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180】【如果是身高就好了】
目前最新消息是
紀州庵昨晚剛剛宣布閉館
閉館到何時似乎是看情形,換言之目前等於是沒有開放時間表
我的表定第一場新書座談(我自己一個人講)是在6/5紀州庵
這個薛丁格的新書座談目前會不會有呢?
不知道
大概還是在有與沒有之間
而且我覺得沒有的機率好像滿大的
但算了,沒關係啦,隨便啦←自暴自棄😂
無論如何病毒都要阻止我們的連結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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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突然想到,如果本週末大家想宅在家裡防疫的話
一不做二不休
我乾脆把《零度分離》書中首章〈再說一次我愛你〉
完整的全文1.5萬字直接全部貼上來啦
願意讀的朋友們宅著正好讀
(閱讀時間估計約25分鐘)
比網路書店的試讀部分都多一倍多
而且是完整的第一章整個故事
(我們只好來構建人與書的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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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接受FB版面的人可以直接在這裡讀
# 可以存回自己的版面慢慢去讀
# 已經讀過的朋友們想分享感想也可以
# 配圖部分是當初在聯合副刊發表時可樂王的作品
# 想看比較好看的版面的人可以去鏡文學網站讀,我把連結貼在留言處
#以書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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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再說一次我愛你|Say I Love You Aga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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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我們所知,起初,沒有任何人會將一代傳奇科學家、動物行為學家兼鯨豚專家Shepresa與「人類的未來」或「人類心智」此等議題連結在一起──起【初,她只是那個**能和鯨豚說話的人**而已。她生平的起點似乎不甚特別:西元2206年,Shepresa生於美國康乃狄克州一普通中產階級家庭,父母均為美籍華裔科學家,分別任職於康乃狄克大學(University of Connecticut)與輝瑞藥廠(Pfizer, Inc.)研發部門。她是家中獨女。十歲時,Shepresa的父母因故離異。這似乎對她造成極大傷害;她一度被確診患上嚴重的創傷後症候群。長達七個月期間,她保持沉默,拒絕說話,拒絕原先所有人際關係;不意外地同樣拒絕任何親友與心理輔導人員之關切。幸而她隨即復原。是的,根據她後來的說法,是海豚拯救了她──祖母帶她去看海洋遊樂園裡的海豚表演。那或許稱不上是全然愉快的經驗(「那真的太療癒了......我和所有的小朋友一樣喜歡牠們。但我那時已經夠大,不再像更小的時候毫無保留地接受這些了。」Shepresa 如此回憶當時的自己:「我很快開始質疑海豚能否從這些『工作』中獲得成就感......或者牠們終究只是得到一條果腹用的魚而已?」),但依舊帶給她相當程度的心靈撫慰。那對正經歷著生命中首次重大創傷的Shepresa何其重要。也正是在當時,她主動要求父母允許她茹素;並開始思索:如果她自己曾感覺遭受命運的冷遇,那麼動物們也會有被遺棄的感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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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物們是否擁有如同人類一般的情感?這是個再古老不過的爭論;同時也是後來被視為激進動保人士的Shepresa最初的智識啟蒙。第二次啟蒙時刻很快接踵而至──那是Richard Russell與母鯨J35的故事。事實上,於過去數十年間,無數閱聽大眾早已透過媒體聽聞Shepresa多次提及此一歷史事件,此一她宣稱改變了她一生的真實故事──西元2018年8月10日,亦即距今約250年前,北美洲西岸一仲夏傍晚,時年29歲的西雅圖機場地勤人員Richard Russell單獨走向停機坪,闖入一小客機駕駛艙,於未經航管許可下擅自將它開上天空。除了Richard Russell本人之外,這架設籍於地平線航空(Horizon Air)的90人座龐巴迪(Bombardier)Q400螺旋槳小飛機並無任何其他乘客。換言之,他等同於竊取或劫持或了一架客機,並以其自身為唯一人質。於長達75分鐘飛行期間,這位溫柔而憂傷的劫機者依賴於模擬飛行電玩中學到的有限知識獨自操控飛機,並始終與塔台保持友善通話。事實上,也正因為這些通話紀錄,人們才約略明瞭他劫機的原因(當然,自另一方面來說,人們或許從未真正理解他的犯案動機)。在這場突如其來的黃昏空域漫遊中,塔台航管人員以小名Rich稱呼他,持續耐心安撫他,試圖引導從未受過正規飛行訓練的Richard Russell成功降落。然而他顯然沒有活著回來的打算。某些報導節錄了他們之間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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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塔台:我們只是想給你找個安全降落的地方。
> Rich:我還沒想降落呢。天啊,我想我不能再盯著燃油表看了,油用得太快了──
> 塔台:好了,Rich,可以的話請向左轉,我們會指引你往東南方向飛。
> Rich:我這樣得被判個無期徒刑吧?但也沒關係啦,對我這種人來說,那可能也不錯。我不想傷害任何人......我只是想聽你們對我說些好聽的廢話。你們覺得如果我能成功降落的話,阿拉斯加航空會不會給我一份飛行員的工作?
> 塔台:如果你能成功降落,我想他們會給你任何你想要的工作的──
> Rich:我知道有很多人關心我。他們知道我做了這樣的事,一定很失望。我該向他們道歉。我只是個壞掉的人......或許不知道哪裡有幾顆螺絲鬆了吧?(Just a broken guy, got a few screws loose I gu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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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鯨豚專家Shepresa本人的說法,她始終清楚記得首次聽聞此一故事的情境:2217年初冬10月,她剛滿11歲,就讀於美國康乃狄克州榭蒂‧蘭恩小學(Shetty Lane Elementary School)五年級,父母已於一年前正式離婚。她剛剛對自己立下再也不理睬數學老師E. Bonowitsky小姐的誓言──前天她在課堂上指出她算式中的錯誤,然而她認為Bonowitsky小姐並未給她應有的尊重。這誓言後來僅僅維持了三天。但在那三天期間,她可沒閒著:她自行破解了教室的網路密碼;每逢數學課,她一面心懷怨恨,拒絕聽講,一面瞪大眼睛盯著自己視網膜上的植入式顯示投影,偷偷瀏覽網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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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在那時讀到Richard Russell和J35的故事的......」2248年1月,於接受台灣媒體Labyrinthos專訪時,Shepresa再次提及此事。畫面中,她與採訪者正重回康乃狄克州臨海的榭蒂‧蘭恩小學;芒草原上海風獵獵,變幻的光、潮浪與大片雪色芒花遍布;嶙峋怪石下,大西洋的海水升起又破碎,化為藍色與玫瑰色的泡沫。對於後來長期被視為爭議人士的Shepresa而言,那是個難言的,無比柔軟的時刻;因為在與塔台的通話中,劫機者Richard Russell主動提到了那隻虎鯨。是的,虎鯨,又稱逆戟鯨或殺人鯨;那是當時的另一則新聞──海洋動物學家發現,一隻編號J35的母鯨在自己的幼鯨寶寶甫出生即告夭折後,背著牠的屍體,與之相伴,在廣漠的北太平洋中迴游了整整十七日,歷經長達一千六百多公里的哀悼之旅後方才放手,任屍體沉入深海,隱沒入無光的黑暗中。記錄顯示,於劫機者Richard Russell的最後航程中,他曾向塔台表示想去看看那頭悲傷的母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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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塔台:如果你想降落,目前最好的選擇是你左前方的那條跑道。或普吉特海灣──你也可以在海面上降落。
> Rich:你和那裡的人說了嗎?我可不想把那弄得一團糟。
> 塔台:說了。我,還有我們,所有人都不希望你或者任何其他人受傷。如果你想降落──
> Rich:但我想知道那條虎鯨的位置。你知道嗎?就是那條背著她的寶寶的虎鯨。我想去看看那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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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學課堂上,11歲少女Shepresa就此得知了Richard Russell與母鯨J35的故事。據報導,在這長達一千六百公里的哀悼之旅結束後,研究人員原本對母鯨J35的健康狀況感到憂慮,但隨即發現牠看似活動如常,並未過渡自溺於喪子的哀傷中。那是二百多年的21世紀初葉,理論上,人類對此類海洋動物的了解與現在完全不可同日而語;然而Shepresa不厭其煩描述此事對她幼小心靈的震撼──教室中她將這則故事看進眼底,四下無聲,淚水暈開了光線,周遭景物如鉛筆素描般無限退遠,然而視網膜上的幻影卻無比清晰,彷彿心象,彷彿有人在她腦內深海中對她低語。許多年來她在公開場合多次引述此則古老報導中一位網友的短評──「我們總有未竟的夢想,無法付出的愛」───「我可以確定就是這樣......」於Labyrinthos專訪中,Shepresa強調:「對,就是如此。**未境的夢想,無法付出的愛**──我完全認同。不,那不是悲傷......那不純然只是劫機者Richard Russell對母鯨的憐惜或同情,不是;至少不僅僅是共感於牠失去幼子的傷痛......不是。那是某種快樂,某種寧靜,某種幸福。我不知道人何時會有這樣的情感......」畫面中,海風吹起了她厚厚的黑髮,無數稜角分明的沙粒自她語音中剝落。「我們總在生命歷程中面臨各式各樣的傷害:生老病死,情感的無償,內疚、罪惡感,心懷不平,孤單面對際遇的隨機、凶暴與無理......我們總難免悲傷、憤懣、徬徨、恐懼;或者相反,因這些負面情境的消解而暫時感到喜悅......當然了,我必須說,動物同樣也會──許多人遲遲不肯承認這點;但我知道那不是這樣......」她稍停。「Rich......Richard Russell並非因為痛苦或恐慌的暫時解除而感到喜悅。那太淺薄了。那不一樣。我知道他的墜毀是世上最美麗幸福的死亡......然而正因為人類的妄自尊大、自以為是,我們不肯正面承認這樣的情感,不肯承認那其實暗示了人類或動物心智最好的可能性,最後的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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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為「最好的可能性」、「心智最後的歸宿」?對此,小女孩Shepresa似乎從未懷疑。許多嚴謹的科學家主張不應率爾將動物的某些儀式性行為(例如母鯨J35長達一千六百公里的哀傷巡遊;例如象群們對死去母象遺體的「瞻仰」)視為動物具有意識或情感的證據,因為其間難免存在太多尚待實證的環節。然而針對此類說法,Shepresa 向來嗤之以鼻。「我不是說他們的『嚴謹』是錯的。不是。」她在各種場合重複強調:「科學原本必須嚴謹。但這件事與其說是個科學上的爭論,不如說根本是個語言問題。動物當然有意識、有情感──幾千年來人類親眼目睹這麼多證據還不夠嗎?我們頂多能說:對的,動物所擁有的意識或情感,不見得與人類『近似』或『相同』......所以說,我們確實不宜直接斷定牠們擁有**同於**人類的情感──在這層面上,這句話是正確的。但即使是在那時,在我們對動物遠不如今日了解時,我們也早該承認,動物毫無疑問擁有牠們自己的心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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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維根斯坦討論過的語言問題?」2269年,Shepresa 63歲冥誕後不久,距她首次發表那五篇震驚世界的論文整整22年後,德國柏林近郊,我首次與Shepresa 的獨生子Mike Morant會晤,聽他轉述他母親此一早年看法時,我如此提問。「她的意思是,類似維根斯坦的概念──許多哲學問題,其實只是語言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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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就是維根斯坦。就像維根斯坦說的那樣。有些科學問題,本質上也只是語言問題。」Mike笑得爽朗。「你的反應居然和我完全一樣......」
