜(導演大部份的作品好像都不怎麼討喜),可是有不少橋段很打動我,場景與服裝造型絕美,演員的群戲整齊精彩。《綠騎士》是一部慢節奏的作品,有人認為這是詩意,有人覺得這樣的節奏會讓人失憶(看到睡著)。片商用「再現《冰與火之歌》奇幻冒險世界」替《綠騎士》宣傳,會給入場觀眾錯誤的期待。如果你喜歡導演的《鬼魅浮生》和《老人與槍》,可以給《綠騎士》一個機會。如果《鬼魅浮生》和《老人與槍》讓你厭煩,那...《綠騎士》或許不是一個太好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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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文爵士與他的冒險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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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瑟王舉辦聖誕晚宴,綠騎士出現在宮中,他向騎士們提出挑戰,有沒有人敢與他對決?獲勝者將能獲得綠騎士的武器和財富。然而,這個挑戰有個但書,獲勝者必須在一年後,親自前往綠教堂,讓綠騎士以相同的方式回敬對手。挑戰者如何擊敗綠騎士,他也將如數奉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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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住,這只是一場遊戲。」亞瑟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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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殿裡一片死寂,亞瑟王的姪子高文爵士為了展現勇氣,接受挑戰。然而,綠騎士的「挑戰」是詭詐的:如果沒人站出來接受挑戰,那麼亞瑟王與圓桌武士都是「偽」騎士。如果有人站出來接受挑戰,砍殺的力道太小,無法贏得比賽,還會被嘲笑是膽小鬼,砍殺的力道太大,又得擔心一年後的自己會受到同等嚴重的傷害。高文爵士接受挑戰,一刀斬向綠騎士的頭,頭顱落地。對高文爵士來說,死人不會來找他報復,他贏得財富與名聲。怎知,無頭的綠騎士從地上緩緩爬起,狂笑著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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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騎士知道自己不會死,所以敢接任何一刀,揮刀的高文爵士僅是血肉之軀,假如一年後沒有遵守他與綠騎士約定,名聲掃地,再也抬不起頭(也是一種人頭落地)、為了維護名聲,鼓起勇氣去找綠騎士,卻可能丟掉小命,該如何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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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騎士》開場,高文爵士的女友艾瑟兒問他:「你是騎士了嗎?」高文回說:「還不是、我有得是時間、我還沒準備好」高文回到住處,母親問兒子為何一夜未歸?高文謊稱自己是去做彌撒,母親心裡明白兒子所言並非屬實。這場戲有幾個重點:一,高文對於成為騎士一事感到焦慮,出身皇族,卻遲遲沒成為騎士,讓他心有愧疚(羞愧),但他的個性又不想去爭取成為騎士的榮譽,從而產生矛盾。二,高文內心欠缺信仰,意志不夠堅定。三,高文可以輕易對母親說謊,暗示他取巧的個性(電影會不斷應證高文愛說謊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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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高文無意成為騎士卻又接下綠騎士的挑戰?從母親到亞瑟王,人們都在問高文何時會成為真正的騎士?為了符合他人對自己的期待,高文只好硬著頭皮上陣(半強迫性)。同樣的,為了符合人們對他的期待,高文爵士也得在一年後,硬著頭皮赴約,實現他和綠騎士的約定。高文爵士接受綠騎士的挑戰並履行兩人的約定,到底是勇敢?是虛榮心作祟?或是時勢所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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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騎士從何而來?綠騎士其實是高文爵士的母親所召喚,目的是要讓兒子成為騎士,成為被眾人景仰的對象。既然綠騎士是高文母親所召喚,那麼綠騎士對高文或許並無殺傷力?他的存在只是一種假象,讓人們「相信」高文爵士十分勇敢?或者,綠騎士的存在是母親對兒子的測試,想要考驗高文是否有成為高貴領袖的道德與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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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年冬日,高文爵士依約踏上拜訪綠騎士之行,途中遇見:年輕男子、聖女威尼弗、狐狸、巨人、城堡主人與夫人,每一個相遇,都是考驗,都在拼組出高文爵士的為人,我們從高文與人(還有一隻狐狸)的互動中,看見他性格中矛盾的一面:高文被年輕男子與同夥洗劫時,他急忙否認自己是個騎士(當人們歌頌高文英勇對決綠騎士時,又欣然接受自己的騎士身份)、高文答應聖女幫忙尋找她遺失的頭顱,他詢問聖女這樣的舉動有無報酬(「善心」必須有所價值?)、為了換取城堡夫人身上的綠腰帶(也為了滿足肉體慾望),高文與城堡夫人發生性行為、城堡主人與高文訂下協議,主人說他捕獲的上等獵物都歸高文所有,高文在城堡中獲得的禮物,都歸城堡主人所有,高文答應了主人的要求,卻沒有信守對主人的承諾,沒有交出城堡夫人給予他的腰帶(綠腰帶內藏咒語,可以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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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騎士!」城堡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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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堡夫人曾經幫高文爵士畫過一幅肖像畫,她沒有畫眼前的高文爵士,而是畫反光倒影裡的高文爵士。說明在城堡夫人的眼中,眼前的高文爵士並不真實,真正的他躲在虛像背後。有趣的是,高文當上國王後,這幅上下顛倒的畫像竟出現在宮殿中,而且畫像還被擺正,#暗示高文承認城堡夫人的肖像畫才更貼近真實的自己(身處暗處、籠罩陰影、畫中人物的臉上不見任何驕傲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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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文爵士的旅程,以及他與綠騎士的會面,讓他看清真正的自己:膽小,貪婪,自私。高文最後沒能完成他與綠騎士的約定,沒能接下綠騎士砍下的那一刀,狼狽地落荒而逃。高文返回家園後,眾人不疑有他,將他捧為英雄,亞瑟王臨終前將王位傳給他,成為新王的高文立刻與艾瑟兒分手,強奪他與艾瑟兒生下的兒子,另娶豪門女子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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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或許是最諷刺的結果吧?