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想想:電影院裡的文化衝擊】
上回寫蕃茄看電影的事,讓我想到之前在日本的經驗。
明明住台灣的時候經常一兩個月就看一部電影,我在日本看電影的次數卻很少,六年只看個五六次。最主要的理由是,在日本的電影院看電影真的是太!悶!了!!!
看《哆啦A夢Stand By Me》,經典小叮噹主題曲響遍全場,整個電影院正襟危坐鴉雀無聲。
看《腦筋急轉彎 Inside Out》五種情緒吵成一團超級好笑,情緒島崩塌驚險萬分,整個電影院正襟危坐鴉雀無聲。
看《LaLa Land》開場的大塞車載歌載舞熱鬧無比,身體都想跟著強烈的節拍搖擺,整個電影院正襟危坐鴉雀無聲。
啊就不要管別人,你笑你的投入你的啊。
沒有喔,在電影院的日本人很兇的。我有朋友看《復仇者聯盟》不小心笑出聲音,就被旁邊的人嚴厲警告了。我認真搞不懂,看電影就是要去體驗那個大螢幕和臨場感,還有彷彿跟一整群人一起經歷一段歷險的爽感,搞到隨著電影有自然情緒起伏都可能打擾到別人,樂趣到底在哪裡?
曾經有人跟我說這是關東地區獨有的死寂,其他區域會稍有活力一點,但是那就不是我平時的活動範圍了,無法評論。
有了這些經驗,誰會想去大螢幕看《侏羅紀公園》、看《The Greatest Showman》、看《阿拉丁》、看《布達佩斯旅館》,看《星際大戰》看任何會讓自己不小心發出聲音或者身體不由自主會有動作的電影啊?綁手綁腳還得擔心被人噓。這樣刪一刪大概只有《在世界的中心呼喊愛情》那種讓人默默跟著情節落下眼淚的電影可以選了,還得小心哭的時候不能有鼻涕⋯⋯壓力山大啦!!!(翻桌)
我曾經刻意詢問過學生這件事情,得到的答案一點幫助也沒有。「不可以打擾別人啊。」「笑出聲音來很沒禮貌。」「要放鬆的話在家裡看就好了。」他們臉上那種「為什麼連這種常識都要問」的表情,讓我真的很想把他們丟到印度去讓看一場觀眾直接站起來飆舞的寶萊塢來個驚嚇教育。
你們的常識不是全世界的常識啦!
不過,真正讓我心死的,是當時赫赫有名的《格雷的五十道陰影》。這部片像巨星一樣降臨本土,上映當天整天都有學生在談論這部片,至少兩三個禮拜之內隨時都會聽到有人帶著一抹神秘兮兮的微笑詢問:「那你會去看嗎?」
當時還是隨心所欲的兩人世界。想想也好久沒遇到這種讓我可以得意地表示:「我滿十八可以看限制級!!」的電影,就硬拉著傑克,懷著非常不正確的心思,準備去開開眼界。
電影院安靜無聲,不意外,一直都是這樣。整個電影院沒什麼人,不意外,住宅區的小戲院都是這樣,反而可以自在一點。前面說真的根本沒專心在看,反正你們就是要找個方法相遇我知道啦快點給我精彩的,(這就是傳說中看A片一定要快轉的心情吧!)盼盼盼盼到男女主角終於開始脫衣服,接吻,蒙上眼罩,銬上手銬,我的內心「活春宮來了來了」準備要尖叫起來的時候——
鏡頭一轉,一坨漆黑,失禮,形狀張牙舞爪毫無美感的黑洞馬賽克,理直氣壯地直接覆蓋在男女交合的地方,整個畫面變成「裸露的男女上半身,性感的黑影,裸露的四隻腳。」
這是認真的嗎???我跟傑克互看一眼,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天啊你們的A片至少還是薄碼,你現在直接把重要部位剪出一個洞是什麼意思??
男女主角不停變換姿勢,黑洞謹慎盡職地遮蔽,還會隨著肢體的韻律左右上下微調。鏡頭一度從頭部的角度拍過去,於是黑洞乾脆連頭都一併蓋住,於是變成一個從黑色大圓圈中長出四隻手腳的蜘蛛畫面,不情不色毫不性感,更別說辨認在看什麼東西了⋯⋯。
我托著下巴,無法判斷究竟是八歲時不小心看到接吻畫面被媽媽用手遮住眼睛比較遺憾,還是過了三字頭之後在電影院看限制級電影還要被「善意保護」比較荒謬。我實在是猜不透,到底是怕觀眾席興致一來一起「同樂」,還是這個社會有「不能在大庭廣眾下讓人知道我看過生殖器官」的潛規則?
