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恆的鄉愁──羅智成《問津:時間的支流》中的詩境 ◎陳怡安
前言
《問津:時間的支流》是羅智成二零一九年出版的詩集,屬於「羅智成故事雲」計畫中的一環。以魏晉陶淵明的〈桃花源記〉為底本,敘述了一個穿越時空,尋找並如願進入桃花源的奇幻故事。羅智成轉化了古典傳說中的桃花源,從建築物、語言、社會制度、教育、金錢觀、時間觀、生死觀等諸多面向切入,重新再創造了一個羅氏版本的桃花源,一方面呈現了詩人心目中理想的文明形象,另一方面也透露了詩人嚮往的詩境面貌。
這份評論想從:詩語言手法、虛空間的創造、理想的文明,這三個角度探討、分析《問津:時間的支流》中的詩境,解構羅智成理想的文明,究竟是什麼樣的文明?又詩人是如何用詩語言,一步一步實踐,打造他嚮往的詩世界?
詩語言手法
「喜直覺、善隱喻的羅智成正是微宇宙中的教皇,他語言的驚人魅力,籠罩了許多八○年代 詩人的視野,近乎純粹的神祕主義,使得他在文字中坦露無遮的陰森個性,以及他牢牢掌握的形式,同時成為他詩思的本質。是的,個性 和形式不僅是羅智成思想的部分,也是他詩思的本身。」——林燿德〈微宇宙中的教皇──初窺羅智成〉
正如林燿德所評論,初讀羅智成作品,首先會立刻被他自成一天地的敘事魅力所吸引。他動用五感,細膩描寫了一個介於虛實之間的時空。讀者都明白書中的故事純屬虛構,然而因其中湧現出的豐富的閱讀樂趣,一再召喚,使讀者超越真假議題之外,心甘情願進入他打造的奇幻空間。我認為這正是閱讀羅智成詩的一大樂趣所在。
不分篇目的長篇敘事結構
在內容之外,《問津:時間的支流》在形式上也很特別,全書是一首逾三千行的大長篇敘事詩,且並沒有以篇目、分輯的方式拼湊出故事的全貌,而僅僅以詩人自己設計的,類似小篆的「桃」字符號「」,作為停頓與休息。推動敘事的方式不仰賴章節,而全依靠羅智成的敘事邏輯,及使用文字的高度掌握力。
要推動篇幅這麼長的故事進展,羅智成展現了繁複多元的敘事方式。使用了對話、夢境、五感感官描寫、場景白描、自問自答等,充分展現了敘事詩的幾乎所有手法。這樣長篇幅的敘事,恰好可以呈現「微宇宙的教皇」以形式作為詩思本質的特性,也可見其創造自給小宇宙的龐大語言魅力。
生澀的用字
詩是由一個又一個「詞」和「字」所組成的,羅智成認為「迷戀文字本身就是詩人基本的特質之一」、「不止是它所指涉的對象,還包括它本身的形象、腔調、字質都是文學創作的重要髓質」。
這或許可以解釋羅智成用字的精確,甚至近乎獨裁。他經常使用一些較為生僻、不常用的字詞,例如:「到窗『牖』半敞的咖啡座發呆」;「玁狁」;「『犬牙交錯』的嶙峋山嶺之間」;「和『巫咸』大神爭辯交心」;聽見大『鯢』遠遠哀鳴。」等,都是在現代日常生活中不大會使用到的語言。
也多有轉化古文,並用現代的語言交雜辯證的句子:「我們到底重返了誰的夢境?/「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我自始至終懷疑這一切/因為我要求/可以滿足科學的解釋/至少不違背理性與常識」引用了陶淵明的句子,並提出懷疑。
雖然用典繁多、用字生僻,然而在閱讀的過程中,卻不似閱讀文言文時,因時代和語境差異,而有隔閡或障礙的感覺。想是因羅智成流暢的行文風格,能使古典與現代語言融合為一,保有恰好的節奏感及密度。既不造成閱讀的距離感,同時還形成精緻、耐讀、具有知識和歷史厚度的文字美學風格。
(三)敘事方式:告白體、對話
如前所述,「沒有距離感」的閱讀體驗,是羅智成語言特色之一。朱雙一曾評論羅智成作品:「詩人藉此構成了一種輕聲慢語、款款而訴、有如促膝交談的傾訴體風格。」羅智成則自創「告白體」一詞,形容那是為了滿足傾訴的需要,創造一個能真誠告白的對象。《問津:時間的支流》開篇首句便是「有時我會忍不住 想跟你描述桃花/那充滿療癒和神秘力量的粉彩植物」迅速縮短作者與讀者之間的距離。
告白的對象,也是詩人理想文明的其中一種化身,透過傾訴、告白,詩人可以跳脫自問自答的處境,向一個「他者」自然地表露自己最私密,也最幽微的心思。讀者也在行文中,自動承接了「傾聽者」的位置,進入放鬆聽故事的狀態。