識人不清的群眾,以及活在謊言中的掌權者(#現實生活不也常上演小人得志的戲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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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高文爵士就算逃過綠騎士的制裁,死亡仍會步步進逼,面對冷血背叛、無情戰火、數不清的生離死別,年邁的高文再次走到生命的岔路,再次面對死亡,再次自我詢問:這樣的我(犧牲他人而苟活的自己),就是我想成為的人嗎?我沒有遺憾、沒有愧疚嗎?如果能夠再來一次,我會不會更勇敢地面對綠騎士?會不會更真誠地實現對他人的承諾與接受自我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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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綠騎士即將揮下的斧頭,你(銀幕外的我們)願意成為一個高貴(但未必能享有掌聲)的人?或是無時不刻畏懼死亡的到來,甘願活得畏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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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瑟兒與城堡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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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瑟兒與城堡夫人的外貌一模一樣,但階級、地位、權力截然不同,她們像是人的兩種面向,艾瑟兒善良純樸,城堡夫人聰明算計。艾瑟兒代表的是良心,她對高文說:「為何要當個偉大的人?為何當一個好人還不足夠?」對艾瑟兒而言,當一個默默無名的正直好人(發自內心的善),並不遜於當一個名聲顯赫之人(過度追求名利)。城堡夫人代表是權力與慾望,高文問夫人是否讀過城堡裡的所有書籍?夫人說她全部讀過,還說:「我有時會寫書,有時會抄寫我聽過的傳說或是頌歌,我把它們寫下來,有時候當我覺得有改進的空間,我會修飾一下。」權力者掌握話語權,只要稍加修飾,就能改變一件事與一個人的評價,夫人的這番話,不正似高文逃離綠教堂後的人生經歷嗎?稍加改造,一個膽小的人,就能被奉為國家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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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文之母與矇眼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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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堡中有一名眼睛矇著白布的老婦人,高文爵士的母親在施法召喚綠騎士時,眼睛也矇上白布。城堡婦人有天走入高文下榻的房內,她撫摸高文臉龐的方式跟高文母親撫摸兒子臉龐的方式如出一徹。如果老婦人即是母親的化身,那麼高文的所作所為(包括與城堡夫人的情事以及索求綠腰帶),母親全都看在眼底,但是為了要讓兒子成為國王,母親選擇「睜隻眼閉隻眼(矇眼-忽視真相)」的態度,說明親情也可能是盲目的,也是讓人邁向腐敗的力量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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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文爵士與城堡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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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堡主人與高文爵士有一場戲非常地有意思。主人問高文想從他與綠騎士的約定中獲得什麼?高文回答:「榮譽?」他的語氣上揚,口氣有所疑慮。主人回說:「你這是在問我嗎?」暗示主人覺得高文連自己要什麼都不確定。高文連忙改用正向且肯定的語氣再說一次:「榮耀,高貴的騎士都在追求榮譽。」(高文的回答會依據他人的反應修正,而不是自己內心真正的想法)。城堡主人接著問:「這是你畢生追求的事嗎?」高文說:「成為一名騎士?」主人說:「不,我是說榮譽。」高文的回應,說明他並不真正在乎榮譽,#成為騎士不是為了追求榮譽而是追求隨之而來的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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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文爵士與年輕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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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文爵士前往綠教堂途中,曾向一名年輕男子問路,男子告知方向後,高文隨即離去,男子為此感到不悅,在背後高喊:「我的指路難道沒有任何的價值嗎?」高文愣了一下,給了對方一枚錢幣。隨後,這名男子與同夥洗劫高文,搶走他的家當以及綠騎士贈與他的斧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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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無分文的高文來到一間荒廢房舍,決定在屋中休息。半夜,小屋主人:聖女威尼弗向高文現身,聖女的鬼魂請求高文爵士找回她沉沒水中的頭顱,高文爵士問聖女:「如果我幫妳找回頭顱,妳要給我什麼回報?」聖女斥責高文:「你怎麼能問我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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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文遇見的年輕男子卑劣又自私,但高文就更高貴嗎?當他走投無路時,不也向聖女要求報酬(一如年輕男子跟高文要求小費)?再者,高文找回並歸還頭顱給聖女後,陽光灑入小屋,牆柱邊出現高文遺失的斧頭。原本被年輕男子搶走的斧頭,為何會出現在聖女屋內?聖女為了報答高文所以幫他帶回斧頭?或者,聖女之死其實與高文有關(聖女說自己的頭顱是被一名貴族砍下,她甚至問高文:「你不會就是那名貴族吧?」)?他人眼中形象正面的高文,是否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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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文爵士與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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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文前往綠教堂的途中,總有一隻狐狸相伴。狐狸不求回報,忠實陪在高文身邊,除了幫他解圍(巨人族對高文的敵意),也在關鍵時刻,叮嚀高文誠實地面對自我的怯懦(要求高文解下綠腰帶)。然而,高文無法忍受狐狸的指控,趕跑了狐狸。