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來寫】#平井堅的1995懷舊密碼 // 鄭雋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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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想聊聊 #平井堅 新專輯歌曲〈1995〉,這首歌大膽採用印度/寶萊塢歌舞編曲,宛如灑紅節之類的狂喜慶典,但MV影像卻在色調冷冽的日本超市取景,搭上捧著堅哥頭部模型的爺爺搞笑演出,營造宛如 #橫尾忠則 畫作拼貼印度圖像的唐突與迷幻。整部影音文本暗藏大量訊息,從綜合賣場空間、台灣鳳梨區、服飾百貨與生鮮區…網路上更有高手用倒轉撥放聽出了間奏有『迷你四驅車』、『#Windows95』、『氣墊鞋』…等詞彙,全都是90年代的盛極一時的文化符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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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綜合性超市的發展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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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次大戰後,日本在戰後美援及經濟復甦下高速成長,零售業興起了MV裡這種 #綜合性超市(総合スーパー),以及便利店、藥店等,並在1960年代起快速壯大(李曉輝,2012)。小川史朗(2015)指出這是明治時期商業型態的復甦與延續,並因為精緻化衍生出美食街,販售熟食與服飾。跨國企業更在1990年代將綜合性超市推向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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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果的消費隱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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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V開頭的鳳梨未必是為台灣代言。90年代農產品尚有香蕉、西瓜、櫻桃,在大眾文化都是1980-90年復古風格重要元素,被設計品牌Sunnylife連同紅鶴、冰淇淋和獨角獸製成各種泳圈等洋溢度假氣息的產品。而當代藝術中,水果也都是重要角色,如普普藝術大師Andy Warhol的版畫、Maurizio Cattelan(2019)《喜劇演員》把新鮮香蕉用膠帶貼在牆上,普遍被解讀為 #殖民與資本主義 的揶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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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前陣子因國際議題引起熱議的鳳梨,也是15世紀哥倫布以來,西方殖民歷史的產物,在美國被視為「#殷勤好客」的象徵(Bruce-Mitford & Wilksinson,2009),台灣史上也分別在日治、民國時期成為罐頭外銷要角,但晚近因為產業轉型、成本提高不敵他國競爭等因素,1982年後的外銷地位已不具重要性(鄧經豫,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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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5年作為一種想像的懷舊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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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井堅出道單曲〈Precious Junk〉正是發表於1995年,走的正是前輩山下達郎、竹內瑪麗亞等人引領風潮的CityPop曲風,明快、充滿80-90年代的都會風情,現在聽來相當「復古」,或者說與之前我們談過的 #VaporWave(蒸汽波)有著共同的淵源。堅哥2000年改走深沉的節奏藍調曲風才大受歡迎,時間恰與VaporWave藝術家的經歷重疊:近在咫尺,輝煌美好,享受消費與科技的年代被911恐攻及經濟蕭條擊潰,成了懷舊之痛的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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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今「#懷舊」(Nostalgia)的概念多來自Johannes Hofer在1688年醫學論文裡對希臘文的假託與詮釋,用以說明「#返回故土的慾望」(Boym,2010)。目前部分網路媒體因為MV中的頭顱模型而將這首歌解讀成對生與死的探討,但綜觀整體影像與歌詞提供的訊息,歌手想表露的意念可能還有懷舊傷感,或出道25年後對某種過往的自省。Boym書中提出:懷舊之痛能促成進步的動力。看著這篇文章的你如果想念90年代,不妨也聽聽平井氏印度舞曲的狂喜,感受昇華與寬慰,讓生活像灑塩的鳳梨:更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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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延伸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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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偽學術聊當代懷舊:
「蒸氣波文化」與藝術崇古心理(上)
www.facebook.com/Pseudoscholarship/posts/1597765127077773
「蒸氣波文化」與藝術崇古心理(下)
www.facebook.com/Pseudoscholarship/posts/1605350856319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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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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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李曉暉,(2012),〈日本零售業的發展與創新——以綜台性超市為例〉《中國市場雜誌》2012年49期
02. 小川史郎,(2015),《わが国百貨店における食品売場の誕生と発展》
03. Miranda Bruce-Mitford &Philip Wilksinson著,李時芬、林淑媚譯.(2009)《符號與象徵:圖解世界的祕密》.頁98。
04.鄧經豫.(2007).《臺灣鳳梨產製及外銷的變遷(1950-1980)》。
05.Svetlana Boym著,楊德友譯.(2010).《懷舊的未來》.南京市:譯林出版社,頁03。
鄭淵全論文 在 知史 Facebook 的最讚貼文
「國家的國寶」陳垣:參加曹錕賄選是一生的污點|知史百家
歷史春秋網
11月12日,亞運會開幕當天,也是中國史學大師陳垣先生誕辰130週年紀念日。
11月21日,國內數十位在陳垣研究、史學研究方面卓有實績的專家學者齊集中山大學,追憶研討這位廣東籍學人、當代著名歷史學家、教育家的學術貢獻。
陳垣先生的長子陳樂素、嫡孫陳智超先生也都是著名的歷史學家,「新會陳氏」祖孫三代均在史學領域內蔚為大家,是20世紀中國學術史上的一段佳話。陳智超先生應邀參加了此次研討會,並接受羊城晚報記者的獨家專訪。
一、「應該把漢學中心奪回中國」
羊城晚報:陳垣先生有一個重要觀點,即「應該把漢學中心奪回中國」。這句話是他在什麼環境下講的?他做過哪些努力?