除了告白體,文本中也常用不同角色、不同立場的對話方式,呈現對理想的文明的多重思考層次。故事中主要有四方角色:奶奶﹙永周邑人、離開並重返﹚;詩人﹙外人,進入永周邑並想離開﹚;Q﹙外人,進入永周邑並想留下﹚;小司命﹙永周邑人,想離開﹚。這四個角色恰好是完美的對照組,有來自烏托邦而拼命想往外探看的永周邑人,也有不斷在向內探看的外人。
奶奶:「於是有了被無知禁錮的恐慌/確定愛上他的時候/我也確定不想再多待一天/在一成不變的鄉里」
小司命:「我不知道要如何/完成這個願望/但是我很確定/沒到外面看看/我這輩子都不可能死心」
Q:「我想近距離跟時間相處/看看它的廬山真面目/就在當下 就在這裡/不被行程/不被還沒發生的事打擾」
詩人:「『也許我對妳/又一次犯下了像/對奶奶那樣的無知之過……』/她憂戚地苦笑/我凜然感覺/她已成為幽靈的一部分/我們無法相擁了」
關於出去或留下、開放或封閉;崇古或進步。詩人雖有自己的立場,但也保留了處於不同背景和位置的,其他角色的想法。藉由四方交叉對話,讓讀者對桃花源有多面向的看法。這些對話正像看待一個空間的不同視角,有俯瞰的平面圖視角、有從正門望過去的風景視角、也有從內往外望的內在視角。透過這些不同視角,我們才可以想像出一個較立體的、客觀的空間。
虛空間的創造
羅智成是善於創造「虛空間」的,打從《夢中書房》中,他就創造了一個「有痛覺般」的書店,在書店裡自願且耽溺的陷入文字的迷宮:「書店以不起眼的門面對外經營/在重重書架後頭/它卻兀自生長/以一種初生星球的能量、暴力/和不可思議的可能……」;《夢中邊陲》中有個「多出來的」第二十五時區,是一個詩人心智上的家鄉:「在彼/我還沒出生/還沒有戶籍/我還沒醒來/還沒有故鄉/只有一個/未曾謀面的地方/我卻渴望回去」
對那個沒有戶籍、且未曾謀面的地方,詩人卻產生了「鄉愁」,渴望回去。因為那雖然不是身體的出生地,卻是詩人心靈上永恆的家鄉,永恆的夢土。
在《問津:時間的支流》本書裡,也延伸了這樣的「鄉愁」,只是詩人創造的虛空間,或者該說是虛時空,從二十五時區變成永周邑。永周邑沒有地圖,僅依靠人的記憶,而且只有在六十年一次的漲潮中才能尋到通往永周邑的小溪,永周邑可遇而不可求,是一個夢境一般介於真與假之間的空間。
這個詩人所創造的虛空間是一個容器,容器有各式各樣的樣子,也許是書房、也許是不存在的二十五時區,也或許是《問津:時間的支流》裡頭,掉落在時空夾縫中的桃花源,詩人創造了虛空間,為了盛裝他對理想的文明的想像。
理想的文明
「什麼是理想的文明呢?」羅智成以多層次辯論的方式,提出對現代文明的反思:「現代人又為什麼/得創造這麼多事物來追求?/活得更豐富、體驗得更多/無休止地加快生活節奏/以焦慮和亢奮撐出充實假象/來告訴自己沒有白活」;「過多新生事物的追求與刺激/壓縮了回顧與回味的時辰/我們的生命遲遲無法展開/甚至淪為無止境的過渡/時間被滿滿的行程替換/時間也被偷走了」。
並且在反思現代文明的同時,卻又對一手所創建的虛空間,所謂的桃花源或烏托邦,提出質疑:「封閉的世界/似乎保留更多原汁原味/讓我們加倍珍惜/但如果拋開崇古主義/你會發現最古老的/雖然極為難得/卻往往不是你想要的」;「可是充滿現代意識的我/卻不由為他們感到悲哀/因為他們失去了某種現實性/一旦重見天日便會煙消雲散/墓穴壁畫無法和空氣接觸/這讓一切美景顯得徒然」。
羅智成心目中理想的文明,似乎是相對於現代世界、同時又相對於桃花源,存在於這兩者之外,另一個尚未被抵達、等待被一步一步實踐的自我空間。
羅智成的詩境
音樂家以音符建構自己的城堡;詩人則是以詩語言,建立自己的宇宙。對羅智成來說,「詩」這個文學形式,不是詩人建立理想文明的一種「手段」而已,詩這種文字形式即是理想文明的本質。
若從這個角度來看,文本中諸多對理想文明的辯證,其實也是詩人對「詩」的嚮往和論證:
「人類內心最裡面/一直渴望無條件去相信……」
「如果凡事一成不變/連「最古老」都會失去意義」
「單是與世隔絕/成就不了桃花源/我必須更坦率、更無成見地/和我的故事對話」
「只有暴露於它/我們才能和現實世界/成為一體」
詩人所嚮往中的詩境,並不是像傳統的桃花源那樣,隔絕於現實世界之外的,而是暴露於現實世界中,能夠不畏現實,與它「成為一體」。因為若一昧崇古、一成不變,古老也將會失去意義。詩歌應勇於創新,並且更無成見、更坦率的與自己的故事對話。詩人相信,理想的文明和詩歌,是每個人內心的鄉愁。詩人的內心最深處,有一個渴望去觸碰和無條件相信的,永恆的家鄉。
參考資料:
書籍
羅智成,《問津:時間的支流》,聯合文學出版,2019.03