狐狸是高文見到綠騎士前的最後一道阻礙(#良善之光),沒了狐狸,高文的心全部被暴力(年輕男子)、貪婪(聖女)、慾望(城堡夫人)、謊言(城堡主人)所佔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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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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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騎士》尾聲,高文倉皇逃離綠教堂,David Lowery 導演用了一組蒙太奇鏡頭,帶領觀眾看見高文的後續發展:平安返鄉、功成名就、背叛情人另娶豪門女子、面臨連年戰火、民眾的不滿日增、兒子命喪戰場、城堡眼看就要被敵人攻入......高文漫長的一生,被濃縮在短短十幾分鐘內,其實,David Lowery 導演在《鬼魅浮生》有用過類似的敘事手法,兩部影片的主角(高文爵士、流連陽間的鬼魂)在走過數十年甚至數百年後,發現自己又回歸到最初的原點,念念不忘,牢牢抓在手中的一切(恐懼失去、恐懼死亡、恐懼自己的缺陷、恐懼他人的眼光),不過是種虛像、是內心的執迷在作祟。主角們在經歷時間的淬煉後,終於明白:唯有直視死亡,才能求生,唯有捨得,才能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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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綠騎士即將揮下的斧頭,#高文爵士將不再懼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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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全職太太的故事也太讓人心疼了吧】
大家肯定都聽過,全職太太被稱作「黃臉婆」,對於丈夫在外的某些糟糕的行為,不得不忍氣吞聲。
今天要分享的這篇〈白水青菜〉,就是這麼一個故事。乍聽之下似乎挺常見,但在作者潘向黎的筆下,卻以一種跟篇名一樣平淡的筆觸,重擊讀者的內心(小編一度感到難受得看不下去......)。
一起來看看這個故事,也說說你的感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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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水青菜 / 潘向黎
他進門的時候,客廳裡沒有她的身影。他微微一笑,向廚房走去。她果然在,正在用飯勺攪電鍋裡的飯。她總是這樣做,盛飯之前要把電鍋裡的飯徹底攪翻一下。他曾經問為什麼,她說:「好把多餘的水分去掉,口感才好啊。」顯然她是聽見了開門的聲音。
飯冒著蒸汽,她的臉有一瞬隱在水氣裡。他聞到了飯香。
飯很香。奇怪的是,他在別的地方幾乎聞不到這種香。這是好米才有的香味。他知道她只用一個牌子的米,東北產的,很貴,因為是有機栽培。
好米只是密閉著的香味,要加適量的水,浸適度的時間,然後用好的電飯煲煮,跳到保溫之後,燜合適的時間,香味才會爆發出來,毫無保留,就像一個個儲滿香膏的小瓶子打破了一樣。
她是他遇到的最會煮飯的女人。他這樣說過,她回答:我尊重米。
在他笑起來之前,她又加了一句:不過只尊重好的米。
他洗了手,坐在餐桌邊時,兩碗飯已經在桌上了,他的這邊多一個空碗,筷子照例擱在擱筷上,是一條魚的形狀。她端上來兩個青花小碟,一個碟裡是十幾粒黃泥螺,並不大,但很乾淨,一粒粒像半透明的岫玉,裡面有淡淡的墨色。一個碟裡是香菜心,嫩嫩的醬色,也是半透明。家裡的菜一向這麼簡單,因為他都是在外面吃過了,回來再吃一遍。
最後她端來一個小瓦罐。這才是他盼望的重點。馬上打開蓋子看了一眼,裡面有綠有白有紅,悅目得很。她說:「你先喝湯。」自己坐下來,開始吃飯,撥幾口飯,就一點菜心,看她吃飯的樣子,好像不吃一口菜也可以似的。
他就自己從瓦罐裡舀了小半碗湯。清清的湯色,不見油花,綠的是青菜,白的是豆腐,還有三五粒紅的枸杞,除了這些再也不見其他東西。但是味道真好。說素淨,又很醇厚;說厚,又完全清淡;說淡,又透著清甜;而且完全沒有一點味精、雞精的修飾,清水芙蓉般的天然。
就那麼一口,整個胃都舒服了,麻木了一整天的感官復甦,臉上的表情都變了,好像一個薄薄的殼被敲碎了,所有的肌肉、每一條紋理都活了起來。真是好湯!
他一連喝了兩碗,然後吃飯,就著黃泥螺和菜心,一個滑,一個脆,都是壓飯榔頭。不知不覺就把一碗飯都吃完了。他也不添,而是又釅釅地喝了一碗湯。然後把碗放下,對她笑。
她也笑,「好像在外面沒飯吃似的。」
「是沒飯吃。現在誰吃飯?」
他說的是真話。他的工作宴會應酬多,那種宴會不會有飯。總是太多的油膩、濃烈的味道轟炸口腔,味蕾都半昏迷了,直到喝了她的湯,才緩緩醒過來。
「你的湯怎麼做的?」
她莞爾一笑,笑容裡有陽光的味道:「好嗎?」
「好。」
「那就多喝一點。」
「喝了。到底怎麼做的?人家都說老王家湯館好,我看就是那裡都喝不到這麼好的。說給我聽聽。」
「說起來——其實也簡單,就是要有耐心。」她說。
後來,他不只一次懷念那時的生活。那種安寧,那種坐在餐座前等著妻子把瓦罐端上來的感覺,掀開瓦罐的蓋子時看到的好看的顏色,第一口湯進口,微燙之後,清、香、甘、滑……依次在舌上綻放,青菜殘存的筋脈對牙齒一點溫柔的、讓人愉快的抵抗,豆腐的細嫩滑爽對口腔的愛撫,以及湯順著食道下去,一路潺潺,一直熨貼到胃裡的舒坦。
他們的家是讓人羨慕的白金家庭。白金的意思是,既有錢又白領,這個白領的意思是泛指,指的是讀過書,有修養講規則,憑知識和智力掙錢,不是手上戴好幾個寶石戒指的暴發戶。
他先是吃皇糧的機關幹部,後來不願意看人臉色慢慢從孫子熬成爺爺,早早下了海,折騰了許多行當,最後在房地產上發了,然後是網站、然後是貴族學校,他的事業像匹受驚的野馬一樣勢不可擋。
他成了本市的風雲人物,電視臺人物訪談的明星,各種捐款、善事的大戶。畢竟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他的風度、談吐,贏得了矚目和好評。有一次電視臺讓女白領評選全國範圍的十佳丈夫人選,他就上了榜,而且擊敗了幾個電影明星、歌星。現在的女白領真是不傻。那些又蹦又跳的男人,只能遠處看看,怎麼能近距離相處?要是她們知道他還每星期兩次開著寶馬到那所著名的大學讀哲學碩士,她們可能會發出尖叫——要多少實力才能有時間和閒心做這樣的事情啊。但是他從來沒有對外面透露過,這種事,要等人家自己無意中發現才好。越不經意越有風度,像他這樣的年紀和身份,這種選擇已經不需要經過考慮了。
他當然結了婚。都十七、八年了。妻子是她的大學同學,是初戀,而且是那種把情竇初開和愛和性和婚姻一鍋煮的關係。他們從來沒有想過兩個人還會有其他選擇,那時候也不知道要給自己多留一點時間,畢業後第二年就結了婚,然後很快就有了孩子。就是現在進了寄宿制雙語教育的培鷹學園的兒子。兒子是他們的驕傲,他不但聰明、學業優異,而且長得非常漂亮。這不能完全歸功於他,因為兒子明顯地集中了他們兩人的優點,而妻子當年也是學校裡的美女,不化妝也青翠嫩葉一樣清新可人。
因為有這樣的妻子,他對女人是不容易驚豔的。而且他知道現在的女人的漂亮已經充滿了化學的味道。
嘟嘟的出現完全是一個意外。起初他覺得這是個稚氣未脫的女孩子,像個水晶花瓶一樣好看又透明,而且不實用。等到看出她的企圖還覺得有些好笑——這不是胡鬧嗎?要不是她是他的下屬,本來可以叫他叔叔的。當然心裡還是有點高興的,很隱蔽但是很真切,這可是一個比自己小20歲的女孩子啊,又漂亮,而且出身很好,父親是大律師,母親是名醫,家裡本來要送她去劍橋留學的。這樣的女孩,沒有任何為了錢而接近男人的嫌疑。
起初他真的沒有什麼。因為覺得嘟嘟是一時衝動,再說他不可能破壞自己的家庭,這麼些年,妻子辭掉幹得好好的中學教師工作,專心在家相夫教子,他沒想過要辜負她。他若是辜負她,她真是什麼都沒有了,一個40出頭的女人,沒有工作沒有事業沒有朋友,她怎麼活?況且,許多男人成功了就另覓新歡拋棄髮妻,他不想也掉進這種俗套,犯這種通俗的常見病——他不是一般的男人,這是他對自己的要求。
起初真的沒有動心,他只是考慮怎麼讓嘟嘟少受一點傷害就退出去。但是現在的女孩子真是任性,她們想要什麼就敢大喊大叫、又哭又鬧、要死要活,他又下不了狠心把她開除掉。嘟嘟真是一個水晶花瓶,而且因為對他無望的愛,這個水晶花瓶就站到了懸崖邊上,隨時可能掉下來粉身碎骨。最後,他只好伸手把她接住。
他不回家吃晚飯了。後來,他連晚上都不回來了。他說,實在太忙,不趕回來了。後來又說,想一個人靜靜。
她沉默,就像他每次說不回家吃飯時一樣,綿長而細密的沉默,那重量使他感到壓迫,但是不敢掛電話。最後,她說:「這樣吧,你要回來吃飯就打電話。」
他想,這等於說,如果不打電話,她就不會做好他的飯,還有那罐湯,等他回去了。那是他的家,但是從現在起,沒有他的飯了,沒有人等他了。他有點失落,但是馬上感到了巨大的輕鬆。這太好了。她當然會有看法,也會生氣,會傷心,但是以她的性格,不可能會主動挑破、發作出來。這些年來,他一直覺得自己選對了人結婚,現在又一次這樣覺得。在愛上別人之後這樣想,也許有點荒謬,但是他就是這樣覺得
