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怒／怒り 〗
機緣巧合，朋友轉贈兩張「香港亞洲電影節」《怒》的第一場放映（28／10）的門票，於是可以在香港公映（10／11）之前的兩星期，看到這齣電影。
這是第二次觀看日籍韓裔李相日的作品，上次已是六年前的《惡人》。《惡人》和《怒》都是改篇日本作家吉田修一的原著小說，兩個故事的核心思想某程度上可以說是一脈相承：現實社會之中，法律條文往往無法拯救受害者和犯事者，亦難以有力的區分善與惡，因為傳媒如何報道、利益集團關係、社會道德標準，以及市民獨立思考的能力高低等因素統統牽涉其中。法律真的能夠為市民爭取公義？遭網絡「審判」的「惡人」必定死有餘辜？那些遭壓在社會最低層的「地底泥」（譬如香港的廢青、隱青）如果犯了事，社會幾乎未審先判，必死無疑，但政府好像從來沒有察覺有此問題存在，對這些人或輔導或協助尋找事件的原貌，最終白白送走／犧牲一條生命。《惡人》戲中，男主角清水祐一（妻夫木聰）面對的困局正是如此：自身表達能力差，每天面對極之刻板的生活，無法排衍的空虛和寂寞、長時間不被理解的情感和慾望，最終釀成炸彈，在遭到羞辱後，情緒變得激動，結果殺死了石橋佳乃（滿島光），然而即使將他送進監獄，往後還是會出現另一個清水祐一，反而馬込光代（深津繪里）的體諒、愛慕，成為他的解藥。
《怒》的劇本的焦點依舊放在遭社會嫌棄的一群，然較《惡人》挖得更深、說得更狠 ── 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崩解。一宗滅門血案，帶出三個故事，其中一個故事的主角就是兇手。為何動殺機？為何憤怒？李相日始終沒有透過鏡頭和對白解釋情楚，但我們都有錯；亦有人問：為何戲名叫《怒》，明明是談及人際間缺乏信任呀。我的理解是，這個《怒》字，並非單純指出故事主角的主觀感受，而是觀眾面對電影情節，跟現實社會扣連在一起之後或會出現的情緒，我們大多數人，都是只懂站在一旁食花生的旁觀者，我們是製造悲劇的「共犯」，實在令人「憤怒」。我們的社會，早已將我們調校得冷酷無情、極度自私，總是懷疑身邊的人另有所圖，或者怯於面對黑暗，一旦遇上慘劇，亦只會夠膽站在一旁腳軟，不會挺身而出，或者錯手「殺人」；我們明知「愛」是靈丹妙藥，可惜我們內心已掏空，不敢愛，亦不敢被愛，循環不息。
今次的演員班底極強（包括負責配樂的坂本龍一），飾演老父的渡邊謙、青春可人的廣瀨鈴、一眾同志恨了他做同志角色很久的妻夫木聰（！！！！），還有綾野剛、森山未來、高畑充希、宮崎葵和松山研一，絕對是難以抗拒的陣容。渡邊謙回歸日本影壇演宮崎葵的父親，演活了自卑的性格，將成功勇闖荷里活的星味沖得很淡很淡，廣瀨鈴的故事其實演得最搶鏡的，是飾演知念辰哉一角的佐久本寶，一位對自身和情感不理解的懦弱中學生，因為目睹悲劇發生，終生悔疚，那種情緒的掌控拿捏，我覺得比靠Casting而入選小宮山泉一角的廣瀨鈴更自如（雖然李相日講到明，選廣瀨鈴不完全因為她的演技）。至於萬人迷妻夫木聰演同性戀者，由肢體動作、面部表情、穿衣風格，看得出花過功夫，令我想起張孝全演《女朋友‧男朋友》在中正廣場遇上獵物時春心蕩漾的表情，實在不能求其Hea演。至於坊間一直流傳東京同志尋歡聖地「発展場」（類似同志桑拿），劇組實地取景，令觀眾大開眼界；三個故事的穿插剪接利落，卻能營造錯覺，效果極好，我有好幾次因為那些時空錯摸而嚇親，甚至估錯劇情，直至最後半小時，才恍然大悟。
（2810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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