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魯鄭: 美國病了,西方病了,病根都知道,但就是還沒有解藥】
作者宋魯鄭 · 復旦大學中國研究院研究員研究員
一場疫情和一場大選,把歐美的無能、低效、混亂展現無遺。歐洲已經成為全球第一大疫情中心,累計1200萬例。美國則一舉超過1千萬,占全球的20%。
這麽突出的癥狀,誰都知道西方病了。哪麽它的病根何在?是否還有藥可醫呢?
西方共用四大病根,都源於它的制度設計,違反常識和人性的先天性致命缺陷。
一是認為大眾永遠是正確的。而一旦民眾做出錯誤選擇,就再也無法改變。
英國的脫歐公投就是如此。當時的首相卡梅隆自以為脫歐是如此的不理性,危害是如此的嚴重,民眾一定會支持留在歐洲。以致於投票開始後,他已經在唐寧街十號首相府準備慶祝儀式了。結果卻爆出了本世紀首個重大黑天鵝事件。雖然全世界都認為脫歐是錯誤選擇,但政治人物也只能跟著繼續錯下去,而無法糾正。否則將直接危及現行體制的合法性。
類似的事件還有西方第二大黑天鵝事件:特朗普被美國人民選為總統。盡管很多美國人都認為這是一個錯誤的選擇——美國首位黑人總統奧巴馬在選舉結果出爐時曾一度懷疑這個制度,著名的政治學者福山則直接聲稱美國制度已經失敗。但整個社會除了接受,沒有任何解決之道。因為如果否定選民的錯誤選擇,就等於直接否定這個體制。
按說,沒有誰是萬能的,都可能犯錯本是一個常識。中國1949年的革命以農民為主,革命勝利後農民也占國家總人口的80%以上。但毛澤東在建國前夕就在《論人民民主專政》提出“嚴重的問題是教育農民”。但在西方這種制度下,誰敢承認選民主體是需要教育的?不但不敢承認,還一定會竭力迎合。特朗普就是迎合落後地區、受教育程度不高選民反全球化、反自由貿易甚至排外的想法才贏得選舉。在今天的印度,許多政治人物知道農民不會使用電腦,就幹脆提出禁止使用電腦的競選口號。
我以前曾總結過,在西方這種制度下,大眾必須是理性和充滿智慧的,既關心國家整體利益和未來,也深諳復雜的國際關系,更有必要時能為了他人和國家犧牲自己的切身利益。但這樣的人民是不存在的。一個建立在不存在基礎之上的制度,怎麽可能不百病叢生走向危機呢?
第二大缺陷是權力和責任無法保持一致。
按說,權力和責任一致也是很普通的常識。但在西方這種制度設計下,大眾擁有決定誰是國家領導人,國家實行什麽政策的巨大權力,但卻沒有與行使這一重大相關權力的責任。或者說這種責任只是口頭存在,但卻無法監督和衡量。
比如是不是每一個選民都應該去投票。投票的時候是不是應該了解每一個候選人和他的政策。如果是公投的話,應該對議題充分了解,還要知曉其利弊。
以這次英國公投為例,投票率只有72.2%,也就是說有近三成約一千三百萬選民沒有出來投票。即支持者、反對者和棄權者各占三分之一!要知道支持脫歐的只比反對者多出122萬張票。結果就是這122萬人決定了一個6600萬人國家的命運。投票率之所以重要,是因為任何一個政黨都有鐵桿支持者,如果投票率低,極端的、活躍的少數就將代表多數。2017年法國議會選舉,投票率竟然只有42.6%,連一半都不到。這不僅僅結果是否真實反應民意的問題了,而是直接令人質疑這個結果是否有合法性。
更令人震驚的是,英國很多選民連歐盟都不知道是什麽就投了票。結果出來後,在英國竟然如現如此令人不可思議的現象:查詢什麽是歐盟竟然升到網絡使用第一名!
