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顫動的靈魂,終於得以解放
「即日起至5月28日止提升全國疫情警戒至第三級,措施如下:
關閉觀展觀賽場所,包括展覽場、展演場所、表演廳、博物館、美術館……」
那天起,所有藝文展覽活動按下暫停鍵,充滿回音的美術館、大門深鎖的表演廳,種種畫面在腦海中依舊清晰。但還好,我們的努力讓一切有所改變!
被迫延期的展覽再度開放!其中令藝文迷最期待的莫過於「塩田千春:顫動的靈魂」巡迴個展。《藝術ABC》規劃三集節目,特別邀請擁有14年專業導覽經驗的郭金福老師,與聽眾分享此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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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史上最短暫卻最激烈的碰撞💥〉
梵谷創作一組「對畫」🎨🖌-《#梵谷的椅子》🪑、《#高更的椅子》🪑,作為高更搬來同住的新居禮🎁。梵谷在畫中藏有什麼玄機?他又為何割掉自己的耳朵?👂
【本節目由打里摺建築贊助播出】
#IC之音 #美學風格相對論 #施尚廷Tim #JunieWang #高更 #梵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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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shkin State Museum of Fine Arts
Музей изобразительных искусств им. А.С. Пушкина🏛
看到莫內 高更 梵谷 雷諾瓦的畫作已經不虛此行。 @ Государственный музей Изобразительных Искусств им. Пушкина
高更梵谷 在 風傳媒 The Storm Media Youtube 的精選貼文
完整版請看:https://youtu.be/n3V-_gcRZ0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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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更梵谷 在 風傳媒 The Storm Media Youtube 的最佳貼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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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46 名畫識真辨假3步驟! 讓你擺脫被騙風險!
12:56 如何培養審美眼光? 3步驟打造美感扎根教育!
14:39 當梵古遇上高更! 大師最激情的藝術碰撞!
16:34 瘋狂大師梵古一刀割出近代藝術史傳奇!
內容更正
4:09-5:10此作家為Daniel Richter
4:27圖像應為Daniel Rich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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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更梵谷 在 Shaun&Nick Youtube 的最佳貼文
文森特·梵谷是
活躍於十九世紀的歐洲畫家。
其作品在死後受到了極高的評價,被世界各地的愛好者所收藏。在史實中當然是男性,這一點無論從名字,肖像畫,還是少量的照片中都可以看出來。
然而,這位自稱梵谷,穿著如同少年一般的裝束現界的Foreigner卻無論外表還是性別都與史實不同。
但,其繪畫才能卻證明他確確實實是那梵谷。
飲噉兼人,發科打趣,創作凌亂的繪畫時會露出陰暗的笑容。
其本性究竟是———
身高/體重:140cm・39kg
出處:史實、希臘神話
地域:歐洲
屬性:混沌・惡 性別:女性
靈基的80%是瘋狂的仙女。
靈基的15%來自虛數的黑匣子。
畫家梵谷的記憶和繪畫才能佔據的僅有靈基的5%。
由外神肆意創造出的、拼湊的英靈。
史實上的文森特・梵谷於1853年出生在荷蘭的一個牧師家庭。
先後做過畫商,書店店員,還想成為傳教士,但均受挫,最後立志成為一名畫家。學習了海牙畫派,之後受到印象派的影響,獲得了獨特的畫風。
移居法國阿爾勒之後,以《向日葵》為首,他創作了許多名作,但因與同居的高更關係惡化而患上心病,並導致了割耳事件的發生。
此後,他患有精神病的同時仍然埋頭於畫畫中,1890年,年僅37歲的梵谷自殺。據說他的死亡有著難以理解的部分。
梵谷喜歡以作為陽光象徵的黃色和向日葵為主題。他還喜歡並收集浮世繪,在一部分的畫作中融入了其特點。
晚年被絲柏所吸引,有一種說法是這種題材象徵了他的生死觀。
○虛數美術:B+
作為從虛數誕生的從者的特質和擁有獨特美術視角的梵谷的繪畫才能相融合的技能。