我明白日本A漫開始全面有碼是因為1989年的宮崎勤殺害幼女事件,從兇手家中搜出大量色情漫畫和同人誌。想當然爾,這些「內容不當」的漫畫就變成著罪魁禍首。但是現在這樣的做法,感覺像是認定「生殖器官」本體是引起犯罪的理由,而漫畫動畫或是電影的「內容」本身「符合善良風俗」,這不管怎麼想都覺得邏輯上很有問題吧。
男女主角翻了個身,改成站姿靠著畫面右邊的牆交纏,但是黑洞馬賽克沒有跟上,還攤在床的正中央。
⋯⋯。(一分鐘過去了。)
⋯⋯。(兩分鐘過去了。)
⋯⋯。(三分鐘過去了。)
操縱馬賽克的人是睡著了嗎?
大約有五分鐘左右,黑洞馬賽克就這樣怔怔然任由旁邊的男女明目張膽的展示規律運動的全身細節,然後才像是大夢初醒一般,一個箭步往重點部位飛撲,準確降落。
「你們剛剛什麼都沒看到!!!」好像聽見黑洞馬賽克氣急敗壞的聲音。
來不及了唷,剛剛五分鐘內,犯罪的幼苗已經快速發芽增長,等等散場就迫不及待要去侵犯路人了,看看你幹的好事。我腦海裡的聲音非常平靜。
那天之後,再度踏入電影院,是三年後的事了。(茶)
遮眼罩做法 在 譚蕙芸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第七天]
過去一個多星期,太子港鐵站附近,每個晚上,都由一個繁盛的商業區,變成一個群眾聚集,抗議、哀悼、宣洩的空間。
一切源自8月31日星期六,據說那一天,無論是掌權的,還是抗爭的,事前把831視為「終極一戰」。那一天之後,或許政府會出動緊急法令,那一天,或許有人要犧牲,各方都如箭在弦。
831白天在港島的衝突之後,沒人想過,晚上十時半,真正的戰場原來在周六晚繁忙的鐵路站內開打,晚飯後路過的普通市民,示威之後轉移中的青年,因為一宗車廂內政見不同人士口角和打鬥,演變成防暴警察衝入車站與車廂,揮動警棍,有車廂中人跪地求饒仍被打,畫面竟與721白衣黑幫在元朗站追打市民的場景何其相似。
更不幸是,警察把記者趕出事發的太子站,坊間傳出,太子站裡有人被打死,沒有記者監察,謠言整個星期不斷滋長和擴散。
憤怒的群眾,每個晚上,到太子站抗議。而太子站隔壁,剛好是「旺角警署」,我到場觀察多晚,看到一幕又一幕荒誕的風景。
如果余華的《第七天》談的是現實世界的殘酷,死者的視覺反而透射出一種善良與溫馨,或許太子站這七天的聚頭,也是一種讓人追求殘酷現實以外一種互相取暖的的短暫存在。
[第一天]831警察衝入車廂事件,發生於星期六晚十一時,星期日清晨1時,多輛私家車塞滿旺角警署外,不斷響號抗議,我未看過如此「憤怒的私家車隊」。十來個防暴警察蜷縮在警署那凹入的樓梯口,用透明長盾護着頭,上面留下抗議者扔出來的油漆彈顏料,紅色一點一點,鮮血的顏色。
[第三天]9月4日星期三,香港政府宣佈「撤回修例」,群眾仍然聚集,美國NBC電視台記者在警署外做直播,用英語說:「林鄭月娥撤回修例,但示威者顯然不接受,他們今個晚上,仍然在設置路障,與警察對峙。」
旺角警署也漸漸加建,由一個辦公樓,變成一座適合作戰的碉堡。防暴警察不用瑟縮,行人路加建了一個人那麼高的巨型水馬,水馬後設有可移動高台,警察站在高台上把槍枝伸出,巨型簷篷、陽台也成為了負責狙擊警員的待命位置,警員以厚膠板作掩護,多位置向街上發射彈藥。
狙擊手有時從高位射擊,有時一小隊從水馬的閘口快步走出,衝前,發射。我旁邊有幾位來看熱鬧的男孩子,他們好像不慌不忙,我提示:「警員拿着的是雷明登散彈槍,開的是布袋彈呢。」他們忽然醒一醒,知道不是開玩笑的。布袋彈正是8月11日在尖沙嘴打爆了少女眼罩讓她右眼嚴重受傷的那種子彈。每見警察舉槍,記者伏下躲避。然而群眾還只是以雨傘抵擋,偶爾射鐳射光回應。