羅智成,《夢中邊陲》,印刻出版,2008
羅智成,《夢中書房》,聯合文學出版,2002
羅智成,《文明初啟》,聯合文學出版,1999
朱雙一,《戰後台灣新世代文學論》,揚智出版,2002。
論文:
林燿德〈微宇宙中的教皇──初窺羅智成〉,《一九四九》,臺北:爾雅出版社,1986。
田運良,〈詩密室的黑與亮、囚與逃〉──羅智成詩的空間意象,《東吳中文線上學術論文》第三十七期,2017.03
曾琮琇,〈從自轉到公轉──論羅智成《黑色鑲金》中的後設美學〉,《台灣文學研究學報》,2010
李泓柏,〈羅智成詩研究〉南華大學文學研究所碩士論文,200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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鄰宅之火中想我們自己 ◎周倫佑
鄰宅起火。很和平的火焰
刺痛眼睛,驚動寐中的老人與水
距離是不存在的,在牆的兩邊
麵包被等分的切開,成為真實的虛構
火的原因在麵包之上,在住房
與通貨膨脹之上,一個純美學問題
普遍展開,獲得更高的形式
很遠的火在感覺中燒得很近
那是我們的火與他們的城堡
在眾多目光關注中熊熊燃燒
沒有無動於衷的觀眾,每個人
都在火中,每個人有不同的心情
這不再是玩火者以革命的意義
點燃的那種火,自上而下的煎烤
這是人類的火,從手臂到手臂
從口腔到口腔,跨皮膚的傳染
嗜血者禁止的詞彙反複出現
世紀末最大的景觀雷霆萬鈞
那是我們的火在燒他們的城堡
七十年的結構,用有形無形的
石頭,用刺刀、謊言和教條
精心構築的城堡,在火中搖搖欲墜
這是最後一次機會。看別人流血
而自己感動,然後流淚,然後傷感
然後在悲愴交響樂裡默哀三分鐘
這還不夠。容忍暴行是一個民族的恥辱
我們無恥地太久了,幾代人的頭髮
在等待中脫落,不只是缺鐵
需要一次火獄。這裡那裡的建築
都是相同的結構,只能自上而下的摧毀
好大的火喲!舌頭和手一起燃燒
在呼吸中奔跑,遠水近水都不管用了
火燃上屋頂,火燒著了他們的眉毛
最高一座鐘樓在遠處轟然倒塌
那是我們的火燒毀了他們的城堡
永垂不朽的基礎頃刻間蕩然無存
他們的災難是我們的節日。用酒
用眼神表示。蘸死者的血畫一隻鳥
鋪天蓋地的翅膀朝火光飛去
我們高潮或低潮,曾經撲滅的熱情
尚未冷漠成灰。火在遠處燃著
火在我們身上理想著。老人與水
固守在城內。領袖玩具們忙著
一座環形城堡冷冷地圍著我們
知道鋼鐵強暴,並且慎重地
對待自己的生命,這不是懦弱
隨莊子而逍遙,作為所謂的火種
內在的燃著,這便是我們真實的處境
低度著,直到緊要關頭方才說出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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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簡介
周倫佑,1952年出生於四川西昌,1970年開始現代漢語詩歌寫作,1986年與藍馬,楊黎等人創辦《非非詩刊》,發起了非非主義詩歌運動,為大陸第三代詩人的主要代表之一。其作品被翻譯成英、德、日多種語言。作為詩學理論家,亦著述了多本書籍如《變構:當代藝術啟示錄》、《反價值》、《拒絕的姿態》、《紅色寫作》等等。主持編選《打開肉體之門》、《褻瀆中的第三朵語言花》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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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淵智賞析
周倫佑作為非非主義詩歌運動的發起人之一,其寫作風格帶有強烈「反文化」色彩。而這得從他所提倡的「非非主義」開始介紹起,「非非」二字並非僅僅只是對於「否定」的否定,更意味著從根本上對於一切文化、藝術的否定,透過不斷地變構來進行詩歌的轉型和解構,不難發現其思想與西方的後現代主義有頗多共通之處,主要論述皆是對於對於結構的質疑,因此透過不斷剝解結構所累積俾以達到探索最核心的目的。但周倫佑其實對於後現代主義多有批判,認為解構的目的是在於探尋核心,而非完全破壞,因此就文學的建立,他就曾明確地提出了要「創造中國現代文學」的主張。
