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蘋果日報的七月一日,香港的報紙就長這樣,太陽升,東方紅。2021直接變1984。
同事陳虹瑾蔣怡婷寫的《當蘋果落下》,照片來自Thomas Kuo(顧爾德)臉書。
《國安法》於去年6月30日落地香港,不到1年,剛過26歲生日的香港《蘋果日報》也落地了。
6月17日起,《蘋果日報》(以下簡稱《蘋果》)在短短1週之內被迫關門。直至截稿,至少有7名《蘋果》員工被抓,除了管理層級,更有負責撰寫評論者,港警並警告,未來不排除逮捕更多蘋果人。
蘋果終究沒能撐到今年七一。中共歡慶建黨百年的同時,香港的新聞自由正在急速死亡。曾是新聞自由堡壘的香港,在無國界記者的世界新聞自由指數排名,從2002年的全球第18名,摔到2021年第80名。
本刊訪談的15名前香港《蘋果》員工,在《蘋果》年資最長者達25年半,最短者僅5個月,他們之中,不乏在《國安法》正式生效之後,仍堅持到《蘋果》報到的記者。走過自由的黃金年代,香港新聞界最壞的時刻可能還沒到,有人卻說,最壞的年代,最需要記者。
6月23日,收到《蘋果日報》正式停運的消息時,Ruby(化名)在旺角的咖啡店裡看著手機的新聞標題,幾乎不可置信。手機不斷彈出同事傳來的訊息,「回公司、回公司」,她忍不住流下眼淚。
工作最終日 公司的死期
2018年,Ruby加入《蘋果》港聞組擔任記者。這是她畢業後的第1份全職媒體工作。最初,她寫人物專訪、城市裡大大小小的人情故事,但沒過多久就遇上了反修例運動與香港政治環境變動最劇烈的時刻。「我好像是專門寫抗爭新聞…由2019年開始,全部的東西都是和抗爭有關。」
前一天,她已交出在《蘋果》的最後一份稿件。她想轉換跑道,幾週前辭職,只是沒想到,原訂工作的最後一天,竟成公司的死期。
香港《國安法》於去年6月30日深夜正式生效,阿婷(化名)在7月進入蘋果工作。其實,當時她也拿到其他媒體的工作機會,會選擇蘋果,有2個原因:「我待過親建制的媒體,想試試香港最自由的媒體;還有,我想見證歷史。」入職不到1年,歷史突襲阿婷和她的同事,她嘆:「大家都知道這一天會來,但來的時候,每個人做100次準備都不夠…」
6月17日清晨,港警以「串謀勾結外國或境外勢力危害國家安全罪」拘捕壹傳媒行政總裁張劍虹、壹傳媒集團營運總裁周達權、香港《蘋果日報》副社長陳沛敏、總編輯羅偉光及蘋果動新聞平台總監張志偉等5名高層,隨後正式起訴張劍虹、羅偉光,並凍結《蘋果》3間相關公司共港幣1800萬元資產。其後,警方動員逾500名警力搜查壹傳媒大樓,並帶走44部電腦和大量新聞材料。6月21日,黎智英顧問Mark Simon透露,《蘋果》缺乏資金,可能在6月25日前會被迫關閉。
恐懼纏繞著蘋果辦公室。6月21日下午,陳沛敏表示,如果同事決定辭職,可以不用通知期,即時生效。負責國際、突發及英文版的主管相繼離職,動新聞和財經版亦停止運作。6月23日,警方拘捕筆名李平的蘋論主筆楊清奇,《蘋果日報》當天表示,基於「員工安全及人手考慮」,宣布將提早於當晚關閉,並在6月24日出版最後一份報紙。
法治框架中 紅線在哪兒
滂沱大雨中,Ruby搭計程車趕回將軍澳壹傳媒大樓,路上買了5份《蘋果日報》,想回辦公室後分派給同事。2天前,她和一群同事像去戶外教學一樣參觀公司的印刷廠。看著機器吐出一份一份滾燙的報紙,她說當時有種看電影《Spotlight(驚爆焦點)》時的感受。《Spotlight》講述的是《波士頓環球報》的記者們如何揭發天主教會在波士頓性侵兒童醜聞。「我覺得對於任何一個做傳媒的人來說,那個moment都是一件好浪漫的事情。這是一個大家同心合力的結晶。」
但過了這一晚,這些都要成為歷史。