與虛數魔術相似而非的獨自理論體系的技術。
○航標之魂:EX
被「拼湊」的畫家與妖精之魂因「燃盡此身的瘋狂」而產生共鳴所轉變的技能。
『黃房子』
階級:A+ 種類:對軍寶具
有效範圍:1~5 最大捕捉:8人
The Yellow House。第二寶具。
這是讓梵谷才能綻放的轉機,用畫再現了梵谷夢想破滅的舞台——在法國南部阿爾勒的居所。
予敵人以法國南部密史脫拉風的折磨,予己方以豐厚的庇護,但另一方面詛咒也會蔓延開來。
真名為克呂提厄・梵谷。
克呂提厄為希臘神話中的水仙女。河流海洋之神俄刻阿諾斯與滄海女神忒堤斯的女兒『大洋神女』的一位。雖然是阿波羅的戀人,但卻被波斯王俄耳卡摩斯的女兒琉科托厄奪走了阿波羅的寵愛,因而嫉妒發狂,並散播讒言毀滅了情敵。
但是,她卻始終無法奪回阿波羅的愛。
一直仰望著太陽的她最終化為了一朵始終面朝太陽的花。
梵谷的性格和肉體可以說起到了關鍵作用。
每一次再臨,花和水母的主題就會混合在一起,第二次臨時之所以穿得像喪服一樣,恐怕是因為她深深的悔恨和悲傷。
低微的自尊心和諂媚的笑容,難道是對愚蠢行為中失去一切的自我厭惡嗎。為了逃避「不是梵谷的自己」,她會無意識地強調「自己是梵谷」吧
『星月夜』
階級:EX 種類:對人寶具
有效範圍:1~5 最大捕捉:25人
De Sterrennacht
第一寶具/對人寶具
描繪了從聖雷米療養院窗戶中看到的光景,夢幻般的畫。其超越人智的世界觀從畫布溢出,形成固有結界,侵蝕現實。
晚年的梵谷在因不可思議的精神疾病的發作而痛苦的同時,仍為了追求信仰和善良之物而堅持畫畫。這種近乎瘋狂的執念被外來之物利用,成為了改變、神化他人靈基和精神構造的禁斷的寶具。
作為被「拼湊」的存在,她經常對自我感到不安。
這種不安最終會招來瘋狂,將她自身的靈基變成「花的邪神」,獨自引起導致人理進入永眠的危機。
在那之前,能給她安定的自我嗎?她交給御主的責任實在是太重了。
……但是,這位名叫克呂提厄・梵谷的從者,意外的擅長打壞主意。
如果是一同經過多次冒險,知道了她的煩人、狡猾、內心的堅強、堅毅和友情的深厚,並孕育了深厚羈絆的御主的話,就不會放任她墮落為瘋狂之神,而是作為忠實可靠的參謀引導她了吧。
#FGO #梵谷
高更梵谷 在 梵谷&高更@By蔣勳 - YouTube 的美食出口停車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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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黃屋
燦金麥浪,碧藍闊空,我飛向炙熱南方,來到人生的天堂。
行經馬賽原野,終至阿爾洋房,我迎面承受,那普羅旺斯的北風拂身而過。
空氣分外澄明,直視天上火球,向日葵靜靜佇立,年年無憂無愁。
一個個夜晚無夢,一張張夢魘蛰伏;白日黑夜錯替,至今繾蜷依舊。
不堪回首,仍是,我與你的時光斑斕。
※
西元1887年11月,梵谷來到巴黎已經二十一個月。
在西奧的畫廊裡,梵谷很是驚訝。「我逛遍了一整間,卻沒看到我的任何一張畫。」
「在邊角區。」
西奧拉著梵谷的手,越過樓梯口,走向完全沒人的區域,「就是這裡。」西奧說話時
試著保持泰然,不要心虛,可梵谷的臉一下子就垮了,雙眉低垂得彷彿有千斤重。他走上
前去,看見自己的畫與其他諸位的擺在一起,「你把我分在印象派?」
「最近的流行確實如此。」不想讓哥哥太過難過,西奧試著解釋:「公司命我採購印
象派畫家的畫,但我能做主的部分很少。相信我,和他們的畫擺在一起,你會出名的。」
「可是他們的線條還有用色……該怎麼說,黏糊糊的,太雜亂、隨便了,我和他們當
真是不一樣的……」梵谷還試著嘮叨些什麼,西奧卻忽然望向另一個方向,轉頭走了。
他走到一幅畫前,與一人攀談起來。那人的身高比梵谷高,身材也壯於他,從側面來
看,五官瘦削而粗獷。
此區杳無人煙,那高大的人靜靜佇立,更是特別明顯。梵谷遠望著那人,情不自禁走
了過去。西奧正與那人談得起興,而那人站在梵谷畫的三幅〈向日葵〉的其中一幅之前。
「保羅,這一位是我的哥哥。」見到文生跟了過來,西奧立刻比手介紹道:「他就是
這一幅畫的畫家。」
「親愛的梵谷先生,你好。」那男人儘管年紀比梵谷大,卻還是客氣禮貌地打了聲招
呼,語氣非常親切。
「…你好……」
「他在看我的畫?還是碰巧站在我的畫前?」梵谷不可置信的自問。
「這位是保羅.高更。他與我有很多事業上的往來。」西奧說。
若是平常,梵谷鐵定要猜測這位男子究竟與西奧有什麼關係,為何攀談得如此熱情,
可此時他真是什麼都不能顧了,心頭只是砰砰的跳。梵谷心想:「他在欣賞我的〈向日葵
〉……」
「這幅向日葵真是驚為天人。」高更先是瞄了西奧一眼,接著挑明了告訴梵谷,「可
惜我身無長物,只有幾幅畫隨身攜帶,可以的話,請務必讓我用畫與你交換一幅向日葵,
我相信我會和這瓶花成為很好的朋友。」
「…真的?」梵谷怎麼好意思要錢。這個人會是我的知音,他懂得欣賞我,沒想到夢
想成真的日子這麼快。梵谷差點以為自己是幻聽了,他遲疑道:「這幾幅畫很拙劣,我知
道我還不夠用心。」
「怎麼會?它們盛開的姿態很強烈,可以說是半個人(half-human),狂野又有活力。
」高更笑著說,當他笑的時候,那情態也有兩、三分像是向日葵了,這畫面簡直令梵谷沉
醉。「我能感受到你不安定的狀態,使線條流動,當我看畫的時候,胸腹裡都要跟著騷動
起來」他說。
「是嗎?」梵谷不知當如何評論自己的作品,他很好奇對於一個畫家來說,這算是種
誇獎嗎?