而在具體的詩歌語言表現形式上,周倫佑則曾在其創作札記中寫「透明」為其寫作中心理念:「詩歌語言有兩種透明,一種是語義的透明,為語言的意義之明確性,另一種則為語境的透明,與詩人的感覺和自由聯想相關,在語境中獲得的一種無遮蔽性。如埃利蒂斯所描述的:在某個具體事物後面能夠透出其他事物,在這個透出的事物之後又透出其他事物......如此延伸,以至無窮。我所追求的正是這種透明。」對周倫佑而言,詩歌的意義在於重現意識,而意識有兩層,分別為集體意識與個體意識,每次的集體意識變構都是由個體意識的變構所誕生,因此人類的文明、藝術、文化等等集合體,都是由思想上的反動所重新塑造。而個體意識的變構,便成了周倫佑詩歌的核心。因此他透過詩歌作為與現實的疏離,創造出另一個隱喻性的空間,從而導向權力和個人意志的辯證。
至於具體如何解讀呢?從〈鄰宅之火中想我們自己〉這首詩來看,題目塑造出了一個情境,亦即「鄰宅失火」,而與之互動的關係者則為「我們自己」。鄰宅的真實性我們無須考證,而這正是詩歌方便之處,容許在虛構裡透露出真實的影子,正如其中的詩句「麵包被等分的切開,成為真實的虛構」。詩中亦有著許多詞彙暗示著所謂的「真實」,如「城堡」、「七十年的結構」、「世紀末最大的景觀」、「領袖」,我們不難猜出其所謂的「鄰宅」,所指涉之事物與政府和社會生活的型態休戚相關,加上周倫佑出生於1952年,在其二十歲左右,正屬熱心時局之年紀,便遇上了中國的文化大革命。此一社會浩劫,使得當代的年輕人對於制度本身開始進行了更深的反思,而周倫佑更深有所感,因而在地下秘密寫作,試圖透過思想上的反動進行對於政治式框架的突圍,因此創作了許多詩作如〈被迫的英雄〉〈談談革命〉〈讀書人的手〉等,都在將批判的劍直指中國人的民族性之惡,認為這些屈就妥協、助紂為虐的上層階級,形塑出了一個極惡的共犯結構,與柏楊的《醜陋的中國人》頗有相通之處。
回到詩本身,一個既定結構的所存,便須以另一個方式去摧毀,而周倫佑在此詩中則是放了一把火,從「那是我們的火與他們的城堡」、「那是我們的火在燒他們的城堡」到「那是我們的火燒毀了他們的城堡」,以此三句作為敘事的節點,並在變動的進程中過渡許多細微的概念。火在此詩中,也並非只是單純的破壞或是娛樂,「這不再是玩火者以革命的意義/點燃的那種火,自上而下的煎烤/這是人類的火......火在遠處燃著/火在我們身上理想著」,周倫佑認為這種火應該是理想性的,導回前面其詩歌的核心所說,可以知道對他而言,這種火應該是來自思想上的焚燒,認為革命不應是推翻資產階級的那種,而是由精神上的革命,透過鍛鍊每個個別人民完整的人格,來重整社會的亂象。
而這種火雖然爆烈,對周倫佑而言,卻又應該是和平的。因為看過太多暴力事件,周倫佑的詩歌中便帶有極其強烈的反暴力色彩,「很和平的火焰/刺痛眼睛」,即使自己是革命的領頭人,他也希望以反暴力的方式進行抗爭。周倫佑曾在另一首詩〈柏林圍牆倒塌後記〉中,寫下了「只要磚在,牆就隨時可能再次豎起/每一塊失意的磚都懷有牆的意圖/只需要一位偉大領袖登高一呼/磚集合起來,又是一支鋼鐵的隊伍/百倍的仇恨,比昨日的傷口更深」。所有的暴力都是相互的,因此對於暴力的報復永無止境,只不過會隨著當權者的更易成了合法的暴力與非法的暴力關係而已,因此,最好的方式就是停止仇恨性的暴力,而將暴力的能量引至思想上的改革。
甚至,他批判的觸角不僅僅只是所謂的「領袖玩具」、甚至伸至了更看似無關的人,「這不是懦弱/隨莊子而逍遙,作為所謂的火種/內在的燃著」譴責了中國的隱士傳統,將自我的意識放於物外,便以為是個人意識的成功;「沒有無動於衷的觀眾,每個人都/在火中」,將革命視為是每個個體的責任,沒有人得以對於該責任有所逃離,誠如其中一句最為直白的詩句:「容忍暴行是一個民族的恥辱/我們無恥地太久了」。