午夜時分,警方派出專責「談判」的女警從警署內廣播,一改平日嚴厲言氣,好像有點崩潰的聲線說道:「我知道你們和我們一樣,一樣付出努力,一樣有汗水流過,一樣好累,一樣想回家,一樣有家人朋友,兩個月來,追求自己想要的事。你們想一想,每一晚站在這裡有甚麼意思?」
看到有示威者放下了鐳射筆或收歛了,女警還說:「這位穿x顏色衣x顏色褲子的朋友,我欣賞你,我嘉許你,對,我就是說你。」群眾卻不受落,噓聲連連,回罵:「黑社會!」
[第五天]9月6日,星期五中午,已有少女進入太子站下跪,要求港鐵公開站內閉路電視影片,以證明有沒有人死於站內,港鐵在下班時間前宣佈封站,群眾改到地面上集結,情緒從未如此激動。
太子站被示威者改裝成為靈堂,人們帶來的白花形成花海,有人燃點香蠟,向夜空撒金銀衣紙。有人傷心地跪地痛哭,有人向太子站進行三鞠躬,群眾怒喊:「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警察站在水馬後面待命。三個市民上前,帶着怒氣勸說。
拿着公事包上班族中年男子說:「我們相信你們警察,你們卻打我們?你們打人沒後果,我們打人就要坐牢,已經拘捕了一千多人了,仆街!不知所謂!不要再幫政府辦事了吧,你們應該是去抓賊人抓黑社會,現在是和黑社會一起打我們市民呀!你們不抓人,就不會有暴動了。」
一位經常參與運動的老婆婆,被眾人抬起來,舉起十字架向着警方說:「我早前也被你們撞傷,別那麼殘忍吧,打年輕人。我們會找教會的人,幫你們的。」
一位戴口罩的年輕人痛罵:「政府今日撤例,明天也可以清算你們,出賣你們警隊,你們甘心嗎?你們幹這麼多壞事,將來被清算你們就知道了。放下武器吧,我們還是香港人!」有別於其他諷刺警察的口號,這三個人雖然批評警察,但還是想打開對話,對他們有期望。警員木無表情,沒有回應。
「香港人」究竟是甚麼?警察自有其一套想法。連續兩天,警方都改變其廣播策略。以往警察會以大聲公發出警告,指在場人士非法集會,不離開將會動武,公事公辦地表明開槍前曾提出警告(使用武力前需提出警告是香港警察的「正規」做法。)
但這兩天晚上,有談判專家背景的警員,則以一種抒情的口吻說一堆話,例如:「有市民想回家,就讓別人走吧,這不就是你們口中的民主人權和自由嗎?你們追求的東西很容易得到的。別阻着別人回家吧。」警員在廣播中提及「民主」「人權」「自由」,實在罕見。
又例如在周五晚上,男警員說:「星期五晚上,下班放學後,大家應該輕輕鬆鬆,大家都累了。香港警察也不可能隻手遮天吧,我們也在反思自己處理是否夠好。」男警甚至說:「人在做天在看,別以為你做了一些非法的東西我們看不到你;『香港人加油!』這一句我也想說給大家聽,大家都不想看到暴力吧。」
諷刺的是,就在男警說這堆話,「香港人加油」的同時,另一批警員同一時間,從警署舉槍,向對面馬路發射子彈十餘次。子彈射到停泊在路上的巴士車身上,打在示威者高舉的傘陣上。槍聲和勸說聲,混和一起,連帶群眾憤怒的回罵,成為了整場運動最荒誕的一幕。
太子站附近,像出現兩個平衡時空,示威者的傷痛、絕望、憤怒,無處抒發,透過集體悼念「太子死者」,大家聚首,抗爭,痛罵,痛哭。燒衣紙,獻白花,一起喊口號,唱諷刺警隊的歌曲,甚至與子彈抗衡,整個星期,凝聚了一種共同存在感。
警察那一邊,視自己為正義和法治,在廣播中假定大家是「一樣的香港人」,但實際上是,過去三個月,警察在前線對抗爭人士的稱呼,已由「示威者」變成「曱甴」「垃圾」。警察一度從旺角警署廣播中說,「試想一下,在電視新聞中看到,你們同伴被拘捕後,是否會無助和後悔?自首吧,大家都不想看到暴力。」