類似的現象也出現在法國。2005年法國公投否決了歐洲憲法《裏斯本條約》,重創歐洲一體化進程。但否決的原因並不是選民對這個條約多麽不滿,相反他們很多人根本看都沒有看過這個條約。他們只是因為對政府不滿而投了反對票。一個影響自己國家和歐盟重大利益的事件,就如此兒戲以對。
我在很早的一篇文章就指出法國公民社會的“黑手黨化”:只要權利,不要責任。甚至借國難之機而向國家發難,謀取個人利益。2003年,法國出現罕見的高溫,造成上萬人死亡。2006年,當高溫再現法國的時候,本來就應該吸取教訓的法國醫療界居然因自身待遇等問題發動罷工!向政府施壓,以滿足其要求。
2005年,巴黎申辦奧運會進入倒計時一刻,當國際奧運會到巴黎考察時,交通部門就選在這一天進行總罷工,因為他們認為只有這個時候才最有效果。最後巴黎申辦失敗顯然與此有關(畢竟奧委會擔心如果舉辦奧運會時也如法炮制,後果將是災難性的)。
2016年特朗普勝選,但投票率只有55%。特別令人費解的是,堅決反對特朗普種族主義立場的黑人投票率大跌,特別是許多搖擺州黑人投票率大跌。要知道在這些搖擺州特朗普都是以微弱多數獲勝,他們的投票完全可以左右大選的結果。更令人嘆息的是,當初是無數民權先烈的生命才換來今天黑人的投票權,卻被白白浪費掉了。
三是去專業化。
人類發展到今天,社會越來越復雜,分工也越來越細致。專業化成為必須遵守的原則和常識。即使是一個單位的招聘,也明確要求要有三到五年該領域的工作經驗。然而,西方這種制度卻逆歷史潮流而動,出現了去專業化的現象。
特朗普是政治素人,他勝選後任命的政府中實際的二號人物、主要負責外交的國務卿蒂勒森同樣是一個從未擔任過公職,也從未從事過外交工作的商界老板。其他內閣成員也大都沒有相關領域的歷練,都是外行領導內行。有相關工作經驗的僅有兩人:退伍軍人事務部由副部長大衛·J·舒爾金擔任、交通部長是曾擔任過副部長的趙小蘭。
雖然不能絕對說沒有相關經驗就一定不勝任,但這和官僚體系專業化、國家治理專業化的趨勢相違背。絕大多數人既缺乏政界也缺少自己主管部門的經驗和知識儲備,而由於年齡原因,既很難避免過去領域形成的思維方式和經驗的影響,也很難再重新學習。
法國也同樣。馬克龍總統缺少從政經驗(大選時他的政黨才成立一年、他從未參加過選舉、僅擔任過兩年多經濟部長),他任命的總理愛德華·菲利普僅擔任過邊遠小市的市長和國會議員,其經驗比馬克龍更少。其組成的22人內閣,第一次擔任部長的就高達18人,其中9人是純粹來自社會:有民間環保人士、記者、奧林匹克擊劍冠軍、醫生、出版社首席執行官。
由於非專業化,也由於體制因素,內閣成員往往缺乏不穩定性。
奧朗德政府五年中換了三位總理。重要的內政部長和經濟部長分別五年內四次、三次換人。外交部長是兩次換人。如果從整個法國而不是某個領導人的任期來看,哪麽從2011年到現在,法國這個國家從總理到外交部長、勞工部長、教育部長、文化部長、體育部長都已經更換了五次,最短的任期僅有4個月23天。
特別是法國面臨經濟和安全兩大迫在眉睫的挑戰,結果極為重要的經濟部長竟然更換了六次,內政部長更換了7次!雖然說法國經濟長期低迷的原因很多,但主管經濟的部長如此頻繁的更換,一個國家的經濟怎麽可能好呢?在恐怖襲擊如此嚴重的情況下,負責安全的部長如走馬燈輪換,這個國家的安全還能有保障嗎?
特朗普則不到兩年間內閣基本更換一遍,多達22位官員被更換,42起人事異動。多達65%的離失率。平均每二十天有一人離職。上至國務卿、司法部長、國防部長、幕僚長、FBI、總統顧問下至白宮發言人,可以說數都數不清了。到現在,四分之一的內閣首長都僅是代理。
第四大缺陷就是政黨競爭的設計初衷違背人性。
西方這種多黨民主的制度設計是希望通過政黨競爭促使執政黨更好的治國理政,希望通過在野黨的監督,確保執政黨少犯或不犯錯誤。通過這種設計建立問責制。
然而任何一個政黨都想成為執政黨,而執政黨犯的錯誤越多,越嚴重,越不得人心,是在野黨能夠成為執政黨最重要的條件。於是良好的初心就演變成今天的政黨惡鬥,政黨利益超越國家和民族的利益。
法國黃馬甲運動發生了許多空前的暴力事件,甚至國家文物、法國的象征凱旋門也遭到損汙。應該說不管立場如何,反對暴力應該是各政黨最基本的共識。結果除了馬克龍政府反對外,其他在野黨卻完全相反。它們或者譴責馬克龍導致了暴力,或者譴責政府故意放大暴力來汙名化黃馬甲運動,或者指責政府是轉移視線。