在一個性格、語言、思維、記憶都被極權無所不用其極的扭曲的時代,道德勇氣的存在就便有了其必要,對周倫佑而言,時代的壓迫便導向了他精神上的反作用力,由於社會參與與行動不被當代允許,因此詩歌便成了這種反作用力的具體展現,而正如詩歌如此後設地成為一種革命,周倫佑企圖保存的火種,便是詩中所埋下的思想種子,期待有天後人終於知道極權之惡,從而終將「那是我們的火燒毀了他們的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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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月入手的書量大到需要分上下兩篇介紹,一大排含金量頗高的新書搶在新年的第一個月份和去年因疫情跳過的台北國際書展前與我們見面,這兩天又是博客來滿千送百再 88 折的會員日(發誓沒有業配但非常歡迎通路洽談增設一鍵放入購物車專區選項XD),總之現在大概是囤批好書好過年的概念,歡迎大家照例自行從下面簡單介紹中挑選自己有興趣的書寶貝們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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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來看看我們的本月選書,日前分享過一月選擇的是長居東京的義大利女作家 Laura Imai Messina 暢銷小說《#風之電話亭》,講的是一座現代人夢寐以求的「解憂電話亭」,曾經拯救了無數個「被選擇活下來」的憂傷心靈。據說日本鯨山山腳下有一座鯨山花園裡有一座電話亭,亭內有一具沒有接線的電話,只傳來各種風中的聲音。每年都有數以千計失去親友的人從日本各地前來,拿起聽筒跟另一個世界的人說話。一個是失去母親和女兒的廣播主持人佑伊,一位是失去愛妻的外科醫生毅,兩個素昧平生的路人,因為「風之電話亭」,展開了一段每個月見面、一起從東京開車到岩手大槌町打電話訴說想念的旅程。他們在這裡遇見了許多失去至親至愛的人們,聽到了各種傷痛的故事。然而,佑伊始終沒有勇氣走進電話亭裡。隨著兩人的相知相惜,毅決定向佑伊求婚,就在求婚的當晚,強烈颱風來襲,狂風暴雨中擔心電話亭會被吹毁的佑伊,獨自一人冒著風雨前往了「風之電話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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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列入選書考量的還有三本重量級作品,一本是期待許久,以《鬼地方》一書獲台灣文學金典獎年度百萬大獎與金鼎獎的得主,陳思宏新書《#佛羅里達變形記》,在佛羅里達發酵一場酸臭青春。在病毒蔓延的 2020 年,一封遺書,邀請他們回到那該死的 1991 年夏天。六個龍年生的孩子,完美無瑕、未來明亮,在富裕家長的安排下來到佛羅里達遊學,亟欲脫離掌控的他們,青春就此崩塌墮毀。他們隨著月光搭上車逃離校園,一路南行探險卻意外發現人間淨土,一個個做回同性戀異性戀雙性戀,吃藥吃糖吃雞,被放縱被性交被吸毒,蛻去美好外衣,慢慢變形。然而淨土庇護不了惡行,一發子彈射出,有人懷孕、有人死去、有人只能緊咬祕密,從此毀去。大家說好一起忘掉那個暑假,做回光鮮明亮的龍子龍女,卻發現當時十五歲的他們早已埋葬,中年的他們都活成了蛇蟻爬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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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兩本則是馬奎斯的《異鄉客》與約翰齊佛的《游泳者》。《#異鄉客》是 12 個關於流浪的故事,12 種孤獨到底的情狀,因為一個無法解釋的葬禮夢境,馬奎斯寫下這些奇異又荒謬,寫實又夢幻的故事:落魄的流亡總統、賣夢維生的婦人、被關進瘋人院的正常人、泅泳在流光中的孩童,以及血流不止的女子等,他以舉重若輕的筆法,將人世間的悲歡離合寫得靈動輕盈、充滿魔力;此書同時證明,馬奎斯不僅是一位實至名歸的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更是一位最會說故事的小說家。