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說她從來沒有夢見過我爸。
當我告訴她,自從老爸過世以後,我曾經夢過好幾次他時,我媽便用一種有點不好意思的口吻,向我揭露這個事實。
其實不只是我媽,我的姊姊們幾乎也很少夢到我爸。於是,家人們很自然的解釋就是:「可見爸爸最放心不下的還是你。」
終於,我爸走進了我媽夢中的那一天,他挑了一個很微妙的時間點。
那是在他過世一年多以後,我媽和我大姊、姊夫、外甥女一家人,一起來日本,我們去輕井澤旅行的那一夜。
在幽靜的歐風民宿過夜後,翌日早晨,當我們吃完豐盛的早餐,大伙兒在草坪上散步拍照時,我媽突然用一種平淡中帶點故弄玄虛的口吻說:「跟你們講一件很奇怪的事。我從來都沒有夢見過你爸爸,可是,昨天居然夢到了。」
不知道為什麼,我們都忍不住笑了出來。大家的疑問是,為什麼並非過去的任何一天,而恰恰好是昨天晚上,而且在輕井澤。
「他一定是想,厚,你們那麼好,全都跑來玩!」我大姊說。
我們追問,老爸在夢裡說了什麼?我媽笑著說:「他說他很無聊。我很驚訝地問他,怎麼會呢?你那裡不是有很多朋友嗎?」
老爸的骨灰罈供奉在五指山的國軍公墓。即使是同一個公墓裡,骨灰罈供奉的地點也會因為官階迥異而放在不同的地方。老爸因為生前任職國安局且為上校退役,故「居所」位置算是好的。跟他同期出身的朋友,過世了也是供奉在那裡,只是分散在不同的大樓或樓層。我們因此很自然地認為,他應該可以跟過去熟識的朋友常常見面聊天。
不過,夢中的他此話一出,我媽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了。畢竟,這種事還真是他說了就算。然後,我媽的夢就醒了。
在我爸過世後的那一陣子,我頻繁地在夢中遇見他。隨時間流逝,次數也逐漸減少。偶爾就在我想應該不會再夢到他時,他卻又出其不意地現身。
時間的線性依然是紊亂的。有時候像是回憶,有時候則是當下。事實上這些夢不一定全是好的,驚悚的噩夢也曾出現過。
有一次,我夢到他整個人變得好瘦,令我詫異。我忍不住上前抱住他。更驚詫的是,當他看著我時,兩顆眼珠的轉動,竟然無法對焦成同一個方向。我嚇到了,幾乎是要哭出來,緊張地問:「怎麼回事?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我就是這樣啦。沒關係啊。」
被我抱住很久的他,最後淡淡地這麼說。
因為總覺得他到了彼岸以後,應該要過起更好的生活吧,而且確實在其他的夢裡也見過過得不錯的他,所以看到這個場景時,難掩怵目驚心之情。
那一晚,我在欲淚的情緒中,夜半驚醒。
類似這樣的噩夢,其實少之又少。而同樣深刻的夢境,還有兩次。
有一回,我夢見我來到一個半山腰上的地方。好像是陽明山上的某個轉角,可以俯瞰盆地景色。突然間,他出現在那裡。這次他的氣色非常好,臉色紅潤得不得了。我驚喜地問他,你怎麼會在這裡呢?他沒有回答,只是問我:「中中,你過得好嗎?」
這句應該是我的台詞才對,被他給搶先問了。我有點激動地回答他:「我很好啊,你呢?」
他過來緊緊握住我的手,點頭直說:「很好、很好。」
我爸的手掌跟腳掌是以其「厚實度」在家族中聞名的。那天在半山腰上,當他握住我的剎那,雖然很真切地明白知道此刻是夢,不過,他手掌的厚度與溫度,卻有一股無法解釋的真實。
最近一次,是某一天我在非常疲憊的狀態下準備入睡時,恍惚中夢見他。失眠從來不是我人生字典裡會出現的詞彙,但是那一天卻不好睡。
