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華和父親不見兩年有餘,他最不能忘記的是父親的簡訊。
那年夏初,穆華剛從學校畢業,父親也退休了,正是家裡最入不敷出的日子,穆華從南部上台北打拼,留父親一個人在老家。
臨走前,父親領著他到門市買了一支全新的iphone6s,穆華怎麼也不肯讓父親破費,但拗不過他。父親從店員手中拿過新機,塞到穆華手中:「到了台北,體面些,別讓都市人瞧不起我們鄉下人。」穆華暗笑父親沒見過世面,他那些台北來的同學,都覺得山豬比捷運方便多了。
父親又叮囑店員,一定不要搞錯門號了,穆華又在心裡暗笑他迂,買空機只是大卡換小卡,怎麼會搞錯門號。現在想想,他當時真是太聰明了。
上了台北以後,穆華便常常接到父親的電話。起初父親總會在電話裡嘮叨,他總是告訴父親,電話費貴,省著點打。後來父親便改傳簡訊,有時長長一段,總要分成好幾則才看得完,穆華總是簡短的回應:「工作忙呢,知道了。」
再後來,父親的簡訊便是短短幾字:「天雨,出門帶傘。」
老闆非常器重穆華,北上的孩子總是特別好用,因為逢年過節返鄉怕塞車,他們大多會選擇留下來加班。穆華不知道為什麼像窮怕了似的,什麼班都搶著加。就這樣兩年過去,穆華攢了錢,買了新車,過年的時候開著車回鄉下老家,看著學生們騎著山豬四處亂竄,心中有說不出的感慨。
一進到家門,父親便纏著他,問他要怎麼加入Line群組,說是他很多老同學都在群組裡聊天。穆華拿起爸爸的手機一看,竟然是一支nokia3310,看著已經模糊不清的按鍵,穆華心中一邊感嘆這真是一台神機,一邊搖搖頭對父親說:「爸,人家那是智慧型手機才能加入LINE群組,你這台不行啦,要就要換一台,還要把網路從2G升到4G,這樣才能上網。」
父親聽完趕忙搖搖頭:「那不用了不用了,浪費錢又麻煩。」
過完年後,穆華北上回到工作崗位上,看著台北101和麻木遊走的人群,心中不免升起一陣寂寞。進到辦公室裡,過年的氣氛還沒退,幾個新進的小妹圍在一起聊天,穆華上前去湊熱鬧。
「哎呀,你看我爸傳這什麼長輩圖?什麼早安惜福每天一杯水活到一百歲,這他也信,笑死人了。」一個長得像新垣結衣的後輩拿起手機給大家看。
「我上次傳那個霹靂卡批力拉拉健康咒,我媽真的信以為真發到群組裡耶天啊!」另一個長得像廣末涼子的後輩笑著。
「前輩,你爸也會傳長輩圖給你嗎?」新垣結衣和廣末涼子突然轉頭一起看著穆華,穆華一陣語塞,答不上話,支支吾吾的說:「我爸..我爸還拿nokia3310呢」
「哈哈哈,沒想到前輩的爸爸比我們的還土。」兩個小美人一陣嬉鬧別過頭去不理睬穆華了。
穆華逕自回到座位上,打開手機簡訊,上次爸爸給他發訊息,已經是去年十月了:「天轉涼了,加件外套。」
「父親,一定很寂寞吧!」穆華不知怎麼地,心底一股感傷油然而生,他突然想起兩年前父親在遠傳門市替他辦手機的背影。他飛快地發了簡訊,並且從來沒那麼焦急的等待回音:「爸,周末我回老家一趟,順便帶你換手機。」
「怎麼了?不是剛回來過?換機花錢又麻煩,不了。」父親看起來有些詫異。穆華趕忙解釋;「爸,我查過了,現在遠傳2G升4G只要99元起,還有多款0元智慧型手機任你選。」
「唉,又沒人可以跟我傳訊息。」平常愛撿便宜的父親,這時竟然耍起任性來了:「爸,升4G以後,你加我的LINE,傳訊息、通話都不用錢,最重要的是你還能一直發長輩圖給我啊。」穆華有些急了,深怕從此會錯過什麼似的拼命說服父親。
「你真的願意讓我一直發長輩圖嗎?」
「願意,我願意。」
「好吧,回家吧,我們一起換新機,2G升4G。」
「順便去騎山豬如何,我們好像很久沒騎山豬了。」
不知怎地,穆華躲在隔間裡,激動得熱淚盈眶。原來很多東西譬如簡訊,會在不知不覺中隨著時間變短、變薄、甚至變淡。
還好一切都還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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