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14歲學會抽菸。
第一次抽菸真的很不舒服,一直咳嗽,就好像掉到水裡被嗆到,換不過氣來,對於一個不會抽菸剛要學抽菸的菜鳥而言,心裡一定會覺得很奇怪,抽菸會讓身體很難受,那麼臭,又會一直嗆到,那為什麼還要抽呢?
我在還不會抽菸前,也是這樣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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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少年幾乎都是叛逆的,明知道抽菸是不對的行為,被老師抓到要被記過,我當時的環境是朋友們都是習慣把「三小」掛在嘴邊,「X媽X娘」當作是口頭禪,我的朋友們都在抽菸,只有我一個人不抽菸,我自命清高,可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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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的年紀正值血脈賁張,常常有著不可理喻的衝動,我們就是喜歡跟父母跟師長作對,故意唱反調,專門做對抗的事情。
抽菸,算什麼!我一定要學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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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我以為抽菸很簡單,只要點火,吸一口氣進去,然後吐出來,看起來有吞雲吐霧的動作,就叫做「抽菸」,其實不是,那只是把煙吸到嘴裡,沒有進到肺部,朋友都說這是「抽假菸」,這樣的動作被人看到是會被取笑的,會很丟臉,很沒面子,會被當作是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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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面子」與「自尊」在叛逆的階段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情,朋友們隨便說一句話都會比父母師長的百句話來的重要,為了打好與朋友的人際關係,為了交到更多朋友,為了不被朋友取笑「抽假菸」,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更像男人,我開始學習抽菸,我自己也很喜歡看人家抽菸的模樣,因為很帥,很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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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抽菸在一開始並不是那麼簡單,不是說抽就抽,這也是要經過「學習」的,練習讓煙穿過喉嚨進入肺部不會痛苦,不會咳出來,才能算學會抽菸,有些人就是受不了這樣的障礙,就不學抽菸了。
在當時,我們會瞧不起這樣的人.....
而30年後看起來,當初那些膽小、沒種的人,學抽菸會半途而廢的人,才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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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看起來有種的、有guts的年輕小夥子,反而都要為當年的愚蠢,在步入中年之後,見識到對健康的危害,還必須付出慘痛的代價才能戒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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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忘了到底經過多少次的練習才學會抽菸,總之,我在朋友面前,就算抽起來的感覺不是很好,不是很舒服,我也會裝作沒事,和朋友一起談笑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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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中時我們抽的是「七星」,白底小灰點的包裝,一包40元,幾乎每一節下課時間,就是一群人到廁所抽菸,不是每個學生都有錢可以買菸來抽,所以有時候大家也會play,一根菸好幾人輪流抽,沒錢的時候,也會去買「新樂園」,當時一包只要8塊錢,有些同學比較有錢會去買「峰」,一包60元,或是「雪茄」一包要一、兩百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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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朋友之間見面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菸先打出來,無論認識不認識,友誼~很容易就這樣產生了。
在學校,我們認識同學,不是只有自己班上的,別班的同學也都會認識,大部分的友誼,最初都是在廁所裡一根菸建立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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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還沒有菸癮症狀之前,不抽菸其實並不會怎麼樣,生理還沒出現需求,要說抽到讓身體可以感覺到有明顯的變化,那應該是在抽菸一年之後的事情了,我明顯感覺肺活量和以前差很多,跑步跑沒多久就會氣喘如牛,爬樓梯最明顯了,打籃球也特別容易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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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年暑假,不用上學,不用見到同學,我終於可以不用覺得不抽菸會沒面子,好像不是同黨的!只要不要上學,不要見到朋友,我自己一個人是不會抽菸的,好!我決定不抽菸了,當我有戒菸這樣的想法,就從那一天開始,心理與生理就產生了作用,我開始漸漸覺得菸很臭,討厭聞到菸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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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常常去遊樂場、撞球間,那些地方都是一邊抽菸、一邊撞球、一邊打電動,想不到抽菸也抽一年了,現在聞到菸味居然還會覺得很噁心、想吐,後來,那些地方我也漸漸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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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第一次戒菸成功,整整一個月沒抽菸,可以輕輕鬆鬆說不抽就不抽,完全沒有出現生理的需求。會抽菸的時間,幾乎都是在學校,每一節課的下課及放學時間,回到家後就不會抽了,因為父親不會抽菸,自然也不可能讓我抽菸,剛會抽菸那年,一天的量就是8~10支菸,可能是菸齡只有短短一年時間,有朋友在,我才會抽,沒有朋友就不會想抽,還沒有真正出現菸癮的生理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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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結束後,開學了,下課時間我還是必須要去廁所抽菸,我還是得做同樣的事情,因為我沒辦法跟這群朋友斷絕關係,不可能啦!,每天大家都要見面的,校園就這麼大,如果我戒菸了,不被大伙笑死才怪,面子怎麼掛的住,年輕人什麼最重要!
朋友最重要!義氣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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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種習慣的養成,我們都知道交朋友,友誼要長久,都要禮尚往來,但是國中生、小孩子怎麼可能會像大人一樣會去送禮、送水果,所以請抽菸是最方便的,隨身攜帶,又不佔空間,這樣的習慣一直跟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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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中暑假那年,有過整整【1個月】不抽菸的最高紀錄,嚴格來講那一個月充其量應該也只能算是「假性戒菸」而已吧!因為還沒有出現菸癮的症狀,所以很輕鬆,我可以說不抽就不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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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高中後,從北部搬到南部,換新的環境,那群朋友都沒聯絡了,我開始想要戒菸,卻發現已經戒不掉了,當時的戒齡大約是3年,我才知道菸癮的威力有多大,生理的需求已經出現了。
不抽菸會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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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覺得全身很難過,沒有生病也會覺得不知道哪裡不對勁,口很乾,莫名奇妙一直走來走去,歇斯底里的東摸摸、找菸、西摸摸、找打火機,做任何事情都沒辦法專心,如果沒錢去買菸,我就會去翻菸灰缸、垃圾桶,去找前幾天我自己抽過的菸頭,挑起還有一點點的長度,可以撿起來,再抽一、兩口的那種,好像乞丐一樣,還好是在自己家裡,不是外頭,別人不會看見這副狼狽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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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自己一個人獨處時,會不由自主點起菸,那已經不是朋友誘不誘惑、義不義氣、男不男人、帥不帥、酷不酷的問題了,這才能算是~~~真正的菸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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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樣的情況下,每次想要戒菸,就會碰上身體的抗議,身體上的不配合,大腦的冷靜總是對抗不了身體的需求,就好像變成身體會說:「我肚子餓了,要吃飯」,大腦會說:「吃飯是不對的,不可以吃」,最後當然每次都是身體贏了,大腦輸了。生理需求永遠都會戰勝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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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讀到這裡,應該很清楚知道我在國中階段並不是個好學生,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天生叛逆的性格,讓我很難去跟一般好學生交朋友,因為好學生乖乖牌的學生會聊的話題,我完全沒興趣,也沒辦法聊下去。
物以類聚,我這種個性只能交上和我一樣叛逆,年紀輕輕就一口香菸、一口檳榔,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壞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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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逆」會讓青少年做出許多荒唐的事情,我曾經參與鬥毆被警察抓到派出所,差點被關進監牢留下前科,明明就不是自己的事情,只是愛逞凶鬥狠,替人討公道,談判破裂,被對方三、五十個人拿著棒棍、刀械追殺....那次,一路追趕之下,我居然跑到死巷子,命運弄人,心想...完蛋了,這次死定了,那年,我才16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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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唐的事情不是只有這樣,後來我也翹家,身上只有幾十塊錢,離鄉背景一個人在外度過兩個星期,學校也回不去了,因曠課次數過多,我被退學了,這段故事這裡不細談了,有收錄在我第二本書「這一刻,我們緊緊相依」,