好不容易終於開始入睡卻在夢裡見到他時,坦白說我有點不高興。他跟我說了什麼呢?我已經記不得。但我想絕對是不怎麼重要的事情。總之,我真的太疲倦了。我想好好睡一覺。
「我好累了。拜託你也快點去睡啦!」
所以,我竟在夢裡講出這麼寫實的話來。
要是別人聽到,可能覺得我的態度很不好。對爸爸,而且還是特地來夢裡的爸爸這麼沒有耐性,不是件好事。
不過,第二天早上回想起來這個夢境時,我並沒有內疚。相反的,我的心底浮起一股淡淡的安慰。
這才是真實的我們哪。老是在夢裡上演著驚悚劇或者溫情倫理劇,那並不是過去我們的生活。我們本來就是這樣偶爾會謝謝,偶爾會賭氣的一家人。
當他晚年重病,面對他無理取鬧的時候,即使盡可能體諒他的處境,但身為家人的我們,總不可能永遠像是日本百貨公司的店員那樣,擺出一張機械式無感情的笑顏。那些店員跟客人之間並沒有真正的感情,所以就算是被辱罵了,也覺得跟自己無關,照樣能夠專業地笑著回答。
可是,有感情牽絆的我們,反而會因此不耐煩,會偶爾對他生氣,拜託他不要再製造麻煩。相反的,他也會有對我們發飆的時候。亂摔東西、咬我們、口出惡言,甚至要我們全部去死,說幫傭全是惡魔的時候。
縱使如此,我們在同一個屋簷下繼續生活著,並不會因此記恨。
那便是所謂的日常了。不是逢場作戲的真實,有時或許帶著憂傷,卻同時讓人感覺有股真切活著的安慰。
後來仔細想想,其實當我爸還在世時,我爸的存在,現身與退場,其實早就帶有了一點夢幻的況味。
他曾經因公派遣到沙烏地阿拉伯總共三次,每次約兩年。我是在他第一次與第二次出國之間出生的,那時候年紀很小,對於他的缺席沒有太多印象。等到他第三次去的時候,我已經是個稍微懂事的國中生。
阿拉伯是個什麼樣的國度呢?是有神燈跟飛天魔毯的夢幻中東吧?還有許多令人著迷的《天方夜譚》之傳說。當時的我只能從教科書、故事和報導,以及過去他所帶回來的東西與寄來的照片,擷取一些片段的印象。
老爸三次進出中東,總帶回來一些對我們來說,甚至對當年一般的台灣人而言,盈滿異國風情的稀奇物品。
比方說中東最知名的地毯和壁毯,還有用當地布料填塞而成的坐墊等等。每樣東西都有著炫奇的花紋,全是台灣不容易擁有的物品。
我們家因此有一段很長的時間,都洋溢著中東風情。客廳地上鋪著好大一面阿拉伯地毯,牆上則掛著壁畫。我記得那壁畫有著我難以理解的風景。到底畫裡要傳遞的意義是什麼呢?我不知道。可是,當老爸遠在中東之際,我便是透過那幅壁畫,揣想他大概就是身在這樣一個如夢似幻的豐盈國度。
我偶爾會盯著壁畫看,甚至懷疑,晚上睡覺時,壁畫裡的人也會散場收工。別說不可能,畢竟那裡可是《天方夜譚》的場域。
阿拉伯當然不是只有毛毯而已。由於石油開採的關係,他們很早就比台灣接觸到了先進的西方物質世界。托老爸的福,我們家因此有了一些在1980年代,台灣尚屬少見的科技產品。比如精巧的數位攝影機。
在那個沒有網路的年代,他常常會從中東寄來一封封郵件。
他的每一個字都寫得非常用力,字跡的力道像是刻字一樣,而且大得霸氣。把信紙反過來,用手觸摸背面時,那些字簡直就像是印刷時的加工打凸。整張信紙無法平擺,因為他用力的字跡,呈現出不規則的皺褶,像被陽光吃過的痕跡。
阿拉伯很熱,火氣很大嗎?非得那麼用力寫字才行嗎?
讀著信的我,突然在想,不知道以這樣的力道寫出來的阿拉伯文,會是什麼模樣?像是心電圖一樣的阿拉伯文,被如此書寫著,是否躍動得更為亢奮?