比如“法國站起來”黨魁譏諷內政部長,本來屬於放火政府,現在卻扮演起救火隊的角色。他甚至指責政府有意識在星期六讓暴力膨脹,從而讓人民運動失去信用。共和黨也譴責暴力,但譴責的是“自我封閉在這一暴力中的共和國總統和政府”,稱是因為他們沒有聽取人民,沒有向人民伸出援手,才引發人民的憤怒,把責任全推到執政黨身上。
而極右和極左政黨都公開支持黃馬甲的一切行為,稱之為是愛國者,是人民起義。極右翼領袖勒龐女士甚至“詩興大發”,發推稱贊:“英雄啊,黃背心,妳們把自己的身體變成壁壘,高唱馬賽曲,保護無名英雄紀念碑,以免遭到打砸。妳們是站起來與小流氓勇敢鬥爭的法國人民”。在野黨趁火打劫、火中取栗發國難財的味道非常濃厚。
美國政黨惡鬥更為嚴重,其直接後果就是政府關門。除了無政府主義者,任何理性的人都知道政府關門是極其嚴重的政治危機,是矛盾無法解決、各方絕不妥協全面沖突的結果。特朗普上臺以後,政府已經關門三次。這一次由於民主黨控制眾議院,雙方勢均力敵而創造了美國歷史紀錄。
表面上看,雙方對立之處是要不要為美國和墨西哥邊境建墻撥款,但被後則是雙方的戰略對決。一是特朗普要連任就必須建墻。這是他最主要的選舉政見,而且也是少數至今仍然沒有兌現的政見之一。而民主黨要想重新執政,就必須全力阻擊。這也才會出現美國歷史上政治最高層鬥爭中從未有發生過的極其罕見的先例:議長取消總統到國會發表國情咨文,總統取消議長外訪!如果說佩洛西提前十三天通知特朗普還算是保持了基本禮貌的話,一向粗魯的特朗普則是在代表團出發前幾分鐘才告知對方。
二是雙方的理念南轅北轍,根本就沒有妥協的可能性。西方這種制度必須社會主流或者政治精英對重大問題有基本共識,才能在一些具體的政策差異上進行妥協。如果是根本性的問題沒有共識,哪就只能是妳死我活的零和遊戲,民主就成了鬥爭的工具。民主黨從自己的政治理念出發,對外來移民持歡迎立場,並認為這是美國這個國家的責任和道德力量所在。而特朗普則把很多問題如安全、就業等歸罪於移民。皆盡全力限制或者清除而後快。當然理念的背後也同樣是利益。眾所周知,移民多支持民主黨,傳統白人多支持共和黨。在選票為王的制度下,這意味著什麽不言而喻。雙方廝打的如此慘烈,如此不擇手段,原因就在這裏。
三是中期選舉過後,政治版圖重新劃分,對立雙方都希望通過某件事立威,確立於已有利的行事規則。如果一方率先妥協,以後就很難再壓倒對方。
於是在這種種考量之下,美國歷史上最長政府關門紀錄誕生了。整個國家成為政黨博弈的人質和籌碼,成為政黨利益的犧牲品。
事實上,這種違背人性的制度設計不僅影響到國家大政,就是民生議題也一樣。比如奧巴馬2008年第一次競選總統時就許諾效仿中國修建高鐵。但八年過去了,卻寸鐵未成。一個是民眾不願意拆遷,二是利益受損的航空集團、高速公路集團、能源集團以及酒店業反對。三是相關議員要求高鐵必須在自己的選區經停,否則就給予否決。四是共和黨執政的州反對來自民主黨執政聯邦政府的決策。除了民眾和資本因素外,政黨利益博弈就占了兩條。
西方全面政治危機是內因和外因的結合
毫無疑問,正是先天性制度設計的致命缺陷,才是今天西方民主全面危機的真正根源。西方出現的所有問題如短期行為、不能制訂長遠規劃、無法選出合適的人才、不能進行痛苦和必要的改革(比如經濟困難時消減福利)、政策缺乏延續性、不能在問題處於苗頭階段解決、低效率等等均和此有關。
當然一個制度的先天基因缺陷要想全面爆發還是需要外因的,這就是全球化、以機器人自動化和人工智能為代表的科技進步、互聯網信息時代的來臨。它成了西方陷入全面危機的外部條件。
歷史發展的新時代對西方的影響主要有二。
一是中產階段迅速萎縮,成為少數。今天的歐美都降到50%以下。根據西方民主理論,沒有中產階級就沒有民主,西方民主制度產生、運行和維系的基礎正面臨崩潰。
全球化導致發明創造帶來的巨大利潤只能被少數人獲得。本國民眾無法分享。比如蘋果手機是美國的發明,但生產制造全在第三世界國家。蘋果公司獲得巨額回報,美國廣大民眾卻無法從中分得一杯羹。
自動化技術的發展導致大量中產階級失業。特朗普雖然指責中國等發展中國家的崛起導致美國失業率上升,但研究數據表明,90%的失業是由自動化造成的。從自動化技術獲利的也是少數精英。