篇外 - 「一支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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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我換了兩所學校,第一所學校在北部,或許是工科學校,沒什麼女生,學長學弟制度很重,學校是採軍事化管裡,我念國中時躲在廁所抽菸,從來沒被抓到過,也沒有記過的紀錄,而上了高中才一個月,就因為抽菸被教官抓到2次,被記了2支小過,該校留級制度也挺嚴格的,二一、三二的人一定被留級,當時我們班上就有4個留級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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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理制度如此嚴謹的學校,應該是可以媲美軍校了,說也奇怪,我就讀那年的學期末,很像是在作夢,學校開始人性化了,居然有一個新的創舉,增設了史無前例的『吸菸社』。
當時,應該沒有其他的學校敢這樣做吧!現在更不用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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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曉得是不是教官們抓抽菸的學生抓到手軟了,每天抽菸被記過的學生一大堆,還是學校開始想提倡愛的教育、感化教育,將有吸煙的學生聚集在一起,免得廁所到處都是菸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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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如何,這對有吸菸的學生而言,可是天大的好消息,我們開始不用每節下課偷偷摸摸,提心吊膽,還要派人在廁所外面把風,注意教官來巡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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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菸社」設置在校園裡的一個偏僻角落,一間類似警衛室的水泥建築,以前應該是用來堆放雜物的地方,裡頭佈置還算齊全,有沙發、桌子、超大型的菸灰缸,還有電視機可以看,只要下課時間願意走到那裡去吸菸的學生,都可以不用擔心被學校記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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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想像約5坪大小的空間,每一節下課就會聚集上百個學生到這裡抽菸,空間肯定容納不下,所以勢必會有一些學生在這棟建築物外頭抽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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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來沒在這樣的環境抽過菸,小小的空間,煙霧瀰漫,人擠人,我們一年級的學弟,當然沒位子坐,只能站著抽,都是二、三年級的學長才有資格坐沙發,我偶爾翹課或是晚一點進教室,才有機會坐到沙發,一個人享受這樣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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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3天,開始有風聲出來,要選抽菸社的「社長」以及「副社長」,「社長」不用說,一定是二、三年的學長,或許我個性嚴肅,不苟言笑,面容看起是比較歹看臉,比較滄老,才開學沒多久,班上年紀較大的留級生就開口叫我老大,久而久之其他同學也自然跟著這樣叫,班上快半數的人口都有吸菸,所以每節下課去到抽菸社的人數,我們班應該算是最大群的,他們一直鼓吹我出來選「副社長」的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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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在做夢,如果能當上我們學校「抽菸社」的「副社長」,應該會很屌吧!走路有風!這個夢只做了2天,就被打醒了...
我們有聽到風聲說「家長會」在知道學校有設置吸菸社,將有吸菸的學生一起管理,紛紛向學校抗議!可想而知….當家長的,如果自己孩子唸這所學校,一定會說學校怎麼可以設置吸菸社!這不是變相鼓勵學生抽菸嗎?在校外,透過圍牆,就可以看見裡頭的一大群學生在吞雲吐霧,像話嗎?能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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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沒錯!家長會群起抗議,隔天,教官馬上就在朝會時,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宣布【吸菸社~解散】!!從開始到結束,也不過短短5天的壽命,在這樣的情況下,學生有資格說話嗎?大家摸摸鼻子,又恢復起躲躲藏藏的抽菸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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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間學校太過嚴厲了,高壓的環境,很不適合我留下,現在想起來,就算我當初不翹家,也應該會因為抽菸,鬧事,被記滿三大過退學吧!就算不是記過,也會學業興趣不合,念不上去,被二一、被三二,因學業的問題無法畢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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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會選擇那間學校,是因為兄長也念那間,父母希望我也念那間,可是我不喜歡,或者應該說我也很隨便,心中沒有方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適合念什麼科系,志願就亂填,反正只要是那間學校,科系就隨便了,選校、不選科的下場,就是無法適應,我的人生,必須再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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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重考,第二所學校在南部,校風純樸,沒那麼大的壓力了,最大的差別,上一所學校的教官是一天到晚只會到廁所抓抽菸的學生去記過,而這所學校的教官,不會每節下課都去廁所抓人,就算教官抓到,幾乎都會採用規勸,沒收的方式,不太會對學生採取記過的處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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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所學校是採取軍事化管理,每個班上都會有留級生,而這間學校幾乎是沒有,管理有比較人性化,學校對於學業成績也沒有那麼重視,直到我畢業,我都還不知道有哪個班級的班上有留級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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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是抽菸,所以很容易跟一些不唸書的人在一起,不過因為我是重考生,年紀比應屆生大一歲,在經歷過翹家、被退學..,做出一件又一件讓父母傷心丟臉的事情,我似乎慢慢懂事了,叛逆期也漸漸要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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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菸的態度,已經完全不是為了交朋友了,純粹是生理需求,即使大伙們因抽菸而聚集在一起,我也能刻意保持低調,和那些看起來就很會鬧事的同學保持一定的距離,君子之交淡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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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起當初從北部搬到南部時,新環境,才知道各個地方民間風俗習慣不同,北部與南部無論是語言口頭禪、互動方式,多少都有一點差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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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開始有一些不適應,雖然我的語言習慣也是操台語腔,班上同學、老師大部份也都是用台語溝通,還是會有些同學笑我是:「台北俗」!連女生也這樣講,大家都知道我是北部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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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例說明:
有一次老師問一個同學,為什麼東西忘記帶了?
同學回答:「ㄎㄧ 烘 ㄅㄡˋ ㄎ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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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到「補」的台語,覺得很奇怪,是「補」什麼?「補破洞」?還是「補充什麼」?
可是那個東西不是用捕的可以解決的,那是課本!書本如果破了就破了,要怎麼「補」?
又不是衣服,只能用膠帶黏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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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因為聽不懂這樣的台語,好奇之下,隨之不曉得插了什麼話,馬上引起全班哄堂大笑...
全班都知道那位同學是講~「東西被偷了」,只有我一個人還搞不清楚狀況,我一直覺得好奇,到底是要「捕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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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不懂,是因為北部人如果東西「被偷了」,如果不是直接翻譯講「ㄊㄠ ㄊㄟ ㄎㄧ˙」,就會講「被ㄎㄧㄤ了」,我從來沒聽過是講「ㄎㄧ 烘 ㄅㄡˋ ㄎㄧ˙ 」,那次之後,我就知道,聽不懂句子時,也不要馬上插話,看能不能聽到多一點線索再來講,免得又被嘲笑「台北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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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以前國中時,我們吸菸的品牌幾乎都是40元的「七星」、35元的「Marlboro」居多,年輕人嘛!總是喜歡嘗試新鮮的,偶爾也會有人買50元的「大衛杜夫」、60元的「峰」、45元的「百樂門」....大家都會play,一起分享,或者是40元的「DUNHIL」、40元的「BOSS」、29元的「藍星」......我們也都可以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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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較特殊的情況就是~~~抽涼菸。
當時聽人家說涼菸是給女人抽的,男人不能抽,
我朋友說:「涼菸裡面有含女性荷爾蒙,抽久了會變娘娘腔」,
「你看○年○班的老師,他就是抽維珍妮的」,
「你不覺得他說話方式很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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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了覺得很有道理,四十幾歲的人了,一把鬍子,可是說話方式還真的很娘,不過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我也抽過幾口涼菸,真的抽起來的感覺是涼涼的,很不一樣,也挺舒服的,不過因為擔心會變成像那位老師一樣,所以之後再有別人請抽涼菸,我也不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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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是很窮,實在是籌不到多餘的錢可以買菸,我們就會將就將就!委屈自己去買8元的「新樂園」,比起「七星」,「新樂園」的口味就顯得又臭又濃,我們只能勉勉強強去度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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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如何!再怎麼樣!