可是我從來沒看過阿語系畢業的他,曾經在阿拉伯工作的他,寫過任何一次的阿拉伯文。
許多年後,我曾經在他罹患帕金森氏症末期,過世前的那幾年,跟他重提他過去寫信很用力的這件往事。
因為到了後來,他寫出來的字,小到看不見。而字跡就好像習慣用右手寫字的我們,忽然用左手寫出來的字一樣,完全沒有力道可言,全扭曲成一塊兒。
「沒辦法,沒有力氣拿筆了嘛。」他無奈地說。
可是他仍拚了命,每天要拿筆繼續寫字。
並不是為了寫什麼感人的家書或回憶錄。晚年的他,花了幾年的時間,每一天,他都伏在餐桌前寫狀紙。
他要控訴。他控訴過去幾次至沙烏地阿拉伯赴任時,因為派遣的所屬職務部署不同,導致他後來在退休金的計算制度上,變成年資有了中斷。他認為一切是因為聽從上級安排之緣故,所以本應具有連貫性才對。
總之,罹患帕金森氏症但頭腦仍清楚的他,覺得自己委屈了。說什麼都要控訴,向法院提出狀紙,告政府。
就這樣,他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除了吃飯和睡覺,幾乎就是在寫狀紙。幫傭用輪椅把他從房裡推出來,他就開始把一堆文件疊在桌上,拿起紙筆開始在餐桌前辦公。那些狀紙有些被受理了,接下來就是進入冗長的審議過程。有些石沉大海了,但他依然不死心,第二天換一個切入點,繼續寫新的。
看著坐在輪椅上的他,寫狀紙寫累到整個人都趴到桌上了,卻仍振筆疾書著,都覺得何必那麼折磨自己呢?我們當然也曾幫他。可是,愈是幫他愈覺得是個無底洞,讓他深陷在一個恐怖的惡性循環裡。
有時候他不理我們,會打電話找相關單位直接理論。可是他的鄉音太重,而且在病情的影響下,只要一急,話就說不出口,所以常常對方接聽了電話,都以為是惡作劇。被掛了電話的我爸,因此更火大,三番兩次摔電話。
他自始至終都認為,狀紙告訴,其實應該是一個家族的團體行動。每每在他寫完手稿並整理完所有檢附資料以後,就會要求我們幫他把手稿打成電腦列印稿,在某某期限內,到郵局掛號寄出。
可是他已經不能寫字了。所謂的手稿,只是密密麻麻的一片,像是螞蟻軍團過境的草原。完全看不懂他寫了什麼,當然也無法幫忙打字輸入。
第二天,他發現我們沒有幫忙,就會大發雷霆。實在看不懂他寫什麼,只好拿著筆電坐到他旁邊,要他把手稿自己念出來,準備逐字輸入。只是,他戴著老花眼鏡,看著自己的手稿時,好幾次什麼話也不說。
「快點啊,爸,你快點念,我們幫你打完字,還有其他的事要忙耶!」
過了很久,他才開口,緩緩地說:「媽的,我自己也看不出我寫了什麼。」
好不容易打好了字,列印出來給他以後,他就進入校稿的階段。一份依照他希望打出來的稿子,往往被改得亂七八糟。上面當然就是爬滿了他的螞蟻軍團:要求我們按照他改的重新打字,於是,又回到看不懂他寫了什麼的原點。
有幾次他等不及了,就把手稿或校稿的版本直接寄到法院。法院跟我們聯繫了,說看不懂寫了什麼,於是原封不動地退回。
那幾年,大概就是不斷重複著這樣的事情。
老爸過世以後,很多遺物都處理掉了,不過他的這些狀紙則被保留下來。
「這是他嘔心瀝血之作,我哪裡敢丟。」我媽半開玩笑地說。
當年收到他從中東寄回來的家書,看著那些信紙上有如刻字的筆跡時,怎麼能料想得到,有一天,他寫出來的字是如此地大相徑庭呢?
那些螞蟻軍團,放大了,扭扭曲曲的筆畫,其實倒也像是心電圖。
我從來沒看過他寫出任何一個阿拉伯字來,可是一直盯著那些字時,我一度幻想著,會不會那其中根本就夾雜了阿拉伯文呢?