「嗯?」
「我的意思是,我曾向我母親提出過一模一樣的疑問。她的回答是,她小學時就想過了;然後她接著說,你想想,維根斯坦多久以前的人了?居然有那麼多人到現在還在爭論這個問題......」Mike稍停,看了我一眼。「她說,你看,人類就是這麼笨,怎麼可能會比鯨豚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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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到了濠梁之辯。那是中國古代哲學家莊子與好基友惠施之間的爭論。是啊,你不是魚,你怎麼知道魚很快樂呢?你不是我,你怎麼知道我不知道魚的快樂呢?你不是動物,你怎麼知道動物有沒有屬於牠們自己的「心智」呢?但我想有許多事本質皆是如此──例如,如何令加害者等量承受被害者的痛苦?是的,時至今日,我們必須承認,許多時候,人類文明社會的基礎共識依舊不出「以牙還牙,殺人償命」的範圍;我們與西元前二千年漢摩拉比法典的時代其實相去不遠。那或許正是人類此一社會性物種的基本規則吧?如此大腦,這樣的中樞神經系統,搭配群居性文明,為了維持群體秩序,必然形成以「以牙還牙」為思想核心的律法。聖多瑪斯‧阿奎那(St. Thomas Aquinas)筆下的**自然法原則**,或許是數學上、文明結構上的必然?問題在於,如何「以牙還牙」?如何於兇手身上產製同於受害者所承受的,**等量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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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很明顯:事實上,等量的痛苦從未真實存在,因為對任一相異個體而言,痛苦與快樂必然是客製化的。個體們終究擁有彼此相異的,無法與他人共享的感官強度與個人體驗;而更為巨大的鴻溝則存在於人與動物之間。事實如此斬釘截鐵:因為我們並非動物,是以我們原本便無法體會動物的感覺;同樣地,我們永遠難以確證動物是否擁有所謂「心智」──至少我本以為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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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以為如此。我們都曾誤以為如此。然而我們全都錯了。一整個時代的人,全都錯了。但請容我為自己辯護:這是非戰之罪;未能親訪Shepresa本人並非我個人失誤──這顯然牽涉某些不可抗力因素。作為一位鯨豚生物學家,她原本不應如此聲名大噪。2223年,17歲的Shepresa 考入麻省理工學院,主修動物科學;2229年,年僅23歲的她以海豚中樞神經系統演化史相關研究獲博士學位。她的求學生涯堪稱一帆風順──除了因天賦極佳而深受師長賞識之外,她的人際關係似乎也極為圓滿。她待人有禮,親切熱情,不吝於與他人分享資源,對一切挫折皆樂觀以對。幾乎所有曾與她共事的人都對她持正面看法。說她是動物科學界的「零負評女神」,亦不為過。就我們所知,至少在當時,童年裡那長達七個月的沉默失語似乎沒有在她往後的人生中留下任何痕跡。(啊,這像不像是母鯨J35在那一千六百公里遠的,漫長哀悼後的奇蹟復原呢?)然而詭異的是,這何其類似於當年啟發她親近鯨豚、走向海洋的Richard Russell──毫無疑問,劫機者兼自殺者Richard Russell在各方面都是個一般意義上的「好人」──他待人溫柔和善,熱心助人,擁有再正常不過的社會連結;同事們公認他為人善良正直,工作認真負責,且事發前未曾表露任何負面情緒,也未有任何相關蛛絲馬跡。他的家人則表示他與妻子感情親密和睦,婚姻美滿,既不憤世嫉俗亦無憂鬱徵候。他是忠誠而負責的丈夫,關心父母的兒子,溫暖慷慨的友人,鄰里街坊的好鄰居......然而所有這些,都未能阻止他浪漫絕決的自毀;一如無人能阻止Shepresa對鯨豚的偏執與愛。2234年她與Bertrand Morant結褵;2236年,30歲的她生下長子Mike Morant,同時自伊利諾州羅德理格茲學院(Rodríguez College)轉職至美國西岸西雅圖華盛頓大學(University of Washington)任教。十年後,2246年,時年未滿四十的鯨豚科學家Shepresa發表了她生命中第一個震驚世界的研究成果──**她宣稱她破解了虎鯨的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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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愛**是個令我感覺非常矛盾的概念......」首次採訪中,Shepresa的獨子Mike Morant(他長年旅居德國柏林,於市郊Sachsenhausen納粹集中營遺址附近一所中學擔任英語教師)如此向我談及他母親。「對, 我小時候不常見到她。她確實就是一般人知道的那種工作狂的樣子......每日早出晚歸;許多時候她必須出海追蹤鯨豚,一去至少幾個月。」Mike的眼睛黯淡下來。他身材清瘦,長手長腳,一頭淡黃色茂密鬈髮,嶙峋的臉和顴骨,一雙神經質的眼睛。他說話時似乎總有些習慣性傴僂,帶著曖昧的憂傷。「她沒有花太多時間在我身上......」他苦笑。我們正漫步於Sachsenhausen集中營外的鄉間道路上,鐵絲網於灰色石牆上攀行,腳下礫石摩擦,冰冷透明的光線自周遭穿行而過。
「你恨她嗎?」我說:「就你的感覺而言──」
「對。我當然恨過她。」Mike Morant凝望著遠方正隱沒入暮色的天際線。「她對婚姻也並不用心。她和我父親的婚姻失敗,我想多數責任在她身上。但我知道她是個『好人』......她的研究夥伴、實驗室團隊、她的學術界好友、她的學生們,全都愛她。」他稍停半晌。「當然了,我相信那些鯨豚們──她其他的『孩子』們;也都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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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母親能否真正讀懂自己的孩子?對Shepresa 與她的虎鯨寶寶們而言,這完全不是問題。她關於虎鯨語言的論文共計五篇,於2246至2247年間陸續發表於包括《自然》、《細胞》在內的三種權威期刊上。這是史上首次有人宣稱成功破譯其他物種的語言。不意外地,虎鯨語言以波形與頻率之排列組合呈現意義;但令人印象深刻的是,Shepresa先是細膩區分了虎鯨的**歌唱**與**日常語言**,接著又在日常語言中解析出了明確的文法規則。這原已前所未見;但更令人驚異的是,這套文法規則中,居然包含了海水溫度與海流速度的變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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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聽之下,這完全匪夷所思──」於2261年首播的世界國家地理頻道(WNGC)紀錄片《聲與愛之形》中,時任中國北京師範大學講座教授的動物學家黎玉臨如此表示:「是啊......我記得第一時間裡學界其實非常懷疑。打個比方,這相當於告訴你,人類說話時,可以因應空氣濕度與溫度之變化而改變發音,以求傳達精準。這怎麼可能呢?」訪談中,這位中國演化生物學泰斗如此回憶這位他執教於麻省理工學院時的得意門生。「但當解剖學證據出現後,科學界由懷疑轉為驚嘆。這成就太不可思議了。太驚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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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的解剖學證據於第五篇論文中出現。Shepresa與廠商合作,以訂製的**研究用類神經生物**植入虎鯨之中樞神經,成功截獲關鍵證據──當虎鯨發聲時,其大腦語言區神經細胞與職司海流偵測之部位有著固定模式的連動。Shepresa將此固定模式歸納為39種,並逐一指出這39種模式如何與語音的波形、頻率和文法產生關聯。結論是:一頭成年虎鯨的語言複雜度,約略等同於一15歲人類青少年;而在某些特定方面(例如對海洋環境、洋流、水溫與色彩的理解與辨識,以及**某些謎樣的、人類並不熟悉且未獲實證的情緒反應**,其語言程度則可被確證為超越人類甚多。「請看看你的手。」她甚至在論文註解中語帶譏誚:「請寶愛、珍惜你的手,這雙拇指與其餘四指可對握持物、可勞作的手──要不是這雙手,要是虎鯨擁有的是手而不是鰭,人類幾乎確定無法稱霸地球;因為一頭虎鯨的心智能力很可能超越你甚多。牠們比我們更高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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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夕之間,Shepresa 聲名大噪。無數邀約如雪片般飛來,而她的後續舉動則將她推向一難以測知且無比凶險的未來。這確實令人意外,因為此前從未有人將她定位為「激進動保人士」或「激進素食主義者」;而事實上,她也未曾公開提出任何與此有關的政治倡議。「對,所有人都嚇呆了。」Shepresa的獨生子Mike Morant如此描述:「包括我的父親。後來他告訴我,在此之前,他唯一聽她提起過的相關說法,也只是輕描淡寫地說『鯨豚確實比人類聰明』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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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獨子Mike Morant年僅九歲。他始終清楚記得母親以他完全陌生的形象於媒體全像畫面中現身的情景。由於缺乏陪伴,他與母親從來並不親密;即便如此年幼,敏感的他早已察覺自己與母親之間的鴻溝。「我後來有種說法,」Mike Morant自我解嘲:「我說,我和她的關係要不就是『溫柔的疏離』,要不就是『彬彬有禮的親密』......」
「是嗎?你還那麼小......你小時候就對你那麼冷淡嗎?」社區球場邊,孩子們嬉鬧著彼此推擠,一顆足球跳呀跳地滾到我們面前。
「噢不,沒有。沒有。那時候......嗯......」他遲疑起來。「對,嚴格來說,我們不親,但那並不代表我對她有什麼嚴重的負面觀感。負面情緒是後來的事了。」Mike解釋,當時的他對母親孺慕依舊;然而母親的公開說法卻完全把他給嚇傻了。「我和父親在家裡看她上電視受訪。她居然說,人類這種肉食者社會根本徹底養壞了所有小孩,而人類文明本該受到大屠殺或種族滅絕這樣的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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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人類需要受罰?因為懲罰人類對文明有益,對地球有益;而被這低素質文明養壞的小孩們則一點也不值得同情──這是Shepresa的基本論點。平心而論,她的某些論述並不新鮮──例如她主張人類食肉是極不文明的殘忍行為,其罪堪比納粹大屠殺。「動物們當然擁有心智。我就不再重複那些一百年前老掉牙的論點了。」Shepresa 如此強調:「我要說的是,第一,現在,就是現在,我們已然聽懂了虎鯨的語言,我們可以,也應該和牠們溝通。第二,我們用在虎鯨身上的那些研究用類神經生物,其構造、其運作機制根本和人類大腦非常類似。那實質上就是以人類大腦為模版──而現在這些類神經生物能幫助我們理解動物。一些非我族類的動物。」攝影棚白色燈光下,Shepresa的表情扁平而嚴厲。「所謂『非我族類』。你知道這什麼意思嗎?意思就是說,我們和牠們的中樞神經樣態非常類似,甚至能透過這些類神經生物彼此互通。告訴我──對,看著我的眼睛:你認為我們真有權利圈養牠們、屠殺牠們,然後若無其事把牠們的屍體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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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epresa 的尖銳毫無意外引起軒然大波;但她並未就此退卻。數月間,她持續發聲,起手無回,變本加厲,且對動物的同情似乎漸漸延伸為對人類的憎惡。「有些人認為蜥蜴的中樞神經構造極其粗陋,魚、豬和雞的中樞神經也太過簡單,簡單到僅具備求生與繁殖功能,不可能有所謂情感或意識......」2248年3月,於接受英國BBC《世界大運算》新聞節目直播訪談時,Shepresa 再度語出驚人(顯然令主持人尷尬不已):「我也不再重複批評這種看法多麼自我中心了。我要說的是,人類嬰兒或胚胎的中樞神經根本就比太多動物還要簡陋,事實上,他們比豬更缺乏『意識』。然而殺豬被視為理所當然,殺嬰卻是文明中最大的禁忌。為什麼?很簡單,那只是人類這個物種的**自我保護**而已。人類竟發展出了如此自私自利的文化......」
「那......殺狗呢?」被嚇壞的主持人勉強擠出一句話。「人類真那麼自私?但那些虐狗虐貓的傢伙同樣受到大眾譴責......」
「殺蟑螂呢?殺蚊子呢?」Shepresa很快反駁。「殺蟑螂、殺蚊子也受大眾譴責嗎?你覺得呢?說來說去,一切無非以人的喜好為唯一標準。貓貓狗狗長得可愛,所以人類放他們一馬。蟑螂蚊子長得醜,惹人厭,所以人類毫不留情。豬呢?牠對人類有用,所以留著殺來吃。