我們絕對都不可能會去抽「黃長壽」的菸!
我在17歲的年紀,印象中會抽「黃長壽」的人,應該是那種鄉下老人,穿著汗衫,將菸盒夾在肩膀上....或者是光著身子,很簡陋的洞洞裝,也是將菸盒夾在肩膀上,帶者斗笠,拿著鋤頭,才會抽這種的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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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然就是那種穿著白色汗衫,全身髒兮兮的工人,將菸盒放在上衣快破掉的口袋,或者是沒有口袋,還是依然把菸盒夾在肩膀上的乞丐,年紀一大把,白鬍子、白頭髮、滿臉皺紋,才會抽這種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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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開學,我傻掉了!!
看見班上同學抽的,全部都是「黃長壽」!
那不是阿公級的輩分,才會抽的菸!
現在是怎麼回事!?
怎麼全部都變成年輕人在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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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很驚訝!但是我不能說出口,我入境要隨俗,畢竟我是外地人ㄚ!這樣人生的轉折會不會太過份,抽長壽菸的觀念對於已經根深地固的我來說是個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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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壽」有區分~~白的、黃的,
抽白的,還說得過去,因為是淡菸。
會去抽黃的,這可…可..是濃菸,一定就是老人,才會去抽這種菸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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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眼前的這一群新同學,個個都只有15、6歲的年輕小夥子,每個人打出來的,居然一致全部都是「黃菸盒的菸」,還真的有新同學,看到人來,拿出菸盒,打出香菸請人抽,又開始習慣性動作,將菸盒…夾回肩膀上!這....這.....叫人情何以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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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穿的是白色制服ㄚ!
不是老人種田穿的汗衫ㄟ!
有人看見我的菸盒不一樣,
一開口就說:「你嗯是在地人ㄟ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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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星期後,我必須改變了自己的習慣,嘗試抽起25元的「黃長壽」,又過一個星期,或許真的是根深蒂固的觀念,影響到我的內心世界...「我真的一輩子都要抽阿公級的才會抽的『黃長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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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很難逼自己一直去接受這樣的味道,偶爾我還是會抽40元的「七星」,後來,不想老是被同學佔便宜,不想讓人家覺得我跟他們不一樣,我只好改抽22元的「白長壽」,從那之後再也沒改過牌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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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長壽」的歷史,從一包22元的軟盒,漲到25元和「黃長壽」硬盒同價,隨著菸稅一直調高,再漲到30元,35元,45元,55元,到現在的60元,我對於小白的情有獨鍾,在往後的二十幾年不曾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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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14歲學會抽菸到了20歲,除了國中那次「一個月」沒抽菸的紀錄之外,後來我還有一次長達「9天」的不抽菸紀錄,那是我出現菸癮後,有史以來最久的一次,不過,也不能算是靠自己努力的,那也是經由外力介入的....那9天的紀錄是發生在成功嶺的大專集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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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專兵進入到部隊裡,按規定是不可以抽菸的,我們初次要踏入軍營一定都會很緊張,緊張到…不敢帶整包香菸進去,很怕被搜到,我只偷偷藏了5支菸進去,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機會可以偷抽,果然,我一直找不到機會,沒有菸抽的日子,加上緊張的生活,所以大便也大不出來,整整三天上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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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這點...我就很有意見了,在25年前,成功嶺的生活給剛入伍的大專兵很大的壓力,時間管制非常嚴謹,每節出操的下課時間只有短短的10分鐘,問題不是在於10分鐘,而是一個連隊有180人,人太多了,連搶尿尿都要排隊了,上大號更是不用說,每次我都排不到,就算排到了,也又要繼續出操上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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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部隊出操的地點大部份都是野外、戶外,通常就近都找不到廁所,所以班長每節下課,都是叫新兵找自己喜歡的一顆樹,我們就像小狗一樣,躲在樹後面尿尿,成功嶺的營區很大,樹又多,每一顆樹都長那麼高大,應該都是阿兵哥的尿灌溉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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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那個年代,阿兵哥要尿尿,只要在營區隨便找一顆樹就可以解決,但是要大便,就不行了,緊張的生活,加上我上大號的習慣是需要一些時間醞釀的,不像有些人可以隨隨便便一蹲就噴通噗通,我沒那麼厲害,當時真的好羨慕那些可以隨時一蹲就....,不是我沒找時間去上廁所,而是時間根本都不夠用,有充裕時間,通常只有晚上11點就寢之後,利用別人睡覺時間,我起來慢慢醞釀,不用跟人家搶廁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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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發現一件非常嚴重的事情,原來沒有菸,我就上不出來,有吃就要拉,拉不出來,怎麼行!
從來沒有出現3天沒上大號,第4天、第5天、第6天,肚子一直都不舒服,有利用晚上睡覺時間去廁所上,可是,就算辛辛苦苦蹲了半小時,蹲到腳都麻掉了,也只能拉出像花生米的大小,一小顆、一小顆,重量加起來也不到10公克吧!那種失望、痛苦、落寞、無助....,豈是...三言兩語可以言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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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天,我去看醫官,拿了藥,吃了醫官開的藥,也沒差多少啊!頂多也是拉出一小顆的、硬硬的,連續吃醫官開的藥,也是一樣,還是花生米ㄚ!還是沒有像樣的形狀。
第8天之後,我漸漸知道部隊裡面的規則了,我開始懂得掌握一分一秒的時間,有技巧性的去跟人家搶廁所,我的態度很積極,抱著必死的決心,所以我幾乎都能搶到廁所,無論如何我一定要去蹲,每天肚子都很難過,每天出操全身都是汗,衣服又臭、又黏、又髒,加上肚子又痛了一星期,孰可忍,孰不可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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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就算我能搶到廁所了,那又如何呢?我也只能佔著茅坑不拉屎,時間太短,又太緊張,我還是上不出來,只能每次都去蹲蹲看,又上不出來,默默穿回褲子,帶著失望的心情,黯然離開廁所,回到出操的隊伍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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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天,我的肚子真的受不了了!