儘管這和梵谷原本的構想不一樣。
──我本來預想的,是向日葵的逐日一如凡人們仰望著神;而他卻是為了他自己的理
由而喜歡上我的向日葵,但我還是很高興……不能自制的高興著。
梵谷沒有拒絕,高更便當場攤開了行李箱,讓梵谷挑選他的作品。梵谷對高更的畫作
十分驚艷,幾乎是崇拜。他偷偷的想:「他可以成為我很好的老師。以前我常怨嘆西奧不
是個藝術家,沒辦法與我有更多的交流。如今,我可終於遇到一個對的人!」
雖然高更任他自這些畫作中自由挑選,然而梵谷還是不好意思,只挑了一幅最小的〈
在馬丁尼克島的湖畔〉。
「確定要這一幅嗎?」
「……是的。」梵谷瑟瑟的點頭,「難道我眼光太差?」
「沒什麼,你以後可能會後悔呦。」高更笑著說:「那幅畫太小張了,我以後可是個
成名的人,挑小張的太不划算了,大張的可是會更值錢!」
※
自西奧的畫廊離開以後,他們找了一處露天咖啡廳落座。
本來他們應該去更高尚的地方論事,一如巴黎藝術家的習慣,凡是有品味的人都聚集
在「左岸」一區。「這裡很好,我喜歡觀察行人,看他們走來走去的。」梵谷道。
三人各點了一杯黑咖啡,圍繞著一張小圓桌,坐下來侃侃而談。
「當代的藝術家們畫的很工巧,但不論是風景畫還是人像,都顯得太不真實了,就好
像肚子裡沒有腸子似的。」
論當今的畫壇,高更道:「他們的風景或人都沒有活力,但是,文生老弟,我從你的
〈兩朵向日葵〉裡看見熊熊燃燒的生命。我想當今這個世代,除了我以外,唯一能辦到這
件事的就只有你,你的畫裡有靈魂!」
高更說話時顯得很興奮。下意識的,他會昂起他的下巴,這讓他看起來不可一世,連
他的話都顯得那麼驕傲自負。梵谷很意外,自己居然被抬到與他同樣的高度。
「哪怕高更先生自比為耶穌基督,我也願意崇拜他。我想他認識我,也認識我的作品
,如果他需要一個追隨者隨侍一旁,我自願作那第一個追隨他的人。」
西奧坐在那兩人之間,聽他們互相交流意見,雙方都很難得找到知音。對藝術家們而
言,知音不但難尋,更多的還是文人相輕,但這兩人既然是文生與保羅,西奧想,他不意
外。他看見哥哥的眼中正在發生一場火災。
「文生沒辦法很好的照顧自己,我又無法再忍受他、與他繼續同居,可惜文生很少喜
歡上任何人,因此我無法任意的將他託付給別人,如今看來,保羅先生與文生有志一同,
他們一定得以成為繪畫上的良伴。」
「親愛的西奧:
謝謝你當初極力的促成保羅搬到阿爾與我同居,還慷慨的提出每個月一百五十法郎的
津貼,供我們兩個使用,我想,迫於經濟的壓力,不論如何保羅都會同意的,不過是來早
與來遲罷了。
我寫過幾封信催促他,但未曾見過他回信,只有一次,他曾寄來他的自畫像,看著那
幅畫能使我的心舒坦些,信的開頭寫著『親愛的梵谷先生』而不是叫我文生,這令我彆扭
。我實在恨透了他的高姿態,他差點以為自己是個天神,所以不回應我的要求,也不與我
說話。
最近我還沒找到新的題材,而我不認為這是個大問題,只要等保羅搬進來,很快的,
我的靈感鐵定如湧泉般噴薄,屆時,我可能日也畫、夜也畫,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所以
現在的我必須多休息。
希望保羅不會把我當成一個粗野人,為此,我盡可能的體貼,替他的畫室買好所有的
畫具,相對的,眼下我手頭拮据,不過維持三餐還不成問題。這間黃屋子一個月只收十五
法郎的租金,比飯店便宜很多,往後可以為我們節省許多開支。
我替保羅買了一把桃花心木的扶手椅還有燈芯草作的椅墊,希望他在屋子裡一坐下,
抽上幾口菸斗,就再也不想出門了。除此之外,我看到一條綠色的被子很適合他房間的風
格,我正在猶豫該不該買下來。(看到這裡,西奧認為自己該立刻去兌五十法郎寄過去,
才能確保文生不因添購家具的緣故沒錢吃飯。)
平時練習寫生,我會到田裡摘幾綑向日葵當作練習的素材。等他來的這段期間,我已
畫了半打多的向日葵,並把這些盛開的小花黏貼在家中牆上各處。天啊,真是瘋了,我想
不會有人樂見一間房子的牆壁上全是這種外來的小花,可是我以為保羅會喜歡,他起初最
欣賞的就是我畫的向日葵,而且他也總是喜歡畫些異國風情的土人,這種小花與他的情調
格外的相似。
這就是我的近況,其餘的一切平安,只要我一有大型畫作,就會著手寄過去給你。
附註:保羅只聽你的話,麻煩你也替我催促他一下,謝謝你!