「但從另一方面來說,人類的惡劣也並不意外──記得佛洛伊德的《圖騰與禁忌》嗎?」她進一步挑釁。「當然,這樣的黑暗與自私同樣存在於人類群體內部。記得上次被同事陷害的感覺嗎?記得那些明爭暗鬥、巧取豪奪,因蠅頭私利而毫不在意傷害他人的人嗎?記得那些以羞辱、貶低、霸凌無辜他人為樂的嗜血者嗎?記得那些發起戰爭、策動種族屠殺,摧毀一整個世代文明的魔頭們嗎?人類根本是咎由自取。這種文明,這種低級文化,如果有一天被滅絕,我一定會額手稱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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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前所述,Shepresa 原本恰恰是個在人際關係與社會連結上極為成功圓滿的人;也正因如此,她對人類偏激的敵視更令人意外。她迅速爆紅,瞬間毀譽參半;而她的言行則將周遭較親近者全數捲入一場始料未及的風暴中──當然,包括丈夫Bertrand Morant與兒子Mike在內。「我們開始察覺,總有人在監視著我們。」Mike Morant回憶,當時除了狗仔隊明目張膽於住家附近守候外,他也開始察覺周遭人異樣的目光。這令幼小的他既害怕又困惑。也正是在那時,他與母親的關係急速惡化──因為母親未曾帶給他任何受保護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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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是太脆弱了......」Mike Morant眼眶泛紅。「對,我太脆弱了。我很害怕。但我的個性使我也沒向父親求助太多。我太壓抑了。但我畢竟還是個小孩子啊......」他提到,母親和從前同樣忙於工作,早出晚歸;新開的戰場(動物權利)更嚴重壓縮了他們相處的時間。他感覺自己像一艘暴風雨中的孤單小船,慘遭遺棄。某次,一夜凌晨,惡夢襲擊,他驚醒下床,推開房門正巧撞見母親回來。他已超過三個月未見到她,怯怯喊了聲媽(惡夢的寒意猶在,母親竟已令他感到陌生不已);而母親儘管臉上盡是疲態,意識卻依舊不知神遊何處,僅僅看了他一眼便不發一語轉身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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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某些更激烈的母親。我知道。」2269年12月,德國柏林Tempo e amore咖啡館,Mike Morant眼眶含淚,窗外側光的暗影正蝕刻著他臉上的紋路,幻變著深淺不一的痛苦。「比如那些蓬亂著頭髮,滿臉淚痕向孩子們嘶吼『都是你們,是你們在吸我的血』的母親。比如那些因過度疲累而心不在焉,將幼兒禁鎖於密閉車輛中轉身離去的母親。比如那些情緒失控,無來由搧孩子巴掌、扯孩子頭髮、拿菸頭燙他們、拿髮夾或筷子戳他們的母親......我知道她不是那種母親。現在的我也早已不再恨她。但那時,不知為何......我想她那時的態度更令我難受......」Mike哽咽起來,嘴唇顫抖,毫無血色。「我寧可她激烈斥責我或體罰我......在她轉身離去的那一刻,我想我已經知道,在我與她之間,所有的親密都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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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始終懷抱著巨大使命感的Shepresa 並未停下腳步。2248年11月,她召開記者會,宣布啟動「忒瑞西阿斯計畫」(Tiresias Project),宣稱研究團隊將以五年為期,分階段達成**與虎鯨對話**的目標。忒瑞西阿斯是古希臘神話人物,天神宙斯賜予他聽懂鳥語的能力,他也因之而能預見未來。「我說過:我們已經聽懂了牠們的語言。」Shepresa 強調:「那接下來呢?答案是,接下來就是和牠們說話的時候了。這將是對虎鯨語言相關論述的再次檢證。在演化史上,自百萬年至數十萬年前,我們的祖先連續滅絕了直立人(Homo erectus)與尼安德塔人(Homo neanderthalensis)等其他類似人種,在地球上建立了智人(Homo sapiens)唯我獨尊的霸權,延續至今。如果人類與動物、與其他物種之間的藩籬能被撤除,我必須說,那必然是人類文明史上嶄新的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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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至今日,歷史終究證明,Shepresa 所言非虛。「忒瑞希阿斯計畫」的結果幾乎撼動了整個人類文明;說無人能置身事外,並不誇大。歷史學者、哲學家、文化研究學者等人文學界知識份子對此多所討論,生物學界、演化學學者等科學家社群內部亦對此熱議不斷;後續則進一步啟發了人工智慧與數學、邏輯學、量子力學等領域連篇累牘的研究與討論。量子力學?是的,關於「觀測者」之意識:一頭虎鯨算是有意識嗎?如果虎鯨伸出牠的鰭打開了箱門,看見了內部,那麼箱子裡薛丁格的貓是生是死?抑或依舊「既生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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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種種自不待言。然而在此一後續效應徹底發酵之前,令Shepresa 再度攻佔媒體版面的,卻是一場離奇刑案。2250年,於忒瑞希阿斯計畫期間,44歲的Shepresa結束了維持16年的婚姻,由獨子Mike的父親Bertrand Morant取得監護權。即便已極盡低調,媒體依舊發現了此事並追蹤報導。然而始料未及的是,這竟使她被捲入一樁神秘又荒謬的連續殺人案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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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真沒想到......」2270年3月,我在紐約布魯克林與美國聯邦調查局退休探員 K. Fortress會面,20年前他正是此一「殺手T案」的主要負責人。「對,這殺手T就是那種囂張的『預告犯』。他自居正義,專殺名人,而且習慣通知媒體事先放話預告。但說真的,這種狀況我們相對輕鬆;因為你好歹有個明確的保護目標......」所以最初的目標就是棒球明星S.D.和食品商Schmitz?「沒錯。S.D.是涉嫌賭球,收錢放水性招待,但最終因罪證不足而被判無罪。」受訪時已67歲,一頭白髮的K. Fortress如此回憶往事:「食品集團大亨P. Schmitz你一定也清楚。他用可疑的、簡化的基因組合法孵育劣質生物做高級人造肉,獲取暴利;結果也無罪。我們原本以為殺手T選的都會是這種人人厭惡且逍遙法外的目標,沒想到第三個預告,赫然就是Shepres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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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單就殺手T事件而言,在當時即已引起軒然大波。棒球明星S.D.於馬里蘭州住家附近被發現遭人以球棒毆擊致死,而食品大亨P. Schmitz則因嚴密保護而逃過一劫。「S.D.是第一位死者,但並不是『被預告』的死者。」透過酒吧玻璃窗,深夜街燈與霓虹照拂著K. Fortress阡陌縱橫的臉。「殺手T是在殺死S.D.死後才公開投書媒體,承認犯行;接著預告他將懲罰P. Schmitz,執行正義。但這回他就沒得手了。」K. Fortress探員皺眉苦笑。「所以我說這種張揚的『預告犯』反而好對付。對,破案壓力超大;但媽的,至少在保護當事人時容易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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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無例外,眾人對於鯨豚科學家Shepresa居然成為獵殺目標都感到訝異萬分。然而,對於Shepresa與Mike Morant母子而言,那卻是一次意外的契機。「這好像有點奇怪......但事實是,知道母親正遭受著生命威脅,我感覺自己與她的距離反而拉近了。」Mike似乎有些羞赧。「對,我領悟到,這同樣是她為個人信念做出的犧牲。父母離婚後,我和母親已不住在一起,而是跟著父親住;但警方依舊派出了編制人員保護我們。發生這種事,我和父親當然也受影響;雖然殺手T的威脅明顯並不直接針對我們......」
「壓力很大吧?」
「相當大。現在回想,還真不知道自己怎麼挺過來的。」
「真是辛苦你了......」
「嗯,但說真的,或許也不比更早之前來得嚴重。能是因為我已經習慣了?......對吧?大概就是這樣。」Mike平靜下來。「從母親破解虎鯨語言、投身動物權利運動開始......你知道網路上總是各種奇奇怪怪的臆測和傷人的不實謾罵。罵她、罵我的父親,莫名其妙地罵,天花亂墜地罵。那當然也影響到我。我可能在那時就已經被徹底『訓練』過了?」Mike苦笑。咖啡館中燈光昏暗,植栽枝葉扶疏,鄰座原本埋首書頁的灰髮平頭青年突然抬頭看了我們一眼,右手指腹於頰側下顎骨處摸索捏弄,不知是否正嘗試調整植入的類神經通話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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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我突然就理解了一件事:我的母親是位不折不扣的勇者。」Mike Morant聲音沙啞。「對。她是勇者。當然,直到現在我依舊這麼認為......原本在父母離婚後,我幾乎已和母親形同陌路。他們剛分開的一段時間裡,因應她提出的會面要求,我們甚至曾見過幾次面,但──」他欲言又止。
「怎麼?感覺如何?」
「呃......我只能說,非常,非常彆扭。」晦暗的光度中,Mike Morant凝視著自己的掌紋,彷彿此刻長在他手上的是一張張陌生的臉。「我不自在,她也不自在。我能感覺她的歉疚,但歉意反而令彼此神經緊張。我尷尬起來,不再答應會面。」他稍停。「我想這也讓她鬆了一口氣吧?但後來發生了殺手T的那件事......我記得,至少在一段時間內,我似乎更能理解母親的言行作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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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探員探員K. Fortress所言,事件以一種令眾人難以索解的樣貌「進場」。2250年10月26日,署名為「殺手T」的嫌犯投書媒體,公開承認棒球明星S.D.命案為其所為。2250年11月16日,S.D.死後三週,食品集團大亨P. Schmitz遭到殺手T公開點名。12月10日,時年61歲的P. Schmitz於視察工廠時遭到狙擊,幸而子彈並未擊中要害,僅輕微損及其小腿,表皮與肌肉擦傷;凶器疑為一類神經生物無人機。12月14日,殺手T承認自己對P. Schmitz「行刑失敗」,但強調不會就此善罷甘休。但兩天後,12月16日,殺手T卻突然再次宣告,接下來的處決對象為「**反人類份子Shepresa**」。在一段向媒體與警方投遞的錄像中,一名背對鏡頭,頭戴黑色頭套、著深藍大衣,背景畫面與語音皆經亂數運算變化處理的殺手T宣示,Shepresa是數十年來僅見的極端反人類者,卻以科學家、動保人士與素食主義者等虛假形象作為包裝,「看似對動物充滿溫情,卻對家人冷漠以對」、「這樣的虛假、狡猾與殘忍,理應遭到身為萬物之靈的所有人類唾棄」,因此宣告將對Shepresa實施懲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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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時間,整個城市都炸了。」探員K. Fortress點起一支菸。「我們內部輿情單位做了數據分析。結果不意外:Shepresa 的公眾形象雖然難免爭議,但畢竟與棒球明星 S.D. 與 P. Schmitz這類人相差十萬八千里。像P. Schmitz這種人如果遭到『處刑』,我們可以確定必然有許多人認為他罪有應得;但說要『懲戒』Shepresa──」
「太誇張了?」
「當然。一定的。不就是個主張動物權利的傢伙嘛?還是個有貢獻的科學家......再怎麼不喜歡她的言論,也不該說要殺她呀?更何況她的知名度和S.D.或P. Schmitz這些人也根本不屬於同一個量級......」
「確實奇怪......」
「沒錯。所以更多揣測就來了。」微光中,菸頭明滅,酒吧內螢幕上的無聲球賽像一場荒謬的偶戲,K. Fortress的臉隱沒入煙霧繚繞的藍色暗影中。「媽的,你也知道這個世界,神神秘密的......許多人,包括我們內部人員,開始懷疑殺手T的精神狀態......」
「嗯?精神狀態?什麼精神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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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我們懷疑,或許他比我們原先所想像的更**瘋**、更不合邏輯?」他摸摸臉。「我記得當時也有線報說殺手T根本和Shepresa素有私怨,只是藉機報復。這當然從各方面說也都站不住腳。接著沒過幾天,又開始有人把矛頭指向媒體,因為Shepresa正好也就是當時新聞圈的焦點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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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點人物?」我追問:「什麼意思?和媒體有什麼關係?」