半夜1點多起來上大號,試試看能不能拉出像樣的形狀與重量,看見值勤的班長趴在安官桌睡覺,還打呼,我心想...來了這麼多天,終於找到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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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回寢室,去拿預藏的香菸,我只帶5支香菸進去部隊,那是把香菸壓扁之後,夾在皮包裡面,為了不被抓到,我還用兩張相片夾起來,壓的很扁,皮包的外觀看不出來,所以不太可能被搜到,而打火機我也不是用一般普通10元的,而是用小型的,超薄型的,所以也很容易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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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廁所,點起了菸,第一口....差點暈倒在廁所。
原來長時間不抽菸,破戒後的第一根菸,是會讓人感到暈眩,全身無力,從沒出現過這種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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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分鐘後適應了,好像身體也放鬆了,我不敢整支抽完,怕菸味太重,還一邊抽、一邊煽風,所以只抽半根,留半根下次還可以抽,從那天之後,不曉得是不是心理作用,後來的每一天,上大號這件事情,總算是正常了,比較順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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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成功嶺大專集訓時,有個地方叫做「營站」是賣吃的喝的,在部隊裡面,很多事情都是有規矩,而規矩很多都是班長自己訂的,在外頭隨便去雜貨店買東西吃很正常,可是進到部隊,「買東西」對入伍生來說卻變成是「福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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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長如果爽,就讓你去買;他如果不爽,就免談,大部分的時間裡新兵的時間都被管制,根本就沒時間去買,應該要說…沒有班長同意,「營站」那個地方就是「禁區」。
每次出完操,每個人都變成黑人,全身痠痛,軍中的草綠服濕了又乾、乾了又濕,每個人不曉得都流了幾公斤的汗水,大多數的人,身上流出來的鹽份,都讓身上的草綠服變成米白色了,這都沒關係,當兵嘛!本來就是要出操了,累是應該的,誰叫政府規定「大專集訓」是在天氣最酷熱的暑假來舉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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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不能接受的是......大熱天,38度C,每次我們這些新兵都要眼睜睜看著班長們都可以進去營站買飲料,大口喝著冰冰涼涼的汽水,而且,還故意站在大部隊面前喝起來。
拜託!班長只是下下口令而已,又不會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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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們這些大專兵只能喝水壺裡面裝的水,況且成功嶺發的鐵製水壺不知道都用了幾代?
有時候我真的不曉得那些水壺是不是二次世界大戰留下來的,裡頭都生鏽了,手指頭又伸不進去,根本沒辦法洗掉,居然還要我們裝水喝,我們喝的水除了含有礦物質「鐵繡」,而且還是溫水,因為大熱天鐵製的水壺也跟氣溫一樣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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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無限感慨,待遇怎麼差那麼多!
在部隊裡,新兵的伙食都很差,連饅頭的形狀都亂七八糟,形狀怪異,醜陋無比,菜不像菜,肉不像肉,剛進去那前幾天,很多人看了就沒胃口,不想吃,大部分的菜都會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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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情況就不一樣了,大轉變!
出過操的新兵們,每天流大量的汗水,非常容易餓,對於伙食兵煮出來的東西,再怎麼難吃,也都無所謂了,誰還管它好吃不好吃!有得吃就好,能吃就是福,大家都會開始用搶了,因為一天也只有這三餐,沒有額外的東西可以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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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感觸很深,從小到大,我從不吃饅頭,因為不好吃,也沒味道,在成功嶺一星期之後,想不到我居然開始覺得饅頭很好吃,我有感覺出味道了,每天早上,我都會吃兩顆,每個阿兵哥吃飯也都開始會用搶的,吃的快的人,才有機會再去打第二碗飯,吃的慢的人,就沒機會了。
感謝部隊的生活,讓每個有機會盡一點國民義務的男子,可以去享受、體會過像難民的生活,想想裡面的生活條件是如此不堪,連買個飲料來喝,都不可能了,餅乾、零食、泡麵.....在我們這些受困在營區裡面的大專兵眼裡,居然變成「山珍海味」!
菸,當然更不用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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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後來有個大專兵,偷偷跑去「禁區」營站買菸,居然....被老闆拒絕!
入伍生不可以買香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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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連「營站」這樣的聖地,也被裡面連上幹部買通。
說真的….在如此惡劣的環境裡,新兵如果自己沒帶菸進去營區,又被連續管制休假一個月,真的很適合戒菸!也能算是另一種超大型勒戒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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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第9天夜裡偷偷到廁所抽菸後,漸漸的,我也發現好像有其他阿兵哥會和我一樣,在深夜裡,該睡覺不睡覺,偷偷爬起來偷抽菸,不曉得是不是和我一樣的毛病?沒菸,就是沒辦法大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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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部隊裡一星期後,每個人從緊張兮兮,相互不認識,漸漸也培養出一種軍人的革命情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很奇妙!會抽菸的人,不管什麼地方、什麼時間,總是會很容易物以類聚的方式聚集在一起,我們也漸漸摸索出一套偷偷摸摸的抽菸方式,利用部隊教給我們的教巧,相互掩蔽、隱蔽、偽裝、掩護.......以達到不會被班長抓到為原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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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部隊裡混熟了之後,也漸漸開始知道出公差、報病號、轉診,都可以利用到時間來抽菸,那時覺得抽菸就像去營站買飲料一樣,對於受訓的新兵而言都是一項「福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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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日子,在大專集訓體驗過一次之外,重回學校完成學業,兩年之後收到兵單,正式入伍,又當了一次新兵,這是我「第二次」當新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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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伍一星期之後,班長問:「有沒有人想轉服【志願役軍官】」,開始介紹起軍官的制度、福利,看見鄰兵舉了手,在他慫恿之下,我也舉了手,接下來幾小時之後,我們開拾行李放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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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了家,父母看見了我,他們很訝異,怎麼才進去幾天,就放假了,以為我逃兵!我說:「我簽下去了,3年半,裝甲兵科」。他們一聽,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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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家中負債的壓力很重,我想利用當兵的時間,可以賺錢可以幫家裡還一點債務,減輕父母的壓力。
放假完,與父母告別之後,我們這些轉服軍官的志願役,全部都被帶到成功嶺受基本訓兩個月。
天啊!怎麼又是成功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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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軍官基本訓兩個月期間,又是一樣的模式,或許是水質的緣故,我身體的體質與成功嶺水土不服,剛進去那幾天,我大便又大不出來了,不過這次我已經很有經驗了,這是我「第三次」當新兵了,怎麼利用時間偷抽菸,已經難不倒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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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隊的生活,沒有什麼休閒,特別是新兵訓,時間全都被控制,休息的時間很少,除了抽菸和鄰兵打屁聊天,我還真的找不到有什麼休閒娛樂。
退伍之後,因國軍逐漸重視全民國防動員,後備軍人退伍後8年內,按規定要「教召」4次,因為是電腦選的,幸運的人可能一次都不用去,倒楣的就要完整去4次,或許曾經是軍中幹部的緣故,我也完整去了4次了,每次5~7天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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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役軍中幹部帶教召員,頂多是中尉、上尉,年紀相對於教召員的年紀是比較年輕的,所以現職軍中幹部也都很客氣,會尊稱教召員為學長。進去營區除了抽菸,也沒有其他娛樂,有教召員也是軍官退伍的,原本他就沒在抽菸了,是當兵後才開始學會抽菸,因為他覺得部隊生活很無趣,退伍後他就順利戒菸了,可是只要被教召,進到營區裡面,他就是想抽菸,除了抽菸,也不知道要幹麻,悶到發慌,抽菸,可以交交朋友,拉近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一起消磨在部隊裡這幾天的時間,還能幹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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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堆的男人,聚在一起要不抽菸也真的很難,一旦召集令解除,只要離開營區,他又恢復不抽菸了!當我寫到這裡,或許認為原本就有抽菸的人,如果想在營區裡這樣大染缸的環境戒菸,幾乎是不可能了~~
不!還是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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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部隊,就軍官生態而言,體態最好的,體力最好的,一定是那種剛畢業、剛掛階的少尉,到了中尉、上尉,慢慢變成老鳥,如果擔任的是幕僚職,而不是領導職,那體態就會漸漸轉變了,往橫向發展,我就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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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夠做到少校,就是在部隊裡至少幹了8年、10年以上,所以校級以上的軍官都很好認,就算是不穿軍服,不看軍階,遠遠看身材就可以判斷了,幾乎都是『小叮噹』體型居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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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中尉時,有一個學長少校情報官,他就是在部隊裡面戒菸的,每天我和他一起辦公,晚上一起吃宵夜,不是只有我,還有中校科長,上尉、中尉....大家生活在一起,我們每個人幾乎都是菸不離手,現在回想起來,在如此惡劣的環境裡,他還是能不為所動,真的很佩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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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抽菸,每天運動,所以即使他即將升中校,他的體態一直都保持很好,反而是我們這些老菸槍的人,懶得動,所以都是【小叮噹】體型,也是活該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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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菸】不算什麼大事情,但是!意志力要堅強,性格要堅定,不會為自己的失敗找藉口,真正做到出淤泥而不染,才能邁出成功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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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戒菸的想法其實很多,打從有菸癮開始,說要戒菸也戒了800遍,累積時間也長達二十幾年了,我總是想著應該很簡單,只要忍一忍,不要抽就好了嘛!