愛你的哥哥」
展信,看畢,西奧不由苦笑。「什麼嘛,滿紙都是關於保羅先生的事。但願文生充沛
的精力沒有用完的一日。」
自從高更搬進小黃屋以後,他們各有一間畫室,有時梵谷會挪動他的畫架,與他閃亮
亮的調色盤,進到高更的畫室裡與他一同工作。時常,他們不只在室內工作,而是一起走
到戶外去畫些亮晶晶的白楊樹,或是粉彩色的梅子樹、桃子樹,甚至在夜晚的路邊寫生,
畫夜間的咖啡廳,兩人對於同時畫共通的主題,在彼此的畫中發掘各種相同或是不同的特
質感到樂此不疲。
「我能從他的身上看到我自己,哪怕我與他一點都不相同!與保羅相較之下,我的藝
術理念堪稱平凡,只不過是種野獸般的熱情。然而在我們的互相影響之下,保羅將改變我
的畫風,而我必然有所收穫!」在信中,文生快樂的形容這天堂般如夢似幻的日子。他愛
純樸的阿爾勝過時尚的巴黎,組成這個地方的所有顏色,一如莫內的畫作,是果樹的粉色
、河堤的淡綠色,還有藍得發嗆的濃重天空。
一日下午,兩人停罷手邊的工作,高更去泡了杯濃咖啡,梵谷則找了些蛋糕與煮蛋出
來,與高更一塊兒享用。高更嘴裡的食物尚未嚥下,手上還端著蛋糕的盤子,就迫不及待
的說:「是了,方才在工作,我無法斷開我的思緒,但現在我已進行到一個段落,我可以
向你說說我的看法。」
高更好發議論,他曾批評那些滔滔不絕向人表達觀點的藝術家說:「這不是一個藝術
家當為的。」「那麼,『評論藝術』這件事又是誰當為的?」梵谷亦如此反問道。不論如
何,高更自己比任何人都喜歡評論當代藝術。
「塞尚的畫沒有感情,他是用眼睛畫畫。」高更向梵谷如是說。
「喔,」梵谷第一次聽到這樣新奇的理論,他的語氣不由上揚,想聽聽高更繼續發表
高見。「那其他人呢?」
「是了。」高更點點頭,顯然也對自己儲藏已久的見解相當滿意,有條不紊地說:「
每個畫家都是用各式各樣不同的器官在畫畫,羅特列克用脾臟、塞拉用腦子和科學、盧梭
用的是幻想,而你,你是用心臟畫的。」
梵谷對於這樣的評論感到慶幸,幸好不是別的什麼其他的器官。「你呢?你是用什麼
器官在創作?」梵谷低啜了一口咖啡,略眨動眼睫,再抬起頭來,此時他望著高更的眼神
裡滿泛著晶亮的閃光,那種光亮簡直能扼斷一個人的呼吸,而他並不自知。
「我?」高更正被這樣的眼神燒灼著靈魂,他向來自負,如今對著文生的反問卻啞然
失笑,「很少有人能問倒我,或許你是第一個。不過,一個人去評論自己的創作有失公允
,所以我從沒想過這個問題。」
「是陽具。」梵谷斬釘截鐵道:「你的畫裡有奔放的顏色、炙熱的呼吸,那張狂的一
切,宛如南國火熱的白沙灘,令我無法長久的注視,卻又不捨得挪開眼睛。」
「我感受到了你的鼓動,我的呼吸與心跳即將同步,我知道我為什麼會受到你的感動
,因為你的畫裡有精血、有勃勃的生氣、有生命的慾望存在!」
高更一愣,思緒凝結在空氣中,呼吸一縮,心臟竟像是被人擰住了。文生理解我--
他恨不得遁入地中,只因此生居然能遇到一位恰中他軟肋之人。為此他羞愧、不甘,不想
承認文生.梵谷的慧眼,也許他是一個天才。
能自一個人的畫作中看見作家的靈魂,他比我還厲害。我向來藐視世人,不相信人外
有人,而文生.梵谷不過是一個急於討好我的後輩罷了。儘管他現在的技巧、用色都沒有
我來得高明,他那狼一樣的直覺卻顯示出他並非凡庸之輩。
「早從我拿到你的第一幅畫就知道了,以至於你後來的自畫像……我很高興那兩幅畫
都在我的手上,因為那裡頭有你的精髓。」
梵谷把手上的吃食全都隨意的擱在一邊的畫板上,他朝著高更走了過去,高更還不及
反應,他便緊緊的摁住他,像是在擁抱西奧般將他收在臂懷裡,柔聲絮語道:「我想要你
,我想和你一樣,我不要用什麼『心』來畫畫,究竟要怎麼做才能像你一樣用陽具畫畫?
你教教我!」
「這怎麼行?『紅頭瘋子』要是射乾了精血,再被阿爾炎熱的太陽曝曬,可是會發狂
得無藥可醫啊。」
午後陽光自窗戶一隅射入室內,在木製的褐色地板上投射出一方三角,透著軟赤金般
的輝煌色彩。
這是梵谷多苦多難的一生中最愜意的歲月,而這段日子,有高更在。
※
一日,已經疲累的高更放下了手中的彩筆,準備出去透個氣。
「保羅,你又要出去做什麼了?」
梵谷很少回房歇息,只要他想,他可以二十四小時都棲息在狹小的畫室裡,一天只靠
一碗濃湯過活,而且完全不必出門,相較之下高更卻不大能長時間作畫,他需要出去晃晃
,尋找藝術的靈感。每次出門,高更總是必須經過梵谷的畫室,並接受梵谷的質問,這讓
他很不自在,甚至感覺自己是個孩子,必須接受大人的管束。
高更不喜歡被問東問西的,遑論一舉一動被人監視。他曾當過水手,一生都嚮往著自
由,習慣了漂泊以後,他總是不能在同個地方待上太久的時光,否則會厭膩。梵谷曾多次
暗示道,他想兩人一起在阿爾共度餘生,高更卻深知不可能,自己不會想一輩子停留在這
個地方,哪怕它如夢似幻、美不勝收。
「大畫家,我與你不同,你每天都坐在那兒畫畫,何苦呢?阿爾還有很多好處,是世
界上獨一無二的,正因為我們在此落腳,你更該出去看看外頭的花草還有街上的女人們有
多麼漂亮。」
梵谷坐在畫室裡頭,他的正前方擺著畫,而他回頭望向門外,視線對著高更道:「我
們昨天才出去寫生過,剩下的時間應該拿來完成工作,而不是出去窮晃。保羅,你太浮躁
了,總是不能定下,畫畫需要定力。」
高更向來討厭別人批評他的作風,他冷哼一聲,臉上帶著冷笑,斜著嘴角說:「那太
死板了,跟你的線條一點都不相符。文生,你該聽我的,畫家需要熱情、野心還有自由!