二是網絡助推民粹主義崛起。當一個國家最窮和最富的群體超過中產階級,政治極端化、民粹主義就會崛起。過去由於政治參與和信息傳播的成本,它們都會受到技術性制約。但在互聯網時代,卻一切都成為可能
比如從傳統政治角度,特朗普所做的一切都是政治自殺。但他卻一路高歌猛進,笑到最後。其原因就在於網紅政治時代的到來和他個人特質的有效結合。
在電視和報紙傳統媒體時代,政治素人根本沒有表達機會,自然也沒有辦法對選民產生影響。但在互聯網時代,和網民互動的成本幾乎為零。只要妳能博眼球,能引起爭議,就有了知名度。特別是在信息爆炸時代、求新求變時代,傳統政治人物謹言慎行的風格越來越令人厭惡,那種不講道理、激進、偏激、處處說錯話、挑戰傳統的政治人物反而更易引起關註和轟動。可以說越無賴越能打動平民。西方民主制度在互聯網面前正面臨著感性打敗理性的嚴重挑戰。
由於長期的政治歷練,這種網紅品質在傳統政治人物中根本不可能存在,而只有特朗普這樣的人物才可能具備。所以特朗普就靠一個推特打敗了所有媒體。
這也是采用西方制度的國家和地區頻頻出現政治素人以及民粹主義可以迅速崛起的原因。
如果說中產階級還是相對理性和穩健的話,哪麽當一個國家失去這個主體、民粹主義崛起的時候,其制度性的先天缺陷如假定大眾永遠正確、權力和責任分離、政治的非專業化、政黨競爭違背人性的設計等都會共同爆發出來。
只是全球化、以機器人自動化和人工智能為代表的科技進步、互聯網信息時代的來臨都是歷史的必然,無可逆轉。西方的制度模式即使僅僅難以適應就要會被歷史淘汰,更別說還由此引爆了自己的基因性缺陷。中國革命的先行者孫中山早在一百多年前就指出:世界潮流,浩浩蕩蕩,順之者昌,逆之者亡。這將是西方無法跨過的歷史之門。 所以,西方有病,病根誰都清楚,但到目前無藥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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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馬勒到希特勒】
馬勒是一位工作狂。眾所週知,在他接任維也納國家歌劇院總監的十年,不僅是馬勒的黃金十年,更是維也納國家歌劇院的偉大十年。在這十年間,歌劇院因馬勒而提升到前所未有的水準,各式歌劇節目的演出品質也到達絕無僅有的高度;但也就是在這十年間,劇院裡無時無刻皆充斥著劍拔弩張、人聲沸嚷,甚至人心惶惶的緊張氣氛。事實上,正是馬勒的這十年,讓維也納歌劇院深深獲益至今,而那種非人、高標的要求,更讓這塊金字招牌屹立不搖,最終成為全世界歌劇院的翹楚。
對馬勒來說,歌劇院是他上班的地方。馬勒每日的工作就是在歌劇院的辦公室裡處理各類歌劇節目的流程安排,有時還得在女高音歇斯底里的尖叫聲中斡旋、排解藝術家之間的各種嫉妒與糾紛,除此之外每天上午固定進行的團練與彩排更是重要且永遠無法完成的「待辦事項」,因為促動整個樂團演奏水準提昇的基本功必須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熬磨。中午十二點,馬勒總會準時回家午餐,小憩片刻後,便在下午三四點左右疾步前往歌劇院去指揮晚上準備上演的節目。以上,就是馬勒十年如一日的作息表。
小馬勒20歲的嬌妻艾瑪在初識馬勒時曾脫口而出:「天啊,這人簡直是純氧的化身!」,別以為純氧是多麼高潔的形容,其實艾瑪所指的是馬勒的工作態度與不斷燃燒精力的精神形象就好像在他的生命裡只有工作與音樂而已。而這種幾近自虐式的緊繃張力,馬勒不僅拿來「律己」,他也同樣地「施予他人」。馬勒為歌劇院的經營立下嚴格的典範,例如:聽歌劇或音樂會時不能說話、不能吃東西,團員每次的排練必須準時,音樂會嚴禁觀眾遲到,否則只能鎖在門外等節目中止時才能進場等這些在現代社會大家習以為常的音樂會禮儀,事實上就是馬勒當年所立下的。試想:對那些把聽歌劇當成是社交活動、音樂只是陪襯,來者是要看人、同時也是要給人看的,或者醉翁之意不在酒、醉酒之意也不在歌劇的上流社會來說,馬勒的鐵腕得罪了多少票友?他又承受了多少壓力?