「意思是,說不定殺手T的選擇根本非常『隨興』?」K. Fortress稍停。「說不定他其實只是想到什麼幹什麼,想到誰就殺誰?他其實根本像一組想殺人的**亂數程式**?畢竟Shepresa根本和P. Schmitz一夥完全不一樣啊。所以,或許T原先壓根沒想要殺她;純粹只是因為那陣子,她離婚的消息傳出,引來許多八卦媒體開始報導,說她對待家人並不親切──」
「所以才想到她?」
「對。T可能就是看了媒體報導才想到她?或許T本人對家庭關係這點有些什麼嚴重的心理創傷?或許他是個自小受到母親冷落的小孩?否則就常理而言,我相信多數人不會認為Shepresa是個『夠格』的獵殺對象......」
‧
事後諸葛,K. Fortress提及的猜想或許正確。而當時Shepresa採取一極尖銳之方式應對來自T的「獵殺令」──她召開記者會公開反擊,態度強硬。「對,我從來就不是個合格的母親、合格的妻子。」她坦承:「我從不否認這點。但那並不代表我沒有資格對我的主張負責,更不代表任何人有資格以這樣下三濫的手段威脅我。」她咬牙切齒,近乎挑釁。「對,我早就說過,人類的文明就是如此品格低劣;而我現在知道,你本人,殺手T,你本人,就是這種低劣最完美的證據。」
‧
原本警方十分擔心此舉將激化殺手T的行動,然而結果卻急轉直下。事件以一莫名其妙的方式意外結束:殺手T居然未有任何反應,就此銷聲匿跡。我們必須承認,這可能驗證了某些揣測──T的行為完全缺乏邏輯與一致性;他是無法預測的。「對,居然沒有後續。」K. Fortress似乎有些赧然。「或許T還真是個精神失常的傢伙?......這說來還真沒面子;S.D.和P. Schmitz的案子也跟著T的消失而石沈大海,沒能查出什麼結果。媽的這根本是丟我的臉......」
‧
然而恰如前述,這場不了了之的刑案卻意外為Shepresa與Mike Morant的母子關係帶來新生的契機。Mike主動與母親聯繫,二人試圖修補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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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想起來,我還是太天真了......」Mike Morant苦笑。「我想,我的母親終究也是常人無法理解的。為什麼我會有這樣的母親呢?又為何,有這樣的母親的我,竟會如此平凡呢?」他臉上淚痕縱橫。我幾乎能感覺那淚水的鹹腥與冰冷。「開始時她給我的感覺也很好。她有誠意,我感受得到。但後來卻又逐漸疏於聯絡......不,不是,我不會期待能和她彼此享有真正的親密;我們從未擁有過那樣的時刻,即使在我幼年時也是如此。我沒有不切實際的期望。但這是怎麼回事?後來我想,我自己也有部分責任,因為我長大了,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忙......我並沒有認真思考過她的期待。我原本以為她也就是在忙著做研究,忙她的忒瑞西阿斯計畫......」Mike雙手掩面,終究抽泣起來。「她寧願試著去和她的殺人鯨講話,卻不願意跟我講話嗎?......我想要的,不過就是......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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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ke Morant表示,Shepresa顯然愈來愈忙於研究工作,消失的時間愈來愈長,即使他嘗試與她聯繫,卻總是找不到人。這使他修補母子關係的希望再次落空。當然,當時他完全不可能知道,母親竟是獨自身陷於那樣的「狀態」之中。Shepresa已騎虎難下,她的忒瑞西阿斯計畫誘使她隻身涉險,而她的熱情與偏執則使她做出了難以想像的極端行動,甚至蓄意欺騙了整個研究團隊。事實上,當時她並不僅僅是透過發聲器以波形、頻率等變項試圖模仿,或再製虎鯨的語音而已──2251年,她首次秘密訂製了以虎鯨大腦語言區為藍本的類神經生物,將之**植入自己的中樞神經**,並輔以特製神經元連接自己的聲帶、耳內聽細胞與大腦聽覺區。
**她自己當了白老鼠。她打算親自和虎鯨說話。**
‧
沒有人真正知道她決定這麼做的原因。起初,也沒有任何人發現此事。「那年冬天我和初戀女友分了手。」Mike Morant接續述說:「聖誕夜我喝得爛醉,福至心靈撥了通電話給母親,居然接通了。她說她可以給我20分鐘。
‧
「我就這麼巴巴跑到她的實驗室。一個街區外尚且亮著兩棵大聖誕樹,無數閃亮的全像投影如雪花般漂浮在空氣中,路邊一隊隊笑鬧著的年輕人和唱聖歌報福音的小朋友們......但不知為何,實驗室門口一片漆黑,街燈故障,青白色微光彷彿一場將散未散的霧。
「我的母親在黑暗中向我走來,她看著我,視線卻閃爍不定,彷彿穿透了我的臉、我的眼睛。我第一次在她面前失控,質問她為何忙著和她的動物溝通卻不想跟我說話。我崩潰大吼,說,我知道那些虎鯨是你的孩子,但我同樣也是你的孩子、你的親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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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了些很奇怪的話......」2270年2月,我陪同Mike Morant重回現場,於事件過後整整19年再訪Shepresa團隊位於美國西岸華盛頓州橡港(Oak Harbor)的實驗室。實驗室建築本身已遭廢棄,原先屬於虎鯨、連通著北太平洋的大池已被抽乾,自上方俯視,落葉與塵土於其中靜止,細雪正緩緩沉降,像一個因過度清寂而橫遭中止的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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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心不在焉。她喃喃說,說話對人很重要嗎?愛或親密,對人類而言很重要嗎?......**人們一直在索求著的,到底是什麼呢?**......」四下寂靜,我們空洞的腳步迴盪於空間中,水光在Mike Morant的瞳孔中無聲明滅。「然後,就在那彷彿籠罩著全世界所有暗影的街邊,她伸出手撫摸我的臉。但我幾乎打了個寒顫,因為那指尖如此冰冷,全無體溫,幾乎完全不像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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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包不住火。半年後事實遭到揭發。Shepresa 已完全變了一個人。她的外在形體維持原貌,但長期植入的,仿虎鯨大腦的類神經生物顯然已侵入並重組了她原本的中樞神經。她已離人類愈來愈遠。她能發聲,但語音或句法本身已無意義;她能說話,但說出的卻已不再是人類的語言。再沒有人能聽懂她、真正辨識她的語意。少數時候她或許能說正確的英文或中文,然而僅限隻字片語。但當研究夥伴以先前的「虎鯨39種語言基本模式」為藍本試圖逆向理解她時,卻也並不成功。(弔詭的是,那不正是Shepresa本人的研究成果嗎?)已無法與人溝通的她無疑已完全失去了領導團隊的可能性。然而研究人員卻發現,Shepresa顯然與她的虎鯨寶寶更親密了──她時常在船上,在大池岸邊,或貼近池底連通道玻璃凝視著牠們,透過擴音器對牠們發出既尖銳又溫柔的吟唱。而虎鯨們也明顯有所回應:牠們或者群聚在她面前,或者在船舷旁迴游繞圈,或者以規律的噴氣與跳躍譜出節奏、海水與浪花的鼓點;或者應答以同樣溫柔而聒噪的語音......
沒有任何人類能再和Shepresa說話。但也沒有任何人類會懷疑,她正在與虎鯨們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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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人預料,當初被眾人寄予厚望的**忒瑞西阿斯計畫**竟會以此種方式收場。2252年9月,Shepresa 與虎鯨「交談」的畫面正式曝光,立刻引起轟動,躍登全球頭條。全世界為此陷入混亂與瘋狂。媒體逕以「瘋人科學家」、「鯨女」、「能和鯨豚說話的人」稱之;談話性節目全炸了鍋,社群網站沸騰熱議,評論家與學者們紛紛發表長文,而各國領袖則在輿論壓力下被迫回應。「這是斬釘截鐵的重大事件。」精神分析學者、哲學家兼文化評論人 A. Chufurst如此述寫:「七百年前,哥白尼將地球從宇宙中心的神壇上踢下;三百多年前佛洛依德則摧毀了人以自己的理性與意識為絕對中心的錯覺。這是人類史上的兩次重大認知革命。而現在,Shepresa 跟隨達爾文的腳步,再次無情毀棄了『人類為地球中心、萬物之靈』的妄想,接力完成了人類史上第三次認知革命。身處於一鉅變時代,歷史巨輪轟然前進,所有合格的文化與政治領袖,都必須對此做出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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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算是忒瑞西阿斯計畫的成功嗎?客觀上我們很難如此認定。然而時至今日,我們也不再能知曉Shepresa心中的真正看法了。她拒絕受訪,同樣拒絕與任何人溝通(一如她童年裡那長達七個月的沉默?)──事實上,這兩項任務對她而言已力有未逮。她和她的鯨寶寶們的親密時光也並不長久──侵入的類神經生物很快開始破壞她中樞神經的其餘部分;病症以一種類似漸凍人混合阿茲海默症的方式蠶食了她的生命。2252至2254年間,逐漸喪失記憶、失去生活自理能力的Shepresa接受了共計八次奈米機器人手術,試圖清除在她體內與其自身中樞神經嚴重沾黏、綰合,爬藤般交纏共生的仿虎鯨類神經生物,然而終究失敗了。2255年4月,Shepresa 死於西雅圖華盛頓大學附設醫院,得年僅49歲。而陪伴她走過最後時日的,依舊是她的兒子Mike Mora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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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遺憾的是沒有再和她說話的機會......」Mike Morant哽咽起來。「但無論如何,我感激那段最後的日子。我甚至不曾認真考慮過她疾病的進程。我有點逃避吧?但......那算是疾病嗎?不,那是她的瘋狂、她的偏執、她的信仰,她自己的選擇。她沒有病,她只是做了和一般人不一樣的決定。而且我們當然也不會知道接下來會怎麼發展......這世界上還沒人得過這種病不是嗎?」無疑,在這位傳奇科學家與她的獨子Mike Morant的最後時光裡,外界的紛擾對他們已不再具有意義。熱議持續經年,討論方興未艾;學術界與科學界姑且不論,因應此一事件而生的社會運動、政治倡議,甚至新興宗教如雨後春筍般出現。隨時有人為此自殺,隨時有人因此獲得重生的勇氣;甚至有激進倡議團體主張,動物與人類心智的混種結合才是人類心智演化的必然道路,是最終且必然的結果。然而喧囂之間,我們甚至無法確認,在生命中的最後時光裡,Shepresa是否真正「知道」這些因她而起的「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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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記得那天......」2270年2月,北太平洋東岸,橡港冬季,我與Mike Morant已漫步至海邊。潮浪來回,狂風呼嘯,暴雨般嘈噪的回音,水與浪在近處粉身碎骨,而遠處,隱沒於無光中的夜海正以純粹無雜質的聽覺向我們展示著大自然龐巨的力量。「那天清晨時分,我似乎心有所感,突然驚醒,發現病床上的母親已自行坐起身來,空洞的眼瞳正凝視著窗外某處。我感覺她似乎想看看外面的什麼,於是慢慢扶著她走過長廊,來到盡頭面光的落地窗前......」Mike Morant形容,那是個清冷一如夢境的清晨,窗外雲層高而厚重,然而天光雪白明亮,樹與樹的枯枝構成了美麗的抽象圖案。他攙扶著母親蹣跚步行至窗前,看她側臉將耳朵貼上窗玻璃,像是在專心傾聽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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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沒有任何聲音。但我隨即知道了答案──那是一架孤伶伶的飛機。
「很奇怪,我已經看見了那架飛機,但我的母親似乎並不想**看**。」夜海轟鳴中,Mike Morant呶呶述說。「她只是持續在聽著它。聽著那些我不可能聽得見、不可能聽得懂的。我心裡想,難道那和虎鯨的語言類似嗎?我看見她臉上露出微笑,雙頰酡紅,如癡如醉;像是被某種此生從未親歷的,無比巨大的寧靜與幸福感所淹沒......我忽然想起了她一提再提的,那位兩百多年前的劫機犯,那曾經『啟發』了她的Richard Russell......」
‧
> Rich:我準備降落了。我會先翻滾幾下。成功的話我就會開始下降。今晚就這樣了吧。
> 塔台:Rich,如果可以,請儘量把飛機貼近水面。
> Rich:我有點頭暈。哥們,景色變化得太快了;我想好好看看它們,享受這一刻。一切都很美,但如果從另一個角度看,它們就更美了。
> 塔台:你能看清楚周遭嗎?能見度還好吧?