陳智超:這話他不止講過一次,並不是一句即興或者偶爾的話。最早應該是1921年,在北京大學研究所國學門會議上。他當時的學生鄭天挺回憶,陳老師(援庵)說:「現在中外學者談漢學,不是說巴黎如何,就是說西京(即日本京都)如何,沒有提中國的。我們應當把漢學中心奪回中國,奪回北京!」
羊城晚報:他在不同場合多次重申過這個觀點。
陳智超:1929年,陳垣先生在北平師範大學兼任過一段時間歷史系主任。他的學生柴德賡回憶說:「援庵老師深以中國史學不發達為憾,常說日本史學家寄一本新著作來,無異一炮打到我的書桌上。」
1931年9月14日,胡適在日記裡提到:陳垣問我,漢學正統這時候在西京,還是在巴黎呢?談到這個問題的時候兩個人就相對嘆息,希望在十年之後,把漢學中心奪回到北京。
羊城晚報:在當時的知識分子中有這樣想法的不止陳垣先生一位。
陳智超:對,包括胡適、傅斯年、陳寅恪等諸位先生,都深以為憾,並且有緊迫感。祖父在北大的一位學生朱海濤回憶,「九.一八事變」以後,學生問陳先生對於時局的看法,他就說:「一個國家是從多方面發展起來的,一個國家的地位是從各方面的成就累積起來的,我們必須從各個方面努力和人家比……我們幹史學的,就當處心積慮在史學上壓倒人家。」
二、學術沒有國界,但學者有祖國
羊城晚報:世界著名的法國漢學家伯希和,對陳垣先生非常推崇。但是我們也看到,陳垣先生曾作《敦煌劫餘錄》,以「劫餘」二字表達對斯坦因、伯希和這些西方漢學家某些行為的斥責。那陳垣先生和伯希和有沒有過交集,他們的關係如何?
陳智超:伯希和確實不止一次在公開場合稱讚援庵先生,都有記載留下來,這是一方面。此外,最近在存於巴黎吉美博物館的伯希和檔案中,發現有陳垣先生給他的信,信中提到,你寄來的文章我收到了,一共十五冊。你請我送給王國維先生的單行本,我也轉交了,但很可惜,轉交三天之後他就自沉在昆明湖了。從這裡就看到伯希和、王國維與陳垣三人之間的關聯。
他們兩人有證可考的交往可以追溯到1924年左右。伯希和研究過摩尼教,來華在福州時聽一位龔先生說,在福州烏石山有兩塊摩尼教的碑,但沒有來得及去看。後來伯希和就寫信給陳垣先生,托他有機會再查找一下。陳垣先生的助手樊守執是福建人,正好去福州辦事,於是囑他查找,花了很大功夫,可惜最後還是沒有找到。
羊城晚報:看來他們之間不僅有學術上的交流,而且是可以互相託付辦事的關係。
陳智超:應該說不是一般的交往。1933年,伯希和又一次來中國,當時他把俄國博物館館藏的《元秘史》拍了照片送給中國,中國方面招待他,我的祖父也參加了,而且還回答他的問題,這封信都保留下來了。
羊城晚報:陳垣先生撰寫《敦煌劫餘錄》大概也就在上世紀30年代吧?
