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獸之歌 ◎騷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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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身體最先是從腦部開始腐爛起
當然我們是無法感知的⋯⋯
頭顱的殘斲卻足以證明
原來思念運用秘密的方式鑿成彈孔
而我終究被精準地擊落
1
很久很久以前的有一天(看起來是個夏天),
有麻雀被偷襲,神射手正在做例行的 課後練習,
說穿了大不了就像一顆蛋掉落那樣,
后羿姍姍來遲顫抖地 撿起 死鳥
第十個太陽,已翻著魚肚白死去。
2
結晶成秘密了
別人看不到妳看得到
幽靈是赤腳踩著碎玻璃跳舞的
在白色的牆壁踢上紅色腳印
留下個謎團不停地讓別人傳說刷洗⋯⋯
3
請別說對不起了,真的⋯⋯
這不是任何人的錯
早在布幕拉開以前
我已經選定了跛腿的角色
如果我竅開自己向妳告白,
如果我割去耳朵、挖下眼睛⋯⋯
小收音機裡傳來調幅的歌
妳看我淋雨也能跟著唱哼
是誰的臉打著蒼白的光
我祇想數著巴哈的小步舞曲向妳走去
落日的公祭莊嚴而不可抵抗
一些單純的種作
也活不過秋天
4
是的,我在屠宰場預見了自己
究竟電殛從何而來?
當然我們是無法感知的⋯⋯
我不能抵抗也沒有抵抗
我被倒吊起來綑綁
被剖肚被肢解然後分級銷售
於是冷藏櫃的火腿是我、
沸鍋的肉片是我、
早餐吃的煎培根也是我
刀叉上的重逢已不識彼此
而我終究只記得妳笑開的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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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一九七八年出生於高雄,東華大學創作與英語文學研究所畢。擷取《離騷》之「騷」與出生於「夏」之意,筆名騷夏。曾獲吳濁流文學奬、教育部文藝創作獎、全國大專生文學獎等。現居台北,養貓兩隻一黑一橘,蘭科植物百多株。出版作品有詩集《瀕危動物》、《橘書》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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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井井賞析
「思念」的殺傷力可比擊發的子彈,擊穿了〈困獸之歌〉整篇作品,讓每個段落讀來都具有「傷亡」的痕跡。從腦部的腐爛開始,乃至整個我「被精準地擊落」;必須被留下的「第十個太陽,已翻著魚肚白死去」,可見敘事者的內心世界完全地陷入黑暗之中;活不過秋天的我,最終下場就是待宰的困獸一樣,死亡。在割去、挖下、剖肚和沸鍋這些詞彙之中,無一不讓人感到疼痛,而這些直白摧殘的描寫都不比段落2來得更坐立難安,雙腳被玻璃割裂,仍執意要在牆上留下染血的腳印……整首痛覺強烈的歌曲如果真要有個目標聽眾,想必就是段落裡不斷提及的「妳」了。敘事者的秘密與受困,都和「妳」脫離不了關係。
由「女性」、「同志」等身分構成的敘事者,最後何以面臨著和「動物」相同的處境?除了將思念看作是一種情緒勞役,我們也可以試著將之放在兩種層次中解讀。在第一種社會層次裡,三者同樣都落在某些權力中心的邊陲,總是有人要站在更高的水平說話,結構本身就是無形且巨大的牢籠;另一種層次則是個人的,私密地存在於「我」與「妳」之間,讀者不知道確切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是當兩人再次重逢,敘事者「我」已經是被肢解後盛盤的食物,等著被「妳」放入口中。僅僅是靠著一組刀叉和進食的過程,人類與動物、吃與被吃,就展現出了情感關係中的權力不對等。極為個人,卻也普世,你我可能都曾是這樣的困獸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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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Nysus IG:https://www.instagram.com/nysus_/