他不喜歡租房子,他說哪怕只住三個月,我也要住在自己的房子裡,我不住別人的地方。嘟嘟欣賞地看他,說:我也是,我也是。他就說要買一套房子,全裝修的,帶全套傢俱和電器的,「只要帶上牙刷就可以住進去。」他愉快地說。嘟嘟卻不要,她說那種房子沒有風格,她不喜歡。最後她讓他住到她那裡去。
嘟嘟一個人住著兩房一廳,是父母給她買的,裝修是她自己來的,是很現代的簡約風格,但是卻比華麗更費錢的那種。全套北歐風情傢俱加全進口潔具,一色的白,臥室裡連地毯都是白的,這不是這個年齡應該有的氣派。看來她父母確實把她寵壞了。
嘟嘟為了歡迎他,給他買了名牌的浴袍和拖鞋,他沒有聽說過,只記得她說那是某個國家皇室用的牌子,她喜歡這個牌子,她說皮膚感覺到的奢華比眼睛看到的更真實。但是沒有睡衣,她說他不需要。真的,一旦上床,他們都不再需要衣服。
新鮮的愛情,新鮮的瘋狂,新鮮的住處,新鮮的氣氛,好像連他自己都成了新的。幾個月的時間過得像飛一樣。
也有問題。問題是出乎意料的小問題:他們還是會肚子餓。
他是半個公眾人物,不能到外面吃飯。嘟嘟一個人出去買肯德基,他倒是可以接受,只是覺得好笑,說:「我兒子最喜歡吃。」嘟嘟就變了臉,拒絕再買了。
只好叫外賣,從茶餐廳的簡餐到永和豆漿,從日式套餐到避風塘,從披薩到義大利通心面,他們都叫了個遍,外賣沒有湯,他們有時喝罐裝的烏龍茶,更多的時候喝可樂。
慢慢的,吃飯成了個苦差事。因為難吃,而且他必須掩飾他對這些食物的難以下嚥。真潦草啊,有的硬梆梆的,有的乾巴巴的,有的木渣渣的。他思念一碗香香柔柔有彈性的米飯,更思念一碗熱熱潤潤讓味覺甦醒的湯,冰涼的飲料怎麼能代替湯?和他以前吃的晚餐相比,這些簡直是垃圾。
但是他不敢說。只要他一流露出不滿,嘟嘟就會生氣:那我們出去吃啊,什麼好吃的都有!我也不喜歡吃這些!還不是因為你!或者說……我知道,你又在懷念你過去的生活了!你是不是後悔了?後悔了就明說嘛!
每次他都要冒險出去請她吃一頓飯才能平息。
吃飯成了他們的一個心病。甚至下了班在往那個甜蜜的小巢走的時候,他就在犯愁,要不要自己先到哪裡吃一點東西?不然等一下進了門就是一通昏天黑地的親熱,然後吃點吃不飽的東西,半夜又要餓醒。
按照現在流行的劃分,嘟嘟在這個城市裡應該算個真正的「小資」了。說她真正,是因為她小資得天經地義,而且不是為了在人前裝樣,她不欺暗室,別人看不見的地方更下功夫。他從來不知道一個女人可以為了享受,這樣認真把錢不當錢,這樣一絲不苟。她的內衣比外衣更貴,她基本上不化妝,但是她的保養品一套都是她一個月的工資,而且用了覺得不好就被丟在一邊。
她說:「用名牌有什麼?把過期的名牌化妝品丟掉,那種感覺才算奢侈,我喜歡!」
她也解釋為什麼這樣:「我要讓自己眼睛看的、耳朵聽的、皮膚接觸的都是好東西,這樣氣質才會好。」
嘟嘟有兩個愛好,一是健身,一是讀村上春樹。她不但有村上春樹的所有作品,而且每種都不止一本,有各種版本,他懷疑只要國內有的她都買齊了。甚至還有日文原版的,雖然她不懂日語,「我可以學啊!」她唱歌般地說。只要有空,她就會隨手拿起一本村上春樹,隨便翻到哪一頁,開始看。看著看著,她的眉頭就會微微蹙起來,光潔的臉似乎突然長了幾歲。書架上、沙發上、床頭、甚至洗手間的梳粧檯上,都放著村上春樹,有的合著,有的打開封面封底朝上趴著。
他看過幾次,但是都看不下去,好像是一些莫名其妙的生活片段、稀奇古怪的夢和幻境,不知道在說什麼,也不知道想說什麼。這麼亂哄哄的,真奇怪,嘟嘟在裡面看到了什麼呢?是什麼吸引了她?他沒有問,怕她根本不解釋,反而笑他落伍。嘟嘟太年輕了,她的年輕使她的一切都有一種理直氣壯,這一點讓他感到可愛,也有點怯意。
沒想到有一天,他一走進門,就看到嘟嘟因為興奮而泛著粉紅的臉。「今天有好東西吃!我給你做!」他望著她,好像她突然在說英語,雖然他能聽懂,但是一時反應不過來。她又說了一遍,他才相信自己的耳朵。這真是好消息,他能聽到的最好的消息。
他跟著嘟嘟走進廚房。眼前的廚房一掃往日的清寂,熱鬧得像個小型超市,工作臺上放著兩塊碩大的案板,嶄新的,上面擱著兩把刀,一把黑黝黝的切菜刀和一把雪亮而窄長的、帶著鋸齒的刀,旁邊還有紅的火腿、綠的黃瓜、嫩黃的乳酪,一大袋蔬菜,還有一個長麵包,還有五顏六色的罐頭,瓶裡袋裡的各種調料。這是個地震後的小型超市,一切都顯得有點凌亂,嘟嘟的頭髮上也黏了一抹可疑的黃色膏體物質,但是也顯出了熱誠,心無城府、掏心掏肺的那一種。
他感動地表示要幫忙,嘟嘟堅決拒絕了,要他到廳裡休息、看看報紙。她把他推到沙發上,把報紙遞到他手裡,甚至給他泡了一杯茶。他看了一下,居然是龍井,她笑著說:「剛買的。茶莊的人說是新茶。」然後她就像一個賢慧的妻子那樣進了廚房。
嘟嘟終於忙完了,讓他坐到餐桌邊。他急切地過去,看到了餐桌上的東西。每人一碟三明治,切成小塊的,一摞一摞的幾摞,旁邊點綴了嫩玉米芯和炸薯條。中間是一大盤紅紅的、一片混沌的東西,仔細看可以辨認出裡面有臘腸一樣的東西。惟一熟悉的東西是啤酒,麒麟一番搾。
嘟嘟說:「怎麼樣?」他說:「看上去很漂亮。」他決定先從容易接受的開始,就自己倒上啤酒,開始喝。嘟嘟一邊解著身上的圍裙,一邊興致勃勃地說:「這不是一般的東西,這可是村上春樹餐啊。」
「什麼?」他趕快把一口啤酒咽下去。
「村上春樹的小說裡寫到的美食很多,日本就成立了一個村上春樹美食書友會,根據他書裡的描寫,編了一本村上春樹食譜,讓大家分享。我今天就是按照這本食譜做的。好玩吧?沒想到吧?」
原來是這樣。他拿起一摞三明治,「這是什麼三明治?」
「黃瓜火腿乳酪三明治。《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裡生物學家的孫女做的。這個做起來很麻煩,生菜葉子要用涼水泡,吃起來才脆。麵包片上要先塗上厚厚的黃油,不然蔬菜裡的水分容易把麵包泡軟。最後也是我自己切的,特地買了一把刀,切得很整齊吧?」
他吃了一口,為了躲避作出評價,就指著那盤紅紅糊糊的東西說:「這是什麼?」
「番茄泥燉史特拉斯堡香腸。我買不到史特拉斯堡香腸,還好書裡注明原味維也納香腸也可以,就用了維也納香腸。主料是番茄丁和維也納香腸,調料是大蒜、洋蔥、胡蘿蔔、芹菜、橄欖油、月桂油、百里香、花薄荷、羅勒、番茄醬、鹽、胡椒、糖,我數過了,一共13種。本來想做蘑菇煎蛋捲,但是那是《挪威的森林》裡的,早期作品,風格不一樣,所以做了這個,這也是《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裡的,就是世界末日當天,他和圖書館女孩過了一夜,在她家做的早餐。」
他心裡湧起了愛憐,但是仍然沒有動,倒是嘟嘟,把一條香腸用餐刀切成幾段,用叉叉起一段,送進嘴裡,「哎呀,太棒了!另類!濃烈!豐富!絕對村上春樹!」她吃著,又喝啤酒,漸漸的眼裡泛起了迷濛,又說了一些「真是憂鬱世界的美味情懷」、「對於揮別人生而言似乎是個不錯的一天」之類的話,他知道,她已經進入了村上春樹的世界,正在裡面扮演一個角色,這些都是台詞了。
他也作出毫不遲疑的樣子吃了起來。這麼難看的東西,居然不是非常難吃。但是想到居然要花上那麼長的時間,動用那麼誇張的陣勢,那麼多的調料,他還是覺得有點可笑。這就叫用最村上的方式享受生活?那麼這個人的品位真成問題。不過這麼出名的作家,應該不會這麼粗糙。慢著,這個叫村上春樹的人,會不會故意戲弄這些崇拜他的人呢?這樣想,又馬上覺得有點對不起嘟嘟,於是努力往嘴裡塞進一疊三明治,馬馬虎虎地嚼幾下,急忙用啤酒把它沖下去,感覺好像自己正坐在某架國內航班的經濟艙裡。
什麼玩意兒呀,就是夾餡麵包片,怎麼看都是簡單對付肚子的東西,好吃?見鬼吧。搬出川端康成來也沒用。看看中國的小說家,看看《紅樓夢》,裡面寫的好吃好喝的,那才叫美食,那才叫見識!可是這些他都沒有說,因為嘟嘟忙了半天,他不能讓她傷心。何況說了她多半也不懂。
吃完這頓難忘的村上春樹餐,他最後說了一句:「以後不要這麼麻煩了。在家裡吃越簡單越舒服。」
「今天這樣不是很舒服嗎?」嘟嘟奇怪地反問。
他把嘟嘟的手抓起來,輕輕愛撫著說:「不是這樣的。真的會做的人,就是一碗白水青菜湯,吃起來就夠好了。」他說完這句話,看到嘟嘟臉上的月亮被雲遮住了,他立即知道,自己說了一句不該說的話。
他們都不願意想起一個人,一個女人。但她總是在最不經意的時候出現。就像一個狡猾的債主,從來不會攔在大路中間,讓你可以放心地開車回家,回到家門口,也不會看到有人氣勢洶洶地站在那裡。於是你鬆了一口氣,走進房間,打開燈,卻猛然一驚,角落裡赫然站著一個人,正是躲也躲不掉的那一個。
她聽見門鈴響的時候,有一秒鐘以為是他回來了。但是她馬上知道不是。先從貓眼上往外看了看,果然不是。是一個女人。
她打開了門,一個年輕女孩出現在她面前,有著緊繃的臉頰和鮮嫩的皮膚的女孩。她用微笑的眼神發問,這個女孩子說:「叫我嘟嘟吧,我是你丈夫的朋友。」
她立即明白了。明白了這個女孩是誰。她打開門,請她進來。像一個有禮貌的女人對待丈夫的朋友那樣。嘟嘟從她臉上尋找一點情緒的流露,沒有找到。
她讓嘟嘟參觀了他們的家,但是沒有讓她看臥室。然後她們坐了下來,喝著茶,一時都找不到話題。嘟嘟說:「謝謝你接待我。其實我今天來,一是想看看你是什麼樣子的,另外就是想吃你做的飯。」看到她臉上的驚訝,嘟嘟急忙解釋:「我總聽他誇你是個高手,最簡單的菜都能做得最好吃,真的很好奇。」