> Rich:很好,沒問題,一切都非常清楚。我剛才還繞著雷尼爾山飛了一圈。太美了。我想剩下的油還夠我飛到奧林匹克山去看看。
> Rich:我不知道該怎麼降落。其實我根本就沒打算降落(I wasn’t really planning on landing it)──
‧
那正是29歲劫機者Richard Russell最後的遺言。250年前,於黃昏的天空中獨自漫遊75分鐘後,西元2018年8月10日夜間約9點20分,Richard Russell與他的螺旋槳小客機於西雅圖近海普吉特灣海域一荒島上墜毀。該小島全無人煙,是以除了駕駛者本人如願喪生之外,並無任何人員傷亡。那是北太平洋東岸的夏季,西雅圖的黃昏時間漫長,於白日與黑夜間曖昧的交接地帶,空氣與流動的雲彩折射了高緯度地區的稀薄陽光,致使天色絢麗多變一如一場未境的幻夢。Richard Russell不會知道他此生最後的航行如何影響了一位生於二百多年後的小女孩,更不會知道這位特立獨行的小女孩如何改變了人類的文明發展。「飛機消失後,像是過了很久很久......」Mike Morant說:「她回過頭來,對我說了此生最後一句話......」
「她說什麼?」
「我當然聽不懂。」Mike Morant微笑,無限神往。「但她重複說了好幾次,所以我手忙腳亂把它錄了下來......」
「那是什麼?」
「我愛你。」
「什麼?」
「『我愛你』。意思是『我愛你』。」海水在遠處轟擊著礫石海岸。Mike Morant已熱淚盈眶。我看見無數細小的雪花,或雪花的幻影在他眼中緩慢融化。「那居然有意義......我事後把錄音拿給研究人員聽......他們查了論文,告訴我,那是虎鯨語言裡的『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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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是Shepresa最後的遺言。2255年4月18日,在說出那句話之後,一代傳奇科學家、鯨豚專家兼動保人士Shepresa 面帶微笑,平靜中止了呼吸。說話對人很重要嗎?愛或親密,對人類而言很重要嗎?人們持續在索求著的,究竟是什麼呢?我不知道;我相信古往今來許許多多人們,也不曾知道。然而我似乎能夠親見那個場景:醫院窗前,雪白的寂靜,一架不知何來的飛機,一段失去了終點的漫長航行。「**未境的夢想,無法付出的愛**」。我彷彿看見她心中那位在西雅圖絢麗多變的黃昏中孤獨遨翔的青年。青年未曾死去,他以另一種方式活了下來;而我們終將在這個被Shepresa改變了的世界裡繼續自己的生命之旅,像一隻永不落地的鳥,像一架孤獨的飛機。
#再說一次我愛你
#零度分離
【書介】
「人,真是一種對神蹟成癮的生物嗎?」
華文版《黑鏡》,AI末世的「類神經生物龐克」
一部盪氣迴腸,重新劃定小說疆界的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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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度分離》以探索將「類神經生物」植入人體改變行為模式、與「愛」相關的思索辯證為兩大主軸,敘寫人類(或非人類,或其他物種,或AI)置身於時間洪流中,如何解剖自我與存在的虛妄性。整部小說讀來既是溫柔旖旎,又見深刻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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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中虛構一名為Adelia Seyfried的未來作者。
她精選議題,深入調查採訪,撰寫了六則深度報導,收入一名為「零度分離」的訪談錄中。
書中不但置入虛構的未來名人推薦序,更虛構後記、虛構作者與其他未來人的對談;形式特殊。
〈再說一次我愛你〉中,沉迷鯨豚研究的專家Shepresa裝置類神經生物,蛻變為人/鯨混合體;
〈夢境播放器AI 反人類叛變事件〉則講述夢境播放器Phantom以不可思議的方式發動人工智能叛變,事敗被剝奪高階運算,永遠深埋地下。
〈來自夢中的暗殺者〉敘及醫師陳立博偵知一患者夢境中的不法企圖而先發制人,以夢剋夢,成為「史上最後一位良心犯」;
〈餘生〉裡台灣影星郭詠詩與日本導演松山慎二陷入愛河,入戲太深,不知所終。
而〈二階堂雅紀虛擬偶像詐騙事件〉則描述日本婦女癡戀虛擬偶像不能自拔,甚至拋夫棄子;
還有〈霧中燈火〉述寫發生於二十一世紀中葉的一場神秘邪教集體自殺案件,並延伸至對靈魂的質疑與叩問。
全書銳意創新,張力十足,情節曲折,敘寫流暢,允為科幻小說里程碑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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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的事件、難以靠近的心智、不可思議的犯罪(不可思議到,連「罪行」究竟為何都是個難題),而總是停留在那個不可能處。他走到想像力的邊界,邊界之外了。這一直不是容易的事,猶如潛進了無意識的領域,回返,並記得且說出,他做到了。
──朱嘉漢(小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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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力量能打破人心與心之間的距離,讓六度分離成為零度分離呢?從六到零的距離,是不是就是一整個宇宙?還是其實,只是我們意識的幻象?
伊格言在《零度分離》一書中,實現的就是這樣的,創造的力量。
此書終將在歷史留名。
──黃健瑋(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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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繼《噬夢人》之後的野心之作。私心認為,入選二○一九年年度小說選的書中首章〈再說一次我愛你〉是台灣當年最好的短篇小說......《零度分離》最後,那位神祕的Adelia Seyfried像一個埋伏暗處已久的殺手,身份揭露時,幾乎給了我致命一擊。我知道這本書還有後續,如此,更令人拭目以待了。
──張貴興(小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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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周專欄:曖昧的言靈
我讀過泉鏡花的作品不多,也談不上非常喜歡,但遊訪雜司谷靈園的時候,我到過他的墓前敬禮。在我有限的印象中,明治時期出生的泉鏡花,似乎沒有怎麼受到現代化的衝擊,作品瀰漫著舊時代的神魔鬼魅氣息。這些看似傳統的題材,融合了西方浪漫主義色彩,成為在主題上的唯愛精神和在形式上的唯美風格。
從明治到大正時期,日本文學界一直糾纏於浪漫主義和自然主義兩派的鬥爭。看著這些標籤貼來貼去,有時會有些摸不著頭腦的地方。有說泉鏡花的早期短篇〈外科室〉(寫於二十二歲)受到自然主義影響,對社會上的豪奢階級作出批判。(同樣的評語見於永井荷風的早期作品《地獄之花》。)但是,以〈高野聖〉和〈歌行燈〉等寫於三十歲以後的作品為代表,又說他是浪漫主義的旗手。當然,作家的風格轉向極其尋常,但我看不到這發生在泉鏡花身上。
泉鏡花的浪漫主義,除了唯愛和唯美,對應於西方十九世紀的浪漫主義風潮,最接近的形態是荷夫曼(E.T.A. Hoffman)和愛倫玻(Edgar Ellen Poe)一路的詭異風格作品。事實上,日本既有的神話和民間傳說充滿著詭異元素,所以很難說泉鏡花有多少是受到西方的影響,有多少是繼承東洋的傳統。像《天守物語》(1917)這樣的戲劇腳本,裡面登場的妖魔鬼怪,以及人神相戀的情節,除了以現代戲劇的對白出之,讀起來好像是江戶時期的物語。
在神道教的超自然世界裡,同時滲透著佛教的因緣思想,形成了一種東方式的詭異。在西方稱為命運(Fate)的力量,在東方則稱為因果報應,雖然背後的原理不一,但對人事的播弄卻同樣令人不解、畏懼和驚嘆。〈歌行燈〉就是這樣的一個故事。著名能劇流派的得意弟子恩地喜多八,因為年少氣盛,對盲眼按摩師宗山私立門戶看不過眼,上門挑戰並且把宗山打敗,令對方蒙羞自殺,卻間接造成了宗山的女兒三重被賣進妓院,飽受凌辱。魯莽的喜多八被逐出師門,過著流浪賣唱者的生活,竟偶然跟落難的三重相遇,秘密親授她一段能劇舞蹈,好使當上藝妓的她擁有一技之長。在一個初冬的夜裡,在伊勢附近的城鎮,孤苦可憐的三重、浪跡天涯的喜多八,以及喜多八的舅舅兼師父、能樂大師恩地源三郎,在因緣的神秘牽動下重逢。但到了故事的終結,師徒倆只是隔空聽到對方的唱唸,並未直接碰面。這種幽遠詭奇,空靈虛靜,美不勝收的風格,也許就是日本傳統的「物哀」美學的展現吧。
泉鏡花本名泉鏡太郎,父親是雕金工匠,母親出身能樂世家,少時已受傳統文化的薰陶。十七歲從出生地金澤市前往東京,拜尾崎紅葉為師,因寫出作品〈鏡花水月〉,由師父賜予「鏡花」的筆名。尾崎紅葉當時相當著名,但風格傾向於老派,適逢新觀念和名詞的輸入,被標籤為浪漫主義。把西方觀念加諸日本風俗敘事文體,難免有所扭曲變形。如果勉強要概括的話,浪漫主義可以理解為對想像世界的美感的崇拜,而自然主義則是對現實世界的醜陋毫不掩飾的揭露。
比泉鏡花年輕一代的谷崎潤一郎,曾經把日本現代作家區分為「源氏物語派」和「非源氏物語派」。前者尊崇陰柔、抒情、綺麗的美學,後者則貫徹陽剛、思辨、實而不華的風格。泉鏡花很明顯是源氏物語派的前輩和健將,而谷崎自己,以至於再小一輩的川端康成,則緊隨其後。風格雄健的夏目漱石、森鷗外等則屬於後者。至於稱為自然主義的作家,都不能納入源氏物語派的範疇。可是,種種的派別或主義都是過度簡化的標籤,無法完全說明某作家和作品的特質,以及與其他作家和作品的類同或差別。於是,文學論爭無日無之,但卻從來沒有解答和解決過任何問題。
其實大前輩夏目漱石在《文學論》中已經說得相當透徹——與其把作家和作品簡單而片面地歸為某種主義,不如談論文學特質。一部作品可以同時蘊含浪漫主義和自然主義的特質,只視乎其程度和混合的狀態而已。說某某作品含有浪漫主義特質,遠比說它就是浪漫主義作品更為切合事實,也更有意義。這樣可以免除許多不必要的爭論,也可以釋清許多難題,解除許多矛盾。同樣的道理適用於任何「主義」的標籤。
據說泉鏡花相信「言靈」的存在,即文字具有神靈的性質和品位。所以他對於文字十分恭敬,寫錯的字要完全塗黑,寫過的稿紙也不能隨便丟棄。對於寫作的用筆、用紙和禮儀,自是相當重視,絕不馬虎。如果此言屬實,泉鏡花的神道教式神魔世界便不只是題材的考慮和興趣,而是表裡一致的信仰了。這並不是浪漫主義所能解釋的東方式神秘,一種講求虔敬和謙讓的美德,但這種美德也很容易會變成偏執狂,以及盲目的無條件奉獻。
在國家急速現代化的浪潮中,泉鏡花的文學世界似乎有點「離地」,但全心相信「言靈」的他似乎也比較能免於困惑。自夏目漱石和森鷗外一代開始,日本作家一直深為傳統與現代、東洋與西方的衝突所苦。芥川龍之介、太宰治、三島由紀夫、川端康成等的自殺,雖然各有個別原因,但也不能排除「日本文學」與「現代日本」不能調適的因素。大江健三郎在一九九四年諾貝爾文學獎的致辭中談到,前輩得獎者川端康成的「曖昧」,正正就是日本在經歷漫長的現代化的進程中,遲遲未能解決的核心難題,而這「曖昧」導致了戰爭的災難。
運逢得意身 顯 變 曖昧 在 a仔.音樂.旅遊 Facebook 的最讚貼文
陳詠謙都有打手。。。。。。
本身對呢個人冇咩唔好既感覺,只係嫌少少哂左陳奕迅啲歌既曲,不過再多睇其他人既comment, 愈睇愈有問題,呀,係咪應該寫篇blog講下佢好?
