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貝爾獎給石黑一雄作品的頌辭是這樣寫的:
『在這些充滿巨大情感力度的小說中,他揭露了隱藏在我們自以為是的安身立命之道背後,那個無底深淵。』
In novels of great emotional force, he has uncovered the abyss beneath our illusory sense of connection with the world.
那個無底深淵是《群山淡景》裡的傷慟記憶,是《長日將盡》的惆悵遺憾,是《別讓我走》裡「接受命運」的莫可奈何。《夜曲》則是身為一個浪漫的創作者,在現實裡磨礪、妥協,回過頭去時碰觸深藏在心的淡淡感傷。」
─ ─〈無可撫慰的抒情詩〉吳明益
石黑一雄總是讓人又愛又恨,愛在樂曲般的悠揚傾瀉,恨在惆悵似的無可撫慰,朦朦朧朧的文字和別有幽愁的意象模糊了我們主觀與感官的界線分野,上月新出的《夜曲》大體上是由五篇短篇故事所構成,分別為〈抒情歌手〉、〈或雨或晴〉、〈莫爾文丘〉、〈夜曲〉和〈大提琴手〉,像是在街頭孤獨凝視著熙來攘往的人群一位歌手,滄桑的視線落在眼前一頁頁飄動的樂譜,為書中人物、為旁觀讀者逝去的人生尋找一曲註定的樂章,那是屬於命運的隨風飄逝,也是屬於悲劇的不可違逆,讓我難以抑制的愛上這本作品。
既真實又虛幻,既鮮明又模糊,既生動又悲傷,既清醒又縹緲,既激動又絕望,如此衝突的感受隱隱然散播在石黑一雄優雅輕柔的字裡行間,帶著扎人的刺緩緩地沈浸到靈魂深處,有時候伴隨暮色,有時候綴著星光,有時候靜坐在山丘上,有時候佇立在運河的小船上,抑揚頓挫激盪著幽靜追憶,猶如音樂的迷人特質,演奏結束後餘韻依然持續縈繞,綿延久久無法消散。
最喜歡的莫屬第一篇〈抒情歌手〉,於夜色籠罩之下,在人人都曾情不自禁流連忘返的威尼斯聖馬可廣場,從拉維娜咖啡館現場演奏成員之一的吉普賽人視角,透過音樂述說人生、愛情與痛楚,眼前的偶像心知肚明無力抗拒天光沒滅,卻又不願溫順地走入那良夜,小船一圈一圈繞著映照幾盞微弱光亮的運河,我們彷彿真正看見也聽見了加德納先生站在貢多拉上所傳散出疲憊哀傷的沙啞嗓音。
時不我予、有志難伸、困獸之鬥,才是真實人生的大半節奏,石黑一雄的文字猶如他自己筆下對愛的回憶、對快樂時光的追憶,深知人生的旋律就是一去不復返,無奈我們只能站在當下回首過往,若有似無讓思念與遺憾宛若伴奏綿延於胸腔,撫慰著不停為現實妥協的哀傷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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