但他不管!在馬勒的眼裡,這些不當的行為都是褻瀆,也是對音樂不虔誠,這和他一輩子戰戰兢兢奮鬥向上、視音樂與藝術為神祇的哲學有違。因此他改革的手法不只是在節目內容上大刀闊斧、指揮到一半從樂池裡爬上來要求觀眾噤聲,他甚至樹立了在節目開演前便將音樂廳所有燈光調熄的慣例。在他的音樂裡,觀眾只能乖乖坐在椅子上;在一片漆黑下,你只能專注於舞台上的一切,除了聽與看,什麼都不能做。
當嘴巴閉上後,靈魂之口才會開啟。這樣的轉變,不僅讓團員的日子不好過,甚至連管理戲服道具的工友都倍感壓力。曾有位歌劇院的樂手在日記上留下這段記錄:「馬勒給歌劇院帶來一種根本性的災難!整棟歌劇院從地基到樑柱,都被這空前且持續性的強烈地震給震的天搖地動。凡是不夠強韌、抗壓性不夠的,都只得灰飛煙滅...。所以在這段日子裡,歌劇院裡絕大多數的歌手都收拾包袱走人了。」
沒錯,不夠強韌、抗壓性不夠的,都活不下來,而這才是維也納深藏不露的真面目。馬勒以一人之力力抗歐洲樂壇數百年之積習,竟還能強撐十年之久,實在讓人驚嘆折服。這段期間,報社惡意杜撰的低俗樂評打不倒他、團員漫天飛舞的黑函攻擊整不垮他。但就在1907年,馬勒還是在維也納金廳指揮了他告別維也納的最後一場演出,那是他的第二號交響曲《復活》。最後一個樂章演畢,全場觀眾掌聲之熱烈、拋上台的鮮花之多難以想像、叫好的歡呼聲伴隨著淚水淹沒了整個大廳。然而馬勒必須走,因為他是猶太人。當然,他對歌手、樂手的那種嚴厲求好以及與劇院經營高層間的意見相左都是促成他必須走人的原因之一,然而面對維也納一波波來勢洶洶的反猶勢力,馬勒明白這裡已非他長久之地。最後,馬勒出走紐約,在異鄉捱了四年,容忍自己降低演出水準,甚至到最後,他在紐約放棄了所有的歌劇演出,僅指揮單純的音樂會。
馬勒的故事說到這兒,接下來我要說的是猶太人的故事。
馬勒死於1911年,那時候納粹還沒來。他,只是維也納在廿世紀反猶情緒高漲下的首波受害者罷了,廿年後,歌劇院被趕出去的人還多著呢。而且,也「幸好」馬勒只活了51歲,如果再讓他多活30年,他將會看到自己的外甥女艾瑪.羅瑟死在集中營裡,甚至連他自己可能也無法壽終正寢。
當年,馬勒的妹妹嫁給了維也納歌劇院的樂團首席羅瑟。在二戰爆發時,年屆七十五歲高齡的羅瑟流亡倫敦,他的女兒卻未能逃出來。之後不久,羅瑟得知自己的女兒命喪波蘭集中營後,哀痛欲絕的他承受不了打擊也隨之而去。然而老父不知道的是他們的女兒在臨死前,還在集中營裡組織女子樂團,娛樂德軍。原以為自己有活命希望的艾瑪.羅瑟卻在希特勒即將自戕之際,慘遭納粹黨最後一次的「大清洗」,逃不過這慘絕人寰的浩劫。
明明是講馬勒,為什麼會講到納粹?音樂跟政治又有什麼關係?