香港記者協會主席陳朗昇表示,從以《國安法》起訴黎智英,到拘捕公司管理層、打壓《蘋果》,這些動作背後,港府想傳遞給香港新聞界訊息很簡單,「就是做報導、做評論、做新聞工作是會有後果的。」他指出,香港新聞界在《國安法》落地後的一年內經歷多次打擊,例如整肅香港電台、撤換有線電視與《Now新聞》高層,又例如記者蔡玉玲運用查車牌資料做報導,就被控「虛假陳述」並遭定罪。「整個氣氛都是對新聞業不友善,是不是記者知道太多事情,對整個(政府)管治會不好呢?」
《蘋果》熄燈後2天,香港政府公布新人事任命,保安局局長李家超升任政務司司長、警務處處長鄧炳強出任保安局局長。以往,政務司司長這個香港政府的「第二把交椅」均由政務官擔任,李家超上任後,成為首名具保安局背景的政務司司長,香港負責制定政策的機構和實際執法的機關,現在都由有保安局背景的人出任。
6月23日,李家超在接受商業電台專訪時表示,《國安法》公布1年來,國家安全的嚴重風險已降低,但須防範資金以「基金」形式透過「媒體、藝術、戲劇」等「軟性」途徑進行思想方面的滲透,「宣揚港獨及危害國家安全的訊息」。對傳媒的整肅,可能尚未到頭。
陳朗昇觀察,香港的傳媒工作者一直站在法治的框架中思考紅線在哪裡?到底什麼樣的報導、評論會有問題?但從特首到警方,沒人說得出標準在哪裡。「不是法律,而是政治問題。」他說.......
·········《蘋果》前總新聞主任李家聰是《九點半蘋果新聞報道》的負責人,今年6月從《蘋果》離職,卻以特約方式持續參與節目製作,對外他都說:「離職原因很複雜。」《九點半蘋果新聞報道》是他去年八月底一手規劃的節目,彼時,香港2家主要電視台《Now新聞》及有線新聞台均有高層人事異動,立場親中的空降新團隊引發電視台大批記者離職,「網路上很多年輕人說,現在沒有一個可以看的電視台了,都給建制派說話了,《蘋果》可不可以開一個新聞播報?」
「我想了很久,很想做,我主管、最近被捕的(動新聞總監)張志偉就跟老闆提,他(黎智英)一口就說,『應該做,馬上做。』那是(去年)810大搜捕後,黎智英被抓進去調查,2天後放出來時,」李家聰在電話那頭笑道,「《蘋果》是很奇怪的公司,很自由,沒有規範,可以讓你不停做你想做的事情,黎智英是不能停下來的人,隨時有新想法,要做就做,企劃案都無需提。」於是他和團隊從零開始,訓練同事當主播,用現有機器建出「很山寨」的攝影棚,不到1年,《九點半蘋果新聞報道》每日直播都有1萬多人收看,最後一天直播甚至有3萬6千人在線觀看,單集點擊率已近40萬次,「香港話講,我們是『用蔗渣價錢做出燒鵝的味道』。」
彼時親民主派的香港新聞台節目正在消失,「像是47人案(47名泛民主派因「35+初選」被控串謀顛覆國家政權罪)的審訊,我們都會在法院門外做直播,別家媒體肯定不會放在重要位置,但我們用一整節15分鐘做,人家不敢做、怕做的,我們更應該站出來。」
國安法逼迫 當局眼中釘
港聞靜態組採訪主任蔡元貴工作到公司營運的最後一日。他1999年入職,至今已22年。他說《蘋果》政治立場向來鮮明,這些年受到不少壓力。「2019年之前,報紙和網路經營狀況很差,被一些廣告商杯葛嘛,就算政府不搞我們,可能也會很辛苦。」但他回憶,自他入職以來,《蘋果》的編採政策從沒因政治壓力而改變。「從1999年開始做,感受到外界政治壓力越來越緊縮。所以在《蘋果》好幸運,當很多人都不敢講話的時候,你還敢講。」
但今年4月開始,前所未有的壓力,逐漸逼到《蘋果》眼前。4月15日,香港特首林鄭月娥稱會依照《港區國安法》「加強宣傳、指導、監督和管理學校、社會團體、媒體、網絡等對國家安全事宜的處理」,時任香港警務處處長鄧炳強強調「假新聞和國家安全直接有關」,將採取調查,並影射批評《蘋果日報》。5月17日,香港警方根據《國家安全法》凍結黎智英持有的壹傳媒多數股份,及黎智英擁有的3家公司銀行帳戶內的資產。當天,台灣《蘋果日報》宣布停止印製報紙。
報導不具名 是認輸了嗎