你的固執只會阻礙你自己的天分。」
梵谷本來還企圖再爭執些什麼,高更早料到這一點,他怕梵谷走過來阻止他,於是轉
過身去,趁隙開溜了。
「咿呀──」
隨著老舊木門闔上的聲響傳入梵谷的耳中,「唉。」他放下手中的筆,沉沉的嘆了一
口氣,心中一片空虛。不知怎地,這段期間與高更的摩擦大幅增加,令他痛苦不已。
曾在老舊狹窄的船艙裡,與許多粗魯的水手們共度過一段很長的歲月,高更本來認為
住在這麼寬敞的一棟房子裡,就算是與人同居也沒什麼困難,但他很快就發現自己的困境
,只因他同居的對象是文生.梵谷。這棟房子的設計有問題,他起居都在裡頭那一側,梵
谷卻住在靠門這一側,但凡出門或是上廁所,高更都必須從梵谷的畫室前經過。
「保羅,你今天跑廁所特別勤,難道是我昨天煮的馬鈴薯不夠熟?」
語聲一落,梵谷突然自門口探出頭來令高更一愣,隨著羞恥襲上兩頰,幾尺怒火幾乎
要自他的頭頂噴湧而出,他高聲大罵道:「快畫你的畫,別總是浪費心神管束我,否則我
要當場溺在你的畫室前,讓你不能工作!」
「保羅,做什麼發這麼大的脾氣?」梵谷本來還想再說點什麼,他不能停止自己去關
心高更,更不能收斂自己的嘮叨症,可惜高更看起來很憤怒,兩眉豎得像是雙刀一般,他
才瑟瑟的縮回了頭,怯怯的帶上畫室的門。
高更隔了一會兒才自廁所裡走出,他疲倦的嘆了口氣,神情已經清爽不少。當他經過
梵谷的畫室前,那扇粉白色的門再次打開,站在門邊的梵谷喚住他。「保羅,如果不是馬
鈴薯的問題,難道是我煮的湯下錯配料?」
當梵谷再次叫喚他的名字,他先是愣住,隨後噴著口水罵道:「……一塌糊塗!」他
本來想避談頻上廁所這回事,可梵谷的殷勤實在令他惱火。「你煮湯的技藝就跟你的用色
一樣糟,」他指著走廊牆壁上貼滿的向日葵,「看這一團醜陋的黃色,你除了黃色以外,
似乎再也找不到別的顏色可用!」
「…啊?向日葵難道還有別的顏色?」
「你可以用橘色、金色、赤色、綠色或是別的顏色作陰影。」高更惱火的說,口氣相
當不善。
本是出於善意的關懷,梵谷不解高更究竟為何惱火,他不是個聖人,肝火也隨之上湧
,心底的良善卻使他不想惹怒高更,只好強壓下心頭的怒火,這使他的眉心皺出一道深深
的溝壑來,看上去十分憂患。
他縮了臉,用委屈而古怪的音調說:「你曾經喜歡我的向日葵……你是喜歡的,所以
我畫了很多很多……如今,你連這個都不高興……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也不喜歡我的一切
,如今但凡是關於我的,對你而言都很礙眼……保羅,不要這樣,這令我揪心,我很不好
受。」
文生的言詞令他作嘔,高更欲言又止,想說更多惡毒的話語洩憤,他甚至早在腦中作
好盤算,預計要攻擊幾位梵谷深深崇拜的重量級藝術家,說他們塗色的方法有多窩囊、說
梵谷因襲他們的垃圾手法,跟他們一樣窩囊,沒有任何開創性可言!當他看著梵谷的表情
,卻直覺事情不妙,「文生,我……」他吞吞吐吐,隨著氣消,他突然厭惡起自己的惡毒
。我怎麼會是這樣糟糕的一個人!他想。
「保羅,我曉得你是個面惡心善的人,也習慣你對我發脾氣,只是你在黃屋裡頭還能
對我發作,等你離開以後,要去跟誰發作呢?」
梵谷輕輕瞥了他一眼,隨後垂著頭,帶上了門。直到他闔上門的一瞬間,同樣是委委
屈屈的,不敢發出任何聲響。
高更呆立在門口,畫室裡一片死寂,聽不見聲響。梵谷還站在門後,高更也知道這件
事,可他放棄了狡辯,乾脆大剌剌的走過走廊,甚至刻意發出腳步聲,讓梵谷知道他負氣
而去。同時,梵谷靠著門板,聽著外頭遠去的腳步聲,一陣陣心如刀絞。他知道高更試圖
讓他難堪,他明知自己卑微得可笑,卻阻止不了自己繼續卑微下去,也認為西奧要是知道
了,肯定會對他的處境心疼不已。
他曾以為這個世界上除了西奧以外,高更會是與他最為契合之人。只可惜,不知是哪
裡出了問題,這樣的爭吵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每次發生都令他為之心痛。「保羅,究竟是
我的錯,還是你真的太難伺候?」他喃喃自語的同時,用手按著心口,感覺一股苦悶由衷
的自胸腔的深處裡迸透出來,連五臟六腑都隨之拉扯而絞痛,靈魂也為著保羅.高更這個
惡魔之子而受苦。
除此之外,一如梵谷以前與西奧同住時所做的,他向來習慣到處放置自己的畫作,用
過的顏料也從不歸位,有些私人用品擺放在公共的空間,使高更深受其苦。對於這一切,
有時高更也想作善意的溝通,梵谷卻以為他是刻意找架吵;或者梵谷厭倦了爭辯,高更反