路見不平,自命正義,終於都要挪用寶貴時間,去點評陳詠謙嘅大作,嘗試為民請命。其實點評歌詞實在非我所長,音律押韻我亦只有皮毛了解,但係畢竟自細聽香港流行曲聽大,有感仗義執言先至無負香港流行曲於我人生嘅啟蒙,唯有挺身而出,盡力而為。先旨聲明,寫歌詞唔同寫散文小說,遣詞造句確實有彈性得多,可以不拘泥於傳統,而寫得意象曖昧,含意深隱,亦唔代表詞作有誤,因此內文要寫嘅,主要係順應網民意見,針對絕對無法原諒嘅大弊,例如立意古怪、錯用詞語、表意混亂等各種問題,某啲顯而易見嘅小病,例如〈龍舌蘭〉直頭唔啱音呢類大家心照不宣嘅,就唔會多講。以下我精選咗十首算係近年街知巷聞嘅垃圾作品淺評分析,希望可以拋磚引玉,畀便交流。
1. 高山低谷
第一首,必定要揀林奕匡嘅成名作,因為一黎呢首亦係陳詠謙成名之作,二黎林奕匡係一眾受害歌手之中搵陳詠謙寫得最多歌嘅一位。由於呢首都算係佢填得相對認真嘅歌,稍為認真去聽,相信大家都意會到歌詞要表達嘅訊息,就係寫二人地位不對等,情人遠在天邊,抒發可望不可即嘅感慨,類似《詩經》中嘅〈蒹葭〉。而正因為立意明確,只要聽眾細加咀嚼,就會發現有唔少用語係異於我地平常嘅語文習慣,而各種誤用,都唔足以稱上鑄造新詞,而係徹底嘅錯用,長久咁用落去絕對會影響我地嘅語文鑑賞能力。
廣為傳唱嘅副歌之中,寫到「渴望被成全」,呢點係中學生都常犯嘅錯,語文水平略高嘅人都會知問題喺邊。首先,渴望社會或他人成全,寫渴望成全已經夠清晰,亦合乎文法,根本毋須強加被字。其次,就當佢係被動句,被動句多數常用於呈現負面情況,例如「他被歌迷離棄了」。雖然漢語歐化潮流之下,被字亦會拎黎寫所有被動情況,用法分別係:一、強調被動,如「他被上司提攜了」,但較恰當嘅用法應該係「他獲得了上司提攜」;二、施事者不明,如「他被痛罵了一頓」,唔知邊個鬧咗佢;以及三、強調謂語,如「民意被政府騎劫了」,突顯民意遭不當操作。近幾年社會風氣好中意講「被自殺」、「被抑鬱」、「被捉迷藏」去嘲諷中國對待異見人士嘅卑鄙手段,亦突顯被字特質。因此,成全本來就必須取決於他人,「渴望被成全」中嘅被字份屬多餘,而參考返林夕作品,佢係傾向少用呢個被字,更加從來唔會濫用去充塞字數。
然後係「腳下路程難以削短」,亦係不當。要貫徹文意,最準確應該係用「縮短」,但係唔啱音,唔用得。削字,多用於削皮去屑、削弱削減、削職以及剝削,而路程之縮減,勉強用削,拎最近則只有削弱削減一義,但削減係指從原定數目之中減去若干數目,多數牽涉具體數量。而「天一黑天一光揮發了一句再會」亦係睇得明而寫不通。考慮到揮發一詞必定要同所揮發之物共同出現,可見句意係指呢一聲拜拜會蒸發會消失,咁睇返上文下理,到底點解突然會有呢句拜拜?同埋周而復始每日講拜拜又應該點樣理解?係咪指每日返工放工同人講拜拜都係多餘?呢句都係有待解釋。加上「只見人下墮」令人聯想到跳樓,「我繼續埋藏我愛戀」嘅愛戀應該寫作感情,以及整體故事空洞,成首歌都無法打動人心。無可否認,用山勢為喻,以陳詠謙水平計,已經係上佳之作,但係真係慘不忍暏。
2. 別來無恙
第二首,因為一句「我現時自己肯做飯」而飽受批評,加上陳詠謙本人沾沾自喜現身解話,亦係一定要寫。首先,我絕對唔反對援引口語入文,推廣粵語理所當然,但豬隊友推廣得眼高手低,就係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我現時自己肯做飯」之所以不能接受,首先係做飯唔係廣東話,做愛至係,其次係破壞意境,寫得太白。根據陳詠謙本人陳詞,佢認為一個人dry到要自己煮飯好適合主人公情況,而唔押韻都係刻意為之,因為咁樣對應返故事主角悔疚一世,凡事都看破,其實呢兩點問題都唔算大,因為個出事位係在於呢句只係表現自己獨立嘅例子,而唔係概括句。副歌開首,普遍係直抒胸臆,或者概括痛心程度,甚少會兜口兜面隊一句嘢出黎,聽眾話聽到尷尬嘅原因,應該係咁。參考返黃偉文嘅「二百年後在一起/應該不怕旁人不服氣」,或者林夕嘅「世界將我包圍/誓死都一齊」,其實都相當直白同口語化,但就一啲都唔突兀,反而引起到好多人共鳴。
值得一提自然唔少得「來年陪著子女學行/紀念當初我們的愛情」。由於主人公目前單身,我地不妨假設子女係指對方嘅子女,但既然係咁,又係邊個想借用呢啲子女去紀念主人公嘅愛情?同埋若要紀念,子女非己所出,兩者關係喺邊?呢句真係相當費解。然後自然亦要談及「王菲的孤寂/多麼孤寂」。眾所周知,王菲有首〈百年孤寂〉,但咁樣抽孤寂二字借代全首,相當突兀。加上以反復修辭強調孤寂,極有濫竽充數之嫌,借用連登網民一句,一個肥柒on9仔自己打緊xanga個場景,真係完全咁呈現咗出黎。而我覺得有一句,亦係表現得出陳詠謙其人對於成語嘅運用係只取片面之意,唔識其中內涵——「恃住雄辯滔滔/隨便的把你喝罵」。呢種情況喺中學生作文之中亦係相當普遍,因為佢地背誦成語而又缺乏廣泛閱讀,對於詞語嘅理解唔係由字句之中而得,因此就會畀老師打曬交叉。雄辯滔滔一詞褒多於貶,多數用於讚美,例如「這位律師雄辯滔滔,聽得旁聽市民心悅誠服」,又或者杜甫《飲中八仙歌》中嘅「高談雄辯驚四筵」,一般係指其人發言具說服力,以理服人。雖然世俗有言,「事實勝於雄辯」,但雄辯唔等同於狡辯詭辯,因此同情人爭執,同埋事後亦知道自己理虧,係咪應該用雄辯滔滔,亦係值得商榷。
呢首歌其實有一點特色相當鮮明,相當陳詠謙,就係每句都係個腦冇點諗就不加修飾咁講出口,而且句與句之間割裂去睇都完全無礙傳意。對歌詞冇乜要求嘅人,未必察覺到問題所在。同樣生活化嘅情節,其實楊千嬅嘅〈假如讓我說下去〉都有,「但我把/談情的氣力轉贈誰/跟你電話之中講再會/再會誰」即係冇人同我傾電話,「暴雨天/我至少想講掛念你/然後你/你最多會笑著迴避」就係顧左右而言他,甚至熄機潛水,但林夕之所以一啲打xanga嘅感覺都冇,係因為佢掌握以至駕馭得到何謂藝術——將自然同現實加以修飾加以轉化,呢一層人為工夫就叫藝術。〈別〉描述主人公分手後陷於懊悔,內容貼近生活,照計係好易畀聽眾代入,但就正因為咁,意圖代入嘅聽眾聽到一頭霧水,代入無方,可以話係高不成低不就。
3. 經過一些秋與冬+哪裡只得我共你
Dear Jane嘅簡單易明K歌之選,又係陳詠謙傑作。「兩眼一黑/然後失控」令人聯想到頭暈倒地以及精神病發,九唔搭八,而領起句嘅「一些」同「與」本來就係蛇足,事關寫歷經秋冬同揮去驚恐就已經夠曬精煉。副歌「 無謂再關心你/我沒資格慰問你/無謂再騷擾妳/我沒這塊厚面皮」其實都幾適合失戀聽眾,但量詞之選用,直接反映出陳詠謙不諳避俗,缺乏語感。所謂語感,其實就係語言使用者對其所熟悉嘅語言有冇敏銳感覺﹐能否領悟語言文字真實意思以及必然會引起嘅聯想﹐直覺必待厚積薄發,同語文根基息息相關。用塊字去形容臉皮,會令人聯想到塊狀死物,進而聯想到牛皮豬皮,就算句子本身幾有詩意,一個塊字都足以盡廢前功。語感佳者,可以善用詞語刺激聯想,但語感弱者,萬一誤用就會弄巧反拙,呢一點,所有寫作者都應當有所警覺。
另外,「得到的若期望有限期/失去的未重聚已別離/後悔如我遍地」亦係反面教材。遍地呢個詞語其實好有畫面,例如自由民主遍地開花,或者風吹草低牛羊遍地,只要一見遍地,讀者就會聯想到數量之多,發展之盛。但觀照呢句歌詞,遍地嘅理應係後悔,但寫出黎引起嘅聯想就係主人公遍地——大概係因為TVB重播《西遊記》太多,我所諗到嘅係孫悟空大顯神通,一條猴毛落地即可化成千百猴子猴孫之勢,同後悔之情極為矛盾,成個感覺極之滑稽。參考返陳奕迅一首〈黑暗中漫舞〉,其中有一句「猶如自卑水銀瀉地」,當中嘅水銀瀉地,即係水銀流到一地都係,令人聯想到玻璃落地隨之流瀉,一發不可收,非常適合用於形容主人公每每獨自揣摩情人心理之時嘅自卑爆發,同時深化主題,令人可以透過具體比喻去感受主人公單戀嘅卑微渺小。兩相對比,大家就會理解點解後悔遍地係不知所謂,而自卑瀉地則係神來之筆。
順手講埋〈哪裡只得我共你〉之中,為人詬病嘅「我們身邊太多假人/心中太多傷痕」。第一個問題,係陳詠謙點解要寫假人,因為準確而言,呢首歌想傳達嘅係對抗世俗眼光,而主要世俗現象並非虛假;第二個問題,係亂咁簡化為假人二字,又會引起不當聯想,令人諗到CPR練習用公仔,櫥窗display公仔,驅趕雀仔嘅稻草人,甚至消防處嘅任何仁。除非佢係明知到會引起不當聯想都要用,否則明顯又係語感薄弱之過。睇埋「途經幾百萬傷口」同「與外界/未隔絕我共你/能停止呼吸」,我更有理由相信,假人所指,真係CPR練習用公仔阿Anne,而「不掙扎/只緊扣」,亦一定係指緊三角巾同繃帶,成首歌係為聖約翰救傷隊暗中宣傳。
意境係一樣好抽象嘅嘢,而某年書展講座,林夕就曾經講過意境可以分為三種境界,一係山寨,二係自己創造,三係灌注生命同感情。第一種,就係運用約定俗成而又根深蒂固嘅傳統意象,亦即係中學生學習寫作必學嘅大自然景物,諸如星星月亮太陽天地花草,其中若果突然出現現代物品諸如蘋果電腦應用程式芝士拉絲抹茶爆漿,文章就會意境盡失,而陳詠謙明顯係畫虎不成反類犬嘅示範人物。第二種,自己設定,就好似林夕有期好中意用探戈咁,以跳舞相持比喻情愛拉鋸,寫得貼切就可以自成一格,睇返陳詠謙大紅作品,可以話係冇一首做到。第三種,用返林夕自己舉嘅例句,「滿街腳步突然靜了/滿天柏樹突然沒有動搖」之所以有意境,就係因為作者觸覺敏銳,以「滿天」而非「滿街」去寫柏樹,所以就描寫到樹勢之高,從而襯托出主人公獨自流連街頭何其微不足道,而其身影又係何其嘅失魂落魄,得出融情入景而後情景交融嘅效果。當一位做到寫景則情景相生,說理則情理兼備,而另一個則直接將秋與冬寫出黎,其後又再將「只知感覺失了蹤」寫出黎,文學係咪真係一句各有各觀點就可以打發紛爭,聽眾心中自有答案。