《#游泳者》為約翰齊佛生涯代表作《短篇小說自選集》的第三部,一共收錄了 22 篇短篇小說,繼描寫婚姻破裂、郊區生活,與義大利異國風情後,本次更增添些許超現實元素,如著名短篇〈游泳者〉,一個男人在宿醉的星期天決定一路順著每戶人家的游泳池游泳回家,但他愈是往前游進,愈是想起了某些早已沉在記憶底部的東西;這裡有著齊佛小說最變幻莫測的一面,你不會知道接下來走進的,是救贖還是絕望,是情慾還是純粹的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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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田「幡」書系第十本,一部動搖國家尊嚴的事件級小說,石川達三《#活著的兵士》被半藤一利譽為夢幻名作,芥川獎、菊池寬獎得主石川達三親赴南京屠殺現場直視戰爭本質與人心異變,詳實描寫人性如何在戰爭中一步步異變。拿下首屆芥川獎後兩年,日本侵華戰爭開始,石川達三不滿時下媒體紛紛至戰場報導,卻只知一味歌功頌德,抱著「一定要交出一部完全不同的作品」、「要用自己的雙眼親自確認」的決心,以《中央公論》特派作家身分,於 1937 年 12 月前往日軍攻下的中國南京,描述所有的城鎮皆屍橫遍野,返國後不眠不休花了十天寫完 330 張稿紙。1938 年,刊載《活著的兵士》的雜誌上市翌日即被下令禁售,作者石川達三亦遭拘捕。小說描寫的「皇軍」是這樣的:砂糖不見了,兵士們一口咬定是中國伙夫幹的好事,結果一撮糖換了一條命;兵士們擄來當地女子,竟以蒐證為由剝光女子身上的衣服,最後活生生將之刺殺而死;藝妓對於自己虐殺無辜女子的事蹟反唇相譏,兵士竟反射性開槍射擊,戰場上敵我交手,蔑視敵軍生命的同時,也輕賤了自身生命的價值,活下來反而是另一齣殘酷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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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本屋大賞非虛構文學類第一名 Mikako Brady 的《#我是黃也是白還帶著一點藍》也於此時出版,擁有愛爾蘭父親與日本母親的「我」,就讀的是宛如社會縮影的前底層中學,貧富、階級、種族、LBGTQ、自我認同等多元議題,讓身處校園的每一天,都是戰爭。在無法接納與自己看法迥異之人的高牆下,恐怕只有如孩子般清明的雙眼,才能輕盈的跨越;時而針鋒相對,時而陷入苦思,該如何和立場不同及充斥歧視言語的朋友相處,多樣性、同理心、歸屬感究竟又是什麼?同時,趁機補上了日本年度作家木皿泉賺人熱淚的《#漣漪的夜晚》,敘述小國那須美在能看見櫻花與富士山的醫院病逝,享年 43 歲,她的離世宛如水滴落入湖中,微波蕩漾,擴散至家人、好友、甚至不曾謀面之人。縱使去了彼方,她所愛及愛她人的人仍繼續活著。然而,她所說過的話、做過的事,以及留給眾人的種種回憶,則以另一種永恆形式,緩緩生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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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月的華文文學作品亦相當值得留心,書店翻一翻便勾起莫大興趣的是張大春《#我的老台北》,他的老台北沒有一個固定的時間座標,就在那兒 ── 在遼寧街 116 巷的公共電話亭旁,在漢中街博愛路的相機行外,在安和路麥田咖啡眾人作著夢的時光裡,在如今只剩片段記憶,卻難以忘懷我的老台北故事中;此書是作者繼《聆聽父親》後睽違 17 年的深情散文,交代了一代人從家族遷徙、漂離到落定,最終將台北視為家的感情。以散文回首過往的,還有楊双子《#我家住在張日興隔壁》,以幽默詼諧的文字回頭探視自身生命的起源,述說對已故妹妹最真摯動人的愛與思念。她的童年是廢墟裡的一場混戰,那裡蛆蟲爬壁,監護人恆常缺席;時有債主上門,珍貴的熱湯泡麵也得充當武器。記憶裡的頹敗老屋,說來全是讓人哭笑不得的荒謬家族故事。但雙胞胎最好了,一本書兩人看,飢餓藤條一起挨,電動關卡一起破。