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讀了許多韓國小說，意外地合胃口！
公投完不久， 時報出版(文學線)寄來《關於女兒》的書稿，
非常喜歡。前幾日已經出版，書末有我的導讀。也附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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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與女兒，貓眼內外的窺視日記
「我心痛的領悟了一件事。
如果我一味拉著女兒，最後這牢牢繃緊、岌岌可危的線就會應聲斷掉，我會就此失去女兒。
但那不代表我理解了，或是同意了。只是將我手中的線放鬆，退讓了一步，使女兒能夠走得更遠一些；只是拋下期待、拋下野心，持續拋下某樣東西退開罷了。女兒當真不曉得這有多困難嗎？是佯裝不知嗎？還是不想知道？」－－引自《關於女兒》
關於女兒的故事，其實是關於母親。
母女關係有時候像是最終極的恐怖片，肉身與靈魂皆無止盡的激烈對戰。最親近的人，往往也最懂妳的要害。像是最老派的電影手法，鬼魅會冷不防地敲打妳的門窗，妳當然不敢開門，只能躲在貓眼往外看。《關於女兒》便是關於母親與女兒，雙方都大門深鎖，卻不時躲在貓眼窺看對方的故事。
她們的日常對話很少，語言從來都不是為母之人的必殺技。母親最厲害的，通常還有其他，那可能是細微的動作表情、操做家務的方式，每每傷人於無形。缺點在於，傷人一百，於己不可能無損。
生而為人，有理解另一個人的可能嗎？或者問得更精確一點，生而為家人，會有理解另一個家人的可能嗎？他人即地獄，那家人呢？有可能是《與神同行》地獄裡無法穿透的祕密森林，是比地獄再地獄的地方。人們多半可以接受外人的不理解，家人的不理解，最讓人無法忍受。母親看著女兒一天天長大，女兒看著母親一日日老去，雖說大半生都知己知彼，卻也擁有最多的沉默與未知。
《關於女兒》的故事裡，父親已逝，女兒是唯一的女兒，這個設定很實在，因為唯有在這樣的場景下，可以移除掉其他身份與關係的屏障，沒有父親與兄弟的介入，場景清空，也就騰出角力的空間，母親與女兒能夠純粹當一回母親與女兒。
她們皆生為女性，皆需面對現實，皆具備經濟上的壓力，只是該怎麼繼續生活，她們採取不同的策略。母親想得很多，能轉換成語言說出口的很少；母親接受所有人的所有評論，接收世界的惡意，出自於某種善意、某種建議，她會將這些一口氣傾倒在女兒身上。女兒離家得早，以母親的話來說，並沒有徵求同意就過起了自己的生活。房租壓力將這對母女逼在一起，終究逼出了一個貌似「家」的空間。差別在於，女兒帶著女友回家同住，女友甚至是更為穩固的經濟支柱。二大於一，家庭裡的主客於是交換，母親在家裡更像是外人，這下不是由內往外的窺看，母親落在門外了，於是抵在女兒的房門口，努力想要把那樣的生活看得更清楚一點。
我在閱讀韓國小說，或是觀看韓國影視作品時，常常會覺得這是個特別剛硬也特別父權的國家，表面光鮮，階級分明，社會運動現場引發的衝突似乎更為劇烈，關注社會議題似乎是個負面標籤，而女性地位更是被逼到幾無立足之地。例如《82年生的金智英》書中描述的女性困境，甚至是改編作品消息一出，女演員的社群媒體就被謾罵攻陷。
至於同志議題，更難有現身的餘裕。相較於台灣，韓國的同志處境更為艱鉅。韓國民情保守，教會勢力龐大，信仰基督教跟天主教的人口加起來約莫佔三分之一。作為參考，台灣在2018年公佈的「基督信仰與台灣社會調查報告」顯示，基督教徒加天主教徒的比例約為6.1％。整體社會氛圍的不友善之下，同志女兒要面對的困境，比台灣的狀況還要腥風血雨。在這樣的時空背景下，不難想像母親面對女兒時，心中滿溢的複雜情緒與焦慮。
讀完《關於女兒》，我很荒謬地想到《鄭伯克段於鄢》，鄭伯的母親疼愛弟弟，不愛這個難產的長子，母子關係決裂，長子說出「不到黃泉不相見」的絕話，長子思念母親，後悔了，臣子獻計，挖掘一條很深的隧道，在湧出黃色泉水的隧道相見，不就可以了嗎？母子兩人在有生之年重逢，和好如初。《關於女兒》中雖然僅有一個女兒，在母親心中，卻總是想像一個更為理想的女兒，最可惡的不是女兒做不到那個理想，而是可以達成，卻不願意。