而試著要激怒他。
兩人總是永無止盡的折磨,彷彿兩團燃燒的火球互相擦撞,就算世界末日了也不肯休
,必須持續到雙方都燃燒殆盡為止,這種雙方面的折磨使他們很高產,靈感如潮水般洶湧
而至,相對地神經也始終緊繃,彷彿一觸即碎。
他們的爭執在一個階段達到極致,無話不談,也無話不吵。在阿爾的日子不比巴黎有
趣,在巴黎,高更有許多一起喝酒論道的朋友,可是來到阿爾以後,高更只剩下梵谷一個
人,所以他使勁的消遣他,拿他來打發自己不作畫的時間。
相較之下,有高更的陪伴,梵谷則是有種極端的熱情透出來,促使他用鮮亮的顏色作
畫。有了足夠的靈感,他深深感覺自己的指尖流淌著熱力;他知道先前數年的醞釀都是值
得的,如今他有足夠的技術去實現自己所有天才的構想,以前沉重的練習全都會有了回報
;他預感自己今年將會高產,這些畫作足以打敗他前半生所有的作品,所以他豁了命,不
吃不喝、日夜顛倒、沒有休息,試圖畫到自己油盡燈枯為止。
同時,兩人的爭執達到了恐怖平衡。當梵谷專心作畫,不理會高更時,高更因為沒錢
請模特兒,乾脆臨摹正在畫最後一張向日葵的梵谷--自從高更批評了他對向日葵的用色
以後,他就鮮少畫向日葵了。
※
一八八八年,十二月二十二,一個寒冷而蕭瑟的冬夜,兩人沒有錢買冬衣,被迫在冰
寒的空氣中受凍。在精神與體力的雙重不支之下,梵谷幾乎被高更逼瘋,儘管如此,高更
還是笑嘻嘻地說:「文生,你的狀態似乎不大好,肯定是快要患羊癲瘋了,不然就是躁鬱
症。」梵谷沒有生他的氣,反而也衝著他傻笑,這讓高更寒毛直豎。
「唉,我們一起去喝一杯吧。」他摸摸他們共同存錢的小木箱,「裡頭的錢還有剩,
我們該去喝杯苦艾酒,麻醉一下心靈。」
「為什麼?你讓我這麼痛苦,我都沒有說要去麻醉心靈了,你豈比我更難受?」
望著梵谷似笑非笑的表情,高更一時無語,隨後,他拍拍梵谷的背,「是,我們兩個
都痛苦極了,此時不喝更待何時?也許到了下個月,我們又要變回野蠻人,連吃食的錢都
不夠,只能吞顏料過活。」
夜間咖啡廳裡的燈光昏黃,看不清所有人的面貌,室內繚繞著菸客們吐出的雲霧,那
雲霧又包攬著放音機裡撥出的靡靡之音,在空氣裡繞成一個個雲圈。在環境的催化下,梵
谷的情緒達到了極致,他開始口無遮攔:「我好高興你畫了那張正在畫著向日葵的我,」
他還沒舔過杯口的檸檬,就囫圇飲下一口呈現夢幻藍色的苦艾酒,那顏色繽紛得宛如不適
合飲用一般。當那酒順著喉嚨而下,他頓時感到精神一陣麻木的安頓,於是他繼續吐露情
衷:「雖然畫中那人不是真正的我……」
「喔?不然那是誰?」
高更的興致並不在聽高更說瘋話。他低頭用唇在杯口抿了口酒,伸出舌頭來舔舔唇,
過程從頭到尾都有如紳士般優雅,卻透著一股惆悵。「你經常說畫人要把那人的精神、氣
性畫出來,難道我沒做到嗎?」他回道。
「不,你做到了……」梵谷恍恍惚惚地說:「只不過那是瘋了的我,或許是昨天的我
、前天的我,卻不是現在的我。當我和你一起時,我就是那個模樣的,但那不一定是真的
我,也不會是出現在別的地方的我,或是別的狀態的我。」
聞言,高更失笑,「你在跟我談論哲學嗎?老弟,這並不好笑。」
「保羅,你是絕頂聰明的人,難道你不能明白嗎?你是我的靈魂、你是我的繆思,不
論我們相處得快樂與否,你當真帶給我好多東西,我好怕失去你……只要你一走,我就會
失去我的創作,當我失去創作,我就等同於失去了一切。我會死!」
高更啞然。
「怎麼了?保羅,不說話可不像你這個人的個性。」飲酒使梵谷的思路意外活躍,他
變得健談無比,而且清楚知道自己即將說什麼話,同時卻完全不想顧慮任何的後果。梵谷
好像不知道自己說過了什麼,他尋常的挽著高更的手臂,親熱的說:「你不同意?還是我
說了什麼話,又惹得你不高興了?」
高更沉思許久,他不知道是不是該告訴文生,他想:這一定要說,沒什麼可是,現在
的文生好歹有苦艾酒的麻痺,他會舒服些。說得再好聽也罷──沒有什麼人是失去了誰就
一定活不下去的,就算我現在因他而死,他也同樣會活得好好的。就算他看起來真的很忐
忑、就算他肯定不會同意我離開,我也不該受他的操弄。我的事情只有我自己能作主,他
高興與否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他嚥下一口酒,良久,終於壯了膽。期間梵谷一直睜著他那好像沒睡飽般的雙眼,怔
怔的盯著他,好像沒了魂魄。那對眼彷彿綠色的篝火,正幽幽的燃燒著,完全無熄滅的跡
象,引得高更心煩。他的眼裡正在發生一場火災,我真怕自己隨時被那雙眼給燒死。他吸