她似乎有點為難,想了一下,說:「那,你就在這裡吃一點便飯好了。」
嘟嘟像一個真正的客人那樣,坐在餐桌邊等。看著女主人端上來一碗飯,兩個小碟,然後是一個瓦罐。她驚訝地睜大眼睛:就這些?女主人給她盛了一碗湯,一邊說:「平時我們吃飯,也就是這樣。他總是自己盛湯,脾氣急。」
嘟嘟一邊聽,一邊看她的手勢表情,又注意湯的內容,簡直忙不過來。但是她還是發現女主人沒有碗筷,就問:「你不吃嗎?」她的語氣,好像她是主人。
女主人搖了搖頭。嘟嘟不知道是她不想吃,還是不願意和她一起吃,就不敢再說什麼了。
她喝了一口湯。她不假思索地「哇——!」了一聲。然後她難以置信地看看女主人,「這就是白水青菜湯?」
女主人說:「他這麼叫。」
「你能告訴我怎麼做的嗎?」嘟嘟一臉懇切,好像她正在上烹調課,面對著給她上課的老師那樣。
女主人停了一下,好像微微地嘆了一口氣。然後說:「要準備很多東西。上好的排骨,金華火腿,蘇北草雞,太湖活蝦,莫干山的筍,蛤蜊,蘑菇,有螃蟹的時候加上一隻陽澄湖的螃蟹,一切二,這些東西統統放進瓦罐,用慢火照三、四個鐘頭,水一次加足,不要放鹽,不要放任何調料。」
嘟嘟難以置信地看看面前的瓦罐,排骨?火腿?蝦?還有那麼多東西,哪裡有它們的影子啊。
女主人自顧自慢慢地說:「好了以後,把那些東西都撈出去,一點碎屑都不要留。等到要吃了,再把豆腐和青菜放下去。這些東西順便能把油吸掉。」
嘟嘟倒吸了一口冷氣。這就是所謂的白水青菜湯?白水?這個女人的心有多深啊。那個男人說的是什麼胡話?他每天享用著這樣的東西,卻認為是非常容易非常簡單就可以做出來的,他真是完全不懂自己的妻子。就在這一瞬間,嘟嘟深深地明白了眼前的這個女人,也明白了世界上,愛情和愛情之間有多大的不同。
「你每天都要弄這樣一罐湯嗎?」
「是啊。早上起來就去買菜,然後上午慢慢準備,下午慢慢燉,反正他總是回來得晚,來得及的。」
「那今天你怎麼也準備了呢?他不是……」
「你是說他沒有回來吃晚飯吧?是啊,都半年了,不過我還是每天這樣準備,說不定哪天他突然回來吃呢?再說我都習慣了,守著一罐湯,也有點事情做。」
嘟嘟整個人呆在那裡。半天,才說:「你真了不起。」
女主人愣了一下,然後失神地、輕輕地說:「他整天那麼辛苦,能讓他多喝一口湯也好啊。」她好像在自言自語,完全忘記了眼前還有一個人。
嘟嘟突然說:「你今天都告訴了我,你不怕我學會了,他永遠不回來嗎?」
女主人回過神來,看了嘟嘟一眼,笑了。那笑容,好像在說,他不是已經不回來了嗎?又好像在說,他怎麼會不回來呢?好像在責備:你這樣說是不是有點過分啊?又好像在寬容,因為這問題本身很可笑。
這樣笑完了以後,女主人輕輕地問:「你能這樣為他做嗎?」
嘟嘟偏著頭,認真地想了想,說:「我也可以的,但是不必了。」她說完,就站起來走了,走到門口,她站住,回頭一笑,說:「我不是你。」
她走得就像她來時那樣突然,毫無徵兆。
又過去了一個月。傍晚,女人照例在廚房裡,湯罐在煤氣灶上,微微冒著熱氣。女人的目光穿過後陽臺,往外看,好像看著樓下的草坪,又好像看著一個不確定的地方。
門鈴響。她應著「來了」,過去開門。她剛剛發現家裡的米快沒有了,就到那家固定的米行買了一袋米,還是那個牌子的東北大米,完全綠色無公害的,價錢比普通的新米貴了5、6倍。這是米行的夥計給她送米來了。
她打開門,卻發現是他。她愣了一下,一句話脫口而出:「怎麼?忘了帶鑰匙?」
他回答:「是啊。」
她馬上回到了廚房,丟下他一個人。他不知道她這樣算是什麼意思,有點想跟進去,又覺得不妥,一時有些渾身長刺的感覺。過了一會兒,她在廚房裡說:「等一下米行的人會送米來,你接一下。」
他說:「哦。」
「還是那種米。」
「我知道。」他說。
米行的人來了,他接下來人手裡的米袋,隨口問道:「錢付了嗎?」夥計說:「付了付了,太太每次都先付的!」
他用雙手握住米袋的兩角,把它提進櫥房。她說:「放這裡。」他就放下了,同時感到如釋重負。
這時他確定自己可以坐到餐桌邊等了。他就坐到了餐桌邊。
她好像看見他坐下來了,就說:「洗手去。」
他洗了手,坐在餐桌邊時,她端著一個大托盤過來了。他想,家裡還是有改進,她不再分幾次跑了。托盤放到桌上,裡面有兩碗飯,兩碟菜:一個是蝦仁豆腐,一個是番茄炒蛋。一個小瓦罐。這是他思念的,忍不住馬上打開蓋子看了一眼,說:「我先喝湯。」
他從瓦罐裡把湯舀了小半碗。還是有綠有白有紅,還是清清的湯色,不見油花。他急忙喝了一口,就那麼一口,他臉色就變了。像被人從溫暖的被窩裡一下子揪出來,又驚又氣,又希望一下子掙醒,發現是夢,好癱回到溫暖的被子裡。
「這是什麼湯?」他不敢吐出來,掙扎著把嘴裡的一口湯咽下去,急急地問。
「白水青菜湯啊。」
「怎麼這麼難喝?以前的湯不是這樣的!」他委屈地抗議。
她嘗了一口,然後說:「白水青菜,就是這樣的。你要它什麼味道?」
他放下調羹,審視她。她不看他,臉上沒有任何波動。她還是那麼喜歡吃飯,但是現在不像過去,好像沒有菜也吃得下去的樣子,她把蝦仁豆腐和番茄炒蛋都舀了一下,和飯拌在一起,自顧自吃起來,吃得很香。他乾脆不吃了,點起了一支煙。過去在她面前他是不抽煙的。但是現在,這些好像無所謂了。她連看都沒有看一眼。
吃完最後一口,她把所有的碗碟都收回托盤裡,然後正視著他,說:「我們家以後可能要雇一個鐘點工,我找到工作了,家裡這麼多事。」
他吃了一驚,「工作?什麼工作?」
「到烹飪學校上課。」
「你?當烹飪老師?」
「你忘了,我本來就是老師。烹飪考級我也通過了。」她說。
剛才那口難喝的湯好像又翻騰起來,他脫口而出:「這麼大的事,也不跟我商量。你現在怎麼這樣了?」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他不該這樣說。理虧的人是他自己,是他對不起她,不管她做什麼他都失去了質問的權利。而且這些日子,他幾乎不回家,讓她到哪裡找他商量呢?他現在這樣說,只會給她一個狠狠反擊的機會,反擊得他體無完膚。
但是,她沒有反擊,她甚至沒有說什麼。她只是看了他一眼。這一眼,讓他真正開始感到自己的愚蠢。那目光很清澈,但又幽深迷離,好像漆黑的夜裡,四下無人的廢園子中井口竄出來的白氣,讓人感到寒意。
鬼燈的冷徹評價 在 文茜的世界周報 Sisy's World News Facebook 的最讚貼文
《美加速撤軍 外界質疑拜登「放棄」阿富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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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領導人,所做的每一個決策,都必須承擔風險:因為不光是決定本身有失敗的可能;下達命令之後,由於你的決策而引發的變化,往往又讓事情的演變,變成了互為因果,而難以論斷功過是非。美國總統拜登在四月中,下達撤軍阿富汗的命令之後,當時原本外界是抱持著一則以喜,一則以憂的態度,看待這個兩難的決定。喜的是,美國終於可以擺脫這場打不完的戰爭,擺脫911以來,反恐戰爭帶給美國人所有的陰霾和包袱,但憂的卻是,阿富汗的局勢仍舊不穩,如果這時候班師回朝,恐怕要冒著前功盡棄,花了20年卻白忙一場的政治風險。沒想到,拜登宣布撤軍的話才剛說完,阿富汗的局勢果然就急轉直下,四月以來,塔利班民兵對阿富汗各主要城鎮的攻勢大幅升高,有人估計,全阿富汗有一半的地方鄉鎮,都已落入塔利班的手裡,而在此同時,華府高層又為了避免夜長夢多,而暗中加速了撤兵的節奏,原本的撤軍期限是911之前,後來又改口,提早到了8月底,而到了上星期,美軍部隊更趕在美國國慶日前,就草草打包,撤出了美軍在當地最大的軍事基地;而這兩件事情加起來:提前撤軍和塔利班進逼,湊在一起,就形成了一個「美軍敗走」的惡劣印象,英國《經濟學人》在最新一期的封面,直接用「棄守阿富汗」來當作美國這場戰爭的最後評語,很顯然是充滿了批判意味,也絕對不是拜登在下令撤軍時,所能夠預見和希望得到的輿論評價。現在白宮高層只能夠暗中祈禱,塔利班與阿富汗政府能夠藉由談判,達成政治和解,否則根據美國情報單位評估,如果政府軍兵敗如山倒,阿富汗政府有可能在半年內,就垮台。
{內文}
美國總統 拜登:...美國出兵阿富汗,不是要打造魁儡政權;只有阿富汗人民自己有權利和責任,來決定自己的未來,形塑自己的國家。
「美國人來的時候,沒問過我們;走的時候,也不打一聲招呼。」20年,一場戰爭、上兆軍費、數十萬條人命,加起來,成就了什麼?或許,美國人看事情的觀點,有所不同,但對大多數阿富汗當地人、老百姓而言,這場橫亙了整個21世紀初,佔去了他們人生一大部分的西方武力干預事件,就彷彿是巴格蘭空軍基地前世與今生:看似轟轟烈烈,卻在繞了一圈之後,又回到原點,什麼都沒改變。
CNN記者:我現在人在巴格蘭空軍基地,這是上周五以來媒體首度獲准進入,而美軍和聯軍撤離後,也等於是結束了阿富汗戰爭。這裡原本是這場戰爭的活動中樞,現在全數移交給阿富汗當局...
阿富汗將軍 柯西斯塔尼:一開始,我們聽到一些傳聞,說美軍要撤了;接著消息又不斷傳來,最後到了早上七點鐘,我們終於確認:美軍真的已撤離巴格蘭基地...
CNN記者:基地內的氣氛很詭異,感覺就像一座雜亂的資源回收場,你看後面那裏,那些停機棚到現在都還是上鎖狀態,另一頭那邊,則是飛機跑道,長達三公里,現在卻是無聲無息,不久之前,那裡還有各式戰機、貨機、偵察機起降,繁忙無比,現在卻是毫無動靜...