4. 百年不合
眾多歌手入面,周柏豪其實同陳詠謙係最夾,而原因係周柏豪畀人嘅觀感本來就冇乜文化,因此陳詠謙嘅詞質樸庸俗而又文句不通,反而非常配合周柏豪形象。以〈百〉為例,其實我聽咗好多次,都唔明何謂「即使今生擱淺/苦等隔世盛宴」。陳詠謙低手之處,就係唔識連用一系列有關比喻去經營意象,生硬插入詞語,但又缺乏前後呼應。見到擱淺,讀者自然會聯想到海洋,聯想到輪船,聯想到鯨豚,但〈百〉偏偏冇一樣嘢係關事。由於人係唔會擱淺,讀者必須自行領會擱淺之意,偏偏陳詠謙又冇建構到完整比喻,寫到不倫不類。參考返麥浚龍嘅〈吃鯨魚的人〉,黃偉文寫得清楚吃鯨魚者為何人,所以吃鯨魚呢個人類根本唔會做得到嘅行為亦好易理解,而「隨時能屠殺/也不必講究良心」中嘅屠殺,亦唔會偏向無關主題嘅多餘聯想例如種族屠殺,落點相對清晰。
然後我地亦可以研究「若未夠赤裸/撫摸到永遠」同「在婚紗中再見」想表達乜嘢。前句之中,赤裸應該係指主人公將自己心聲表露無遺,但對方無動於衷,然而呢點基礎,根本幫唔到讀者去理解到底係邊個撫摸邊個,同埋點解要撫摸,可謂上文不接下理。而後句之中,在婚紗中唔同在婚禮中,到底點樣至可以進入婚紗之中,又係百思不得其解。陳詠謙可能會辯稱呢啲就係創意,同埋寫到明在婚禮中再見就係死板,但達到一定文字鑑賞門檻嘅人,相信會知道咁樣寫絕對唔可行。
講返成個敘事,其實真係撲朔迷離。我至今再聽,都係諗唔明到底主人公同埋對方係情根早種,定係有緣無分。歌詞講到今世「當你想行前一寸/愛下去又發現你/站到一邊」,又講「卻是證實這段愛/沒有起點」即係對方根本唔過電,發展機率近乎零,既然如此,點解主人公會有認定大家係「分開一百年/捱到今生才遇見」?「拉扯著那根線」又到底從何而來?《紅樓夢》之中,曹雪芹一開始就以神話領起,寫賈寶玉係頑石入世,而林黛玉則係絳珠仙草,其後兩人一生糾纏係命運嘅安排,此之所以愛得轟烈,傷得淒苦,但同百年好合正正相反嘅百年不合吹到咁大,去到最尾只係講返某一世嘅小情小愛,未免流於小題大做。
5. 小問題+3am
AGA嘅〈小問題〉係好聽,但一聽就發現取材好大問題。雖然應付失戀各有各法,喜愛夜蒲放肆買醉都可以係反映現實,但主人公個性之差難逢敵手,我估唔到連詩雅都終於會遇到競爭。「穿起高踭取悅人」同「只記得我新結識那碧眼金髪的氣質」,於我而言,某程度上係物化女性,矮化女性;「只須很悉心的設計/裝飾我這身體」同「只須很瀟灑的破費/修葺我每處枯萎」,刻劃出主人公滿足於物質,只顧外在,形象實在相當廉價。最弊嘅係,首歌完全冇任何自強之寄意,反而係以「我只得這一點智慧」為放浪行為開脫,歌手形象徹底崩壞,MK到無以復加。
而用字方面,「我不要雙眼承受雨季」嘅雨季又係毫無鋪墊就彈出黎,引用返林夕嘅意境論,雨季係老嫗能解嘅傳統意象,要寫唔係唔得,但成首歌冇提過水,冇提過雨,連眼淚都冇提過,突然以雨季去寫哭泣,就係顯得突兀嘅原因。再睇「別這樣干擾我一生」,干擾係同接受訊號有關,如果對方係干擾,主人公應該由頭到尾都係對佢反感,但既然曾經癡心錯付,對方好歹都係過氣情人,要貶損對方,以打擾形容,會比干擾合適。參考返黎明嘅〈我這樣愛你〉,會見到林夕有用覆蓋去寫主人公對情人嘅愛綿密如羅網,而「何時才發現/就算天涯海角/都可能覆蓋」之中嘅覆蓋用得準確之餘,更加迎合到和記廣告行銷要求,一石二鳥,天衣無縫。
而〈3am〉其實一首好難出事嘅歌,事關英文部分都應該係跟返demo,偏偏又畀陳詠謙踢出身價。「如假開心開心開始假得很/倒不攤開這張牌」運用頂真,但又係砌詞搪塞;而「終於真的真的不再有情意」同「 終於真的真的不同行」用詞重複,但真的二字唔係歌詞要旨,因為主人公只係夜半失眠,唔係陷入幻想,分唔清夢境同現實。陳奕迅嘅〈不來也不去〉之中,有「如煙/因給你遞過火/如火/卻也沒融掉我」,林夕嘅頂真係用得其所,因為兩句確有承接。而同樣係陳奕迅嘅〈K歌之王〉之中,有「才令我因你要呼天叫地愛愛愛愛那麼多」,其中嘅愛字四連,有嗌破喉嚨之意,係愛到力竭聲嘶嘅出色詮釋,又係用得啱啱好。
6. 矛盾一生+揮揮手
JW嘅〈矛〉唱到街知巷聞,控訴對方不知上進,無意結婚,好多人都會引用「矛盾只因深愛著」自況,而我自此至終,都唔明乜叫「跌下來瘡疤」,而「怎會沒決心成家」亦有力問鼎陳詠謙十大缺乏語感排行榜三甲。成家呢個用語從來唔會喺抒情歌入面見到係有原因,事關多元成家、成家立室、立業成家中嘅成家,係新聞用嘅正經用語,一般人談婚論嫁,多數都係講返結婚就算,唔會選用咁沉重嘅字眼。正如我地唔會喺同朋友傾偈嘅時候話「有見及此,我會出席」,或者「多謝你諮詢我意見」,而係會講「你咁講,我就去喇」,或者「多謝你肯聽我意見」,又正如去餐廳嗌嘢食落order,我地會講「I would go for this one」,或者「I would like to take this one」,同自己朋友或者情人講嘢,就算幾咁相敬如賓,多數都係講「I want this one」,頂盡都係講「Can I have this one」,用字係應當有場合之分,身分之別,唔可以隨心亂講,任性亂寫。〈揮〉之中有句「成為寂寞人口/脫去戒指」,所犯同上。
而講到用韻乸西,〈矛〉副歌用死「aa」,以嗎吧為主,輔以架怕疤,亦係佢嘅代表作。雖然林夕曾經話過押韻其實並非必要,只係因為要迎合主流見識至堅持押韻,但用韻會令首歌易記易上口,亦令文本朗讀之時有節奏美,都有合理之處。押韻毋須句句押,隔句押亦得,最重要都係睇旋律頭,但無計可施就求其採用「aa」韻,呢點大概就係師承黃偉文嘅結果。黃偉文所填嘅〈囍帖街〉同〈苦瓜〉雖然都係大熱,但取材新穎,都掩飾唔到其人押韻手法之不足——用助語詞押韻,畢竟係有啲技窮。反觀我個人相當中意嘅〈東京百貨〉,陳少琪喺副歌係用「iu」為韻,填咗照秒少調潮票,詞句曉暢而不落俗套,可謂熟能生巧,自出機杼。
再呼應返AGA首〈小問題〉,其實〈矛〉嘅故事都係不知所謂。空有冤氣對白,缺乏具體劇情,hook line勉強可以漁翁撤網,但副歌完全打動唔到人,此其第一問題。第二問題,就係愛情觀片面膚淺,從未細加探討愛情,更遑論明寫愛情,暗寫人生咁樣去傳道解惑,繼續流行曲社教化之功能。林夕寫情寫理天下無雙,黃偉文偏向市井,都算寫盡失戀苦戀,入心入肺;而周博賢專寫時事,針砭時弊,周耀輝別具詩情,寫歌寫出詩嘅朦朧美,基本上係各有特色,而陳詠謙嘅風格,大概就係攞你命三千式殺人於無形,一聽到就想飛歌轉台——我斗膽封陳詠謙為寫歌界嘅葉念琛,相信冇人會有異議。
7. 姐姐+活著為求甚麼
李克勤自己都係識寫詞,點解會接受到呢首歌詞,我覺得重驚人過向曼聯送禮。「原來沒有你/但仍愛你/才後悔當天不肯留住你」雖然略嫌肉麻,但出現喺主流情歌其實真係一啲問題都冇。問題係,呢首歌所描述嘅係家傭,主人公對佢抱有嘅應該係感激之情,而唔係愛情,到底點樣至會牽掛到「朝馬尼拉的方向想起你」,視姐姐為「愛的傳奇」?唱到「忍痛/將你淡忘」,我直頭覺得李克勤情深過楊過,根本應該離婚休妻,另娶姐姐。
情節上,呢首歌都有犯駁之處。一般而言,如果僱主僱員關係良好,姐姐離職之後,雙方都會保持聯絡,好少音訊全無。而既然姐姐冇離開過香港,亦即係轉咗僱主,咁主人公又點解會炒佢魷魚?「誰料我路過砵甸乍街/竟找到你」呢種電光火石,好難講得通。我嘗試去消化故事,唯一可以諗到嘅就係主人公情不自禁,苦戀姐姐,家人發現之後執意驅逐姐姐,結果主人公只可以喺姐姐有可能出沒嘅街頭巷尾搜尋對方倩影,重溫舊夢。假如有朝一日李克勤真係轉行呢種路線,講婚姻背後辛酸,講自己同屋企姐姐打得火熱,或者大眾會受落都唔奇。
用字方面,呢首歌最差嘅係「天天飾演乖少艾」,其他都可以放過陳詠謙。話說少艾一詞,語出《孟子》一句「知好色則慕少艾」,解年輕貌美嘅女子都真係好有歷史。而現代人之所以認識少艾,相信都唔係因為讀古書,而係聽得多青春少艾呢個配搭。撇開姐姐點解會以少艾形容呢點唔講,艾本植物,少艾即以艾草正鮮比喻少女亭亭而立,可見少已經係形容緊艾,而乖少艾三字呢個組合,就即係用咗兩個形容詞去寫植物,而乖係唔會拎黎寫植物。即係我地可以話一個老人家老當益壯,如同長青樹,我地唔會話佢襟老長青樹,因為長青已經表達到健康,而且襟老都唔會係要黎形容樹。
順便講埋〈活〉。林夕珠玉在前,黃偉文都有首〈燕尾蝶〉勉強壓卷,陳詠謙挑戰社會議題,無異於引火自焚。「容顏暴露摺痕」所指嘅應該係個樣好老,皺紋暴露老態,又係要聽眾自己諗。「幾個悲哀章節日日重播/天降天災萬民地上縱火」,所指嘅應該都係天災人禍大家有責,但縱火狂徒為何人,又係語焉不詳,除咗令人諗到喜怨無常嘅舊約上帝,都真係冇乜idea。
8. 半祝福+Gonna be alight