了口氣,道:「文生,夠了,不論你的生活中有沒有我,你都不會有任何改變。我們已經
同居得夠久了,我該走了,一刻都不想多留。」
「什麼……」
「你都知道,只是你不想承認。你和我都認為彼此是天才,可是我們住在一起對雙方
都沒有幫助。你和我都不喜歡被別人指責,卻總愛互相指責。我討厭你凌亂的配色、狂躁
的筆觸、混在一起的畫面、粗糙的草稿,還有你那總是丟得亂七八糟的雜物,卻沒辦法忍
著不說出來,你讓我痛苦極了。」
「不、怎麼會,沒這回事的,你胡說!」
哪怕高更說的都是事實,梵谷已心煩透頂,他受不了,只想放棄,卻捨不得與高更相
處的黃金歲月,還有他對高更所做的付出與容忍。
他曉得接下來所做的一切將徒勞無功,甚至相信自己已作好送別高更的準備,卻還是
試著想留下高更,哪怕只能留住一塊空氣也好。他連珠炮般急匆匆說了許多討好的話:「
你是我的老師、也是我的同伴,只有你…全世界只有你一個人懂得我好在哪裡,既然如此
,我就不需要其他人了!擁有你足以讓我快樂,你捨得剝奪我的幸福嗎?保羅,別說傻話
了,這不過是你一時的氣話,放棄這個念頭吧……!」
像是溺水的人找到一塊漂浮的木板似,他的雙手像兩條蛇,緊緊纏上高更粗壯的手臂
,這讓高更覺得噁心。而他仍殷勤地說:「如你眼下所見,我們其實相處得很好!不是嗎
?」
高更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就把他的手解了開來,攤在吧台桌上。「別自說自話了。我
很感謝你弟弟的資助,也喜歡這段日子,但是我們真的不適合彼此。或許我不適合跟任何
人在一起,你也一樣……」
「咖啷!」
登時,沒等高更把話說完,杯子裡奢侈的苦艾酒尚未飲盡,一只杯子朝高更的臉上擲
了過去。當玻璃杯碎在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響,咖啡廳裡的眾人們紛紛驚叫:「紅瘋子發
病了!」
梵谷精神恍惚,丟得不準,高更情急之下閃避過去,那碎玻璃在地上四分五裂,一如
他們的友誼不忍卒睹。女老闆急忙過去收拾,客人們驚叫著衝出店門口,高更坐在位置上
卻泰然自若,儘管他的臉上沁著冷汗,嘴角卻揚著好看的笑容。「你想害了我的性命嗎?
文生。」他很高興終於有一個絕佳的、離開這個瘋子的理由。
「文生喝醉了。」他對著咖啡廳裡驚惶的客人們說:「沒病,你們別胡說,不過是苦
艾酒攝取過量罷了。」
那晚,他拖著喝得爛醉的梵谷回家,梵谷的頭靠在他的肩膀上,滿是酒臭的嘴裡仍說
個不停,咬字卻十分模糊,讓人不能辨識到底是在說些什麼。
「文生,太吵了,你就不能安穩的睡一下,別再為我製造麻煩嗎?」高更把梵谷抱到
床上,為他蓋好被子,並守在他的床邊,照顧他一整晚。
「這是最後一晚了,從此我與你各走各的路。」
「不論是在馬鈴薯湯裡偷加顏料,還是在夜間咖啡廳裡拿著玻璃杯對我飛擲過來,」
高更低著頭,對沉沉入睡的梵谷一陣低喃,不知是說給對方聽,抑或是說給自己聽,他道
:「我真的有好多離開的理由,你知道麼?或許殺死我的不是顏料,也不是玻璃杯,而是
你的熱情。我該見證你慢慢殺死我嗎?」
「文生,別總是拿你的靈魂當作燃料,試著把你所看所聞的一切燃燒殆盡。你讓所有
接近你的人別無選擇,只能離你遠遠的。你雖然是個天才,同時也不過是個孤獨又可悲的
傻瓜罷了。」
當他把這番話說完的同時,他也釐清了自己的思緒。他忽然發現到,難怪梵谷會在咖
啡廳裡對他挽留不已,因為除了西奧.梵谷以外,他,保羅.高更真是全世界最了解文生
.梵谷的人了。
難怪他不想我走。可正是因為我太理解他,我知道他總是不知不覺間傷害我,所以我
不能不走。他真是個可怕的人,雖然我還是很喜歡他。
那雙眸子裡沒有一秒鐘是鎮靜的,總是猶如青藍火焰般跳動著。他的思緒沒有一刻能
放過他自己,同時也沉沉的壓迫著高更。高更想道自己真是可悲,連一段友誼都無法守護
。不論如何,這是他一生最深的友誼。他在各個地方認識了好多人,卻源於他自己的攻擊
性,往往話不投機,只能止於點頭之交。
我一生只認你一個人是朋友,文生.梵谷。但我們很快就不再是朋友了,我想,你鐵
定會恨我,就像我也一直都怨恨著你的天才。
※
當西奧在聖瑞米的療養院裡見到梵谷,那時,他正怔怔凝望著一幅畫像。西奧佇在門
口,遠遠的看著他,還以為他的哥哥在照鏡子,走近一看,才發現那是張梵谷的畫像,眉
目極為相似,細看筆法,卻全然不出於梵谷的手筆。原來,並不是幅自畫像。哥哥的人際
關係向來惡劣,有誰會願意把哥哥畫得這麼細緻呢?