他真的知道他寫了什麼嗎?會不會他腦子想的是一回事,但其實寫出來的是另外一件事?也許藏了一個我未知的國度,像是過去他從中東帶回來的壁毯裡,無法得知其真義的世界。
在我不懂的字跡之間;在他晚年幻夢與現實的交錯之間。
最後一次,我和生前的他對話的那一天,我趕著要去機場搭飛機回日本。
把行李拖到門口時,我回到飯廳的餐桌前,拍一拍正在「辦公」的他,對他說:「爸,我要回日本囉,下次見喔!」
那次回台灣,是我念完一年的早稻田大學日語別科之空檔。在那以前的一整年,我沒有回過台灣。在那之後,就將展開兩年的專門學校設計課程。又是一個新的人生里程碑。
我爸點點頭,手上還是拿著筆,抬頭看了看我。他支支吾吾的,說了幾次「好好好」以後,又像要說什麼,可惜說不清。我估計也不是什麼重要的話吧,有點打發似的敷衍地說:「好啦好啦,你自己好好的,我走囉!」
他的反應不是很明確,可是,我沒有時間了。
那便是我和他有所互動的,最後一天。
而他也沒有時間了。
我有點在意,他究竟知不知道那一天當我說「我走囉」是要去哪裡呢?甚至也有些懷疑,晚年的他,總是反應曖昧的他,到底曉不曉得我來了日本是在做什麼事情呢?我媽說,他當然知道,只是沒辦法完全表達感覺。
他模模糊糊地認知著我在日本的日子,大概就像是我從來也沒認真搞懂過那些年他在中東的異國生活吧。
一個人長居過的異鄉,注定是會改變自己的生命方向。
而事實上,早在他的中東生活之前,當他十七歲那一年離開中國大陸,來到台灣時,就已經實踐。那時候,他對台灣以及未來的生活,是否有過任何《天方夜譚》似的想像呢?台灣也許就是他心底的第一個中東,奇幻了他的一生。
我們都沒有去過,對彼此的生命有深刻影響的那個遠方;我們或許都對彼此的異國生活,抱著一種像是東方世界投影似的,如夢的想像。
而如今他又在另外一個,我想像不到的異鄉。
#中東
#張維中 #夢中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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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歷史角度分析中美貿易戰第三篇
晚安,今天總算能聊到主題了,在這篇文章下筆之前,其實讓我大傷腦筋,考慮了非常久的時間,由於蔣鄧兩人的歷史其實也不短,而且又卡到老美全球布局,要如何濃縮並提出重點,讓大家簡單又清楚了解到美中台三方關係是如何演變,這點實在頗費工夫,必須反覆思量,礙於篇幅一定會有許多不齊全之處,若各位有興趣,後頭若有觸碰到現今時勢的部分,我再另外撰文。
在閱讀本文之前,一樣先提醒各位,請用看故事的角度去看待就好,歷史其實沒有對錯,歷史總是照著人性的每個決定去發展,只是累積的結果,最終影響到了現在的政治格局,影響到生活在台灣這塊土地上的你我而已。
(先說這段歷史故事有點震撼,各位放輕鬆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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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了解一下兩人的共同背景
在聊蔣鄧兩人之前,我必須先介紹一段歷史課本中從沒講過的背景,早在1925年時,15歲的蔣經國在老蔣安排下,登上一艘蘇聯貨輪,前往蘇聯留學,至於為何跑到共產蘇聯去,那是因為當時黃埔軍校的成立,其實是蘇聯背後全力支持的,而老蔣是第一任校長,蘇聯為了確保軍隊能被自己控制,所以不受人疼愛的小蔣於是變成了質子,美其名是求學,但其實生死一瞬間。