陳智超:這部書是1931年出版的。為什麼叫「敦煌劫餘錄」呢?是因為敦煌的這些經卷,後來藏在北京圖書館(現國家圖書館),是經過斯坦因、伯希和掠奪之後,剩下運到北京的部分,一共八千卷。陳垣先生在助手幫助下,花了三個月時間整理清點了一次,編出了這部目錄書,這應該說是敦煌卷子裡面最早的、最科學的目錄。
出版的時候,陳垣先生在序言裡點名批評伯希和:「(清光緒)三十三年,匈人斯坦因、法人伯希和相繼至敦煌,載遺書遺器而西,國人始大駭悟。」有人當時就建議,是不是可以用詞緩和一點,「劫餘」二字過於刺激了。但是他說不行,「劫餘」二字還不能抒發他的憤慨之情,所以堅持不改。你說伯希和知道不知道這個事情?當然知道,而且後來二人確實見了面,伯希和還是對他表示敬意。從此我們可以得到重要的啟示,在外國人面前,只有堅持正確的愛國立場,而不是奴顏婢膝,才能得到對方的尊重。
羊城晚報:那麼陳垣跟伯希和的關係,如果單純從個人層面來說,還是比較友好的。
陳智超:學術沒有國界,但是學者是有祖國的。伯希和是西方最傑出的漢學家之一,但也是掠奪敦煌文物最精的一個人。此人有他的兩面性:1933年,「九.一八」事變發生後,日本人趁伯希和第二次來華,希望他也能訪問日本,但他為了表示對日本人侵略東北的憤慨,取消了赴日行程。1945年10月伯希和去世時,陳垣先生還寫信給傅斯年表達了惋惜之情。
三、治學無捷徑,唯有刻苦和持之以恆
羊城晚報:我們看很多關於陳垣先生治學的文章,深感他除了以研究成果影響後代,其治學之道也給今天的學術界帶來很大啟示。
陳智超:我看啟示應該是多方面的。首先有個大前提,從陳垣先生有志學歷史開始,就有一個很明確的觀念:作為歷史學家要有一種自覺,要喚醒國民的歷史觀念。什麼是歷史觀念?不同時期有不同重點。在他那個時代,就是不能忘記外國的侵略,不能忘記中國的光榮傳統,不能忘記中華民族抗擊侵略的氣節。學習歷史研究歷史的目的,這一點是首要的。
羊城晚報:也就是說,做學術不僅憑興趣,更不是為了成名成家,而要有家國之思、民族之念。
陳智超:這一點很重要。另外,他強調治學無捷徑,唯一的體會就是刻苦和持之以恆。比如說有四年時間,因為每天都很早起床編《中西回史日曆》,苦心設計簡明方便的表格,結果得了胃病,只能吃麵,對於一個廣東人來說實在痛苦。在他60多歲研究佛教史時,因為需要參考的一部典籍貯藏在一個潮濕陰暗的地方,多年無人進入,蚊蟲很多。他每天都是吃了奎寧就進去用功一天。
羊城晚報:陳垣先生「言必有據,實事求是」的嚴謹態度也給人留下很深印象。
陳智超:他強調,歷史學者就應該對歷史負責,要求真,不能去編造歷史。為了求真,有些問題就不是一下子能解決的。陳垣先生倡導文章不要急於發表,「寫成之後要多置時日」,認為如此一來,一者或許有新的材料補充,二者或許有所修正。他自己就曾經重金購買清人的手稿,研究其修改的過程,了解前人怎樣做學問。還有,他要求「不說閒話,力求創新」,提倡「理要講清楚使人心裡服,話要講明白使人看得懂,閒話不說或少說。」在學風上則力求創新,「凡論文必須要有新發現新解釋方與人有用」。這些思想和親身實踐對當今學術界是有借鑑意義的。
四、長居北京,與嶺南割捨不斷
羊城晚報:還想向您請教陳垣先生與嶺南文化之間的關係。首先,出身於一個務實的廣東商人家庭,對於他的人生和治學有沒有產生什麼影響?
陳智超:應該說有很深的影響。祖父是我們家族第一代的讀書人,他前兩代是經商,再前面恐怕就是農民。同輩也有很多經商的,但他從很小就喜歡讀書,雖然沒有家學淵源,也沒什麼師承可言。
祖父當時看書,並不限於只看四書五經,尤其喜歡讀史籍。於是長輩裡就有人指責他不務正業,但是曾祖父還是「購書無吝」。例如他十六歲那年,買了一部《二十四史》,就花去了曾祖父一百多兩銀子,這不是一般的支持。
羊城晚報:家庭給了他比較殷實的經濟基礎,父親又給了他寬鬆的讀書環境,這是家庭的影響。那麼地域方面呢?