通常第一天會很雄心壯志,勉強靠意志力還可以忍耐,我總是想著無論如何這次一定要成功!一定要成功!不能再失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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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這樣的意志力,到了第二天就沒辦法了,每次戒菸時間都撐不過48小時就會破戒,大腦會受不了沒有尼古丁的需求,被菸癮給控制住,菸癮有多可怕?就像你肚子餓了,要吃飯,不吃飯,就會死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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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菸雖然不像安非它命,大麻、什麼紅中、白板...之類的一級毒品,可以讓人興奮、幻想、舒服、麻醉......,它,倒是可以讓人保持專心、冷靜下來,這是我每次我在戒菸後,都會出現的症狀,也就是說戒菸期間,不抽菸,就會變得很難專心,做任何事情都無法全力投入,生理上的需求反應就是很難戒除的主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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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當初是…花樣年華的少年,是未來充滿希望的少年,是學習力旺盛的少年,在那樣有點懂事,又有點不懂事的年紀,因為一個好奇心驅使,染上菸癮,從少年到即將步入中年,想想看天底下還有什麼樣的壞習慣,可以讓一個人每天都重複的動作,無法控制,做20次以上,能夠保持這麼久不改變,我們就知道染上菸癮有多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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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感於吸菸的另一種生命層次的體會,菸是人為的產品,願意服用這種產品的人,雖不像荊軻斥秦王那樣轟轟烈烈,雖不像八百壯士死守四行倉庫那樣令人可歌可泣,卻也是能將個人生死置之度外的行為,可悲的是自己主動從事慢性自殺的活動之外,也在不知不覺順便散播間接慢性自殺給身邊你所愛的人,也等於是邀請你所愛的人一起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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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科技的進步,後來,戒菸產品問世了!
我記得第一次去買了戒菸產品的經過,我去到屈○士,光是站在戒菸產品的櫃檯前,東挑挑、西挑挑,站了半小時,左右徘迴,就是買不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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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有決心想要戒,卻被那樣的價錢,給嚇到!!讓我差點想要打退堂鼓,奪門而出,價錢!真的太超過了! 我想跟我一樣有這樣的想法的人應該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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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對戒菸產品的價錢感覺再差,我一心只想戒菸,還是必須忍痛含著淚,嗚住眼睛,轉身買了下去,為了不想讓店員看見我的心在淌血,我沒哭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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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後,詳細閱讀了使用說明,如果依照裡面寫的,就是要持續再購買這樣的產品好幾個月,那換算下來,不就要花一大筆錢來戒菸,我不想照著的產品說明去使用,因為真的不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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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菸產品很多種,有的是做成類似菸的方式,用吸的;有的是做成薄荷片,用含著的;有的是做成口香糖,用咬的;有的是做成貼片,貼在身體的。無論使用任何方式,這些產品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貴!不要以為可以僥倖選到便宜的,門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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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菸卻要花大錢,這..這.豈能當兒戲!我被那麼貴的價錢給衝昏了頭,我只想用很節省的方式,省吃儉用,不浪費,可是也是種下我失敗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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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咎使用戒菸產品會失敗的原因,最大因素是戒菸產品的價錢太高,會讓弱勢的人,無法負擔如此高價,買不起的人,覺得戒菸的距離越來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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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菸產品的問世之後,應該是要為那些想戒菸的人帶來希望,長久以來,剪不斷,理還亂的戒菸習慣,好不容易戒了卻又破戒,破戒了.....又失望.....失望了又想.....戒菸.....又再嘗試........又失敗了......又失望.....又後悔.....後悔了.......又不想放棄..........打起精神.........重新站起來........再開始戒菸.....又失敗......又落寞.....反反覆覆......永無止境.....一直下去....沒完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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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會說這是錯誤的政策,如果我們都知道,【吸菸】是不好的行為,【戒菸】是好的行為,那麼是要鼓勵人們往哪一邊靠近?正確的行為導向,價錢的設定應該怎麼做?為什麼要把戒菸產品價錢的門檻設定那麼高,這樣做對嗎?為什麼要讓人覺得【戒菸】比【抽菸】還貴,這樣做對嗎?應該是要做到讓人覺得親近、容易達成,不要有距離感,先建立自信心,才會成功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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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花大錢買了一盒,使用了就一定會成功。可是這畢竟不便宜ㄚ,我怎麼可能乖乖照著裡面寫的方式,一天固定要服用幾次,那我三天後,不就還要再買一盒,又過三天,又要買一盒,一個月不就要買10盒,半年下來,不就要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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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太貴了!我開始省吃儉用的使用,也不按照裡頭的量,我打算一盒就要使用一個月,而不是只有三天,所以就算沒味道了,我也是沒丟掉,撿起來,重複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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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真的一盒給它使用一個月才用完,每一支有它固定使用次數,使用過就會沒味道了,沒感覺了,因為一直不捨得丟,所以就算沒味道、沒感覺,我還是在使用,所以怎麼可能會有效果,那一個月,早在第二天就破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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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因為太貴了,所以這半年來,我不再買第二盒了,只利用意志力,將菸減量,原本是2天抽3包,變成1天抽1包,再變成1天15支,1天10支,1天8支,1天5支,1天3支......很遺憾,每次到了一天3支之後的隔天,在覺得有希望的一天之後,我就會受不了,又恢復到1天1包的量,每次都這樣,屢次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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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盡量克制少量,但是也不能太少,少到過分,就會反映到隔天的生理需求,愈速則不達,越急著想要戒掉,反而弄巧成拙!我還是無法徹底戒掉,懊惱之餘,開始分析為什麼有些人抽菸了30年,可以說戒就戒,戒的一乾二淨,是這些人意志力夠堅強嗎?是我意志力不夠堅強嗎?
不是的,還是有些原因的,只是他沒說出來,你不知道而已~
想想看如果一個人抽菸有辦法抽了30年,他的肺會變成什麼樣子,會變成什麼顏色,身體結構會產生什麼變化,不可能完全沒影響!能夠抽那麼久20年、30年...,身體也差不多了,如果當你被驗出肺出了問題,如果再繼續抽菸,沒多久,馬上就會死掉,當你每天做夢都夢見自己死於吸菸,家人在為你辦喪禮,可是你還有好多事情在生前都還沒做,當你每天總是覺得胸悶,心臟莫名奇妙加快、停止,呼吸不順暢,常常有一種快死掉的感覺,你會不會戒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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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這樣的動機就夠強烈了!