而當年21歲的鄧小平已經在巴黎住了五年,1922年,小鄧加入中共青年團,1924年轉爲中共黨員。1926年到蘇聯留學學習,他們倆個人在1926開始,鄧小平與蔣經國是蘇聯中山大學的同窗,由於鄧大了蔣6歲,因此小蔣對這位同是東方臉孔的鄧小平十分仰慕,兩人常聚在一起討論課業,並聊巴黎風光,也在異國培養出深厚的同窗之誼,時間長達兩年,你沒看錯!當年鄧小平是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的小組長,而歷史課本從來沒告訴我們,小蔣最早其實是研究馬克斯與恩格斯的社會主義,而且後來人家他還是以全校第一名畢業呢!#好寶寶章蓋。
(至於列寧、史達林、托洛斯基三人,如何把社會主義漸漸演變成極盡殘暴的共產主義,有興趣各位可以自己查XD)
➡️ 歷史的洪流產中產生了奇妙的連結
我在上一篇文中有提到,老美在1953年就開始栽培蔣經國,十幾年下來,小蔣終於在夫人派與各軍頭環伺下,逐漸站穩了腳跟,而在1973年,被尼克森親訪中共,看到美中簽訂了上海公報後,以為即將被世界拋棄的老蔣,由於刺激太大有了健康問題,終於開始把大權都陸續交給兒子蔣經國。而同樣在1973年,用十年文革搞死幾千萬中國老百姓性命的毛澤東,眼看自己一手創立的政權即將被自己玩死,於是下旨決定,將文革中被四人幫鬥慘的鄧小平,提拔上來戴罪立功。
(歷史上的傳奇人物,起初都是從扮演擦屁股的角色開始,所以想做大事不要怕手弄髒,懂嗎?)
而1973年的此時,全球正經歷第一次石油危機,OPEC為了打擊對手以色列及支持以色列的老美,宣布石油禁運,暫停出口,造成油價上漲。當時原油價格曾從1973年的每桶不到三美元漲到接近12美元(還是他娘的有夠便宜阿><),這一個事件後,也讓世界各國紛紛成立自己的石油公司,老美更在隔年於華盛頓,召集13個國家開會,創立了現在大家都熟悉的名詞 #戰略石油儲備 的相關組織規定。
而同年美國著名的布雷敦森林體系也正式宣告終結,擅長玩貿易金融的美國,全球貨幣由固定匯率,改成了浮動匯率,但從1944年-1977年間,美國靠這個體系,用政治與經濟手腕幹掉了前任的全球霸主英國,不只協助歐洲從二戰經濟破敗中站起,也讓美元成為一統天下的全球霸主。而因為要讓布雷頓森林體系崩潰,美元開始刻意不斷加強貶值力道,而且一降就是8.57%與10%,引發國際金融危機,合併兩次的石油危機(1973年與197年),國際景氣與金融整個上沖下洗,這對後來冷戰末期的蘇聯垮台,當然某方面來說是種額外幫助,這也是為何我總說老美找中共打貿易戰玩法太高端,中共沒底氣能跟他玩,回頭想想,當毛澤東在搞文革喊口號,人人揮舞毛語錄時候,人家老美已經用體制與健全的法律,確認了美元為不可挑戰的世界根基了。
而老美一方面跟第一次石油危機周旋,另一方面也騰出手來在1974年開始用美援幫助小蔣建設台灣,而中共在1976年毛澤東去世,華國鋒跟四人幫內鬥了兩年後,1979年才由鄧小平逐步接掌大位,試圖拚經濟,來挽救凋零的中共政權,而台灣受惠於美國援助與後續的經濟規劃,由於政府的背後,有美國直接嚴厲盯著計劃執行,加上一幫有理念的年輕技術官僚當政,那段時間國民黨內腐敗的舊有勢力比較沒機會分食利益,因此較沒有重蹈老蔣在中國時期貪汙腐敗的現象,於是經濟成長果實便落在了台灣人民的身上,台灣人的人均收入於是由1961年的153美元,一路上升到接近2000美元,而中國人此時的人均收入不到200美元,雙方差了近十倍。