如此的母女關係該怎麼解，大概也須依靠黃泉了吧。雙方都埋首於挖掘自己的隧道，各自有覺得寶貴不願意放棄之物，然後有一天，發現自己珍視的，原來在別人眼中不屑一顧，在絕望的黃泉路上，她們某種程度才真正的看見了彼此。也許人終究是無法理解另一個人的，愈貼身愈難看清楚，儘管如此，要先「看見」。人們都說為母則強，我覺得不是，不能只依靠單方面的善意，而是當女性真正看見了自己的處境，釐清了自己為何這樣說、這樣想，身為女性，才能找到無止盡的力量來源。
與神同行地獄 在 [好雷]與神同行：地獄的本質- 看板movie 的美食出口停車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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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昨天預計要去看的是《老獸》，但卻因為突然有點事，而無法去看。事情做
完之後，覺得自己還是想看不電影再回家，決定去看似乎普遍好評的《與神同行》。從電
影名字，還有海報的第一印象看起來，似乎就是人死後，要讓神來審判自己。剛好離我最
近的電影院是有大廳的威秀，坦白說，一進去看到螢幕，我就有點後悔，因為既然是談死
去的男主角（由車太鉉飾演）的普通人生，那麼應該不是什麼特效大片，好像其實等到它
在串流平台上了以後，在家裡看就可以。
結果想不到特效做好做滿！一開始不廢話，大概五分鐘內吧？驚險又精彩絕倫的
幾個鏡頭就讓男主角帥氣又爽快地死了。看到這邊我就下定決心，我一定要查到底特效是
誰做的？是外包還是韓國人自己做的？結果發現確實有韓國人出資，且成員大概有許多韓
國人的Dexter Studios，不過看最後幕後在roll，還有一個Goodbye Kansas，這應該就是
美國的工作室了，工作人員也清一色都不是韓文名字，因此我想這部片還是有許多國外技
術的支援。但不管怎麼說，還是讓台灣人驚訝於韓國電影技術的進步了。
但話還是要說回來：假如只是要談一個人的過去，並且加以審判，即便不用特效
，甚至用很簡單的舞台劇的方式呈現，也能夠說完這個故事。因此一開始，我蠻驚訝像這
樣的題材，竟然會使用大量特效，於是我接著開始想，究竟這部片的特效是在滿足什麼需
求？
這部片以男主角的死為起始，要談他的一生。男主角金自鴻是個憨厚正直的人
，從事的是讓人覺得很正義的消防工作。關於他的工作，其實片中談得不算多，劇情轉折
的過程也不讓人覺得驚訝，其實就是跟隨著法庭的辯論而進行。事後想想，也許這一段就
是讓大家熟悉這個地獄與審判的遊戲規則。
那些沒被講明的事情
有熟悉的事情，也有觀眾不明白的資訊。人死後要接受地獄的審判，並且依照不
同的罪行要接受不同的刑罰，這是大概稍知佛教或道教信仰的人都了解的規則，因此這部
片其實也沒有多講解。其他像是「貴人」牌子，那其他還有分什麼等級呢？沒有講。而判
官假如把人判刑又會有什麼好處，也沒有明說。為什麼陰間使者除了江林公子（由河正宇
飾演）以外，都沒有自己陽世的記憶呢？這點也還沒有說。以上的事情，其實也不是不在
意，但至少在這部電影中，對於劇情推動不構成妨礙。
不過有一點就比較令人在意了：為什麼直系血親假如冤死，自己的地獄之路就會
異變？而如果把金自鴻的眼睛遮起來就沒事？這點沒有講，蠻讓人疑惑的。後來我看別人
轉述，似乎是因為原著漫畫中採取的是一種連坐的概念，因此金正鴻要為了他弟弟的作亂
付出代價。這讓我想到，似乎佛教有一種說法是，假如一個人出家，他的家人三代以內都
會有福報，因此我想這種設定還算是合理的。
地獄的形象
我印象中，小學，大概三、四年級時不曉得為什麼，每班都發了一本道教的漫畫
，內容是在講有一個人跟隨得道的道士下地獄去，看看地獄的懲罰。那本漫畫的內容以小
學三年級學生來說非常血腥，但因為小時候我沒什麼機會看漫畫，因此那本漫畫居然算是
我第一本看的漫畫。而那本漫畫中的地獄，就是我對於地獄的最初的印象。
請各位可以想一下，在看這部片以前，地獄的形象是什麼樣子呢？是黑暗的？荒
蕪的？孤獨的？或者擁擠醜陋的？以上的形容詞在這部片都有符合的片段，但不是全部。
事實上，在我所看到的這部電影中的地獄，可以說是美麗的。一個美麗的地獄，還是地獄
嗎？就我看這部片的經驗來說肯定是的。
那麼已經死去的人，還能夠在地獄中得到救贖嗎？