阿富汗士兵:我們前來接收基地前,他們就切斷了電源,人去樓空。等到美軍飛去喀布爾機場,收到我們的訊息,詢問有關電源的事情,他們才說:我們已經撤退到首都機場了。
巴格蘭空軍基地,美軍在阿富汗戰爭中,最重要的軍事大本營,如今,卻在一夜間,人去樓空。美聯社記者甚至形容:美軍是趁著夜深人靜,鬼鬼祟祟,偷溜走人,最後離開的美軍士兵,還不忘順手關燈,切斷了整個營區電源,於是,就在七月二號星期五的凌晨三點,巴格蘭空軍基地裡綿延數公里長的跑道、塔台、巨大停機棚、和足以容納數萬人的部隊營房與後勤設施,全都在美軍撤退那一刻,陷入一片黑暗。營區內的設備物資,立即成為附近居民的自助倉庫與掠奪天堂,等到天光破曉,接管的阿富汗部隊收到通知,匆匆趕來時,基地裡只剩下一眼望不盡,多達三千多輛,有些找不到鑰匙可以發動的軍用車,以及數萬瓶的礦泉水、運動飲料、軍用口糧,和各式各樣,部分堪用,部分已預先銷毀的軍事配備。
記者:有消息說,基地裡留下了好幾百輛軍用車,和裝甲車?
美國國防部發言人 柯比:...至於那些留下來的裝備,我們並未遺留任何軍火裝備,不過在撤軍的過程中,我們有移交數百支小型槍枝與彈藥給阿富汗安全部隊。
美國國防部發言人 柯比:我可以告訴你的是:我們確實知會了阿富汗高層,不管是政府官員、還是阿富汗軍方,都很清楚我們將把巴格蘭基地移交給他們。如你所知,這是第七個,也是最後一個移交給阿富汗安全部隊的美軍基地,不可能沒有事先協調,這次也一樣...
美國國防部發言人 柯比:...那反而是不負責任的,你們一定會質疑我們怎麼可以,你知道,把部隊撤防明確的時間點,都一五一時的公告,那樣做一定會出問題的。而且,我也要再次強調,美軍必須假設敵軍會趁虛而入,所以大張旗鼓才是不負責任的做法。
SBS新聞旁白:在這些迷宮一般的防爆牆之後,占地超過16平方公里的巴格蘭空軍基地,是一個巨大的軍事中繼站,絕大部分的聯軍部隊都是經由這裡,投入與塔利班的戰鬥...
美軍廣播電台:歡迎收聽「自由電台」的音樂時間...
在阿富汗美軍增兵的極盛時期,巴格蘭空軍基地裡擁有美式速食店、美式商店街、美式用品店、美式唱片行,和美式理容院,儼然是把整套美式生活風情從美國本土直接搬過來,供基地內官兵一解思鄉之情。這個在喀布爾北方40公里處,荒漠中憑空冒出來軍事城,原本是冷戰時期,蘇聯紅軍入侵阿富汗的重要據點,1989年紅軍撤離後,移交給阿富汗共產政權,到了美軍2001年出動地面部隊,清剿塔利班民兵時,巴格蘭只剩下一座廢墟,但隨著美軍在阿富汗的任務不斷推演,巴格蘭基地的設施也一再擴充,不但肩負聯軍調度、作戰指揮重要任務,更象徵著美國在該區的存在與軍事力量,因此,當美軍終於撤出這座基地,即便華府口頭上仍堅持原訂時程,以拜登四月間宣布的911周年為表定撤軍期限,但實際上,美國與阿富汗這兩國之間,過去20年的黏膩糾纏,在駐阿部隊交出巴格蘭基地鑰匙給阿富汗當局的這一刻,就已經心照不宣地畫下了句點。
記者vs.美國總統 拜登(2021.7.2):(您可以談談阿富汗嗎?撤軍會在幾天之內就結束嗎?)不會,我們目前一切依照時程,按部就班在進行中...(你難道不擔心,阿富汗當局可能垮台?)我認為他們有能力,支持他們自己的政府...
記者vs.美國總統 拜登(2021.7.2):(我想再問一個,阿富汗相關問題...)老兄,可以談些快樂的話題嗎?我不再回答阿富汗相關問題了,拜託,國慶日耶!?
根據紐約時報和英國衛報的報導,白宮國安團隊,原本雖訂下9月11號的撤軍期限,但在五角大廈盤點現有地面人力後,高層很快就發現,美軍其實早從2014年結束階段性戰鬥任務時,就已經逐步縮減駐軍,到了今年四月間,美軍僅剩下3500人左右,仍留守阿富汗;另一方面,拜登充滿政治意味的撤軍決定,又令五角大廈陷入極為尷尬的處境:因為若在撤軍期限前,美軍駐阿部隊又遭到民兵攻擊,導致死傷,國內輿論勢必難以接受,甚至回頭抨擊撤軍決策的合宜性與執行方式,因此,美國國防部在拜登下達撤軍令後,立刻就極為低調地加速展開撤軍與打包動作。事實上,從那些與美軍協同作戰的北約各國聯軍,上周幾乎有志一同地班師回朝,搭機返國,就可以看出五角大廈早已內定在七月初完成撤出巴格蘭基地的動作,只不過,七月四號正好是美國國慶日,為了避免給外界「美軍在國慶日撤退」的不光彩政治聯想,巴格蘭駐軍才會在國慶日前兩天,連夜搬家,倉促走人,留下一臉錯愕的阿富汗人民,與姍姍來遲的接收部隊。
CBS記者:你所看到的,只不過是20年美軍駐紮遺物的冰山一角,那邊有一輛休旅車、冰箱冷凍庫、洗衣機乾衣機,運動器材,所有不能運回國的東西,都被丟在這裡。
而就在美軍撤出阿富汗最大軍事基地的同時,塔利班則是在阿富汗北部攻城掠地,朝著美國扶植的喀布爾政府所在地,步步進逼,呈現出一個包圍態勢。網路影片中,塔利班組織在攻入西北部巴德基斯省首府後,大批民兵騎機車遊行街道,受到部分民眾夾道歡迎;而另一段塔利班自行釋出的畫面,則是顯示一群身著政府軍迷彩裝的士兵,在對塔利班投降後,受到民兵將領的擁抱。自從美國總統拜登4月15號,對外宣布撤軍阿富汗的決定,塔利班這個美軍當初出兵征討的頭號敵人,就從原本蟄伏的山區和偏遠鄉鎮,吹起了反攻號角,進逼各地主要城市。根據紐約時報等各家媒體駐地記者觀察,全阿富汗各地鄉鎮區域,至少已有三分之一到五成,也就是一半,被民兵攻陷,或是不戰而降。美國情報單位六月底所做最新內部評估:以塔利班目前破竹之勢,阿富汗政府有可能在半年到一年內,就瓦解崩潰。如果說,這個預言成真,而美國出兵的原始目的,是要追捕賓拉登和推翻塔利班,那麼,這兩個目標的其中一個,華府已經徹底失敗,也認賠殺出。
https://youtu.be/vJUNwlHKaU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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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居三二事‧其一(30題1~5)
注意:以下為《鬼燈的冷徹》衍生同人,CP為白澤X桃太郎,漫畫、動畫劇透有,為身
心安全著想,不喜冷CP者慎入!
◆Day 1 相擁入眠
「果然還是女孩子最好了呢!」
桃太郎的嘴角在聽到這句話後不甚明顯的抽搐了幾下。他熟練的從綁著頭巾的兔子(藥師
前輩)嘴裡奪下僅剩三分之一的天國牧草,將其掰碎後扔入徐徐吞吐浮泡的藥鍋中。
師傅、雇用者,同時也是天國、現世、地獄加起來僅此一隻的祥瑞神獸‧白澤,此刻以人
形姿態一派悠哉的倚著桌沿,細長綺麗的丹鳳眼上揚成與唇畔微笑相似的弧度。
「啊……是啊。」
桃太郎抓起木勺,盯著藥鍋默念:順時針攪拌三下,逆時針攪拌五下,火候要維持在中火
……
「充滿包容性的豐滿和可以一手掌握的小巧,嗯~都各有其樂趣呢。欸,桃太郎君?你在
聽嗎?」
學徒、被雇用者,生卒年距今雖然久遠,但於現世仍家喻戶曉的前討鬼英雄,聞言深深嘆
了口氣:
「白澤大人,麻煩您現在就出門,化言語為行動吧。」
老是高談闊論這種兒少不宜的話題,稍微替人間壽命和女人緣一同壽終正寢的草食男著想
一下好嗎?!