對抗爭者來說,被打被捕,是對運動無私的犧牲,反而讓其同伴前仆後繼的動力。一幕一幕警員揮棍,示威者爆頭的畫面,儀式地洗禮,讓抗爭者覺得不能回到過去,要繼續向前。抗爭者認為,警察施暴才是暴力加劇的來源。如此,警和民,如同站在沒有交錯的平衡時空。
有一刻,憤怒的群眾,把原來鎖上了的太子地鐵站閘門門鎖打開了,黑衣人一湧而上,衝進站內,破壞了一些告示牌,然後有人勸說:「別逗留,危險!」我和其他記者反而鑽到無人的地深,只見紫色為基調的港鐵站亮着一排排燈,卻沒有一人,但眾人最想詰問的,就是這裡有沒有亡魂?光亮無人的車站,氣氛加倍詭異。
有一名婦人卻在走出地面之後,質問我和其他記者:「記者為何在831當天因為警察驅趕,就離開港鐵站?三條人命!三條!」群情洶湧,情緒如同海嘯般澎湃。有人問我,抗爭了三個月香港人累了嗎?或許,憤怒,一次又一次把累極了的香港人,再次推到街上。
[第七天]星期日,經過了中環遊行,港島的連串衝突。深夜,太子站的群眾仍然聚集,不過人數比以往少。警察繼續開槍,其中一粒布袋彈,擊中一位義務救護員的腳部,眾人把傷者抬到後街治理。
連日的抗爭,讓太子站顯出一點疲憊,抗議的人像潮水一樣,貼了的海報撕了又貼,白花被清走又再有人放下,那種循環不息,輪迴式的頑強,讓人訝異.示威者趕不掉,防暴警察出來,沿大街推進,不一會又像浪濤一樣,趕掉了又回來,趕掉了又回來。如此慣例,預視着最終會有一次特別行動。
果然,第七天接近午夜,警方出動大量防暴警察,在彌敦道、西洋菜南街追捕,示威者沿橫街逃離亦被捉到。過百防暴警察築起防線,記者被推到肉眼也看不到被捕者的距離,整條彌敦道都可以成為封鎖線,只能從天橋上觀察,有少年臉上流血,被押上警車離開。被捕的人,如同亡魂,連記者也看不見,落入了一個暗黑的無人空間。
第九天,政府、港鐵,召開聯合記者會,終於公開部份閉路電視截圖,澄清831太子站「沒有死人」,批評散播謠言的人心地不好。警察又宣佈要派一萬支警棍給休班警員,又反問:「是誰令香港成為一個暴力城市?」
或許,太子站沒有死人,但一個放在太子站外的花牌上,兩幅直幡上寫的,說明了死掉的是甚麼:「追憶禮義廉恥,悼念良知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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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寫歷史的人】
天真的我曾經相信,歷史是由記者記錄的。人大了,現實告訴我,歷史是由當權者編造的。當各大小媒體都身不由己,當權者也善於玩弄輿論之際,幸好我們還有科技和自由,去傳遞事實真相。而我們爭取的,正是保存這一點自由。
我希望每一位都讀讀這段現場記者的記錄,然後每一位都分享出去。評論一部分你們可以不同意,立場不必一樣,但請瞭解現場的真實面貌,去思考,去比較,然後自己找答案。
《這是一個吃孩子的政權》
我是昨晚其中一名,在立法會採訪的記者。執筆之際,政府剛公布凌晨四時見記者。不難想像,在輿輪機器全開下,到了早上,進入立法會的年輕示威者們,已經統統被烙上「暴徒」的刺青。謹在此,寫下我所看到的,希望大家能看到更多,事情不同的面向。
1. 晚上九時多,立法會的正門已被撬開,從正門走進立法會,撲鼻而來的是濃烈的蛋臭味,地上也一片狼藉,滿是玻璃碎和雜物,年輕人們,和記者們魚貫進入,也陸續沿電梯登上一樓。
