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綁在炸彈邊緣上的一條絲帶」,法國超現實主義評論家(也是捧紅芙烈達.卡蘿的藝評人)布烈東如此形容她。是時代評論者稱之的帶有一種屬於「孩童幻想似的血腥」特質。
雙重性,她一生都在蝶翼般的美豔溫柔與鋼鐵般的冷酷殘暴中的兩極中度過。
入夜了,她懂夜,整座墨西哥市的女人或許就屬她最懂夜了,因為她失眠,她與夜共枕,遂知夜之深。
燃燒的芙烈達(木馬出版,即將上市),三城三戀(大田,剩書不多了)
注視她,這愛與死的激情現世
----在傷害的土地上開出燦艷的花朵
那年我躲在陌生的繁華城市,直把顏料當空華萬行,直把畫室當水月道場。---@鍾文音 (推薦文)
注意我,我與眾不同,我要你知道我。……生命是艱困的,但,品嘗它。
----芙烈達.卡蘿。
我最初聽到「芙烈達.卡蘿┘的名字是很多年前我還是紐約藝術聯盟的學生時,有一個人在我的畫架背後吐出了這個名字,我聽見這個新名字,因而好奇地轉頭看是誰,原來是隔壁雕塑班的德國學生,他跑來我的畫室,說我的繪畫帶著邪惡之美,而這種超現實般的邪惡之美,正是芙烈達卡蘿繪畫的獨特標誌,因傷害流血後而開出燦爛的血色艷麗花朵,同時能將一場又一場的生命意外轉為意義的人。
那年我還沒三十歲,那年我感情淤積成傷,那年紐約大雪,那年我什麼都不是,那年我躲在陌生的繁華城市,直把顏料當空華萬行,直把畫室當水月道場。我離開島嶼,因為想要治療感情之傷。芙烈達卡蘿適時出現,我離開畫室後,直奔畫室不遠的書店(現在書店已經變成21世紀百貨公司),瘋狂尋找芙烈達,找到她的畫冊後,一個人在書店裡看了好久好久。這時候際遇又來埋伏了,一個男人因為看我在看芙烈達的畫冊,竟跟我搭訕,這個朋友叫尼克,這麼多年過去了,他還在紐約,也成了這麼大的城市裡我唯一還能尋到的老友。
我的生命自此有了芙烈達。後來去墨西哥兩回,根本都是尋她而去,去過她所有的愛情與出生場域,她的幾間畫室與博物館。她那激情的現世逐漸展演成我心中最燦麗鬼魅的心地風光。在墨西哥,我明白芙烈達的烈性之美,明白她的繪畫能量全源自於一連串的傷害,還有她那獨特的美學與意志張力「穿襯裙,裙襬有裝飾的洋裝,帶著刺繡的上衣,相配的長披肩,翡翠及藍寶石,鑲嵌了珊瑚的金銀飾品。┘她的裝扮也曾一度非常吸引我。
墨西哥人的烈性血性就像有國酒之稱的塔奇拉(Tequila,龍舌蘭酒),充滿著龍舌蘭植物的土地精神,一種即使生命已然荒旱也要活下去的性情,充溢在古城往來的臉孔裡,我總是凝視著那些被土地與古國文明深度刻畫的臉,想要從中讀出這個烈性民族所經歷的風霜與歷史無常。
也許從龍舌蘭酒的文化可以聞到那帶著高濃度酒精的烈火性情。連墨西哥女人都嗜喝烈酒,這個國家的人和酒神容易相處。就像芙烈達,如此美艷,如此獨特,一眼難忘,一眼就愛上她。後來我寫了書《三城三戀》,其中一城一戀就是墨西哥市和芙烈達。
她有多獨特,就意味著她的內心有多痛苦。她有多華麗,就似乎隱藏著更多的愛之荒蕪。
螫刺的愛。愛的另一面是痛,痛的另一面卻未必是愛。
生命和藝術,愛情與際遇
所以我起初來墨西哥,是因為卡蘿,後來卻是因為自己。
因為看見卡蘿,就等於照見自己那埋在慾望冰原下的底層面目;因為看見卡蘿,就等於撞見肉體的疼痛與有限之無法避免;因為看見卡蘿,就如同瞥見靈魂因為愛情而導致的破碎與哀傷。
因為看見卡蘿,就無法不見到自己的倒影。卡蘿是一面沾滿愛慾毒鉛的鏡子,光是照見她的自畫像者都會面容疼痛扭曲,卡蘿,一個高度渲染力的畫家。
因為提卡蘿,就不免要提及她終生所愛所痛的里維拉。
是再也沒有這樣的夫婦因為如此戲劇性地愛恨糾葛而著名一生,且聲名至死不休。靈肉所痛所苦都因為愛與死的無法分家,因為那死亡恆常如同那墨西哥高原烈烈陽光下的陰影總尾隨著愛,因此讓人逼視。