5月底,港聞組記者阿凱(化名)身邊已有4、5個同事離職,其中包含他的主管。當時,除了年資淺的同事,還有一批中高層主管離職。阿凱證實說,「當時真的有幾個中高層的人走,他們對外都說是個人理由,但其實也是透露《蘋果》可能會關,記者可能會被抓…」那幾個月,公司迎來更詭異的低氣壓,上層甚至開始盤點人力,問人員:「有沒有想要走?」傳言流竄,「有人說他們是逃兵,但我覺得,他們不是害怕而離開的,中高層的人總是會被找到,比較像是提醒同事,每個人都應有不同考量。」
「我想自己還可以留多久呢?我還有3、4個採訪沒有做完,我一定做完,所以傾向要再待一陣子。但下一步是什麼?要等到總編被抓時走嗎?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堅定說,要跟《蘋果》走到最後。」5月初,阿凱在越洋電話那頭說。
當時他的工作已比過去艱難得多。官方活動這兩年已很少邀請《蘋果》記者,《國安法》實施後,他的受訪者紛紛拒訪,「大學教授以前很樂意回覆採訪,現在敢說話的很少,『刊登在蘋果』會不會被視為支持《蘋果》?」報導紅線在哪?哪些是「敏感詞」?「現在很流行說勾結外國勢力,像採訪外交新聞、流亡人士,都要小心,不然就會被認為是宣傳港獨思維,我們要引用比較多官方內容,盡量平衡報導,也是保護自己。」
據悉,去年中《國安法》落地,港蘋記者從此幾乎不在報導中使用真名。今年4月,《蘋果》曾舉行內部編採會議,將報導中使用的「武漢肺炎」,一律改為「COVID-19」。「這是很重要的改變,像黑警這樣的詞改掉,我覺得OK,但武漢肺炎並沒有情緒化,只是形容某個疾病從哪裡發生,感覺公司更保守了。我們不應該禁止、不能用哪個字眼,這是一個重要的訊號,編採做法變了,」6月底,當阿凱再次接受我們的採訪,他無奈提及那場會議。
蔡元貴也證實,港聞靜態組近期曾舉行內部編採會議,將報導中使用的「武漢肺炎」,一律改為「COVID-19」,涉及國外制裁的內容也都盡量避免報導。
幾乎每位受訪的港聞記者,都提到「武漢肺炎」一詞用法的轉換。不少人也提及,《國安法》去年通過後,稿頭幾乎不再放記者名字,有些記者對此安心,卻有人對公司做法感到憤怒。雙方妥協後的做法是:若記者堅持要掛名才掛名,其他報導一律隱去記者真名。
6月24日清早,香港書報攤湧現購買最後一期《蘋果日報》的排隊人潮。(達志影像)
這一年之中,阿婷曾訪談香港本土青年組織與其他敏感題目,類似稿件,她都堅持在稿頭掛上本名。「我主管再三問我:『真的要掛嗎?妳確定喔?』我說:『確定。』」為什麼如此堅持?「我想…表現一種:『我就不怕』的態度吧…」
港聞記者駱嘉輝(化名)說得直接:「光榮和安全,我不用思考,安全第一。」這整年,他做的重要報導都不具名。港聞記者阿海(化名)說:「可是,自己的獨家或重要故事,還是會想給自己credit啊。」阿海又說:「雖然我不知道自己何時會出事,但受訪者是具名受訪,我們不下byline(記者署名),對受訪者也不公平。」記者阿強(化名)曾經質疑公司的做法:「我為什麼不要具名?我覺得這樣好像是我們認輸了。有同事問公司,為何要後退一步?為何讓人家覺得你怕《國安法》呢?」我們問阿強,此刻回頭來看,如何看待公司1年前不讓你們掛名的決定呢?「我不知道…」他沉默了一會兒,答道:「也許他們(主管)的危機意識很高吧。」
雖然阿強的立場是「不向《國安法》低頭」,但他仍不諱言,這一年中,經歷過前所未有的自我審查。例如在報導裡,「港獨」字眼是萬萬不可出現了;就連報導《國安法》後街頭的零星民主行動,有人高舉或高喊「光復香港,時代革命」,到最後他連受訪者說的原句都不敢寫,自動替受訪者隱去「那8個字」,轉而改寫成隱晦的「光時」2字。駱嘉輝更曾在挑照片時,和同事討論半天:照片裡的人手持「光復香港,時代革命」字樣,那8字是否該打上馬賽克?