陳智超:廣東這個地方,一方面最早感受到列強侵略,另一方面歐風美雨也是最早被感知。祖父在五歲以後就到了廣州,當然跟在新會時大不一樣,接觸了很多新知新事。另外,他在博濟醫學堂和光華醫學專門學校的求學任教經歷也十分重要。這幾年所受到的近代自然科學的嚴格訓練,對祖父後來的史學研究起了積極作用。他在上世紀30年代的一封家書中曾說:「余今不業醫,然極得醫學之益,非只身體少病而已。近二十年學問,皆用醫學方法也。有人謂我懂科學方法,其實我何嘗懂科學方法,不過用這些醫學方法參用乾嘉諸儒考證方法而已。」雖然有點自謙,但這也確實是他能超越乾嘉大儒的原因之一。
羊城晚報:那他為什麼後來就長居北京了呢?
陳智超:他中間也曾短期回鄉,但應當承認,定居北京對他一生來講,有很大的影響。那時不像現在,即使你在窮鄉僻壤,只要有互聯網就可以知道天下事。祖父那個時候就不一樣,要看《四庫全書》,在廣東行嗎?要跟第一流的學者交流,也要在北京才有這個便利。
羊城晚報:那他思念廣東嗎?
陳智超:很思鄉。這種思念,甚至包括到具體的食物,如燒鵝、土鯪魚等。家鄉的災害他很掛心,而且對廣東學者也非常提攜,比如說岑仲勉先生,本來在廣州一所中學當老師,把刊有自己作品的校刊寄給我祖父,他馬上就轉送給了陳寅恪、傅斯年諸先生,直至將岑先生一步步薦入歷史語言研究所。
羊城晚報:您祖父在北京時,還說粵語嗎?
陳智超:在家裡他一直都說粵語。而且,他要求在北京生長的子弟,也一定要學廣東話,有時候還會親自教。在廣東的子女,也要想辦法學官話,甚至連我的姑姑都接到北京來上小學。
五、「二陳」比較研究,應不帶偏見
羊城晚報:今天的研討會也有很多學者提到了陳垣和陳寅恪兩位先生的比較,這也是近年來比較「熱門」的一個課題。您如何看待這種比較?
陳智超:我的看法是,我們要實事求是、不帶偏見地去研究。有些人連兩位先生的主要著作都沒看過,就發表議論,這不大合適。
陳寅恪先生在清華大學國學研究所的學生戴家祥提到,他在跟老師散步的時候,陳先生講,我就佩服兩個人,一個是王國維先生,第二位就是陳垣先生,他「學問踏實,德才兼優」。陳寅恪先生在給陳垣先生的信中,稱他為「大師」,據我所知,這樣的稱呼在寅恪先生的信中好像是絕無僅有的。另一方面我祖父對陳寅恪先生很尊重,他在給我父親的家書裡面描述,自己怎麼希望陳寅恪先生給他寫序,而且也只有他能寫這個序言。這種推崇不是虛名和客套,他們二人互相都很推崇。
羊城晚報:但是新中國成立以後,陳寅恪先生寫出了《柳如是別傳》、《論再生緣》這些皇皇大作,但陳垣先生的論著比起以前就少了很多。人們會從這些比較上得出某些結論,您怎麼看?
陳智超:首先有一個問題不能回避,陳垣先生比陳寅恪先生大十歲。其實,並非1949年後陳垣先生的論著戛然而止,他最後一部大的著作《通鑑胡注表微》是在1946年刊行的,那時他已經66歲。當時他在家書裡面就多次流露「將軍老矣」。
羊城晚報:是不是也有身體不好的原因?
陳智超:一方面當時關於輔仁大學的爭奪很激烈,梵蒂岡要停發經費,輔仁還有三千多師生,中央人民政府不管誰管?這裡面的鬥爭牽扯了他大量的精力。另一方面,年事已高,他也確實身體狀況不樂觀。1953年祖父給冼玉清先生寫了一封信,大意是說:四九年以後因為各種事忙,沒有時間寫學術文章,我正要寫了,結果右手麻木了;請蘇聯專家醫生看過,說我要立即停止一切工作,要休息。這一次就住院大概一百多天,然後陸續又住了八、九次醫院吧,1964年還動過一個大手術。健康狀況不允許了。
六、陳垣還擔負相當的社會工作
羊城晚報:新社會帶給他的震動應該也很大。
陳智超:這當然也是另外一個原因。他經過了晚清、北洋軍閥、國民政府、日本人統治,曾經一度對辛亥革命之後的民國成立以及抗戰勝利都抱有很高期望,但最後都失望了。解放以後為什麼他轉變很快,並不是因為讀了很多馬列主義的書,而是因為看到了現實。我老引這段話,祖父1949年曾在《人民日報》上發表的文章中說:
「有人問我北平解放後,你看見些什麼和以前不同?我告訴他,看見的先不說,我告訴你看不見的。解放後的北平,看不見打人的兵,看不見打洋車伕的警察,街上看不見乞丐,看不見整天花天酒地的政府官吏,看不見託人情送官禮的事情,更看不見有所謂『新貴』在琉璃廠買古董……這不同於以前的改朝換代,的確是歷史上空前的、翻天覆地的大變革。」
羊城晚報:那麼他在學術上主要做了什麼?