爸媽都在家,到爸媽都不在家,永恆是彼此的依靠。但家是什麼?永恆是什麼?直到妹妹離世,我們變成我,日子如同宇宙失衡,才知生命裡的迷宮彎彎繞繞,唯消逝逾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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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謝凱特的《#我媽媽做小姐的時陣是文藝少女》,母親擔任工廠女工時,起初自覺目不識丁而不敢與人攀談,後來認了字,交到朋友,還和人合資購買文青架上的書,當小姐的時陣就看過張愛玲和三毛,是捧字細讀的文藝少女。在分輯「做小姐」中整理母親在「母親身分之外的」生活瑣事;「做母親」探討是不是真的有母性?「做人」則是繼承那些身而為人不太清晰的事情。作者毫不保留地描寫家族繼承的傷痛,勇於展現孩子任性或心虛的一面。成長過程那些細微敏感卻無以迴避的各種疼痛,透過一筆一畫地剖析自我,一次又一次重新解構與建構,嘗試去理解親情、友情和愛情中愛與被愛的各種面向。也不能獨漏陳柏言新作《#溫州街上有什麼?》,無數作家寫過的溫州街,彷彿是一枚活化石,留存台灣文學的某些身影與地景。溫州街亦是作者的生活場,本書以溫州街為主角,通過各自獨立而又互有聯結的九篇小說,形構一幅「看不見的溫州街」畫卷。以不同角色追索啟蒙之地,探問我是誰?什麼是文學?於是溫州街不只是溫州街,本書可說是一部年輕世代的心靈史,也是一位作家以個人記憶與想像寫下文學的過去、現在與可見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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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者有鍾文音《#溝:故事未了,黃昏已來》,首次以「年紀」為主題書寫,透過光陰之筆,鑿刻黃昏之齡的驚悸與無奈,33 則短篇小說,把時間的皺褶一一掰開來,旺盛的生之慾望與衰敗,矛盾衝撞,代與代,人與人,自我的,家庭的,社會的, 記憶的溝,堆積淚水,滋潤生命,更深度從生與死描寫台灣社會切面。唯一一本詩集,是青年詩人孫得欽《#白童夜歌》,如一變形(變奏、變速)之透明容器,承納無數輕靈巧勁的詩意,而語態多所留白的不完整,卻又已然為豐沛自適的完全體。孫得欽的詩作,外觀孱弱卻隱含了強健體質,肇因其高度自省,從身體、思想到情緒,看似閒散的日常處處宛如老莊哲思,見山是山亦非山;詩人探究生命原義,體現於句式裡的力量,輕簡而穩固,像是自我啟示,備忘給今日起每一刻的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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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本相當特別的作品《#馬爾多羅之歌》,被譽為超現實主義者人手一本的暗黑指南,為 24 歲早逝奇才 Lautréamont 唯一留世之作,用謙卑卻毒辣、美得不可方物的詩歌,解放世人心中最暴虐最沉淪的那一隻野獸。此書是一部超現實的長篇散文詩,由六支歌組成,這六支歌彷若失速的列車一般在虛實彌留之際橫行,強制播映悖亂、畸形、狂妄且獵奇的世界百景,就算你摀住眼、摀住耳、摀住身體的每一個孔縫,都將被洛特雷阿蒙不容置喙地殘忍撕裂,讓那些詭譎奇想宛如一隻隻飢餓數百年的蛆蟲啃噬你的每一道神經。最後是紀實文學《#像我一樣黑:一位化身黑人的白人作家,揭露種族偏見的勇敢之旅》是1959年,美國民權運動前夕,一位白人作家,為了瞭解黑人的真實處境,做了一個至今都難以被超越的社會實驗。作者 John Howard Griffin 在南方旅行一個半月的生活省思,呈現出膚色如何成為剝奪人的權利與自由的理由,以及種族主義的思維如何殘酷地區別、隔離你我。旅程結束之後,格里芬寫下他的遭遇,並走上全國舞台,疾聲呼籲黑白雙方必須直接展開對話。因為即便民權法案已在 1964 年通過,這個國家所頌揚的價值與黑人的實際經驗之間仍有著巨大鴻溝。