你一定就會戒了。
這樣的情況下,如果有親人,有父母有妻子要養,任何人都會戒,除非你真的想死,沒有求生意志,不替妻子父母著想,那真的就沒話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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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所謂的意志力,不是單單的意志力三個字,不是我說我有就有,不是這樣的,一件事情要能成功,背後都要有足夠及強而有力的「動機」,把你支撐起來,讓你不這樣做都不行,讓你沒得選擇,這樣才會容易成功。當然,戒菸除了自己努力之外,身旁的人也扮演了很重要的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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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菸的人不是不怕死,而是他覺得那一天離他很遠,現在身體看起來好好的,不痛不癢,繼續抽又不會怎樣,所以他還是照抽不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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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受過傷的人,是無法體會受傷者內心的痛苦。
我後來成功戒菸了,除了個人的意志力之外,還有一些技術性與該面對的問題,想分享給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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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戒菸成功的前半年前,我第一次使用戒菸產品是濾嘴的型式,不曉得是設計的問題,還是我買到的是瑕疵品,感覺不怎麼好用,最初會挑選那種型式,除了價錢考量,也是感覺和抽菸的動作很像,如果選擇和抽菸的性質接近的,應該會比較好戒吧!我這樣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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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開始使用,想抽菸時,就拆了第一支裝了上去,抽了第一口,原以為應該只是滿足心理作用而已,想不到~~~嗯!感覺還真的很像,確實會讓喉嚨感覺緊緊的,有吸到菸的感覺,只是口味不同、比較淡而已,因為戒菸器沒有煙,所以上廁所不會有菸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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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想....那我以後都改抽這種好了,因為家人一直抱怨,每次我上完廁所,全部都是菸味,如果改抽這種,一來我可以滿足自己的需求,再來家人也不會再聞到菸味,這不是一舉兩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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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我還覺得很得意,選擇對了,又可以達到戒菸效果,那我以後到公共場合,到禁菸的場合時,如:醫院、大賣場、火車站、公園...的廁所使用時,就可以使用這種濾嘴器,我不用忍耐了,也就不會有便秘的問題了。
我是個容易幻想的人,很容易暗自竊喜的人,一切都想的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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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使用時,還好,還撐得過去,第二天,我沒換第二管,一樣使用第一管,味道沒了,也沒有感覺了,我拼命的吸、拼命的吸,就是吸不出味道,感覺沒有了,我還是不死心,還是繼續吸,吸到流汗,吸到火氣都上來了!
怎麼那麼難吸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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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因為被那支吸煙器壓榨,非常苦悶,真的很讓人受不了,就去買菸了,所以宣告失敗!
戒菸的產品,真的不便宜,不能那麼浪費,就算破戒了,我還是捨不得使用第二管,一盒裡面,有3包,一包有6管,所以一共只有18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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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依照裡面的說明的分量,我一天應該是要使用6管左右,所以一盒3天就會用完,第4天必須再去買一盒,我怎麼能接受!
每一天要花掉3.5倍正常菸的價錢!那麼貴!貴死人了!我如果買的下手,怎麼對得起鄉親父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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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價錢是和一般菸同價,我一定會正常使用,那有什麼問題,實在是貴的太離譜的,我後來採取的策略是搭配使用,上廁所使用,其餘時間想用就用,不想用就抽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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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以為是我用的太省了,才會沒效果,後來那一個月,我用了第2管、第3管、第4管.....
期間,我做了好幾次的實驗,並不是使用久了,吸不起來,沒有感覺,而是每一管都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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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是使用過的,我都沒丟掉,因為很貴,捨不得用完就丟棄,所以我將那些使用過的,全部裝在真空包裝盒裡收集起來,原本我以為只有少數幾隻有瑕疵而已,可是到了第10管、第11管....我還是覺得..每一管都很難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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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到了第18管,最後一支,我吸的第一口,和已經放了10天,已經吸過幾百口的感覺~~居然是一樣的!差別不大!晴天霹靂!!!
有種被敲詐的感覺,如果當初我真的3天用完一盒,那我不就真的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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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我有做實驗,只被騙一次...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被這樣的戒菸產品打擊到我的信心,氣的要死!!
有種想哭的感覺.....
我覺得我這輩子完蛋了,不可能戒的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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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戒菸產品欺騙過後,有種「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的感覺,我不敢花大錢再買第二盒,萬一那樣產品的品質本來就是這樣,每一支新的第一口與放了十天舊的吸過幾百口的感覺差異不大,如果不是我買到瑕疵品,那麼那樣的產品真的很不適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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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怕再受傷一次,將我的信心推入谷底,從此謝絕那一樣戒菸產品。
傷心之餘,我還是重新打起精神,我要靠自己的意志力,所以需要忍耐,到後來我已經可以控制自己一天只抽3支菸,雖然有時候也可以做到一整天24小時可以不吸菸,但始終撐不過第二天,20年的習慣強度過大,中毒過深,這股力量過強,強到不是光靠意志力的解決的,頭腦與身體就會常常出現強烈的衝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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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都知道大腦是控制身體的一切,思考、管理、決策...都是大腦決定,我們認為大腦想怎麼做,就可以怎麼做,大腦雖然主宰一切,掌握身體的一切,但是會有特例,大腦有時候也只不過是顆大腦而已,那已經不是意志力的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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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腦有多厲害,終究還是要被身體給控制,這不需要什麼大道理,就像你肚子餓了,自然會去找東西吃的道理一樣,就是這樣自然,菸癮就是這麼一回事,形影不離,為什麼我會想哭?為什麼我想戒,會戒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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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對相關的產品還是很有意見,我還是沒放棄想戒菸的念頭,省吃儉用了半年之後,我決定還是重新接納它,只是我要換了另一樣產品,給它一次機會,也給我一次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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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情況不一樣了!
我不敢再選擇用吸的方式了,我不太確定否可行,失敗的經驗讓我有點怯步,萬一這次又失敗了,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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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架上各種方式的戒菸產品,仔細端詳一盒的價錢與可使用的天數,在眾多貴到嚇死人的產品之中挑選,我只能兩權相害取其輕,避免又要花大錢活受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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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再看,算了再算,以一天的使用量,換算價錢,就算是最便宜的薄荷片,還是比我一天的抽菸的價錢貴上2倍,無奈之餘,也找不到更便宜的了,其他的都是我一天抽菸的3~4倍價錢,好了,就是這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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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懷疑是否真的有效果,回到家後馬上試了一片,剛開始還沒什麼感覺,含了10分鐘之後,漸漸有開始抑制我想抽菸的慾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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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上次失敗的經驗,這次我不能再忍耐了,我還是乖乖依照使用說明來使用,一天該使用的量,都要用完,免得又忍過頭,壓抑不住,破戒跑去買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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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度節省!不敢使用太兇,
果然是失敗的主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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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成功的使用三天,按照我自己的習慣,乖乖的服用,該幾顆,就幾顆,這次我不刻意忍耐了,尼古丁進到身體的量,有滿足了,也確實讓我不會有想買菸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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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我會質疑沒有效果,使用三天之後,信心大增,我漸漸看到希望,看見陽光、看見水、看見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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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改變長期的習慣,是件痛苦的事情,不是說改就能改的,如果可以找到適當的替代行為,做起來會比較容易,輕鬆,不費力,我終於找到適合自己的產品了。
實際的生理作用有超越心理作用,也確實讓我不再需要去碰菸,這點讓我覺得很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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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轉移行為,改變過去的習慣,只要一點點的意志力,不需要太費力,也可以說是很輕鬆,就可以做到,替代行為可滿足過去的習慣,那成功的路就往前邁進了,儘管當中偶爾會差點克制不住,也都能憑著一定要成功的決心去面對,但是阻礙的路,不是只有自己而已,如果只是自己一個人,那真的不難戒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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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題是你有朋友、有同事、有親戚、有同事、有客戶、有上司......這些人過去與你一起抽菸,談公事、談心事、談天說地....這些人無所不在。你要怎麼去面對!