➡️ 窮則變變則通,兩岸看對眼早在美國預料之中
而剛上台的老鄧,面對滿目瘡痍的中國,急需要挽救頹敗的經濟,束手無策的他,眼看台灣經濟在老美幫助下順利起飛,於是當年透過當時中共的財政部長王炳乾秘書的關係,找到了當時已住日本的同學-台灣經濟學家劉建仁,請他回台拜託當年同窗的蔣經國,能否看在同窗之誼上搭把手,於是劉建仁很快地飛到台北面見了蔣經國,蔣經國看到時機成熟,故意躊躇沉思了一會兒,然後用濃厚鄉音,開口對他說:「對岸滴同胞們,也是要吃飯啊!」,接著指示他開始蒐集台灣這些年來的經濟建設與數據,只要對中國經濟發展有利的都送去,內有當初老美交辦的各項經濟建設計畫,國營企業創立與相關辦法、經濟特區設立與獎勵辦法,完完整整六大箱,就由劉建仁準備好後,秘密帶往中國面交給鄧小平,並送上故人舊友的一份祝福,但由於兩岸尚處於死敵階段,台灣也尚未解嚴,小蔣與美國的這步棋只能在檯面下走,直到三四十年後,當年對岸保守派痛罵鄧接受蔣幫忙的史料,才漸漸在兩岸被流出。
可大家若回頭推想邏輯,就會懂美國的布局,老美如果真要放棄台灣,為何要花錢從1974年起在台建十大建設,而1979年建設幾乎完成,美國若又真要放棄台灣,當年其實已經跟中共建交,為何又要透過國會,來通過台灣關係法,並實質保障小蔣能延續政權呢?而依照美國CIA當年掌握台灣情資的能力,為何會默許小蔣暗助老鄧的經濟改革計劃?而剛被斷交的小蔣,甚至放在台南基地的護身符-核武器,都被美軍強制清空拿走,正常推理應該是暴怒回絕,為何又會很快答應呢?
當年我自己在讀這段歷史時候,發現其中很多不合常理的決定,這中間很多的蛛絲馬跡,後頭我再一一為各位分析,但唯一肯定的是,台灣是老美管得沒錯。
➡️ 美國的第四步棋,由台灣釋出善意讓中國承一份情
由於台灣暗中幫助中國經濟改革,我想很多人都知道,在後來中共教科書版本底下,都幾乎把台灣稱為寶島,而且是極盡的美化與讚揚,這跟過去毛澤東時代的極盡醜化版本簡直是天壤之別,而當年由劉建仁親自備妥資料去面見了鄧小平,與鄧小平會面後兩人長談了很久,劉轉達了小蔣對老鄧釋出的善意,並且轉達了小蔣提醒鄧小平這位兄長,關於政治改革必須緊接在經濟改革之後的想法,他希望鄧小平能理解當經濟改革走到一定程度,政治若不改革走向民主,則經濟改革終將因為政治體制而受限,因為兩者是有關連性與協調的。
(當時還保持威權的小蔣,跑去叮嚀老鄧要走民主道路?
這照邏輯推想,也知道當然是照老美的計畫去交代的啊!XD)
而後鄧小平與劉建仁單獨會談後,他又安排鄧穎超跟財政部長王炳乾一起會談,甚至之後劉建仁被邀請參加鄧小平主持的中共中央第一次經濟改革會議,在會中劉建仁闡述了台灣經濟發展成功的過程與策略、自由市場的經濟功能,並強調經濟改革一段時間後,一定要進行所謂的政治體制改革,否則經濟成果終將破滅。
關於小蔣在政治改革的叮嚀,我的判斷是來自於美國對鄧小平還有布局與期待,那另一段驗證是,我自己偶然在中國共產黨黨史中找到線索,在1985年4月15日,鄧小平在會見坦桑尼亞副總統姆維尼時曾公開說:
「就國內政策而言,最重大的有兩條,#一條是政治上發展民主,#一條是經濟上進行改革。」
中共領導人公開的宣稱政治上要發展民主?各位看到想必跟我當時一樣震驚吧!?這番話當年不只是講小蔣聽的,更是講給背後的美國人聽的。
而1979年此時的美國與全球,正面臨伊朗爆發伊斯蘭革命,而後伊朗和伊拉克爆發兩伊戰爭,幸好之前老美建立的戰備儲油機制,但第二次的石油危機,還是讓當年的老美GDP增長掉了3%。(沒建立制度前的第一次掉了4.7%,美國靠制度偉大再次得到明證。)