身陷恐懼中 憂被警抓走
「《蘋果》死掉,只是反映了整個行業快要死掉的問題。每個人的『最後』是不一樣的,我不一定能承受那種恐怖(挑戰底線),在香港,沒有記者認為自己是在做非法的事情,以前在香港做記者是挺好的,但現在要想,為了做對的事情,要付出什麼代價?讚美政府的文章沒有新聞價值啊,要批評它,找出問題才是我們的工作。」但恐懼不時鑽進阿凱腦中,「我有時候會想像這個畫面,早上6點鐘,警察上我家的門要抓我。我是不是該跟家人討論、做好心理準備?不能當沒有這一回事,但這很難跟家人討論,他們一定會叫你不要做啦。我心裡也一直有一個人在呼喊,『走啊!走啊!不可以留下來!』」
阿凱終究留到最後一天。6月17日,羅偉光等人被抓那天,他在外頭採訪,他用訊息告知我們,「我問了採訪主任,他說如常採訪,我就繼續做已約好的訪問。有同事說:『做好今日,才有明日。』」
同樣留到最後一天的港聞組記者S則說,早有心理準備了,只是沒料到會有500港警上門搜公司,她見長官被港警押出《蘋果》大樓,「那種感覺很差,不是害怕,而是憤怒。」6月17日,她回到公司時見電腦被抄走,抽屜被亂翻,唯一慶幸是,她把重要資料都處理掉了,「其他所有文件都被翻過了,去年公司被搜之後,我就只在抽屜放食物、零食。」但她顯然還是不甘心:「我們之前覺得,《蘋果》能熬過六四,是不是能熬過七一呢?」答案很明顯了,話筒那頭沉默許久,傳來一聲慘笑。
凶險超乎預期。6月17日中午,保安局局長李家超在記者會上稱,《蘋果日報》有數十篇文章呼籲外國制裁,危害國家安全。他並稱:「行動是針對利用新聞工作為工具,做危害國家安全行為,一般新聞工作者與他們不一樣,不要和他們扯上關係,要和他們保持距離。」國家安全處高級警司李桂華甚至形容《蘋果》大樓是「犯罪現場」,媒體追問,一般人轉發《蘋果》文章、市民購買或訂閱《蘋果日報》是否違法?李桂華竟稱:「要視乎其企圖。」
6月19日,羅偉光等人出庭那天,李家聰去了法庭旁聽,「我在公眾席上一直在想,他們到底做了什麼的大錯事?現在要面對牢獄之苦?我不禁想,如果今天坐在裡面的是我呢?」那天羅偉光對來支持他的同事們比了個握緊拳頭的手勢,示意「要加油」,卻讓旁聽的同事們哭了出來。
全文連結
https://www.mirrormedia.mg/premium/20210628pol001
高偉光電視節目 在 講劇時辰到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ERROR自肥企劃》第二周無跌watt!跌眼鏡添!
~做電視嘅原則,唔驚多人鬧,最驚無人理,又要唔低俗,又要負起社會責任,為國為民嘅,咁不論大台或ViuTV,都唔會啱睇,專心睇現在變成「偉光正」的港台吧。靠「扒糞」新聞成名的,突然變成正義使者,英雄莫問出處,不過,繼續講娛樂新聞真是有點唔合適,國民教育需要大量人材,考慮一下轉型,再提升形象,不要繼續「扒糞」了。
~ 《ERROR自肥企劃》放在深夜十一時播出,亦根據條例列明為「M成人觀眾」,所有唔應該出鏡的東西都打了格仔,尤其係個導演😂,粗口又被「嘟」了,唔知仲想投訴甚麼?「低俗」太籠統了,當年獎門人都玩唔少性暗示遊戲,仲要合家歡時間播,嗰陣點解唔罵「低俗」?好簡單,因為那時個節目收視高,受歡迎,罵「低俗」會得罪好多觀眾,影響搵食。咁點解砌ERROR?可能,仲有個電視夢,希望得到副經理三顧草廬,為改革出一分力,祝福得償所願。
~ 有點跌眼鏡,首周集集攻擊「小弟」,以為第二周會開始重複同跌watt,點知仲好睇,格仔條友果然有啲計。見到不斷被整的Dee哥,終於收到一噸啤酒,戥唔戥佢高興好呀?不過我就笑到甩肺,真不該,為了贖罪,我唔介意為Dee哥分憂,揸車嚟你樓下盡搬啤酒!