成為漢方藥店‧極樂滿月的員工後便如雨後春筍般滋長的主婦習性,讓桃太郎無比流暢的
完成以下動作:恭送自家老闆出門到地獄找妹子喝花酒,顧店招呼客人,接電話記錄訂單
,關店後打掃店面,臨睡前不忘在爐上用小火溫著分量適中的清淡藥膳粥,做為某神獸(
偶爾包含其女伴)的消夜……
該煮辣椒味噌湯的。
如果煮的是辣椒味噌湯,就能把一整鍋都灌進這隻爛醉神獸的喉嚨,讓他抱著馬桶盡情傾
訴胃裡的血,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用爛醉如泥的185cm人形身軀模擬章魚糾纏住倒楣的自己
,兩個大男人你儂我儂一道品嘗睡地板的不適滋味。
「……桃太郎君抱起來真舒服……像在天國……」
「這裡本來就是天國。」
神獸懷裡動彈不得的桃太郎低聲吐槽。
◆Day 2 一同外出購物
「嘻嘻嘻……!鈦合金燉煮鍋2個一共XXXX元……」
身披黑袍、面目猙獰的老婆婆店員雙手送上鍋子,這身造型頓時驅逐了高級鍋具用於熬煮
治病湯藥或烹調美食的形象,讓人覺得無論放什麼東西進去,最後都會完成毒殺白雪公主
的藥劑。
一陣短暫的停頓。
「啊……我買單。」
想當然耳,比起購物或毒藥,對於和白雪公主以及按理來說應該是美魔女的惡王后約會更
有興趣的某神獸,這才有氣無力的取出了錢包。
「這些都是店裡需要的器材,本來就該由白澤大人您買單的吧?」
白澤回過頭,在地獄百貨商圈週年慶的洶湧人潮中,扛著大包小包仍能緊跟在自己身後的
,很可惜不是溫順優雅,謹守尾隨丈夫並維持三步距離的大和撫子,而是身強體健、從長
相到性情都走傳統路線的討鬼英雄桃太郎。唉,要是前者的話,自己掏錢當然會掏得更爽
快說……
「我知道的呀。但是看到那麼多活力充沛的青春姑娘、美豔熟女、環肥燕瘦……嗯?那位
是美人,這位也不錯,哎呀,真難以取捨~」
桃太郎默默轉身。令白澤捧頰驚嘆陶醉不已的景象,用他的話來解釋就是:一群為購物殺
紅了眼的危險存在。
女人,妳們共同的名字是購物狂。
順帶一提,白澤大人則是追女狂。桃太郎嘆了口氣。再不放風,他可不敢保證會發生什麼
事。
「白澤大人,東西買得差不多了,我們還是分頭逛逛吧……」
語音甫落,某神獸已像掙脫整套鋤犁的偶蹄類生物,奮不顧身衝進了鶯鶯燕燕廝殺的戰場
,並在瞬間挨了好幾個忙著搶貨沒空理會搭訕和獻殷勤的肘擊。桃太郎見狀翻了個白眼,
扛著自家戰利品穿過休息區,盡可能不對那些眼神和錢包一樣空洞的同性們(女人們的丈
夫、男友、馱獸)露出憐憫的表情。
唉,至少自己是讓人付帳的那一方。
另一端,西方地獄知名化妝品品牌『莉莉絲』遠渡重洋的1號店萬頭鑽動,但奇妙的是,
店內洶湧的殺氣並不全然由女性所散發。
「化妝品的香氣不會讓你原形畢露嗎?嗅覺靈敏的偶蹄類。」
「閉嘴!吉卜力發燒友!屬於你的天國在其他層樓的手辦專賣店,那裡有一堆痴肥噁心,
對希達(《天空之城》女主角)的胸圍比故事本身更有興趣的宅男!」
「那個……」
阿香輕輕擺手,有些無奈的介入不算難相處的異性上司鬼燈,和極好相處但前提是不要遭
遇前者的異性友人白澤之間。倒不是身為鬼的她其實具有神佛般捨己為人的偉大情操,她
只是希望這兩個性情和長相雖然相近,但相性極差的男人不要在此發生衝突,破壞了自己
的購物樂趣。
畢竟她飼養的蛇是獄卒候補,不能隨意在非公務場合運用啊……。
「怎麼啦?小香香。」
面對美人,白澤瞬間卸下『什麼也別說喝下這瓶毒藥吧』的猙獰表情,取而代之的是恭維
的微笑。
「呃,您覺得這個怎麼樣?最新上架的人氣香水。雖然以前沒有嘗試過這種風格,但造型
和香味都讓我有點心動呢。」
即使不具備智慧無邊、通曉萬物的神力,做為萬年死對頭的鬼燈仍能輕鬆預測對方接下來
會說些什麼,不外乎:當然,很適合妳唷!這讓妳更有魅力了!讓我為妳買下吧!
真是,和閻魔大王的腦袋一樣無可救藥。
但奇怪的是,白澤對女性一貫親切的笑意在甜美香霧散入空氣後慢慢變得微妙。
「小香香……嗯,還是試試這個、那個和這個吧?像小香香這樣的美人……對!這樣樸實
到有點土氣的香味應該是……」
「……」這是……不適合的意思吧?呀,原來以討好女性為畢生志業的白澤大人,也會有
『妳選的東西就是最棒的』之外的答案?
「……」這傢伙吃錯藥了?
在地獄二人組難掩訝異的注視下,白澤頓時尷尬異常,最後竟隨便找了個理由就匆匆離開
。鬼燈凝視著白澤的背影,以悅耳的男低音平靜(但拿著擴音器)作結:諸位請看,傳說
中的祥瑞神獸白澤夾著尾巴逃走了。
擺脫一枚定時炸彈,鬆了口氣的阿香苦笑:「也不必那麼……」
「鬼燈大人!桃太……啊咧?奇怪了?」
「怎麼了?小白。」
從外型到性格都走蠢萌路線的狗兒語氣困惑:
「明明有聞到味道啊!像白飄飄(尾巴)一樣躲起來了嗎?」
鬼燈歪了歪頭,俯身拍拍小白毛茸茸的腦袋。
「……原來如此。」
他身後的阿香依然捧著那只底座襯著綠葉的粉紅色圓滾滾可愛香水瓶,滿臉問號。
◆Day 3 半夜一起看恐怖電影
「我說……」
「嗚哇哇雖然我不是軟妹子但拜託了白澤大人請將您的手臂借我抱一下吧!!」
微微發亮的電視螢幕上,某個伸長雙手直挺挺一蹦一跳前進的身影,瞬間進化成大法師系
不符人體工學的飛天遁地,白澤一臉無趣的將目光移開,環顧沒有其他光源的幽暗房間。
氣氛確實不壞。哎呀呀,如果每個帶回家的姑娘都和桃太郎君有一樣的反應,那就太好了
呢。
「有這麼可怕嗎?桃太郎君,你可是討鬼英雄。雖然殭屍這種東西就破壞力來說確實挺嚇
人嗚……」
不好,想起了惡夢般的回憶(前女友)。
渾然不覺白澤內臟破裂、骨頭斷折等級的苦痛,桃太郎持續以溺水者抓住浮木的姿態緊攀
著自家老闆的手臂,整個人瑟瑟發抖著。
「恐怖程度天差地別啊!簡直是我和鬼燈先生的等級差!」
「……」
想問桃太郎把自己放在哪個位置,但又覺得太自貶身價,白澤轉過臉,悄悄朝那張近在咫
尺,如鏡餅般白潤圓滿的臉龐呼了口氣。
「嗚噫噫!是風嗎?!」
施加在手臂上的力道更強了些。做為被幾個女人輪番毆打也若無其事的高階神獸,白澤當
然並不感到多麼疼痛,但這不妨礙他出言鄙夷恨不得在沙發上挖個洞鑽進去躲起來的自家
學徒。
「綜合殭屍和怨靈兩種中日元素是挺創新的啦,但恐怖……?桃太郎君,就算是現世觀眾
,這部電影對他們來說最可怕的點,也不過是林○英先生已經移居天國,不會再出現除掉
殭屍了哪……」
「聽不懂您在說什麼!總之好恐怖啊~~~!」
170cm高的桃子狀物體繼續自體蜷縮,見多識廣的神獸嘆了口氣,放棄抽回開始發麻的臂
膀。
時針標示深夜兩點,即使身處四季如春的桃源鄉,輕微的寒意仍一絲絲滲進肌膚。電影無
趣又沒有可愛的女孩子陪伴,漸漸有些睡意的白澤卻開始覺得保持現狀更好。身處天國就
該遵奉享樂至上,而此時身畔傳來的氣味、觸感和溫度都恰到好處……向來活躍非常的欲
望低語:真想更進一步享受呢……
但對象既不是美人般的甜點,也不是甜點般的美人。
理智語重心長的提醒讓白澤回到現實,深深打了個冷顫。
節操老早遺留在恐龍和原始人爬爬走的太古時代的他,一瞬間終於覺得有點恐怖。
◆Day 4 一方的起床氣
「滾出去。」
「你以為一大早的我想看到你嗎?快點蓋章!我要回桃源鄉了!」
為公務忙碌往來的地獄獄卒們,難掩驚詫的瞪著閻魔大王輔佐官鬼燈的座位。那裡瀰漫著
過度險惡因而被強制標上馬賽克的氣氛,亡者淒厲的慘叫(幻聽)充斥在眾鬼耳際,讓莊
嚴的審判廳頓時出現阿鼻地獄的既視感。面對這種狀態,即使再強悍老成的獄卒,也會選
擇繞著走以策安全。
「下次還是讓桃太郎先生過來吧。因為他不會生冷不忌的對女獄卒和女亡者獻殷勤。」
白澤臉上瞬間爆出幾個青筋。
「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叫他跑腿!」
鬼燈手中的金魚草圓珠筆筆直飛出,險險擦過白澤臉頰後沒入後方的石柱。
「白澤,雖然以你低劣的獸格,淪落到做出☆♂♀c →⊙之類的事也不奇怪,但做為桃太
郎先生的職業介紹者,我有義務維護他的……」
桌上的公文和文具隨著掌擊晃動了一下,很顯然不以肉體強度自豪的某神獸迅速收手揉了
揉發紅的掌心,因怒氣而稍稍變形的中國風美顏,倒是藉由疼痛和理智一同回歸。
「哼,桃太郎君只是起床氣犯了,請不要以你地獄最底層等級的齷齪想法,破壞我這黃金
單身漢的行情!」
所以您不在乎桃太郎先生的名聲嗎?一旁的好孩子唐瓜忍不住在心中吐槽。向來八卦的閻
魔大王則笑著搭腔:「桃太郎君也有起床氣?唉呀,這可真看不出來!就和鬼燈君一樣人
不可貌相……」
颼!