➡️ 老美的第五步棋,扶植台灣半導體產業作為民主防護盾
早在1965年,由於老美深陷越南戰場,財政負擔加重的情況下,美國便開始積極扶植台灣經濟自立。於是在1967年起,政府就在高雄市前鎮區,設立了台灣第一個(高雄)出口加工區,而後美國通用儀器(GI)也開始在高雄設廠,從事晶體管裝配,於是開啟了美國向台灣轉移電子代工業的序幕。
而在1967-1970年間,台灣當時的工資極其便宜,工人平均月薪才20美元,僅為美國同等職位薪資的5%。低廉的人工成本,吸引大批外商如:美國德州儀器、美國艾德蒙(AOC)、荷蘭飛利浦建元電子、日立電子、三菱等在台設廠,於是台灣人從勉強溫飽,開始踏上邁向小康道路。
而在1973年,實際大權已經在時任行政院副院長小蔣的手上,他囑咐了時任經濟部長孫運璿,成立了台灣工業技術研究院(簡稱工研院)。由於台灣的電子產業毫無技術根基。1974年,台灣工研院成立了電子工業研究中心,由 #政府扶植 台灣電子產業基礎技術研究。1975年 #由台灣省政府出資,推動“積體電路示範工廠設置計劃”,直到1980年代,聯華電子在 #官方持股70%的情況下成立,進駐新成立的新竹科學園區,由電子所副所長曹興誠負責,從美國引進4英寸晶圓生產線,主要生產電子錶、電子樂器、程控電話等民用產品IC部件。到1985年聯華的營業額達到12.89億元(約3200萬美元),獲利2.17億元,成為台灣產業新貴,儘管豐厚的利潤立時讓人眼紅,但台灣在後面幾十年來,半導體產業面對官股慢慢撤出,開始走向民營的路途,其實走的異常艱辛痛苦。
(看看現在的貿易戰,仔細看一下中國現在的民營大企業,老闆都必須得是共產黨員,背後金主就是中共,扶植產業的手法,起初雖然都一樣,但真民營跟假民營,走民主制度與共產制度,最終在現在受貿易戰的政治力影響後,結果就大不相同。)
而值得一提的是,其實中共早在1973年,毛澤東趁着中美關係緩和和世界石油危機,歐美經濟衰退的機會,就計劃耗資1億美元,從歐美國家引進七條當時世界最先進的3英寸晶圓生產線。
這比台灣工研院要早2年,比韓國早4年。但是由於 #政治體制不同,#歐美國家採用技術封鎖政策,直至1980年,3英寸晶圓廠已經逐漸落後淘汰,中國大陸才得以進口二手設備,在北京建成第一座3英寸晶圓廠,但時間已經比台灣晚了三年。而後數年間,在美國刻意扶植下,台灣積體電路產業,僅用十年時間,迅速反超中國大陸。
(看到這史料,然後看看現今老美用禁止高科技產品輸出,來制裁中興與華為,你我就知道民主能不能當飯吃了,知道要跟誰站同一邊才有飯吃了吧?XD)
而對岸在1980年5月,中共中央和國務院決定將深圳、珠海、汕頭和厦門這四個出口特區改稱為經濟特區,其實就跟台灣的加工出口區是一樣的設計,主要吸引外資進來投資建設,複製像台灣模式一樣,在一定時期內通過中央政府給予的政策優勢和區位優勢二者合力,來快速拉高經濟成長力道與速度,提醒大家一下,中興與華為就是在這段期間陸續在深圳設廠的。
但經濟起飛也就僅僅成長了5年,在1985年,中國各級地方政府、企業機關有點錢後,開始進口了10.6萬輛小轎車,挪用了29.5億美元鉅額資金,主要就是要讓官僚體系,能大肆吃喝享樂。貪污腐敗的後果,耗費了鉅額資金,也抽乾了當時中國工業體系,進行技術升級的血液,最終導致中國汽車、電子、紡織、機械、航空工業,在1990年代因為蘇聯垮台影響,中共內部全國幾十萬家 #國有企業破產倒閉,超過4000萬人下崗失業。
(是不是印證了小蔣對老鄧的叮嚀呢?經濟改革要伴隨著政治改革一起做,否則腐敗就先讓你的經濟發展成為一場空XD)