陳智超:1949年之後,祖父主要做了兩件大事:因為他原來的著作很多都是木刻本,或者在雜誌上發表,現在全部由國家出版社排印出版。大部分著作都是他在解放後精心修改過,並且重新整理的,這是一件工作。另外,就是著手整理《舊五代史》和《冊府元龜》,這是很大的工程,但沒有來得及完成。
羊城晚報:此外,陳垣先生的社會工作也相當繁重。
陳智超:是的,他關心史學教育,繼續指導學生,為出版社審稿,還當著幾千人學校的校長,這都佔去相當的精力。以前的幾十年,他每天凌晨四時起床讀書寫作,晚上九時就寢,生活很有規律。但解放之後,因為不斷參加各種會議,午夜才入睡也成了常事。
羊城晚報:也就是說,二陳在解放後的身份迥異,所以他們承擔的職責也是很不一樣的?
陳智超:對。陳寅恪先生應該說是比較純粹的、學院式的學者,陳垣先生有相當的社會活動,而且還是一位教育家,這個區別客觀存在。
羊城晚報:二人原先在學術上經常交流,新中國成立以後,這種交情還在嗎?
陳智超:這種交往一直沒有斷。過去兩人通信很頻繁,後來因為陳寅恪眼睛失明,沒有直接通信的可能,但還是互相關心的。1953年12月,陳垣給冼玉清先生的信中寫道:「中古史研究所事情當汪君未南行前,曾到舍間商酌,同人意見以為所長一席,寅恪先生最為合適。今聞寅恪先生不就,大家頗為失望,奈何!」而在1955年的信中,陳垣問冼:「寅恪先生起居佳否?聞其女公子調粵工作,可以照顧,甚善。」可見其關心。
七、參加曹錕賄選是一生當中一個污點
羊城晚報:最近您主持編輯的《陳垣全集》出版了,人們發現書中收入了他生前寫的一個內部檢討材料,裡面交待了有關「曹錕賄選」的情況。
陳智超:我始終不把祖父看做一個完人,更不是把他看做聖人。他就是一位傑出的史學家、教育家、愛國者。他參加曹錕賄選是在1923年,我在全集裡面特別收了他寫的一個內部檢討,當時領導並不要求、也不希望他公開檢討,是他自己寫的。我把這篇文章也發表了。我覺得,既然是全集,就要反映全面。他自己一直認為,參加曹錕賄選是一生當中一個污點,我也不能給它抹掉了,我保留這封檢討,是讓人家全面了解他,他不是完人,也曾走過彎路。
但是,評價一個人的一生,看他的全部,要看他的晚節。就在參加賄選的同年,他寫了被蔡元培先生稱為「石破天驚之作」的《元西域人華化考》,後來又被推舉為清室善後委員會委員和故宮博物院理事,為保護故宮及故宮文物,與北洋軍閥進行了堅決鬥爭,一度還被捕並遭軟禁。上面提到的陳寅恪先生稱他「德才兼優」,也是在「賄選事件」之後。從這些也可看出當時社會對他的評價。
羊城晚報:那麼這件事到底當時是個怎麼回事?
陳智超:當時陳垣是國會議員,是拿薪水的,而且這個是他主要的收入來源。但由於連年戰爭,薪水已多時未發,後來得到通知說要補發欠薪了,也同時要求他們參加選舉。這是他終身的憾事。
八、三次婚姻與感情生活
羊城晚報:陳垣先生出生在一個大家庭,有兩位母親,先後有三個妻子、十一個子女。在感情方面,他處於一種什麼樣的狀態?
陳智超:陳垣5歲時,父親把他過繼給了去世而沒有子嗣的三伯父。陳垣後來回憶說,雖然與過繼母親李氏生活在一起,她對自己也百般關愛,但畢竟是在生母周氏的懷抱中長大,對她還是很依戀的。每次吃飯,他總是在過繼母親處吃一點,然後又偷偷跑回生母那裡去吃飯。五六歲他就離開家鄉到廣州求學,除了有限的幾次回鄉省親外,很少有與母親見面的機會。他常因不能親自侍奉母親而內疚。
年輕時陳垣聰明博學,又長得一表人才,在廣州時被稱為「靚仔垣」。還有人提到這麼一件事:由於經常在報刊上發表文章,又擅長演講,陳垣的名氣與日俱增,招來了不少開放女性的追求。陳垣有段時間用筆名發表文章,其中一個筆名是「豔」,友人問他何意,他坦言是他最喜歡的一個女朋友。
羊城晚報:他為什麼會有三次婚姻呢?