這是一本承載膚色歧視所引發的絕望與無助的真實日記。格里芬以一己肉身進行換位思考,揭露國家內部的矛盾、焦慮與暴力,期許終有一天,人們能屏棄外在的差異,攜手走向種族和解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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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文字內容皆截錄自各出版社的書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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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述《poolmimi (找到是旅行的意義)》之銘言:
: 定義理論看了很多次
: 但好哲學 還是我太笨 一直看不懂其中的精隋
: 還請幫幫忙用白話文的方式幫我解答一下這三個名詞
: 有舉例更好
: 大謝了
這三個一開始是從文學批評上面出現的。
結構主義談的是索緒爾 (Ferdinand de Saussure) 的語言學,
以及人類學的李維史托 (Claude Levi-Strauss)
他們在討論的是文化是藉由怎樣子的情況(結構)所表現出來。
所謂的文化,也就是語言、言語、儀式、行為等等。
他們研究的對象大部份是文本、語言結構上面。
他們試圖找出一個文化表像的深層結構。
例如哈姆雷特以及夜宴,這兩部劇本的結構是一樣的。
後結構是針對結構做為批判。
因為結構分析文學,造成文學的無趣與統整。
而後結構主要是一種文學的閱讀方式,認為在結構式閱讀之下,應該要產生誤讀與岐異。
而這些誤讀與岐異是源自於讀者本身。
後結構是針對結構進行質疑批判的,結構主義將文本與文化分析成為一種主要架構
而後結構則是使用各種不同的解讀方式,無限地延伸每一個文字或象徵的意義。
解構則是由後結構誕生出來的東西。
在二元對立之間做一種來回不定的擺動 (因為立場不同而使得觀點與定義都不同了)
解構是粹純針對文學作品而言,完全就是解讀文學作品的一種方式罷了。
與結構分析法之間的關連,是一種寄生的關係。
例如誤讀,就非得要一個正確版本的讀法,否則何來誤讀?
而這個正確版本,就是指向作者本身的原意,或是在結構式讀法之下產生的意義。
而岐異也是一樣。
簡單來說就是一種遊戲,因為誤讀並不是批判,也不是說了什麼是對或什麼是錯。
純粹是藉由這種 "讀與寫同時進行" (誤讀就是你讀了之後有某些理解是自行編寫的)
這種讀寫同步的遊戲來玩味文學作品。
簡單來看就是這個樣子....
我講得很白話,因為深一點的也很難表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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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que chat parle en francais. Vraiment! 每隻貓都會說法文. 真的!
Si vous le demandez, "Quand aimez- 如果你問他,
vous le mieux le soleil?" "你最喜歡什麼時候的陽光?"
" Mi-aou^t ", " Mi-aou^t ".(咪嗚,音義同 八月中旬)
il vous repondra. 他會這麼回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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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25.229.36.1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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