周殷廷其人已經不知所終,但由陳詠謙操刀嘅作品,將會遺臭百年。祝福舊愛,同類歌曲多不勝數,但希望情人「快樂得更明顯」,係咪即係指對方之前都係快樂,但快樂得較為收歛?若果快樂都可以有introvert同extrovert之分,而陳詠謙又真係寫得出,其實確實會好有啟發。副歌致命,在於突然加插槍擊,「如果他真的比我好/別再時時開槍亂掃」,again,敗壞意境。Verse2主人公心態慢慢轉變,講起對方已有新歡,其實都易明,但「你已毫無疑問找到安慰睡眠」呢句又係病句。找到應該係指向人或者物件,虛嘅找到人生方向都得,但睡眠係一種狀態,進入夢鄉可以,但搵睡眠出黎係講唔通。
上承周柏豪歌曲入面大量運用赤裸,陳詠謙又再無緣無故加插情色,好地地一首最後祝福,即刻變到俗不可耐。諗到對方會同新歡有性行為係可以理解,但以「隨便白天纏綿/夜晚裸露別來送我上苦路」白描,就係自亂佈局。〈半〉嘅基調係純情,周殷廷嘅定位亦非大講鹹濕,裸露二字亂入,格調之粗劣,真係不敢恭維。
〈G〉其實都係聽得過嘅歌,風格有啲似林奕匡首〈Good Man〉,但細聽之後又聽到副歌有句「甚麼東西正在變做美好的團體」,不知所云。Verse2有句「青春出於笑容裡/開滿花」,其實都解得通,但第二句「率真出於眼神裡/一句話」嘅嗰句話從何而來,又係毫無預兆,石頭爆出黎咁。好地地一個新人,唱咗首膠歌,然後就萬劫不復,真係不無惋惜。
9. P.S. I Love You+壯舉
張敬軒係我本人極之欣賞嘅歌手,好彩佢人在英皇而非華納,未來唔似會再有同陳詠謙合作嘅可能。〈P〉其實算係不過不失,但因為林若寧同林夕寫過好歌畀張敬軒,而張敬軒自己早期作品都寫得青澀可愛,陳詠謙嘅歌就相形見絀。故事寫因戰禍而天人相隔其實好清楚,但主人公喺副歌嘅內心戲,可謂不明不白。「忘掉了生死/用愛跟這世界對比」,其實睇唔出邊個死咗抑或係一齊死,但既然係人生無常,話係不可以抱著你,會比「不需要抱著你」更加合理。然後「逾越了生死/當知這份愛從沒禁忌」又係全無鋪墊,因為首歌冇講過呢段感情係禁忌之戀,而為死去情人守節,亦唔係禁忌。「生死難忘/別忘記自己」,驟聽似係一種提醒,提醒自己要好好生活落去,但其實突然筆鋒一轉嘅呢個提醒,同「在雲中禱告/祝福你/繼續飛」係冇衝突,因為主人公由頭到尾都冇話過要殉情。
然後繼續睇Verse2﹐病句又至。「當一切/沒法逃過了劇震」,既然係逃唔過,點解又會用個了字?「誰在瓦礫中獻吻/講永別卻那麼接近」,卻前卻後轉折不清,卻字無法理解。「捉不緊的有太多/這一雙手在提示我/時辰到/人如初」,呢雙咁重要嘅手又係突然出現,極其量只可以話佢上接Verse 1之中「硝煙裡/讓我除去了面罩」嘅手,但有冇必要用雙手除,聽眾不妨存疑。快飛去結尾,「珍惜這份愛才是勝利」換成粵語,就應該係「珍惜呢份愛先係叫贏」,然而本身主人公未有誤解勝利定義,因此亦冇要糾正嘅地方,陳詠謙想用才是二字帶出乜嘢訊息,我都依然未悟到。
另外亦必須要討論〈壯〉,畢竟呢首可以話係陳詠謙眾多作品之中最言之有物嘅一首。我地都知道所有創作者喺寫自己最熟悉嘅題材往往係寫得最入肉,林夕寫苦戀寫到出神入化,黃偉文寫同志戀情別出心裁,都係因為有親身經歷,所以緣事而發,份外有感。意淫其實冇問題,樂而不淫,無傷大雅即可,而陳詠謙擅寫不顧後果嘅價值觀,就寫出咗吳雨霏嘅〈告白〉同陳奕迅嘅〈碌卡〉兩首佳作,係要欣賞。然而我地必須思考嘅係,一個填詞人只寫得好呢種缺乏深度同修養嘅歌詞,可唔可以稱為最佳填詞人。無可否認,黃霑林振強林夕等人確實係一下子將平均數扯得太高,令到後來者好難超越,但文從字順,詞有所指,應該係最低標準,如果連咁都做唔到,直接出demo派台instead of固守曲詞俱全嘅舊例,可能至係更佳出路。
10. 給兒子的信
唔少為陳詠謙平反嘅人都話呢首寫得好,以此作結,真係最好不過。一般人一定先入為主,覺得寫畀自己親生仔,點計係誠意之作,冇理由鳩寫,但陳詠謙不負眾望,又一次成功鳩寫,本色出演,繼續陳詠謙獨樹一幟嘅意思含糊,言不及義。「成年路太遠你學識怨命/所以任性/難受但我會繼續供應」,唔知佢供應啲乜,照計係愛,但真係讀者估,唔係作者寫;「若我有天跛了/你戴上我的眼睛」驟聽好有意境,其實唔知戴上父母嘅眼睛為乜——靠後生傳承自己人生經驗,唔使等老咗至做;代爸爸去環遊世界,亦冇理由用返爸爸對眼;陀住爸爸一對眼球出遊,反而顯現到少少心意,但又不切實際,背離常理,總之點講都唔通。
再睇「如果天地狠狠的將一切理想/破滅了」又係反面教材,大家千祈唔好有樣學樣。破滅,常用於理想或者幻想破滅,此中破滅非關外力,只可以係自體消亡,如果想話理想破滅係外力迫成,簡單可以用消滅用殺掉,靚啲可以用扼殺用磨蝕。雖然語言潮流時刻變動,我地唔可以一味泥古,但將某物破滅呢種寫法,如無意外,過多一百年應該都唔會獲得學界同世俗認受。用呢句病句做副歌第一句,有人話一聽就無名火起,呢種反應真係合理不過。
宏觀睇返成首歌,主人公到底抱持點樣嘅心態育兒,我亦甚為不解。佢有話「還是流我的血/你別忘掉」,提醒對方記得有自己嘅支持,亦有話「是我對不起你」同「可以恨我」,承認自己生仔出於自私,似乎有盡力善待同保護小朋友去盡力彌補之意,但再睇「我對你好/不須答謝我」,又主動提起自己嘅好,提起完又話「不須答謝我」,聽完只覺呢個爸爸暗啞底想要人知恩報恩,但又唔敢直講,扭擰造作。更加得意嘅係,呢個爸爸一直都流露無限愛意,又講到唔介意小朋友失敗,只求佢開開心心,但又忽然狠心咁話「註定某日我將拋棄你於荒野」,到底係因何而生嘅轉折?拋棄本身暗含主動之意,字面意思只可以解讀為主人公主動為之,但呢個爸爸愛心爆棚,應該係對親兒不捨不棄至係,點解會註定拋棄親兒?如果佢想講嘅係人世間自有規律,迫到父母不得不拋棄子女,咁就一定要講得清清楚楚,否則就好難呼應其後嗰句「你永遠有一種愛/從未缺少」。概而言之,呢封信真係好深奧,除非佢身體力行去抵制香港政府強制十二年義務教育,用自己一套中文去教仔,否則佢個小朋友未來都好難聽得明佢想表達啲乜。
總結
時間有限,每首只可以點評少少,但不知不覺,都寫咗六七個鐘。我試過填詞,知道填詞唔易,但自知之明,理應人皆有之。我相信大多數人都係不滿佢「我叻仔我可以肥」嘅招積,不滿蜀中無大將,而廖化竟自以為曹操。我個人偏好林夕,上文信手拈來例子大多以佢作品為主,希望大家體諒。最後衷心希望呢個寫得相當簡單嘅分析,算係勉強整理得到大家嘅見解,我知「殘忍只須一棍」同衛蘭都好恐怖,但考慮到其中問題同以上例子大體相似,在此不贅。辭多歉甚,如有補充賜正,歡迎切磋交流。
https://gnimmm.com/2018/11/25/smartfatchan/
運逢得意身 顯 變 曖昧 在 [請益] 運逢得意/名顯有意(曖昧感情放下或繼續) | PTT 問答 的美食出口停車場
第三十七籤庚子屬土利年四方皆宜運逢得意身顯變,君爾身中皆有益, 一向前途無難事,決意之中保清吉。 2.若是我不放棄,繼續努力呢? ... <看更多>
運逢得意身 顯 變 曖昧 在 【回饋】 運逢得意身顯變/東西南北不堪行- Oracles板 的美食出口停車場
[回饋] 運逢得意身顯變/東西南北不堪行. 時間Wed Oct 19 21:07:54 2011. 不知道這樣的回饋內容可不可以@@ 在他跟我說了本來就有喜歡的人之後過沒幾天他就被暫調去總 ... ... <看更多>
運逢得意身 顯 變 曖昧 在 Re: [請益] 運逢得意身顯變(問姻緣) - 看板Oracles - 批踢踢實業坊 的美食出口停車場
※ 引述《dream0830 (異影)》之銘言:
: 最近開始有點在意自己的姻緣
: 因為目前為止似乎都還沒遇到過有感覺的
: 家母有時候聽到我和同學聊天會一臉抓包的笑看著我
: 似乎是蠻期待我有男朋友的
: 不過我本是隨緣派 又比較怕生 不知自己姻緣何處
: 今天向神明求籤(七王爺線上籤詩),笑筊三次蓋筊一次後,第五次才求得此籤
: 第三十七籤 庚子 屬土利年 四方皆宜
: 運逢得意身顯變,
: 君爾身中皆有益,
: 一向前途無難事,
: 決意之中保清吉。
: 感覺像是在讓我用功念書ORZ
: 因為我讀書很不專心 容易貪玩 常臨時抱佛腳 雖然成果都不錯...
: 感覺有種 向神明問姻緣 神明卻更加深入的提醒我要努力ORZ
: 我有爬文看了一下 幾乎都是有對象的問感情 姻緣也有暗戀的或曖昧對象
: 感覺上都跟我的情形不太像 所以比較難揣測籤詩的意思
: 所以想請各位幫忙解讀此籤之意 謝謝
首數37與庚子,占感情有點怪...有一點陽剛的柔性,
若非妳本身屬剛柔磁場,就是感情選擇上,比較挑,太重視感覺而容易錯過。
籤說,妳過去有很多好的緣分出現(不見得是妳中意的,只是指機會),
但都沒有顯著的結果;原因複雜,難以解釋。
在感情上,您有懼怕/不安的地方而不自知,
總是想走一步算一步,等更滿意的緣分自動出現。
可是這樣的做法,又出現矛盾,不知道未來會不會比已經出現的還糟。
事實上,決定緣分到來與否,關鍵在妳本身,如果妳對感情目前沒有太強烈的意圖,
只是擔心年紀到了、或大家都有伴而自己沒有,其實不用太在意。
想通了、真的有想談戀愛的念頭時,如果做到了〔願意將生活大小事與人做分享〕
的狀況,要有對象是很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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