陳智超:1913年因赴北京從政,陳垣跟以前的生活切斷了聯繫,包括「父母之命」的原配妻子鄧照圓,也就是我的祖母。祖母原名「珍安」,識字不多,裹過小腳,因為祖父又字「圓庵」,所以祖母后來將自己的名字改為「照圓」,但他們兩人終究因為彼此思想的巨大隔閡,祖父來京後兩人就沒有再生活在一起。但是祖母知道祖父喜歡吃家鄉的鯪魚,就常讓子女買來曬乾,寄到北京。因為祖父過繼時是「兼祧兩房」,所以又娶了二房吳淑媛,比他小四歲,但也沒有隨他去北京,不久因意外失足落水而亡,年僅28歲。
後來追隨祖父去北京的徐蕙齡,是他在光華醫學專門學校的師妹和學生。他們在北京共同生活了近40年,但到了晚年感情不和,出現巨大矛盾而分居了,後來徐夫人跟隨所生的兒子陳容到了天津生活。
對於身在天津、廣東的兩位妻子,祖父一直寄生活費。直到1966年5月,她們兩位在相隔不到一週的時間內先後去世,祖父這時已經是86歲的老人了。
羊城晚報:陳垣先生晚年,他的女弟子劉乃和成為了得力助手和忘年知己,長期相隨。二人之間的關係到底如何?
陳智超:這個問題不是幾句話就可以說清。我的妻子曾慶瑛教授曾在《陳垣和家人》一書中,用了專門一節全面談到這個問題,有興趣的讀者可參閱相關內容。
大師陳垣
陳垣,字援庵,廣東新會人。當代著名的歷史學家、教育家,曾被毛澤東稱為「國家的國寶」,與陳寅恪並稱「史學二陳」。
陳垣先生於1880年出生,六歲至廣州讀書。早年曾考科舉而名落孫山。在博濟醫學堂學過西醫,後創辦並入讀光華醫學堂,並留校任教。
1905年,與潘達微、高劍父創辦《時事畫報》,反對滿清專制、外國侵略,以觀點立場激進而著稱。辛亥革命後,當選民國眾議員,從此定居北京,後曾任教育部副部長。
1917年,38歲的他發表第一篇學術著作《元也里可溫考》,開闢了宗教史研究領域,當即震動學界,一鳴驚人,由此開始學術生涯。
抗戰淪陷期間,他閉門研究,堅決不與日本人合作。1949年,他選擇留在大陸,晚年加入中國共產黨。病逝於1971年。
作為史學大師,他在宗教史、元史、中外交通史、考據學、校勘學、歷史文獻學上獨創甚多,學術建樹影響至今。
作為教育家,他從教74年,從傳統私塾老師到現代大學校長,前後執掌輔仁大學、北京師範大學46年。
(本文由「歷史春秋網」授權「知史」轉載繁體字版,特此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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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春秋網(www.lishichunqiu.com)成立於2010年6月,是一個以歷史為核心的文化資訊門戶網站,提供中國古代歷史、政治軍事、經濟文化、中醫養生、書畫藝術、古董收藏、宗教哲學等內容。致力於傳承國學經典,弘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
鄭淵全論文 在 偽學術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一起來寫】#鬼滅之刃的文化導覽(三):雷之呼吸與鱗文淵源、染織工藝應用、紫藤花考察 // 鄭雋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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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集前半將接續上回介紹雷之呼吸傳承者衣著的「#鱗文」的靈力與神怪傳說,並回顧《鬼滅》美術造型的可觀之處。後半部則介紹本作重要花卉「#紫藤」的科普知識。雖然跟內文無關,筆者依慣例先分享帥氣又可愛的鬼滅圖片供讀者留念,圖為東京複合商業都市「太陽城」的跨界合作:「鬼滅之刃 x SUNSHINE CITY 全集中!太陽的都市傳說」,今天也跟著煉獄大哥一起「全集中」探索日本文化。(見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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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之呼吸與龍神信仰淵源的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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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借用索緒爾(Ferdinand de Saussure)語言學至符號學以降的觀念闡釋,鱗文的符號具(signifier)是連續三角形圖像,染織工藝界約定成俗命名後則是符號義(signified)的產生,這個符號義來自民眾「#望文生義」產生了對龍蛇等神話生物鱗片的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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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神信仰早在飛鳥、奈良時代就有跡可循,龍蛇之類的形象在東亞文化普遍與雷電雨水、噴火產生連結,可能來自《山海經》或渡來人口耳相傳。而平安時代晚期的文獻《法華驗記》、《今昔物語集》則清楚記述一則名為〈道成寺緣起〉(或稱 #安珍與清姬)的傳說作為大和本土的證據,概要是紀伊國(今和歌山縣)富豪之女清姬愛上投訴的僧侶安珍,因為男方態度飄忽、逃避,導致女方由愛生恨,變身為口吐烈焰的巨蛇,渡江追趕至道成寺將躲避的安珍燒死在寺鐘內(茂呂美耶,2007),這就是後來歌舞伎經典劇本《#京鹿子娘道成寺》的原型(藤依里子、水野惠司,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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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繪畫與歌舞伎等視覺文化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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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含浮世繪、歌舞伎在內,在所有與《道成寺》相關的作品都有同樣的經典橋段:清姬脫下外衣(可能是十二單衣最外層的「唐衣」),露出佈滿鱗文的襯衣(辻和子,2018)象徵性地說明清姬已鬼化成大蛇形態。