攝影來源:Unsplash
#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瀕危動物 #橘書 #困獸之歌 #騷夏 #酷兒憂鬱
https://cendalirit.blogspot.com/2020/05/20200517.html
落日邊陲 在 浪跡旅攝 Well Kang To World/康康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貝加爾湖的黃昏】
我們的住宿位於胡日爾村的邊陲,離碼頭很近,但離薩滿岩卻有點距離。
時間已經傍晚4點多,落日的魔幻時刻即將到來,我穿上所帶衣物中的精銳部隊,背著攝影器材和腳架,慢慢的往薩滿岩移動。
前往薩滿岩有兩條路可以選 — 冰路和陸路。
冰路 — 從碼頭走下結冰的貝加爾湖,一路踏著冰凍的湖水走去薩滿岩,由於中間許多碎冰磚和光滑冰面,一個不小心就會跌倒,行走上難度較高,但是較好玩。
陸路 — 沿著湖岸走,用通常的陸路方式前往薩滿岩,比較好行走,途中可以瞭望整個湖景,也會看見許多綁著哈達的樹木,突顯出薩滿岩的神聖性。
由於時間緊迫,魔幻時刻又不等人,我決定採取較熟悉與好掌握路況的陸路。路程雖然只有15分鐘左右,但沿途實在是太好拍了,走走停停花了半個小時,才到了經典的薩滿岩瞭望點。
這時,瞭望點已經佈滿了腳架,滿滿的中國遊客,場面為之震撼,要在腳架間求生存也非易事。在萬里人龍之間,來來回回無數遍,才勉強找到還算可以的攝影點。
日薄西山之際,天幕染成一大片金黃色,貝加爾湖暫時失去了原本的藍色,取而代之的是金黃色的湖面, 彷彿貼上了一層層金箔般耀眼。
湖面上有條長得要命的裂縫,像是條連綿不絕的寒冰巨龍,發出轟隆轟隆的怒吼,撕裂堅硬無比的結凍湖面,形成碩大的冰裂紋,從湖之一端,直到地平線的另一頭,彰顯了大自然的無窮威力。
懷著滿腹對大自然的敬畏與感動,按下了快門,紀錄下貝加爾湖日落的一瞬間。
#貝加爾湖 #lakebaikal #俄羅斯 #russia
落日邊陲 在 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紅帆船 ◎#北島
到處都是殘垣斷壁
路,怎麼從腳下延伸
滑進瞳孔的一盞盞路燈
滾出來,並不是星星
我不想安慰你
在顫抖的楓葉上
寫滿關於春天的謊言
來自熱帶的太陽鳥
並沒有落在我們的樹上
而背後的森林之火
不過是塵土飛揚的黃昏
如果大地早已冰封
就讓我們面對着暖流
走向海
如果礁石是我們未來的形象
就讓我們面對着海
走向落日
不,渴望燃燒
就是渴望化為灰燼
而我們只求靜靜地航行
你有飄散的長髮
我有手臂,筆直地舉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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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北島,原名趙振開,中國當代詩人,今天派詩歌代表人物之一。先後獲瑞典筆會文學獎、美國西部筆會中心自由寫作獎、古根海姆獎學金等,並被選為美國藝術文學院終身榮譽院士。代表作有《北島詩歌》、《城門開》、《失敗之書》、《時間的玫瑰》、《青燈》、《藍房子》、《午夜之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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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北大冬眠詩文學社(江樂筠)