你的改變,會讓多少人不適應,會遭受到多少的挑戰,一直阻礙著你的戒菸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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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交能力越強的人,越重視朋友的情感,越重視同事、客戶的感覺....,這種人也將越難戒除,如果真的有心要戒的人,或許可以趁著這次的機會,去驗證是好朋友,還是酒肉朋友?去驗證是好上司、好客戶?關不關心你的健康,還是對方都只是當你是個陪襯品?這時就可看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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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必須要這樣想,我不得不這樣想,否則人云亦云,騎驢找馬的人性,會把你推往一步又一步的深淵,永遠無法翻身。
你要做自己,還是,你要做別人的自己!自己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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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菸是寂寞的,一星期之後,偶爾我會夢見....我破戒了!
驚恐萬分,驚醒之後,原來是一場夢,還好...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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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菸之後,味覺口感會增加,吃東西比較有味道,所以會吃的比較多一點,另外,抽了那麼久的菸,菸是可以戒,可是手動嘴巴動的習慣,不太可能一時間可以改掉,所以食物會是剛開始戒菸者的替代慰藉,不然沒有菸,又沒有替代品可以咬,那會真的很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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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嘴巴有事情做,讓手有事情可以做,戒菸之後,好像多數人都會有一點發胖的跡象,有人戒菸後,吃出興趣來了,開始大吃起來,原本是劉德華的體格,兩年後變了一個人,變成相撲選手的SIZE,運動很重要,不能因為菸害而忽略心血管疾病,戒菸之後,是會不知不覺吃多了,畢竟不是年輕人,中年人吃多了,反而是很危險的事情,會有中風危機,那不是更划不來嗎?
戒菸順便搭配運動,雙管齊下,只要運動,排汗,自然就不會想抽菸了,這樣才是比較健康的作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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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菸兩星期,我有感受到的好處:
吸菸那麼久了,雖然還活著,但是肺部勢必早就出了問題,會把呼吸不怎麼順暢的現象視為正常,視為習慣。
這實在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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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怎麼發現呼吸夠不夠順暢?
只要做一個動作~「深呼吸」就可以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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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動作對於吸菸歷史長達20年以上的人很難確實完全去做到,我是可以做,但是很不舒服,會很明顯感受到胸腔有一股壓力,悶悶的菸油要抵制我去做這個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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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日子沒抽菸,呼吸會感覺比較順暢一點點,胸腔的壓力沒那麼大了,好像有一種返老還童、恢復年輕的感覺,這其實是一種錯覺。
正常人沒有先天疾病的人,呼吸本來就應該這麼順暢了,不是嗎?是抽菸的習慣,讓我們一直被菸油給淹沒了,把長期不怎麼舒服的呼吸方式,當作是朋友,這是錯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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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菸後,不再每天吸入大量的煙油,如果身體還可以運作,如果身體器官還沒有完全壞掉,應該是可以自動排毒,胸腔的壓力會減少,呼吸會順一點,這應該是可以讓戒菸者最先感受到的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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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點,戒菸之後,會讓人不適應的症狀通常有一點是很容易疲倦,精神不繼。
這是習慣問題,吸菸者都是靠著吸菸提高專注力,每天熬夜,作息不正常,總是免不了要習慣性吸上幾支菸,菸也就陪我們度過每天的夜晚,一旦不吸菸了,疲倦感一定很容易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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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紀漸漸大了,我已經沒辦法像年輕人一樣,很羨慕可以一躺著沒多久就睡著的人,我失眠的習慣也好幾年了,每次睡不著,就會爬起來去抽菸,抽完了,再試著回去躺著,睡睡看,時間一直過去,如果還是睡不著,又再起來抽菸,抽完了,又回去躺躺看能不能睡著,夜裡,總是特別難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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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菸兩星期以來,不知不覺之中,失眠的狀況好像有改善了,可以趁著這一股疲倦感,趕快入睡,這是意外的收穫。當然可以正常入睡,半夜不要再起來,睡眠的品質夠好,就不會一直再繼續惡性循環,作息會比較正常一點,健康自然就會多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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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菸一個月之後,家人對於我的改變,無限歡喜!
家裡不再出現煙味,上廁所都可以不用憋氣了,過去個人的習慣,只要在家裡,為避免家人吸到我的二手菸,我是不會白目到會在大家面前抽菸的,我會在室外,或是窗戶旁邊抽,讓室內空氣可以好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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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外頭是有風的,有時候也會將煙給吹進來,我再怎麼小心翼翼的抽,都沒有辦法去避免煙會跑到室內,我常常自我感覺良好,以為只要我用力往外吹,家人就不會聞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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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抽菸的人,對於菸味感覺都很敏銳,有時候為了貪圖一點小方便,也不管這麼多了,懶得跑到室外去抽,就在窗戶邊抽了起來,除此之外,只要上廁所,就一定要抽菸,這習慣一直改不了,很不幸,家裡的廁所是沒有窗戶的,所以只要我一上完廁所,門一開,菸味馬上就會流竄到室內的各個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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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從道德勸說到激烈抗議,我就是改不了這樣的習慣,我只能盡量選擇家人不在家裡的時間去上廁所,這樣她們就不會聞到了,不然就是每次一上完,趕緊拿電風扇去吹廁所,將煙味吹到稀薄,沒有菸味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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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我完全沒碰到菸,家裡的空氣,也新鮮起來,室內不在飄逸著淡淡的菸味了,很奇妙,家人也似乎隨著空氣品質的提升,脾氣有好了一些,不再口出惡言,其實,脫離沒有菸的日子,也挺不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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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始清潔廁所,將過去的煙詬擦拭乾淨,其實菸也跟廚房的煙一樣的,都會有菸垢,廁所的天花板、牆壁,均覆蓋著一層淡黃色、薄薄的菸垢,只要用抹布一擦,就可清潔乾淨,告別了抽菸的日子,還給家人一個舒適、乾淨的空氣品質。
戒菸,我確實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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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菸的動機》~
十年前,某一天下午,
兒子在桌上拿起我的香菸與打火機,獨自一個人在把玩,接著...
他刁起一根菸,假裝在使用打火機.....
過去,他從來沒有這樣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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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第一時間看到了,趕緊去制止他這樣的動作,
他卻笑得很開心,他開心是因為他覺得他長大了,
他有能力可以像爸爸一樣了,
他怎麼會知道抽菸是不健康的事情,
他單純而簡單的腦袋,只知道爸爸每天都抽菸,我也可以學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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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久以來,我總覺得孩子的學習能力低弱,沒什麼模仿與學習能力,
而這一秒鐘開始,我的心裡正式認真思考.....
我必須要戒菸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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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這果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所以才會花了一年才成功。
要求別人很簡單,但是要求自己卻是很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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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過去對兒子的總總要求,
他也是不願配合、抗拒、抵抗 .... 哭鬧、自殘、情緒起伏極大.....