(見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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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歸上一集的討論,吾峠呼世晴老師為達到身分識別的效果,讓炭治郎穿上同時具有歌舞伎巨星、竈門神社修驗者等雙重形象的「市松/石疊文」,善逸作為雷之呼吸的傳人,穿著的鱗文也同樣象徵強大力量──『雷之呼吸一之型:霹靂一閃』,龍神雷電般的瞬間爆發力與破壞性,這也即為可能是幕府時期鱗文被大量運用在「北条氏」等武士家紋的原因。再回頭看鬼滅中所有劍士的和柄,除了身分識別,所有的圖像更會導向同樣的符號義:祈求「#武運昌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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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和民族的藝術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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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柱以外,本作重要配角、女醫師珠世的血鬼術「視覺夢幻之香」產生幻覺的視覺運用,更能發現和柄衍生混搭的趣味,剛好印證人類學家李維史陀(Lévi-Strauss, 2011)的解讀:染織工藝能極熟練地 #混用抽象幾何與寫實兩種圖像,這種巧妙搖擺在兩種極端間的性格正是日本文化與西方最大的不同。(見圖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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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藤的雅緻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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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藤原產於中國大陸與日本全境,東亞人對紫藤的審美關注,通常不離季節、霞光、姿態、清香等風雅的感悟。唐.李德裕《憶新藤》:「遙聞碧潭上,春晚紫藤開。水似晨霞照,林疑綵鳳來。清香凝島嶼,繁豔映莓苔。金谷如相併,應將錦帳回。」詩中的審美情緒道盡了植物的脫俗與崇高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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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今植物學的常識已說明,日本紫藤與中國紫藤唯一的差異在花序的順/逆時鐘,而日本園藝界熱愛紫藤的程度絲毫不亞於華人,是日本画常見的入畫花卉之一。其他領域除古樸簡約的 #盆栽和花道 外,更有種滿紫藤的主題公園,也就是曾與鬼滅聯名的『#栃木縣足利花卉公園』,幾乎可視為鬼殺隊最中選拔處──藤襲山的三次元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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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國文化學者李御寧(이어령,2018)以文學、語源佐證的詮釋指出:日本人擅長以細小、緻密的事物來捕捉美(美しい,utsukushi)的感覺,如平安時代前的文學會用『愛しい』(憐愛)形容美,更早的《古事紀》則使用『くはし』(kuhashi,細緻、完美之意),因此李御寧認為荻花、藤花、櫻花等「#細小精緻之物凝聚的結晶」是完美之花、代表大和美學意識的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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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藤毒性的爭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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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殺隊的人氣角色之一「蟲柱.蝴蝶忍」,是擅於提煉藤花毒素用於殺鬼的化學奇才,由此設定可知紫藤帶毒乃普遍常識,但奇妙的是古今皆有食用與入藥的紀錄,《夢溪筆談.補筆談卷三》:「黃鐶,即今之朱藤也,天下皆有。葉如槐,其花穗懸,紫色,如葛花。可作菜食,#火不熟亦有小毒。」,《署督賦》:「其根入藥用,能吐人」則是反過來 #利用其毒性作為催吐劑,操作得當並不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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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段提到的『足利花卉公園』也仍在販售紫藤霜淇淋,日本大眾刊物也有許多將紫藤花做成天婦羅、饅頭、糖漬的實例。在華語出版品中,愛花的歷史學家周芬娜(2017)曾在書中教學「春野花天婦羅」作法,台灣坊間也有園藝家開發出果凍、八寶飯之類的食譜(陳鳳麗,2018),可見紫藤仍可食用,只是須注意僅花朵可食並烹熟去毒。