2. 立法會一樓是會議廳和會議廳前廳,也就是議員休息的地方。前廳內,平常由議員享用的沙發,成為年輕人們的休息處,牆上也有塗鴉。一旁的櫃子本身放了擺設,有人想觸摸藝術擺設,被大聲喝止,「真係唔好搞啦!」另一人從樓梯邊走下去邊說,「我地係攻佔,唔係破壞!」被罵的人語帶無辜,「我見呢舊好似爛左咋……」然後再被罵,「就係有人整爛囉!我地真係唔好整呢啲野啦!」
3. 過一陣子,再回到前廳查看,櫃子上貼了四張紙,寫著「切勿破壞」,而櫃子上的擺設,完好無缺。同樣的情況也發生在地下的餐廳。他們拿了雪櫃內的飲品,卻留下鈔票,再在雪櫃外貼紙寫字,表明不是偷飲品。
4. 會議廳內,人一直不算多,在場的反而大半是記者,也有議員。張超雄整晚都在。然後便是大家在電視上看到的──塗鴉,塗黑。鏡頭以外的是,有人弄跌了一塊鐵板,發出噹一聲,隨即被提醒,「唔好亂整爛啲野呀!」
5. 歷代主席中,梁君彥、曾鈺成和范徐麗泰的畫像被拿下,牆上再被塗上YOU ASK FOR IT的字句,黃宏發和施偉賢卻能倖免。
6. 隨著時間越晚,去與留的討論變得越來越激烈。民主派議員陸續回到會議廳,也有部分議員嘗試與年輕人溝通。年輕人表明,希望複製太陽花學運,當中也提到,希望議員,或其他有份量的「大人」,可以在旁守護,讓警方投鼠忌器。他們初時的確有長期佔領的打算,也有人提出要設立「哨兵」、要設置補給線,或是「有無IT人幫手睇下個控制室點開咪」。
7. 他們並非毫無畏懼。當有人在外面喊「有警察」,全部人便會一起亂跑,過了一會發現沒事,又有人出來叫「冷靜」和「唔好放流料」
8. 令去留的討論發酵的,是其中一位年輕人。當時分站會議廳的年輕人們,一言一語地討論去留,然後這位男孩站起來,把口罩也脫掉,大喊「我們已經沒有退路」、「如果我們撤離,明天我們就會成為CCTVB所說的暴徒」、「會面對搜捕,一沉百踩」、「公民社會就會倒退十年」,他呼籲大家留下,其他人一起鼓掌,也有人提他「戴番口罩」。他則回覆「除口罩,因為真係無得再退,無得輸。」
9. 過不久,又有變數。另一名年輕人表示,太陽花學運必須要大人物和議員相助,而他和議員接觸後,認為議員不會幫助他們,「佢地顧住出年既選票,根本唔會幫我地」、「我地咁少人,點解要為左畀班議員搶光環而送頭?」如是者,討論又再開始。後來也曾得出一些共識,例如發表宣言後撤離,但宣言發表後,又再回到討論,對於是撤是留,始終難以定案。
10. 最後得出的結論是,十二時是撤離的死線,外面防線也與警察有過談判。除了幾名堅持留下的年輕人外,其他人都會在那時候撤離。外面的防線,會盡力拖延至最後一刻。而留下的年輕人,則集中在主席台前,等待被捕。到此一刻,事情似乎塵埃落定,有準備被捕的年輕人也拿下口罩,接受傳媒訪問。
11. 但討論仍未休止。其他人繼續在會議廳討論,有人提出「一齊走一齊留」、「唔可以留低佢地畀人拉」,但也有人說「就算你當我係鬼,我都會話,點解要等住畀人拉,點解唔走」。有不止一名年輕人痛哭,問「點解要咁樣」。
12. 同時,也有人從立法會外進入,報告指警察已經準備好,呼籲大樓內的其他人離去。在一批又一批人離去後,留在會議廳的,只剩下準備被捕的幾人。
13. 轉捩點在十二時前大約十分鐘。本以為已成定局,突然間,十數名年輕人衝入會議廳,邊大叫「一齊走,一齊走」,把留下的人捉住,半推半就地帶離會議廳。立場新聞的live也有捕捉到這一刻,記者還問其中幾位女孩,「十二時死線將近,不害怕嗎?」「我地呢度全部人都好驚,但係四個義士一定要救,驚都要去做,更加驚既係,聽日見唔番佢地。」