因為文很長,今天先暫時先聊到這邊,下一篇再從比較不同的角度,來聊聊小蔣在人生的最後幾年,所做的重大決定,然後你就會更清楚看到美國人對於台灣的未來,用人性與制度去設計並解決的方略了。
#這才是最早的兩岸一家親
恭喜老共,除了《台灣旅行法》,聽說又多了《西藏旅行對等法》,哎呀~果然要老美要認真拿中共官員開刀了
#先休息再寫下去我家美帝會給我經濟制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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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況轉播] 一小步、Chou Chou、Sugar Pea
過年期間吃年菜吃到反胃,總算可以換換口味了。一次奉上三間餐廳的食況轉播。
/一小步 UN Petit Pas Bistro
老實說,我原本擔心這又是一間中看不中吃的東區店,店名看起來不太靠譜,菜單也開得不慍不火的。不過我錯了,這間店很實吃,菜做得到位,二位主廚沒有浪費他們在台北及英國L’Atelier de Joel Robuchon修業的經歷。
我們當天點了花園沙拉、蒜味奶油田雞腿、天使紅蝦天使麵、每日鮮魚(紅巢魚),味道都不錯,而我特別喜歡每日鮮魚。紅巢魚採用乾煎的方式,皮脆肉濕潤,火侯得當,搭配翼豆、玉米筍、娃娃菜、杏鮑菇等蔬菜,固然討喜,最讓人激賞的其實是底下的醬汁,以蝦湯做底,爆香蔥薑,再以醬油、蠔油、胡椒提味,醬油與蠔油用得好,把回甘的鮮味提煉出來,與魚肉搭極了。
/Chou Chou
在過年前我二訪Chou Chou,終於吃到了烤鴨與烤雞。烤鴨富麗得像一座盛開的花園,糖水亮晶晶,鴨皮脆吱吱,豐厚的脂肪讓鴨肉軟腴潤澤,蘸上橙汁吃的確美味,但是!更出色的其實是烤雞!超驚豔的烤雞!採用65天、約1.2公斤的桂丁雞,浸鹽滷(brine)、讓風乾,風乾到第三天,在雞皮與雞肉間塞填松露奶油,在腹腔填入香草與檸檬,放上旋轉烤爐架,出來的是極香極脆的雞皮,以及豐華有味的雞肉,肉身完全吃進了鹽滷的味道,好嫩好鮮!已經好久沒吃到這麼棒的烤雞了!這隻鳥絕對該當Chou Chou在雞年的吉祥物!
/Sugar Pea
注意Sugar Pea好一陣子,也試圖訂過位,但不是電話無人聽就是滿席,我就懶惰了。今天運氣好,朋友臨時訂到傍晚的位子,即刻前往,終於明白它火紅的原因。
裝潢真的很美呀!很女性化的清新鄉村風,緹花地磚、翠綠盆栽都有亮點,我立馬拿出相機猛拍,如入無人之境,店員一句話都沒問,好像早已習慣這光景。
菜單很討喜也很國際化,藜麥、酪梨、水波蛋、鬆餅等關鍵字都用上了,但組合得不落俗套,一看就知不是土法煉鋼,也解釋了店內以ABC及洋人為主的客群。
我們點了鬆餅小漢堡、綠色奇蹟、墨西哥辣烤雞肉、香蕉鬆餅,每樣都好吃,中間二道還很符合健身概念。怎麼說呢?「綠色奇蹟」有紅藜麥、烤花椰菜、烤青蔥、青江菜、四季豆、酪梨、鷹嘴豆、費達起司、辣椒、開心果羅勒青醬,「墨西哥辣烤雞肉」則有烤雞胸肉、紅藜麥、煙燻黑豆、填玉米、費達起司、烤紫洋蔥、烤甜椒、莎莎醬、酪梨、香菜,就是二大碗沙拉的意思,含有優質的蛋白質與油脂,以及大量蔬菜,相當健康呀!而且味道很好!最適合我這種愛吃又怕胖的輕熟女了(認真貌)。
下次要趁白天的時候去,拍照一定美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