讓我們把時光往後推移到1936年吧!那年維也納歌劇院的指揮是馬勒的弟子布魯諾.華爾特,他在指揮華格納的《崔斯坦與依索德》時,一顆包裹著字條的臭雞蛋往指揮台上丟了過去,字條裡寫著:「下次丟來的不只是雞蛋了!」;而1938年希特勒尚未接管奧地利之前,維也納歌劇院裡便早早對歌手與團員作了一次「背景清查」,甚至連本身不具有猶太血統、只是與猶太人有姻親關係的歌手都被辭退。在那段不堪回首的歲月裡,共有75位歌手、樂手以及20位的行政人員先後被解雇逼退。因為國家歌劇院裡的藝術家算是公務員,種族要淨化當然要從公家單位優先作起。
事實上,在一次世界大戰後到三零年代初期,馬勒的作品還時常被演出,受歡迎的程度甚至不下於理查.史特勞斯的交響詩,而且當時也有指揮家在完整的樂季裡指揮了馬勒的全套作品,可說是馬勒音樂確實被傳承的例證。只不過當理查.史特勞斯成為了希特勒的文化部長後,馬勒的交響曲便消失在音樂廳、同時也消失在樂壇了,一直到六零年代才因伯恩斯坦與華爾特的努力才讓馬勒的音樂逐漸復興。
1939年六月十日,希特勒現身在維也納歌劇院的國王包廂。那天是理查.史特勞斯新作歌劇《和平之日》的首演。「和平之日」?這真是個天大的玩笑,因為歷史告訴我們,再過不到三個月的九月一日,德軍便入侵波蘭,揭開了二次世界大戰的序幕,而這齣歌劇演的究竟是理查.史特勞斯不黯政治的愚昧,還是希特勒狼子野心的低劣偽裝?世事之反諷,莫此為甚。然而值得讓人玩味的是,在當年《和平之日》的指揮總譜上,不知哪位歌手、或樂手竟在封面上留下了一個字:「戰爭」,真是了不起的洞燭機先。人類的良心並不會因為藝術的偽裝而被蒙蔽,在舞台上演出的人員心裡清楚得很,知道自己的雙眼將會看到什麼樣的未來。而那隨著歲月逐漸淡去的筆跡,就好似隆隆砲聲,在七十餘年後的今天仍讓人怵目驚心。
當時這些在歌劇院裡的當紅歌手、音樂家,在1938年維也納變色後紛紛流亡。腳步夠快的,在大西洋的彼岸找到了新機會,有些成了好萊塢裡電影音樂的奠基者、也有些人留在百老匯,為美國的娛樂事業投注新活力。而腳步慢一點的、或者政治嗅覺不夠靈敏的,註定要葬身在集中營裡。但更多的是那些人走得了、但「心」卻走不了的人,馬勒便是個例子,當年馬勒在紐約呼風喚雨,擁有他在維也納渴求不到的絕對權力,但在熬了四年後,他仍希望即將不久人世的自己能回到維也納落葉歸根。1907年,馬勒出走時,維也納街頭有人敲鑼打鼓送走了一位猶太魔王;但1911年,當他坐著火車一路從巴黎躺在病榻上回到維也納時,維也納城萬人空巷全都聚集到火車站,爭相目睹這位偉大指揮的最後一面、想要送他最後一程。這,就是維也納人的矛盾;也是人類的矛盾。
回首百年,馬勒的交響曲早已響遍世界,然而他瘦小的身影、焦慮的眼神與深沈的面容,將是維也納人最熟悉、也最陌生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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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新強:特朗普如羅馬最後帝皇尼祿 正觀賞美國焚燒
今年旅遊不方便,所有會議都改在網上舉行,周三參加了一個Zoom的美國峰會。與會者包括前國務卿、前國防部長、前軍委主席和前情報局長,以及多名華爾街巨頭和大企業CEO。主題本為A.C.後,如何重振美國經濟,但因近日全國70多個城市示威和暴動,所以大部分討論都變成有關種族關係。今次峰會亦有多位市長,他們近日當然非常忙碌,竭力平亂,亦非常擔心示威活動將帶來更嚴重第二波Covid疫情,以及令到重開經濟更困難。
美國黑人經歷了數百年的奴隸厄運,即使內戰後解放黑奴,黑人仍被嚴重歧視,大部分仍長期逃脫不了單親家庭和貧窮的惡性循環。其中一位與會者講了一個令人唏噓的故事:已去世的網球名宿Arthur Ashe是她的好友,不幸得到了愛滋病,當年等同被判死刑。但Ashe竟然告訴這位友人,得到愛滋病仍非他一生的最大不幸,出生為一個美國黑人才是最痛苦!連一位受人尊敬,名成利就的黑人都這樣說,普通黑人的遭遇,可想而知。請留意成功的黑人,包括政商界領袖,甚至運動界球星,尤其男性,一般衣着非常考究,到了極少人打領帶的今天,他們仍每天西裝筆挺。我相信原因不止「貪靚」,而是他們更需要靠衣裝才能得到多一點尊重,和防止在街上被警察無故盤問、欺負,甚至槍殺!不是開玩笑,我相信即使前總統奧巴馬,如在晚上穿上hoodie便服出外散步(當然他有保鏢),他也有被警察截查的機會,如開着名車,風險更高。