14. 雖然立法會清空(只剩議員和記者),警方仍如臨大敵,未離開大樓,已嗅到催淚煙的味道。去到添美道外,果然在施放催液煙。沒有眼罩和口罩,被催淚煙一燻便咳起來。這時一名正在撤離的女孩走過,硬把一片檸檬塞到我嘴邊(而我不知道原來檸檬可抗催淚煙)。
15. 民主派議員一直在場。清場時,鄺俊宇在夏慤道開咪,求情請警察不要做得太盡。楊岳橋也在海富中心,幫忙呼籲在場人士趕乘地鐵。區諾軒背著大聲公到處跑……其他的民主派議員,也有現身。
16. 警察清場極克制,甚至在推進時,會問記者要不要喝水。
以上是一整晚下來的觀察。這些年輕人到底是不是暴徒,他們衝擊的原因到底是甚麼,有沒有肆意破壞,大家可以自行判斷。
而以下,是我自己的判斷。完全主觀。
他們使用了武力,破壞了建築物,犯了法。但他們沒有肆意破壞。所有的破壞,都在展示他們對世道,對制度,對政權漠視他們聲音的不滿。有許多人會說,他們不應該做,還可以有其他的路呀。但對他們來說,這就是最後的一條路。即使之後再覓新路,也只會一直向更兇險的方向去找。不會有人只為了好玩,就闖入立法會大樓的。也別老是說他們受煽動。只要聽過他們討論,就會明白他們真的經過思考,也許粗糙,也許不完備,但都不是他人能隨意控制的。
在責怪他們之前,我們是不是該先看看,為甚麼一個自詡先進文明的城市,會把一整代的年輕人逼到快要瘋了?甚至逼死他們?他們眼中,已經看不到希望。由和平示威,到不合作運動,到武力衝擊,甚至以身明志,他們幾乎做盡了一切,做盡了我們這些大人不會做,不敢做的事情。
但政權沒有絲毫憐惜,它明知,一直不作回應,只會令年輕人的怒火加劇,逼使他們尋找更激進的方法,卻依然為之,終於年輕人衝立法會了,便選擇在凌晨四時出來譴責,強調「法治」,玩輿輪戰,誓要把年輕人都打成暴民。躲在法治這一幅遮羞布之後的,是一個怎樣的政權?它明知自己龜縮,放任警察和年輕人對抗,只會令雙方受傷,令雙方仇恨彼此,卻依然漠視,情願利用警民的敵視,去為自己謀求延命的籌碼。如此看待自己的同僚,如此看待社會的未來,這到底是一個怎樣的政權?
對年輕人來說,自由、人權、民主、法治、公民社會,這些形而上的東西,其實真的是他們最珍視的所有。有人會嘲諷他們,說他們讀書讀壞腦子,但請細心想想,每一個世代的追求都有不同,上一代為的是溫飽,所以他們努力工作,改善生活,這些都值得肯定。但正因如此,在經過上一代的努力後,環境好了,孩子們也自然會追求更多理想。這就是社會的進步。
而當他們追求理想,上一代卻無情地打壓他們,認為他們走錯路,巴不得他們複製自己成功的套路。這不是阻礙社會的前進嗎?
在這個晚上,我實在看不到年輕人「暴動」(當然,政權也不敢自己再畫蛇添足去定性了),我看到的,只是一個一個,為了香港的未來,寧願犧牲自己的孩子。他們賭上自己的前程,暑假不是去旅行去拍拖,明知往後都要活在被捕陰影之下,他們依然站出來,去守護我們成年人沒能守護好的事物。方法也許不成熟,粗野,做事經常一頭熱……但再成熟的做法,都有人試過了。成效如何,大家明白。
作為一個三十歲的成年人,我只是感到慚愧。本應保護孩子的我們,卻反過來被孩子保護著。他們滿口粗言,有時不夠大方得體,看不過眼的就破口大罵……這是因為他們真的關心。關心這個城市。
最後,致所有三十、四十、五十歲的朋友。在年輕人接班前,先接棒的該是我們。社會,其實是屬於中老年人的(看政府班子就知道)。我們可以承諾自己嗎?當有一天,我們掌管社會,我們不會讓這個吃孩子的惡習延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