~ 全英文,ETV嗰集好有教育意義,原來Master 7啲英文咁流利,失敬!失敬!見到自肥Fatfolk終於被整,心情爽晒,鬼叫你咁受女歡迎咩!而在下好不幸地似Dee哥,無朋友,唯有用妒忌mode對待肥仔!
~ 第十集又勵志又感動,見到保錡終於成功片石仔二十下,睇到好興奮,都係個句,咪玩乜鬼「自省」啦,快啲復出,有error先夠資格做ERROR呀,點解要做陽光少年,繼續「素食主義」就ok嘞!片尾嗰三條中華白海豚出現,真係好感動,一直好擔心棲息環境的變化,會令牠們不再出現!
~ 事實證明,格仔導的自肥企劃係阿陳,相當喜歡這企劃,繼續!
~ 下星期有冇機會見到格仔導同Agent L被「死亡恒星」呢?如果未拍嘅唔介意補拍呀!
#ERROR自肥企劃 #ERROR #Dee哥 #肥仔 #保錡 #1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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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斯達:大台以外 — 精神食糧國貨運動】
2019 年的精神遺產,在以後幾年仍會持續噴發。ViuTV 熱鬧起來,很難說沒有 2019 年一場精神浩劫的因素在內。社會事件有其動能,即使強硬鎮壓下去,動能不會突然消失,只是竄到其他地方。中國人面對日本人侵略,上不了戰場就罷賣日貨,支持國貨,道理一樣。
娛樂圈國貨運動
ViuTV 不是政治台,也肯定不想跟政治有關,但對觀眾卻有 lesser evil 效果,被香港人選做國貨運動的國貨。想像的共同體,用想像物來維繫,例如書籍、民間故事,所謂印刷資本主義。21 世紀,「印刷」的定義擴大為大氣電波。因為結成共同體的慾望很強烈,藝人就算不談政治,觀眾的目光也有了政治。他們將藝人分類,分為「自己人」和「非自己人」,或者說口味更加分眾,終於到達令廣告商換人換台的臨界點。
ViuTV 紅起來,一班網絡明星也紅起來。當中當然有很多默默努力的人,但看著其他主流傳媒的情況,這個景氣,是躺著也贏,在 2019 年之前不會有。2019 年是被肺炎和警力硬生生壓下去的,民間戰敗感強烈,唯有致力於其他層面「贏回一仗」,TVB 的災難就因此提早來臨。立法會賢達自認收成期、政治上的既得利益者吃香喝辣大石壓死蟹,都被投射到 TVB 身上。這個老屎忽,是時候要死了。所以捧香港新藝人,正面而言是想香港再有娛樂圈,本地人有一些精神食糧,負面而言則是清算長期阻塞世界的娛樂圈膽固醇。
ViuTV 的藝人老實批評 TVB,在以前肯定被視為唔識撈、無大無細、不尊重前輩,可能要出來開記者會道歉冷藏,再不恭順,要你在娛樂圈消失,但現在卻成為另類的民間英雄。正如 2014 年雨傘革命同樣被硬生生鎮壓下去,但能量馬上就轉移到之後的反水貨行動。如果沒有失敗的雨傘革命,之後的事情也沒有人參與。這個時刻,大概是香港娛樂圈近二十年來最大機會,有今生冇來世,抓住了機遇,觀眾不會吹毛求疵,是哄著你呵護你上去的。千金難買一聲響,只要藝人們不出甚麼大事,躺著也贏。
燃燒的平台
至於 TVB 的情況又如何?大廣告商開始不想跟她走得太近,本地觀眾不買單,甚至連藍絲都批評 TVB 冇 X 用,轉台去看中國電視節目。現在 TVB 的情況就好像曾幾何時的 Nokia。Nokia 曾經是地球上的通訊業霸主,高中低端民用電話都是壟斷,更不要說商業的通訊基站。直到蘋果 2007 年出了 iPhone,軟件生態蓬勃發展,兩三年就將 Nokia 打到仆街。
2011 年,Nokia 要跟微軟的 Windows Phone 系統合作,CEO 對員工發表了企業史上著名演說「燃燒的平台」,表示 Nokia 現時沒有足夠強的手機系統,高階電話鬥不過 iPhone,也鬥不過使用 Android 的後起之秀,企業尤如站在一個燃燒的平台,必須跳船才能活命。然而「燃燒平台論」其實已經遲了發表,Nokia 一直死抱著以前建立的 Symbian 系統,而微軟則死抱著 Windows Mobile ,兩者都嘗試掙扎救亡,但企業規模太龐大,轉變速度太慢,遲來的警號沒能改變命運。