第二枝金魚草圓珠筆飛出,正中名義上的地獄之王那頂威風凜凜的帽子,引來一陣哀嚎翻
滾和慘叫。不做死就不會死啊大王!眾獄卒感嘆。當然,沒人敢對名義上的輔佐官(實質
的地獄之王?)那以下犯上的作法有意見。
「桃太郎先生……起床氣?」
「嘛,就算昨天熬夜趕製金丹又如何呢?我也常常通宵和女孩子玩樂呀!真不知道桃太郎
君為什麼對我叫他起床煮早餐那麼生氣……」
「你去死吧。」
鬼燈朝公文重重蓋下章,一旁稍稍恢復冷靜的閻魔大王不知為何又鑽到了桌底下。
回到風景明媚、鳥語花香的桃源鄉,在美好自然風光的撫慰下,白澤因早起+空腹+鬼燈
引起的身心不適感總算有緩和下來的跡象。桃太郎的下犯上?那當然一開始就不在影響範
圍內。從白澤的角度看來,比起女孩子們『人渣』『垃圾』的咒罵和拳打腳踢,桃太郎的
起床氣簡直像貓好好醬在撒嬌那樣輕微無害。
將目光從一碧如洗的藍天移回,白澤聳聳肩,思考著如何避免吃苦耐勞又便宜好用的學徒
辭職不幹的方法。
話說……美夢被打斷,也是個可愛又值得珍惜的發怒理由。
至少自己沒有能入夢的,所謂親人。
推開極樂滿月的門扉,和溫暖食物香氣一同迎來的是桃太郎的招呼聲:
「啊,白澤大人,您回來了!送公文到地獄蓋章這種小事以後我來做就好!您餓了吧?我
試做了您說的饅頭和中式醬菜!對了,要是不美味的話,我也準備了西式的麵包和桃子果
醬……」
「……」
白澤的默然讓桃太郎尷尬的搔了搔臉頰,隨即重重鞠躬:
「早、早上和您發脾氣實在很抱歉!往後我絕對不會……」
「我不會為了這點小事生氣的唷,桃太郎君。」
澈底恢復了好心情的白澤微笑。
午後,桃太郎帶著白澤遺漏的另一份公文前往地獄。沿路獄卒們的竊竊私語和詭異目光,
讓這位曾經自我意識過剩的傳奇英雄巴不得立刻奪門而出。但可惜的是,厭惡『無效率』
的輔佐官鬼燈正逐字逐句檢查公文,避免再有遺漏。當然,意外敏銳的桃太郎也不排除對
方是藉機報復白澤大人和自己浪費了珍貴辦公時間的行為。
「那麼,那隻白豚做了什麼符合他愚蠢個性的蠢事?」
明顯魂遊天外的桃太郎經過好幾秒,才在某鬼神散發的致命低氣壓提醒下回過神來:
「什麼?!那個……好吧,其實是我反應太大了……真不好意思啊。我夢見老公公和老婆
婆,正想和他們說說話,但是……」
鬼燈點點頭。「我明白了。你身後那兩個暴露在放射線下的UMA……」
現場眾鬼心中一致的疑問(吐槽)終於被搬上檯面。唐瓜一面想著『雙重難以辨識』一面
放下公文,並順手拖走正手舞足蹈喊著『藝術創作耶』的天然呆好友茄子。
桃太郎痛苦的摀住了臉。趴在腦門上那隻相形之下至少看得出屬於獸類的貓好好醬咧嘴發
出『喵~~~』的顫音,完美詮釋了桃太郎此刻的心境。
「白澤大人說是他畫的,老公公和老婆婆的化身……」
「讓他去死吧。」
一秒即答。
◆Day 5 做飯
極樂滿月的早晨自從桃太郎就職以來,總會在固定的時辰飄起飯菜香。兔子藥師們雖然不
食用烹調過並加了調味料的熟食,仍不妨礙牠們對後輩桃太郎興起了難以言喻(是說兔子
本來就不會說話)的感激之心。
人類食物的氣味再怎麼怪異,都比店主醉酒嘔吐引發的第三次衝擊要好。
「對了,聽說鬼燈先生的理想對象,是能笑著喝下他煮的味噌湯的女性。」
對於桃太郎開啟的話題,一如往常處於宿醉狀態的白澤只發出了諸如『以後絕不再喝酒好
吧是少喝點』之類模糊的呻吟,似乎仍無力搭話。過了好一會,他才端起小巧漆碗,香濃
熱湯緩緩滑入食道,切成適口大小的豆腐丁和海帶則同時提供了口感上的享受。
總算重生了。滿足的嘆了口氣,白澤托著下巴注視被食物占據的桌面,除了味噌湯,還有
白飯、梅干、涼拌芝麻波菜、水煮蛋、烤魚乾和海苔……可謂琳瑯滿目,極力追求讓食者
不易吃膩的種類繁多,甚至兼顧營養均衡。
完美的家政夫。壽命同在億萬年以上的神獸夥伴麒麟和鳳凰曾如此評價。
嫉妒吧老頭們,桃太郎君連打掃也很擅長唷~我這個沒節操的傢伙能輕鬆使喚他的唷~
無庸置疑,白澤此刻的心情好到可以哼起〈康定情歌〉。
不過,桃太郎的用心固然值得感動,但比起一如亙古壽命溫吞無趣的健康食物,白澤其實
更喜歡飲酒,或是女性般刺激多變的辣味料理。只可惜接下煮飯工作後,揮舞著鍋鏟的桃
太郎態度意外強悍,頗具當年討平鬼島之風。就算白澤曾在半夜吵醒對方,並成功GET
『現宰章魚芥末漬』下酒,一大清早吃麻辣鍋的野望至今尚未成功仍需努力。
很顯然,『吃人嘴軟』這則名句並不存在於白澤的字典當中。
「桃太郎君~~」
「一大清早就吃辣會胃疼的!」
「適度的辣椒不僅能溫中開胃,而且有助於燃燒脂肪,對桃太郎君來說也是很不錯的食材
哦。」
「……」
於極樂滿月就職後,鎮日忙於修習漢方醫藥(和照料某神獸),對於當年基本仰賴運氣討
鬼(?)的桃太郎來說,就此荒廢劍術修業並不值得奇怪。但近日赫然發現身上用手指抓
得起來的肉增加了,這個事實帶來的打擊依舊重大,絲毫不亞於和閻魔大王輔佐官鬼燈初
次見面時,對方那句『比想像中更具古典美』的評價。
髀肉復生之嘆熊熊燃燒之餘,桃太郎其實更想痛毆某個在傷口上撒鹽的始作俑者。但考慮
到雙方實力與地位的懸殊差異,擺脫衝動中二病後就變得穩重成熟的他嚥下怒火,轉向廚
房取出一小碟泡漬辣椒,贏得實際年齡一大把卻仍幼稚異常的某神獸發自內心的歡呼。
「多謝多謝,桃太郎君。」
「……是說,鬼燈先生的標準一如意料中的高啊。」
心滿意足的白澤從湯碗中抬頭:「喝碗味噌湯有什麼難的?」
桃太郎露出質樸善良(?)的笑容。
「……味噌湯的主料,是黏~糊~糊的腦髓。」
鼻血和湯汁各自溢出,神經意外脆弱的神獸‧白澤,本回合完敗。
=TBC?
後記:《鬼燈的冷徹》基本上是地獄(和天國)平常又不平常的三二事,極推薦諸君觀賞
!是說啃完漫畫追著新番的我高高興興上P站開腐,白鬼鬼白圖文量多質優撐死沒問題,
媽蛋為何我的冷CP魂又燃起了呢?!美形花花公子抖M做死攻X質樸苦勞家政夫下屬吐槽受
太萌了怎麼辦……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希望能堅持到30題完成(淚)
於2014/0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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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36.225.251.134
※ 編輯: dearshal 來自: 36.225.251.134 (02/05 14: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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