他嗅到熟悉的氣息,猛一回頭,才發現他親愛的兄弟已經等了好些時候,「西奧,你
終於來了……」自從住進這間瘋人院,梵谷被終日鎖在房間裡,除了送水送飯的人以外,
沒有人理會他,所有人都管他叫瘋子。「我已經很久沒有跟人說過話了。很高興最後還能
見你一面。」
「所以你開始跟自己說起話來?」西奧的唇際帶著一抹輕柔的微笑,這抹笑也令梵谷
如沐春風。他走進房裡,雙手各提著一只大籃子,裡頭有滿滿的補品、冬衣還有畫具、顏
料,全是給哥哥的。「喔,這幅畫真不錯,相當的有感情,看樣子是出自保羅先生的手筆
,是在阿爾畫的?怎麼沒有寄來給我,鐵定能賣個好價錢。」
梵谷搖搖頭,堅決道:「不賣,不論多少錢都不賣。」西奧不解為何梵谷會想留著一
張他本人的畫像。或許因為這是保羅先生畫的,而且,保羅先生也很難得畫他。西奧心想
。
西奧放下籃子,坐在他的哥哥身邊,傾過身去,用手扶著畫,緩慢而仔細的觀賞著那
幅畫作。「保羅先生真是不錯,他把你的神韻掌握得恰到好處,真是有些癲狂。」
梵谷只是把眼盯著西奧看。西奧自知說錯了話,忙解釋道:「癲狂沒什麼不好,對你
的創作有好處!」
「如今的我還保留著這份好處麼?」
他把視線重新拋在畫作上,裡頭有個凝視著畫板的人,正在精心作畫。
自從高更離開以後,梵谷再也沒畫過向日葵,一張都沒有。不知怎地,他的視線卻不
能自畫中的向日葵離開。「畫中人不是我,畫中人所畫的向日葵卻誠然是我畫的。他畫『
我的向日葵』比畫我本人還好,我知道,他是真的認識我這個人,因為這就是『我畫的向
日葵』!」他喃喃自語道。
「西奧,這說明了一件事:向日葵不只是我的花,還是我們的花──我跟保羅的花!
」
他也傾過身去,用雙手輕輕撫摩著因風乾而突出表面的顏料,透過指腹來感受凹凸,
梵谷細品著這強勁的作畫力道,觸摸著畫上的紋理,對他而言,猶如正聆聽著高更有力的
心跳。如今,文生.梵谷竟感覺意外的平靜。
「這是我一生最幸福的時候,我擁有了保羅,同時還有你陪在我身旁,我最親愛的弟
弟。」
在瘋人院裡的日子終日無所事事,他創作得更多,彷彿他的人生只剩下創作。可喜的
是西奧動身前往阿爾,替他向黃屋的房東溝通,在償清房租以後,他替哥哥盡數拿回了屬
於他的畫作,並寄回去給他。
梵谷一一整理這些畫作,唏噓不已,不知道這些作品有多少的價值,在十幾幅畫之中
,他找到了一張高更的肖像畫,畫中的他戴著一頂鮮紅色的貝雷帽,看起來意氣風發。他
看著畫中人,幽幽想道:在我心中,你不可冒犯,因此我從來不敢實際去畫你。你畫過好
幾張素描,全都是關於我的,從我的側面到正面都有;而我,除了這一張油畫以外,只畫
過一次你的背影,就好像你離我一直都很遙遠。
想起這些事,他便從成堆的畫作中翻出一幅自畫像,附上一封信,把畫像寄給高更。
我想把我自己送給你。他想。
可惜高更的回覆極為冷淡:「自畫像我收下了,但我更想要的,還是你的向日葵。就
是在阿爾的黃屋裡新繪的那一幅。」
向日葵對你而言,還有什麼意義?我以為這份回憶,只有我一個人保留下來,而你急
著要捨棄這一切。
梵谷本來打算一輩子再也不畫向日葵。「那一幅〈向日葵〉有十五朵,畫面均衡,筆
觸細緻,是我一生中畫得最好的向日葵。雖然他是個討厭鬼,但是為了酬答他的眼光,我
會盡我所能畫出一張複製畫送給他,我要在畫裡頭注入我的心與血,就像他在他的每一幅
畫裡所做的……」在給西奧的去信上,他如是說。
「可惜文生沒來得及畫完,就死了。」
默默的站在梵谷的墳前,高更坐了下來。前年撒播在墓旁的向日葵種子,如今花兒都
生得大而筆直,一株株向著日頭。
「花是長得很好,可惜最喜歡看它們的人,已經不在了。」
他遺下一張自畫像,安放在墳前,向著十字墓碑說:「我也畫了一幅自畫像想回贈給
你,可惜,你竟然不等我畫完。」
「你把你自己送給我,我也把我自己留下來陪伴你。或許現在在走路的這個我,不過
是個軀殼罷了,留在你墳前的那張畫裡,才是我真正的靈魂。」
一九零三年五月八日,高更死於心臟病發。在他人生的最後一段歲月裡,沒有人能理
解他的志向,這使他鬱鬱寡歡,並格外的思念起梵谷。他出版了個人回憶錄,書中有許多
段落著力描寫了他與梵谷相處的故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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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夢的終末美得令人不敢回首,嵇康在眩目的日光下盡情彈奏。多少個風花雪月過去
了,他彈琴賦詩,飄逸超然,他的琴技艷冠群芳,他的學問無人能比,那是他
的叔夜,他一個人的叔夜……。日光眩了嵇康的眼,他遂閉目而彈;嵇康的身影眩了向秀
的眼,他捨不得闔眼。
這段回憶,只剩他一個人能保守,他會保守得很好,這是只屬於他一個人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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