Nokia 出了幾代搭載 Windows Phone 系統的新機,但市場不買單,因為死局就是「沒人用,就沒人做 app,沒人做 app 就沒人用」的惡性循環,最後 Nokia 好像孔乙己裡面的孔乙己,說著回字有四個寫法,但最終還是不知不覺消失於客棧。至於 Windows Phone 則出到 8.1,然後自己也撐不住了,不再開發,轉為研究如何令 Windows 系統與 iOS 和 Android 連動。連最近推出的小眾商務手機例如 Surface Duo 也用 Android 了。很多年之後,整個市場物是人非,Nokia 還是死死地氣出 Android 手機,但高階市場早已被 Apple Samsung 甚至華為等巨企霸佔,回不去了。
2019 年的政治經濟巨變,改變了香港人的心,也連帶改變消費和娛樂模式,製造了一個 TVB 很難滿足的市場,即「符合身份認同的認同對象」。這對 TVB 而言就好像 Nokia 突然面對有流暢觸控和軟件市場的 iPhone。其實以硬件而言,早期 iPhone 反而比不上 Nokia,然而國內外潮人還是拿它 200 萬像素的鏡頭拍得不亦樂乎。ViuTV 做的只是一般電視台會做的事情,我們都如獲至寶了,可想而知 TVB 長期獨佔的時代,大家有多食屎。並不是說 ViuTV 有多好,而是 TVB 實在太 TVB。
認同的政治及消費行為
付錢付點擊率,特別是娛樂、文化這類非必要品,大家不介意付溢價,重點是你認同那個偶像,覺得同聲同氣。他們實際上音樂演戲是否衝出亞洲,可能不是重點。就因為他們不那麼像傳統藝人,有些人很鳩,有些人很臭串,有些人被上一代一口咬定不可能成功,他們的形象是性情中人兼 underdog,整個被打成 underdog 的世代,乃至被打為 underdog 的一般香港人,都會站在他們身邊,通過同情他人,以同情自己。就像以前的人喜歡張國榮,一開始是因為張國榮形象歌路很反叛,黑黑實實,那些不認同偉光正代表譚詠麟的,就聚集在他身邊。這件事就好像 2016 年新東補選,除了政治理念不一,一班長期悶著氣的窮鬼年輕人,自然不會投認同感遙遠的楊岳橋。鐵鏽帶的選民為何比較支持特朗普,也許最主要是因為「特朗普沒有政客味」。
雖然 TVB 的大老闆已經出聲,但那遠遠未到「燃燒平台」的程度。做傳媒的朋友說,已經有聲音要求他們「做好報道」,大台也許認為節目不受歡迎,只是「公關問題」,只要傳媒友好一點,就可以逆轉形勢,做一下政治化妝就行。然而 TVB 給人的長年印象,已經太過曾志偉、王祖藍,或者陳偉霆。見 ViuTV 還會做一些清涼姐姐行山節目,同樣陳設在 TVB 發生,則是內部發出「封胸令」(2017、18 年間),好像你想看甚麼,他們就偏偏不給你。做《三日兩夜》紅了的林泳淘,因為個人言論「太黃」而待不下去。
同聲同氣,其實也可以是一場戲。為甚麼 TVB 就不准下面的人演好娛樂圈手足的戲呢?可能是他們看不到有改變需要,也許是認為年輕藝人跟年輕人甚至香港人同聲同氣就是政治不正確。行,如果香港只有一個頻道,霸著頻道就可以移風易俗,滴水不漏,但現在不是,你不可能憑一台之力,去規定世界的口味。
要看戲,我為甚麼不看別的?起碼別人知道演員和商人的本份,首先是尊重觀眾、有意願討好觀眾。一個不再有意願去討好觀眾的藝人,要不就是有特別吸引力,我行我素,好像張國榮復出後就搞藝術,要不就消失於市場。TVB 家大業大,但籌碼大概不像張國榮一樣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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