攝影來源:Math|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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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眠與阿米巴的南北來信
高醫阿米巴(佳宜):
初識北島,是六四事件二十八周年那天,在噗浪河道上看到有人轉貼他的手抄詩〈回答〉(請原諒我的孤陋寡聞)。我很難形容第一次讀他的作品時內心的悸動,彷彿一記警鐘迴盪,述說著世代的悲鳴。我一直相信能感動人的詩句,必定是詩人內心最真摯的話語,從北島的詩中,可以讀到他對世界的失望,也可以讀到他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勇氣。
「到處都是殘垣斷壁/路,怎麼從腳下延伸/滑進瞳孔的一盞盞路燈/滾出來,並不是星星/我不想安慰你……而背後的森林之火/不過是塵土飛揚的黃昏」前半段詩人把絕境具象化,猶如站在時代的懸崖上,冷靜睿智的雙眼看透世間的假象與綺麗的謊言,他告訴你世界的惡意,揭開包裹在殘酷真相外的糖衣。
「如果大地早已冰封/就讓我們面對著暖流/走向海……而我們只求靜靜地航行/你有飄散的長發/我有手臂筆直地舉起」後半段是詩的中心理念,詩人不想自欺欺人、不願自我安慰,是的,世界就是如此險峻,大地已經冰封、海的盡頭是垂垂老矣的落日,但我們仍要面對,即使成為崖上孤立的礁石,我們仍把手臂舉起,挺直背脊。我認為最困難的事情並非向殉道者一樣,憑著狂熱的憧憬燃燒自己,而是用明明發現了藏在美好背後的醜惡,依舊選擇用自己的方式捍衛信仰,踏著平穩的腳步直進。
我尤其喜歡本詩用大量的意象抒情,卻不流於浮濫矯情,遣詞平易近人,所蘊含的思想價值卻深刻而值得省思。對我來說,北島是一名理性的浪漫詩人,文字瀰漫著冷意,卻流淌了永不澆熄的熱血。
p.s 我還找到另一個〈紅帆船〉的版本,似乎北島更早以前發表的作品,看過這個版本,我才稍微能明白詩名為甚麼要叫做紅帆船,給冬眠的各位參考XD:
「假如到處都是殘垣斷壁/我怎麼能說/道路就從腳下延伸呢?/滑進瞳孔裡的一盞盞路燈/難道你以為/滾出來的就真是星星?/我不能再欺騙你/讓心像一片顫抖的楓葉/寫滿那些關於春天的謊言/我不能再安慰你/因為除了天空和土地/為生存作証的只有時間。/在被黑夜碾碎的沙灘/當浪花從睫毛上退落時/後面的海水卻茫茫無邊/可我還是要說/等著吧 姑娘/等著那只載滿風的紅帆船」
北大冬眠(張悅):
「到處都是殘垣斷壁/路,怎麼從腳下延伸/滑進瞳孔的一盞盞路燈/滾出來,並不是星星/我不想安慰你」,此段第一句「到處」至第二句的「怎麼」所營造出的反差感,原本已了無生氣的荒原,照理該是結束的時候,路卻像是有意識地生長出來,霸道地介入生命中,而沿著路所迎來的,不是劫後餘生後豐盛的宴會,而是因誤解所產生的痛苦,以為照亮世界的人、事、物,就有著純真善良的本質,以燈泡喻此。第四句用強烈的語氣「滾出來」來表示自己沉痛的控訴,眼睛是數一數二敏感的器官,當有不潔淨之物,掉進眼中,眼睛為緩解不適,眼淚便會不自覺地流下,所以這句「滾出來」我認為有著雙關意味,一層意思是「這令人厭煩的東西,給我滾」,而另一層則像淚水那樣滾滾而下的意象,而這樣讓人無法理解的惡意,是難以讓人給予寬慰之心,選擇低頭原諒,並安慰釋放惡意者的。
「在顫抖的楓葉上/寫滿關於春天的謊言/來自熱帶的太陽鳥/並沒有落在我們的樹上/而背後的森林之火/不過是塵土飛揚的黃昏」,若將人的一生解釋成四季,曾感受過的春日融融、夏日炎炎,直到秋季將要為自己生命豐收時,這真的是豐滿甜美的收穫嗎?還是,其實是一路傷害與自我說服的過程,從落地的那刻,會不會就是謊言的開始。太陽鳥又名玄鳳鸚鵡,是一種會主動與人親善的手養鳥,但也是建立在主人從小呵護細膩的對待,在詩句使用此意象可能象徵著他們之間的關係,並不親近且質疑,如同筆者前一段所寫,從特寫鏡頭的角度來看,可能是彼此關係即將崩解毀壞的狀態,那若把鏡頭給拉遠,這也可能是詩人對人生透徹失望的視角。而森林會起火,通常是因為隨機的因素(譬如閃電、火山爆發),或者是人為疏忽或者故意縱火,面對這樣的事件(森林大火),也只能用著無奈的語氣,說著這只是隨日可見的黃昏罷了,使用這兩組意象(森林之火、黃昏),會不會暗示著那些苦痛與惡意皆是命運的必然呢。