我明白不少香港人近日「心涼」,因為過去一年香港受盡社會暴亂之苦,美國不斷干預香港事務,煽風點火,甚至恐嚇制裁香港和整個中國,現在有點因果循環的感覺。美國對香港的立場當然是虛偽和雙重標準,但不用太上心,明眼人當然知道香港已被利用成為修昔底德陷阱式中美立體鬥爭中的意識形態主戰場。
美國動亂或變本加厲攻擊中國
但大家不應幸災樂禍,人是應該有同情心和同理心的(美國總統特朗普沒有)。况且美國動亂,對香港和整個中國一點好處都沒有,不單止不會因此就停止攻擊中國,反而可能變本加厲。疫情也一樣,早前美國航母Theodore Roosevelt號多名船員受感染,艦長發電郵求救,反而被滅聲兼炒魷,但艦隊終仍須退出巡邏西太平洋任務。但剩下來的其他艦隊,反而大增挑釁性,在中國周邊和南中國海區域,所謂宣示自由導航權的偵察機行動(中國航母駛到加州邊又如何?),隨時擦槍走火。
更重要的是譏笑他人前,請先自己反省一下。香港何嘗不是充滿種族歧視。歧視對象且不止少數族裔,更可悲的是最受歧視,最經常被襲擊的竟然是同膚色、同種族人士,唯一分別是語言和出生地,其實這是一種嚴重的自我仇恨,充滿自卑和不安全感,非常悲哀和可恥。亦請不要狡辯仇恨的原因不是「種族」、語言和文化,而是出於追求崇高自由、平等和民主理想。留意到近日香港鮮有人發聲支持美國「Black Lives Matter」運動,網上討論反而絕大多數支持種族主義者特朗普,且充滿侮辱黑人的字眼!
美國固然充滿種族和階級問題,社會極度分化,兩黨水火不容。今次與會的市長有民主黨,有共和黨,亦有獨立無黨派的。他們政見分歧很大,但最少異口同聲,一致譴責所有暴力行為,包括搶劫、縱火、襲擊警察和市民。
對比下,香港更悲哀和恐怖,過去一年,不少香港人包括政客,所謂傳媒工作者,所謂學者甚至老師,竟然公然宣揚、讚美極度殘忍的暴力行為,令任何稍有良知的人都痛心疾首。最精準邪惡的一招是洗腦教壞香港人,即使不參與暴力,仍必須認同、接受或最少默許暴力!最意想不到亦最令人沮喪的是,不少本來正常,有愛心的香港人,竟被成功洗腦。每次見到有人被暴徒襲擊,已非常痛心,但當見到一些人開傘遮掩醜陋邪惡暴行,所謂記者們袖手旁觀,我的心淌淚了。
更要提醒大家,過去一年發明了一大堆美化、軟化、各種毫無人性暴行的詞彙。殺人就是殺人,打人就是打人,縱火就是縱火,何必鬼鬼祟祟,躲在一些一點都不好笑的邪惡詞彙後面。亦奉勸大家包括政府,請戒絕墮入圈套,被洗腦用上這些邪惡詞語。試想除納粹黨外,還有其他人會把屠殺600萬猶太人,稱之為「Final Solution」嗎?
今次峰會的重點嘉賓是前副總統拜登。去年在華盛頓見過他真人,風度翩翩,今次在網上再見到他,風采依然,沒有傳媒渲染得很厲害的老人癡呆迹象。他當然痛罵特朗普分裂社會,鼓吹種族主義,再加上處理疫情失當,導致經濟大衰退,4000萬人失業。
美股急升靠印鈔派錢 非經濟前景好
特朗普經常用上充滿暗示種族主義的字眼,例如「when the looting starts, the shooting starts」,正是1960年代,一位邁亞密白種人優先主義警察總長的「名句」。特朗普不止恐嚇出動軍隊鎮壓,更說可能放狗,極具侮辱性,令人聯想起追捕逃走黑奴的場境。近日特朗普又再炫耀美股表現,我奉勸他不要太過驕傲,因為受惠者仍只是Top 1%甚至0.1%而已,股市急升只會更激怒其餘99%民眾。况且股市上升的原因並非經濟前景好,主要靠MMT印鈔和更直接的UBI派錢,以及聯儲局直接入巿買國債、企業債甚至垃圾債,天曉得政府有沒有暗中直接買股,即使有也不是甚麼新聞,日本央行早就這樣做。
看情形,美國動亂固然有一大堆自己的原因,但亦有不少跟香港、法國、阿根廷和很多地區動亂有些共同背景原因,包括因十多年來QE拉闊貧富懸殊差距,亦導致本土民粹主義上升。手法上,美國動亂也似乎有不少模仿香港的地方,包括衣着、裝備和網上組織方法。
社會運動延長 對經濟政治疫情影響更大