然而提及卡蘿卻也不得不及她的共黨左派情人托洛斯基(Trotski)。
我是無法忘懷藍屋,那曾是卡蘿的出生、成長與死亡之所,厚塗著深如寧靜海的大藍,一種接近死亡的寧靜感。藍屋四周那些繁密高大的龍舌蘭於今在主人遠逝後依然像是還在分泌著濃烈塔奇拉( Tequila)酒精汁液…..我是無法忘懷墨西哥國立預校的禮堂,那曾是卡蘿初次遇見里維拉之地。
我是無法忘記聖安琪,那曾是卡蘿與里維拉婚後的畫室,四周種滿了高大仙人掌,仙人掌總予我一種荒蕪與繁華並置的奇特感,長得像是植物卻宛如有著古老肉體與靈魂的樹種。
這麼多的無法忘懷,都因為卡蘿。
只消踏入藍屋入口,那象徵邪惡與毀滅力量的巨大神衹紙偶即迎接著人的古老靈魂,來此以靈魂見靈魂,否則肉身何在?卡蘿不存,僅存是她的精神意志與光芒。
她的傳統美麗服飾、日記是過往無法在畫冊裡無法見到的,於今親見,她像是活生生地還活在藍屋裡,逗逗猴子遛遛狗兒,和鸚鵡說說話,這是屬於卡蘿在繪畫之餘的生活,藍屋的畫室廚房與臥房,都拓印著女主人的鮮明個性,深鵝黃的廚房,蕾絲白的床巾,貼滿天主教還願牌的牆壁,代表著一生肉體苦痛的輪椅,標誌著一生精神永在的畫架….
卡蘿果真不死,即使她的遺言是:「離去是幸,願不再重返人間!」
離開這間藍屋,我的魂魄感覺有一角也長眠於此了,我願與卡蘿同眠。
卡蘿與里維拉,愛情的第一場意外
位在墨西哥憲法廣場後方的墨西哥國立預校舊址(現已改為博物館)標誌著一個才子佳人相遇的歷史時刻。那時的卡蘿不過還是個高中生,躲在禮堂作弄里維拉,且還語出驚人地對同學說她以後要幫里維拉生孩子,她知道她會和他在一起。(這樣的自信真讓人羨慕,而她也真的實現了自己的願望)
墨西哥國立預校讓卡蘿發生了一生的兩次重大意外,一次重大意外是她在此遇見剛從歐洲回到墨西哥,應聘到墨西哥國立預校禮堂繪製壁畫的里維拉。另一次重大的意外是卡蘿在此讀書時的某日放學搭上了在預校附近市集的巴士,巴士未久發生車禍,造成卡蘿終生無以挽回的肉體痛苦。
這兩個重大意外都不斷地以愛的甜蜜和死亡的威脅,終生糾葛著個性鮮明的卡蘿。
在安靜的預校舊址遊蕩,東嗅嗅西聞聞,像個魅影惶惶。
我思考著我是否會有卡蘿的勇氣?最為一個女人,在那二十世紀初的保守年代,一切百廢待舉的革命初期,我如果活在那個年代,我能否有勇氣追求我所愛?我能否有智慧走過生命的黑暗幽谷?
在於今相對十分開放的年代,許多的女性不僅都無法實踐自己,何況是如果生活在卡蘿的年代(且還發生差點致死的車禍)。我但願我可以,永遠懷有卡蘿的精神,尤其在生命脆弱時,她的繪畫與愛情故事充滿療癒性,她對於美的堅持,充滿啟示性(女人不該因為受傷就忘了要去成為自己)。時光流轉,事實證明她比她的老公里維拉要強,作品要好,因為她的繪畫是從自性流露而出,而非像她的老公充滿技巧及為了成名的需索)。
芙烈達非常純粹,且從不受困身體,她讓靈魂飛揚。
每個人都要讀芙烈達,如此就有了對鏡的力量與受傷靈魂的撫慰。而了解她的入門就是這本書,一本以流暢敘述還原芙烈達生命現場的小說傳記,讓我們親漬她的美麗幽靈與親見她那栩栩如生的原創力,重要的是我們要感受她的生之激情,那無與倫比的生之熱情,此熱情能將其際遇裡所有的衰敗燒盡,展現如鳳凰浴火重生之美,這美就是創作,如果不是因為作品,芙烈達的故事再傳奇都是零。
即使明天生命將結束,她仍握著畫筆畫下最後作品:﹁西瓜,生命萬歲﹂,畫隱喻了生命萬歲,雖然生命歷程的傷害猶如西瓜果肉之血紅,但果肉中的西瓜籽卻埋藏著永恆的希望種子。
她的生命如海浪波濤,洶湧襲來。生命是苦的,但品嘗它。我但願我可以擁有那樣的生之激情,之於一切挫敗或者榮光。
Searc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