(見圖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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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醫療與化學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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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療與化工方面的研究,證實紫藤的毒性來自兩種化學成分:#凝集素(Lectin,能導致紅血球凝結、形成血栓)及 #紫藤素 (Wisterin glycoside,皂苷的一種,會導致嘔吐、腹瀉,豆類植物都有,煮沸能去毒),以武漢植物研究院的論文為例(陳凡、陳梅芳、傅俊,1994),藥用實驗的萃取部位為 #種子,也就是公認毒性最強的部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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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鬼滅》中血液是鬼的力量來源與構成要素,如果中毒凝血再外加腸胃症狀,輔以蟲柱大人的萃取濃縮,保證比人類誤食豆莢痛苦上萬倍(忍小姐的施虐癖可見一斑),故鱷魚老師的設定絕非空穴來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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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農業界也有用紫藤萃取物用於有機農作的研究,安徽農業大學徐敬東(2014)的研究證明:紫藤萃取精油對蘋果腐爛菌、小麥赤黴菌和番茄灰黴菌等3種常見的 #植物病原真菌 確實有抑制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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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藤鮮花沁香安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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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粉生態學家巴克曼(Stephen Buchmann)指出,成年人吸入花朵揮發物(花香)#能減少交感神經活動進而降低血壓。以玫瑰為例,實驗中受試者交感神經活動(即戰與逃的反應)降低40%、腎上腺素也減少30%。「上海香料研究所」李祖光等人的研究(2005),則證明紫藤鮮花能萃取出多達32種香氛成分,其中便有松木常見的「呋喃」、薰衣草占30%的「芳樟醇」、迷迭香常見的「β-石竹烯」等重要香氛成分,正是炭治郎形容的「忍小姐的花蜜味道」,知名香水大廠ACCA KAPPA的紫藤香水想必也同樣清新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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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延伸閱讀:
#鄭雋立寫鬼滅文化導覽,第一集回顧:
www.facebook.com/Pseudoscholarship/posts/1603622909825328
#鄭雋立寫鬼滅文化導覽,第二集回顧:
www.facebook.com/Pseudoscholarship/posts/1610903412430611
#李長潔介紹竈門神社與劍術淵源:
www.facebook.com/Pseudoscholarship/posts/1604343393086613
#李長潔介紹淺草(炭治郎遇見無慘的地點):
www.facebook.com/Pseudoscholarship/posts/1611075655746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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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參考文獻:
01.茂呂美耶(2007)〈道成寺緣起(和歌山縣)〉《傳說日本》,台北市:遠流出版,頁94-96
02.藤依里子著、水野惠司監修,李艾祺譯(2017)《日本文樣圖解事典:帶來好運的日本傳統圖案480款》,台北市:遠足文化 (原典為2010年日本初版)
03.辻和子著,蔡麗玲譯(2018)《歌舞伎完全圖鑑》,新北市:楓書坊文化出版
04.李維史陀(Claude Levi-Strauss)著,廖慧瑛譯(2011) 〈繩文精神與行動繪畫〉《月的另一面:一位人類學家的日本觀察》,台北市:行人出版,頁42-44
05.李御寧(이어령)著,沈文訓譯《日本人的縮小意識──豆物狂的傳奇》,台北市:漫遊者文化出版,頁44-46
06.周芬娜(2017)〈紫藤飄香的季節〉《餐桌上的芍藥花》,台北市:印刻出版
07.史蒂芬.巴克曼(Stephen Buchmann)(2016)《花,如何改變世界?穿越科學、商業、歷史與文化, 探索花與人類的不思議共生史》,台北市:臉譜出版,頁342-343
08.陳凡、陳梅芳、傅俊(1994)〈紫藤凝集素的分離純化及理化性質研究〉《武漢植物學研究》第12卷第3期,武漢市:中國科學院武漢植物研究所
09.李祖光、衛雅芳、芮昶、高雲芳〈紫藤鮮花香氣化學成分的研究〉《香料香精化妝品》,2005卷1期,上海市:上海香料研究所,頁1 - 3
10.徐敬東(2014)《紫藤提取物抑真菌活性及其化學成分研究》,安徽農業大學碩士論文
11.唐詩、《夢溪筆談》、《署督賦》等古文部分均參照自維基『中國哲學書電子化計畫』,2020.11.05瀏覽,網址:https://ctext.org/zh
12.陳麗鳳(2018)〈紫藤花好看又好吃 吃花達人教你做〉,自由時報,2013.03.23副刊報導、網路存檔,2020.11.05瀏覽,網址:https://news.ltn.com.tw/news/life/breakingnews/23743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