特朗普矛頭直指左翼Antifa為本土恐怖主義組織,但亦有人說部分暴動是由極右白人優先主義者插贓嫁禍。我不清楚真相,但如示威活動真的有組織性,相信有如香港,這場運動也將延續下去,最少直到11月大選。除此,我也留意到今次美國動亂,到現時為止,雙方使用的武力,比想像中克制,亦有香港的影子。1992年LA的Rodney King暴動,6日內死亡人數已超過60,甚至出動了海軍陸戰隊,用的都是真槍實彈。現代可採用的人群控制非致命武器多了很多,包括stun grenade、taser和較傳統的催淚彈及橡膠子彈等。奇怪的是部分示威者雖也暴力,但大多只用汽油彈和擲磚,彷彿deja vu在收看去年香港暴動。這情况也可能非偶然,美國民間擁有2億手槍和更多長槍,暫時不用可能是有意把運動拖長,不想升級過急,引來軍事鎮壓。其實漫長社會運動,對經濟、政治選舉和疫情的影響更大。
3年多前,一位英國人朋友,他是位頂級全球策略師告訴我,他和他的劍橋歷史學家表兄認為美國政治制度的腐化程度,已類似羅馬帝國晚期,或將在數年內崩潰。當時我反應驚訝,不願相信,美國是個天然資源和人才豐富的龐大國家,長遠前途一片光明。至今我仍然不願相信,但無可否認,特朗普為美國帶來極大傷害,簡直到了禮崩樂壞地步。其實今次動亂的來臨,一點也不意外,奇怪的只是為何要等3年多才出現,原來要等到疫症失控,無辜累死十多萬人,經濟崩潰,加上今次白警謀殺黑人事件的火柴,才引爆社會怒火。
停綠卡申請半年 美國自毁吸人才長城
特朗普對幾乎所有重要的美國institutions(機構和制度),都製造巨大傷害。跟中國對峙和所謂去全球化而帶來的不穩定性已不說了,B.C.前美國已逐漸收緊移民政策,A.C.後索性暫時全面停止綠卡申請半年,工作甚至學生簽證都變得極因難。本來美國最強項就是吸引全球精英去美國尋夢,特朗普正在自毀長城。他不斷干擾本應獨立於政治的聯儲局,逐步削弱它的公信力,加上無限QE,到某一天,全球對美元信心可突然崩潰,近日美元已慢慢下跌,但仍不嚴重。
特朗普經常扮醫學專家,亂建議人民吃藥,甚至注射消毒藥水。最差的是干預FDA審批藥物程序,他竟自誇一個電話打給主管Dr. Hahn,HCQ就得到批准,還迫CDC買入了數千萬劑。政治干預FDA和CDC殊非好事,本來全世界都以FDA為黃金標準,A.C.後可能出現變化。同樣的,美國FAA本應是評審飛機安全性的最可靠機構,但經737 Max醜聞一役,自己都要被國會調查。A.C.後,大家再上飛機前,會否查詢是否737 Max呢?
上周末特朗普擔心安全,慌忙調動軍警保護白宮,且驅散和平示威者,目的是開路去附近被火輕微損壞的歷史性教堂爭取photo opp,還把國防部長拉入鏡頭。此舉非常不智,似有把軍隊政治化的嫌疑,後果可以非常嚴重。按經濟學家Paul Krugman的說法,特朗普已把美國推到內戰邊緣。
拜登警告:特朗普開始削弱大選合法性
拜登在峰會上警告,特朗普已開始企圖delegitimize大選(削弱大選合法性),即使在疫情下,仍不斷抗拒和中傷mail-in ballot(郵寄投票),誣衊如全面容許,將製造大量假冒簽名的假票案。他這樣說是因為如能阻止大量人投票,投票率低對他非常有利。拜登說特朗普甚至正在企圖切斷郵政服務經費。假票之說毫無根據,即使有數目也必極小。這爭拗亦印證我經常提到的一點,政治制度仍停留在中世紀,但科技已走到接近「上帝級數」。郵遞系統早在羅馬時代已建立,竟然到了2020年仍未獲信任!如改用互聯網技術,驗證文件易如反掌,例如可用DocuSign,更可靠的當然是用手指模或臉孔辨認。
峰會上一位投票機器和選舉服務公司的CEO提醒,如真的有大量郵寄選票,點票需時可能長達數日甚至數周,請大家有心理準備。這段真空期將類似2000年選舉,在Florida反覆人手點票,再有法律挑戰,搞了多周才由最高法院判小布殊得勝。但現在美國政治氣氛更兩極化,這段真空期可變得極危險,尤其如特朗普選情不利,他極可能故意煽動支持者搞事。
特朗普猶如羅馬的最後一個帝皇尼祿(Nero),一邊揮舞着電視遙控器或KFC雞腿(因他不懂拉小提琴),一邊看Fox,觀賞美國焚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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