「如果大地早已冰封/就讓我們面對着暖流/走向海/如果礁石是我們未來的形象/就讓我們面對着海/走向落日/不,渴望燃燒/就是渴望化為灰燼/而我們只求靜靜地航行/你有飄散的長髮/我有手臂,筆直地舉起」儘管在前段,詩句飄散著心灰意冷的氣息,此段用兩次「如果」來引導出「面對」二字,讓後段整體所要營造的氛圍,呈現出平靜坦然的姿態,阿米巴詩社有提到比起殉道者維護信仰而狂熱燃燒殆盡的方式,更欣賞詩人用自己的方法去捍衛自身的信仰,縱使面對著世界荒謬崩解的狀態,仍能繼續往前行,或許前方是懸崖,抑或只剩墜落的姿勢能選擇,那麼,若承接不同深淺的傷害將是與世界連結的臍帶,一無所有的我們還能是什麼,而詩是不會主動給人答案的,燃燒過後終將成為灰燼的路途,該怎麼面對,末三句所構成的畫面,簡單卻餘韻無窮,只剩下肉身與精神的人們,張開雙手、凌亂的頭髮,如同西方世界的耶穌,在人們的背叛後,釘上十字架時,是抱著什麼心態去接受這個事實的呢(我想是擁抱吧),在末段句子所顯露出的神性,讓整首詩讀來為之撼動而久久不能消散。
p.s 謝謝阿米巴選了北島的〈紅帆船〉,若要說孤陋寡聞,那可能是我才對吧(苦笑),北島這個名字一直以來都是久仰大名的狀態,只是始終擦邊經過,而未有認真接觸。讀詩時,懷著像徘徊在世界邊陲,而終將進入人群的心情,能遇到誰呢?能找到不自覺使雙眼閃閃發亮的事物嗎?還是,我真的可以安身於此地。所以,大概沒有所謂真的孤陋寡聞,在前行的我們,不過是在適合的時刻,遇到此首詩,如同遇到命中注定而已。人的相遇,詩的相遇,沒有什麼是偶然,有的只是必然。
謝謝阿米巴讓我看到這首詩,初讀此首詩的感受,一擊命中要害,內心有說不出太多的情緒攪雜而激動,北島的文字,像是活著的,不斷地敲打著我的心臟,彷彿說著「世界不友善,但還是有辦法的。」縱使眼前是殘垣斷壁,還是這麼說著,在他的文字間,感受到因絕望而覺悟的那份堅定,知道激烈燃燒過後,結局必定是灰燼,而仍然勇往直前,讓我想到「死不是以生的對極形式、而是以生的一部分存在」,北島用輕巧的語言說出世界的殘酷,而令人厭煩的事物依舊與美好和樂的一同存於人世中,這真是一場惡作劇,或許這不只是場惡作劇,而是一場天大的誤會,世道僅是如此,我們觀海是海,觀山是山,那觀人又能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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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雄醫學大學阿米巴詩社
「如果因為你是一位阿米巴社員,有感於四遭的排擠和辱罵而有所畏懼和退縮,則你只是一隻柔軟的懦夫。如果因為你是一位阿米巴社員,無視於四遭的建議和批評而獨步於天地之間,則你只是一隻麻木的勇夫。唯有無視於四遭的排擠和辱罵,唯有正視四遭的建議和批評, 你才配和他們去度那阿米巴的生活;阿米巴的生活是原始的、生命的、赤裸的。阿米巴詩社是選擇挑戰的路線,昨日是篳路藍縷,今日四面楚歌,明日是荊棘坎坷。我們需要的不是懦夫,也不是勇夫,我們需要懂得哭、懂得笑、懂得跨開步子去尋找生活的智者。這個世界少有人煙,已是一樁由來已久的事實。如果你徒是悲憤的在阿米巴詩社裡搖旗吶喊,對不起,請站開去!我們有權利去保護自己的鼓膜使免於震裂。而阿米巴的社員有其艱鉅的歷史使命:鑄造自己確實的人格,進而參與這一項「造人」的過程。」
──1972 4月28日《阿米巴詩社》創刊號
這是45年前老阿米巴所描繪的輪廓,而今阿米巴依舊不斷在變形著,穿梭於社會、文字、詩與光影之間,期許沒有違背初衷。
◎臺北大學冬眠詩文學社
偏安大學文學寫作社群。成立於西元 2015 年,成員悉數活著,無所事事著。習於群聚飲水(呈動物星球頻道之斑馬或羚羊狀),寫作治療。偶以文涉事,向春天靠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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