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上上個月了，和亞妮第二次合作採訪，做告五人。我向對方提案，想到玩具反斗城拍平面，對方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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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個非常喜歡看玩具的人。快三十歲了，站在百貨公司樓層圖前還是先看玩具部在哪一層，不忙的時候到超商領個錢也要繞去玩具區。在勝立或是小北百貨之類的地方，望著盜版的戰鬥陀螺或是彈珠人傻笑。其實現在的玩具區根本就不會有小朋友出現了，常常只有我站在那裡，比站在洗衣精那一排更不會礙到人。有時候愧疚，因為我也只是看而已，快三十歲了，卻和十歲的時候一樣沒有買下任何東西。某一年超商裡的玩具架就這樣消失，把我真的變成一個只會領錢的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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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師追著犬青、雲安和哲謙在玩具反斗城新生店裡跑來跑去。潘說我們跟著一起跑的話會穿，亞妮和我於是走回入口那個長長寬寬的斜坡，經過給大人推的大手推車和給小孩推的小手推車。我記得我第一次因為「你已經長大了」這樣的理由被阻止推小推車而悲憤不已的瞬間，但那個下午半個小孩也沒有，無人取用的手推車相依為命地一台插著一台。我忽然和亞妮說起兒童節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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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年兒童節，我媽趕著去教課，帶著我，」我和亞妮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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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年，她好像被什麼『一定要成為一個好母親』的想法催眠一樣，堅持要帶我去買玩具當兒童節禮物。我們到了玩具反斗城，應該要很開心才對，可是我站在兩種機器人面前，遲遲無法決定我要哪一台。我忘記我為什麼會站在機器人前面了，我根本不玩機器人的。大概是上課快遲到了吧，我媽後來生氣了，拿下一台機器人，說：那就是這台囉！我們走去結帳，我好像哭了，我感覺得到我媽很沮喪，可是我也很沮喪。明明知道媽媽為了對我好，帶我到玩具反斗城買禮物，可是為什麼這麼難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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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我媽一定也是吧，想著『我明明已經買禮物給他了，為什麼他會這麼難過呢』。不過，我倒是想不起來那天我到底逛了多久。說不定這一切都是我在玩具反斗城裡一口氣逛了兩、三個小時的緣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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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妮戴著口罩，點了頭，說：「我爸好像也幹過類似的事呢。」亞妮詳細說了什麼我忘記了，因為攝影師衝過來叫吿五人再從貨架盡頭奔跑一次，我看著他們，心想如果是二十年前，像我這樣一個線上雜誌編輯打電話給玩具反斗城的經理，說某天下午四點想要在店裡拍攝一組樂團照片，肯定會被狠狠拒絕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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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具反斗城新生店的 Penny 人真的好好，抵達現場時甚至親自來迎接我們。五年前還住在林森北路的時候，和ㄈ在影城附近吃完飯，我總拖著她到這裡散步。有一次我們站在店裡，看完每一個還在播放的螢幕裡的每一支廣告，對 Nerf（可以發射橡膠子彈的一款玩具槍）那系列辦公室下班後同事互射的廣告情有獨鍾。那是我們唯一一次認真考慮要購買某項商品。回想起來，那種明明是日本或歐美拍攝的、卻配上了慷慨的中文旁白的玩具廣告，真的好懷念啊：長得和自己不一樣的外國的小孩，和台詞或情緒都對不上的嘴形，不合台灣風土的遊玩情境，就連小時候都已經輕易可以拆穿了。無數人都長大了以後它們仍在某處無限循環播放著，光是這件事竟然可以這麼讓人安心。而幾乎對所有俗濫的事物都懷抱傲慢的我，竟獨獨對這些廣告如此多情，無恨。也許正是因為太小的時候就拆穿了吧，那樣的粗糙難以與惡意或懶惰聯想在一起，就只是一些大人們，很努力、很努力地想要讓小孩幸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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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當然是濫情了。說到底，廣告還是為了讓人掏錢的吧。我和ㄈ終究沒有買下一組 Nerf。五年前上網搜尋，全台玩具反斗城剩下十四家。接洽告五人拍攝事宜時，我曾起心動念想找找看如今剩下幾間，但太害怕了，最後僅只是找到新生店的聯絡方式，滿心澎湃惶惑，撥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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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後來與亞妮相見，就是討論台積電沙龍的會議了。曉樂、亞妮和我，早在某日上午就約在讀字書店碰面，卻在約好以後，得知讀字即將歇業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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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曉樂從政大趕來，當巧店裡還有陳思宏老師，店裡座位滿滿的，我卻想起廖小子在社群上寫的：不要這時候再說要找時間來讀字坐坐了，那會讓他覺得噁心。我們聊了整整三小時，但其實活動本身只有一個半小時，扣掉活動的主軸、亞妮和曉樂朗誦作品的時間，其實沒有什麼時間聊更多。主題是成長痛，我卻想到網上流傳的一句佚名心靈雞湯：「二十歲那年買到了十歲時買不起的玩具，那又有什麼意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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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子要我們做的結論，大概就是「沒有什麼意義」吧。可是真的沒有什麼意義嗎。散會之後，我走向櫃檯，向正偉說謝謝，正偉回我「謝什麼呢」，我答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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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陪我往門口走了一段。「欸對，那個時候獨字第一場講座，就是你和熊來欸。」他補上這最後一句，而我仍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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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哈密瓜，給一起經歷風暴的人 ——
專訪告五人
https://bit.ly/36XIMv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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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覺統籌_ 潘怡帆
採訪撰稿_ 蔣亞妮
攝影_ 鄭弘敬
場地協力_ 玩具反斗城
責任編輯_ 蕭詒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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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五的月光曲：台積電文學沙龍
facebook.com/events/935500656986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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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_ 吳曉樂 ✕ 蔣亞妮
主持_ 蕭詒徽
時間_ 2020.11.27 Fri. 19:30 - 21:00 (18:30 入場)
地點_ 孫運璿科技‧人文紀念館：台北市中正區重慶南路二段 6 巷 10 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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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相對論 11 月 二之一
吳曉樂 vs. 蔣亞妮／成長，天色大明之前的曖昧
https://udn.com/news/story/12661/4976224
文學相對論 11 月 二之二
吳曉樂 vs. 蔣亞妮／百合，與百合以外的
https://udn.com/news/story/12661/498313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