地獄跟監獄的差別
有句話說「蓋棺論定」。以金自鴻來說，他的人生已經結束，在地獄裡面，有罪
無罪一翻兩瞪眼，若是有罪，也不必進行什麼感化教育了，就老老實實受罰，時間到了就
再去投胎（應該是這樣子的設定吧？）完全不以教化為目的，這大概是佛道信仰中的地獄
跟監獄本質上的差異。所以帶著這種既有觀念的我們，也當然就把注意力放在理解金自鴻
在世時所發生的，已不可逆轉的事情。
金自鴻的工作，就如同我之前所寫，內容頗為單純。而他的弟弟金秀鴻（由金東
昱飾演）死法則是讓我覺得……有些白癡。也許是想描繪為了擁抱而死去的荒謬，但實在
太荒謬，荒謬到假如這種事情報上新聞，我都會覺得應該另有隱情。但算了，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金秀鴻的人生也蠻單純的，他兩兄弟的母親（由藝秀晶飾演）生活也很單純，
單純到我不知道她的名字是什麼，就只知道她是母親，連維基百科也沒寫（題外話，韓文
版的維基百科怎麼寫得比中文版還要簡單？貌似只有演員名單？）
單純的人要簡單地說
簡單來說，他們都是單純的好人，所以劇情中的人際關係其實很好理解。另一方
面，觀眾在進電影院之前，一定也有一個基本期待：主角一定是從被覺得有罪，然後再逆
轉。因此綜合起來，大家已經預設自己會看到「單純好人在地獄中被誤會，誤會冰釋，或
者地獄判官體諒他們的難處，因此得到好的結局」，但是這部片並沒有這樣處理。
實際上，這部電影的轉折是：金自鴻被控訴工作上有罪→金自鴻逆轉→金秀鴻冤
死→金秀鴻自我救贖→金自鴻被控有罪，他也默認→金秀鴻藉由託夢給母親，讓兄弟倆都
得到救贖。
地獄的奇蹟
也就是說，這部電影超越了觀眾預設劇情的關鍵，在於它不是讓主角跟判官對立
起來，談一些道德的大道理（雖然裡面也有一些說教，但我個人覺得下手算輕），它從頭
到尾都很清楚，它最優先處理的是主角跟媽媽的關係。這也就再回到我先前所寫，地獄與
監獄的差別，死去的人如何跟媽媽道歉呢？金自鴻在片中一直跟閻羅王（由李政宰飾演）
求情，要多一點時間跟媽媽說話，閻羅王則回答：「我已經給了你十五年！」
但最後，金自鴻還是透過了弟弟的託夢來得到母親的原諒。看到這邊，我為了親
情而感動，但更令我感動的是，他們的親情使得整個地獄的性質改變了，金自鴻之所以是
地獄的奇蹟，不是因為他是貴人，或者他七關都無罪，而是因為他居然能在地獄之中得到
救贖。
規則與打破規則
地獄的形象是懲罰與苦痛，是犯錯的人只能夠絕望的地方，是火不斷燒並且滿地
焦土。但是這部片的地獄有海洋河川、冰原、纜車、森林，以及一望無際的大沙漠，且都
很美麗，在我的想法裡，這部片的特效就是為了要建立一個美麗，顛覆傳統形象的地獄。
更重要的是，這部片的主角還得到了救贖，這更是顛覆了地獄的本質。
在既有的規則上面說故事，以事半功倍；並且懂得在適當的地方打破規則，超越
觀眾的想像。簡單總結，以上大概是這部商業大片得以成功的原因了。
喜歡與不喜歡的地方，還有結語
喜歡的地方很多，男主角的演出固然討喜，例如江林公子與李德春（由金香起飾
演）的角色也很恰當。演出兩位判官的演員我雖然喜歡，但在這部片裡面互相激勵的頻率
也太高了，有點讓人疲乏。泰山大王（由金秀安飾演）讓人驚艷。
至於金秀鴻的角色我覺得有點古怪，不算是有描寫好。例如金秀鴻在夜店中明明
是想殺死關懷兵元東延（由都敬秀飾演）的，怎麼一看他要上吊又覺得想關心人家了？但
這個角色還是很重要的，因為他扮演連結了家中成員的功能──雖然是在家裡的人死到只
剩媽媽以後才連結起來。
而當然，喑啞的母親說話了，真的是很感人，我自己是真的沒有想到她會在那個
時候說話，效果非常驚人。
貧窮的父母需要對孩子道歉嗎？也許需要吧！現在有越來越多人會因為自己貧窮
而不敢生養小孩，就是怕小孩繼承自己的不幸。不過另一方面，小孩需要聽到道歉嗎？而
喑啞的母親在夢中開口說話，真的是很感人，但其實母親不說，小孩就感受不到愛嗎？
媽媽不需要道歉，小孩也不需要聽見，但這部片卻好像代替了觀眾的家人在對話
，帶來療癒的效果。這是不用預算也能做到的特效，國片假如缺乏預算，可以先做這種特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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