他是自閉症,是個智障的自閉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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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年下來,我一一去學習如何排除孩子的障礙,
從不知道怎麼處理,不知所措,
到可以隨時解決他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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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模仿我抽菸的動作之後,
我一直有戒菸的動機,
只是一直失敗.... 失敗了好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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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覺得我可以憑著我自己的力量,去救孩子的自閉症狀,
重視早期療育、積極訓練,
以後他長大成年了,只要可以獨立自主,
可以自己生活,不需要麻煩到別人,就算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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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身障兒家長的終極目標,這樣的夢想隨著他一天一天的長大,
我在看到希望的同時,也發現很多事情是沒有辦法用教的,
很多事情,不是光靠衝勁,也不是光靠努力就能辦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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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能力,只要碰上了絕症,你有多了不起?
你只會發現,人的能力渺小到無地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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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的雄心壯志,當年的滿腹理想,
當年想要改變歷史的決心,隨著孩子一天又一天的長大,
似乎也一點一滴在磨滅我的鬥志,在銷毀我的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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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健康開始出現問題,我發現我應該要活久一點,
我不能就這樣就離開,將這沉重的擔子留給妻子一個人,
這是不負責任的作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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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應該要活久一點....
我才能為他做更多事情,
我才有能力可以繼續帶給更多家庭希望...
我應該要活久一點....
我們會彼此珍惜存在的每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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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
我希望….
我要比孩子多活一秒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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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刻,我們緊緊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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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 背 痛 掛 什麼科 在 許榮哲 × 小說課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也許是有史以來最凶狠的銷售員了】
這次分享的短篇小說,篇幅略長,是出自嚴歌苓的〈茉莉的最後一日〉。
篇名中的茉莉,是一位風燭殘年的老婦人,她每天都得固定時間吃心臟的藥。
直到有一天,有位名叫鄭大全的銷售員,來跟她推銷一張床......
故事的最後會怎樣呢?一起來看看這部作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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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莉的最後一日 / 嚴歌苓
一幢、一幢、一幢相似的小樓數過去,第二十八幢裡就住著茉莉。茉莉後面還有兩幢樓,街就沒了。接壤的是一大片雜樹林,叫橡樹公園,乍看一個人影也不見,據說裡頭幹什麼的都有:有殺、有奸、有劫,連同野餐的、遊戲的、男歡女愛的。有條自行車小道給你走。不久鄭大全就從這條小道上來,找上了茉莉。
茉莉八十歲了。從七十八歲那年,她就沒跟人講過話了。電話上講話也是一兩個月一次。茉莉主要是和她的醫生交談,每回都是同樣的話:「感覺還好?」「還好。」「一定要按時吃藥。」「藥方我已經給你寄去了。」「我收到了。」「買藥有困難嗎?」「不困難的。」這個國家樣樣都方便的,因此省了你講話。茉莉一個月出去買一回食物,配一回藥,只要你有錢,不需你費事講任何話。
茉莉的錢是丈夫留給她的,還有這幢房,還有那輛車。只要不活過了頭,茉莉的錢夠花了。茉莉還有些首飾,夠她慢慢賣了添到物價飛漲的差欠中去。總之,茉莉活得跟沒活一樣平靜。吃飯讀電視預告,吃甜食看電視,躺在床上睡不著覺也不要緊,可以成宿成宿地看電視裡推銷東西:衣服、首飾、工藝品,見終於有了買主,她便惋惜一聲:能信推銷員的嗎?上當啦,你個倒楣蛋兒。
正看著十點的晨間新聞,茉莉忽然想起藥還沒吃。那是治療她心臟的藥,不吃,很快就顯出它的靈來。但她跟自己商量:等把這段節目看完吧。這種情況從來沒發生過;茉莉吃藥一向是教條地準時。今天她卻破了這教條,她根本意識不到它所含的某種宿命意識。
走到底樓還不停,再往下走,便是鄭大全的住處了。地方很潮濕,潮漬在牆上畫了地圖。鄭大全妻子就從隔年的掛曆上剪些圖景、人像貼上牆去。但不久人像的臉就給潮得扭曲起來。
鄭大全是幹推銷的,一早就背上大包的產品介紹出門。妻子兜著大肚子送他到門口,說:「少背些!你以為有人會看它?」
鄭大全笑笑,在她枯焦乾瘦的臉上啄了個吻。
在亮處妻子才發現丈夫的西裝上有幾處油污,領圈磨得能看見裡面的麻料。這西裝絕不止二手貨了。她沒說什麼,只問他身上還有沒有錢。
「你呢?」他反問。
「你要多就給我幾塊,一會買菜去我怕不夠。」
他讓大包壓得人斜在那裡。從皮夾裡抽出唯一一張二十元,皮夾口躲開妻子的眼。
「你沒了吧?」
「還有。」
「早點回來,晚上咱吃餃子!」她隔著七月身孕的大肚去夠他的嘴唇,「吧噝」帶響地親了他。他倆一向很要好。
鄭大全已走到街上。他心裡使著勁:說啥今天也得推銷出一件去;說啥也不能讓人拿門縫夾我一會,不等我話說完,就把我擠出去。得在妻子分娩之前搬到稍微人味些的地方去。
車跑起來時,他忽然來了股快樂,似乎預感到有那麼個老茉莉等在他前頭。
茉莉其實早從電視上跑神了。她想到這天是她八十歲生日。二十歲時她嫁給路易。路易那時黑頭髮,不像她,髮色完全像金子。他要活到現在,會跟她一個髮色了,銀灰的。她跟著路易去過亞洲,之後是把全美國住遍了。因此她沒朋友,習慣不同人熱絡,否則住不久離開,你是記著他們好還是忘了好?她不喜歡拖著許多記憶;明知這一世不再見了,幹嗎去麻煩自己,又是信,又是電話,年末還得聖誕卡。路易說:「聖誕卡總他媽的免不了吧?」他便整盒的卡買回來,打字機前一張張打發,脾氣大得嚇壞人,似乎那些收他卡的人逼他做這勞役,躲也躲不掉,賴也賴不掉。他們知道你還活著,怎麼可以不收到你的卡呢?到現在偶爾還收到寄給路易的卡。他曾經以聖誕卡做了太多「我還活著」的聲明,因此他死了十年人們也不拿這死當真。
將電視音量熄弱些,茉莉起身去吃她的藥。能感到心臟的饑餓。可半道上,她卻聽電視裡說,前總統尼克森病危,茉莉愣住去聽,再次把藥給忘了。
一個門上開了個方洞洞,裡面是張拉丁種的女人臉。
「找誰?」女人問。
鄭大全伸頭縮頸地笑笑:「送東西的。」
女人說:「把東西留在門口,你可以走了。」
鄭大全再打個千兒:「這麼回事——我們公司新出的一種產品……」
女人說:「我沒有的第一是工夫,第二是錢。」
「正好啊!新顧客有百分之三十折扣,還可以分期一年付款……」鄭大全想抓緊時間多說些詞兒。
女人「嘭」的一下關閉了那方洞口。
鄭大全只好再次捺門鈴。
方洞又打開時那女人說:「你再按一次門鈴,我就叫員警!」
「對不起,對不起!」
「你按了三次門鈴了!」
「兩次!……」
「三次!」
鄭大全馬上說:「好吧,三次。」他只能先輸給她。他低頭從包裡拿出一冊產品介紹,再抬頭時,那方洞又閉上了。裡面的話是講給他聽的:「如今的推銷員都這麼有侵略性,像盜匪!」
鄭大全想拾塊磚頭照那門砍過去。想想還有老婆,算啦。在外頭給人氣死,一想到家裡等著個黃臉嬌妻,也就能自個對自個說句:「拉倒吧。」他將那份「產品介紹」順門縫給掖進去,走不遠回頭,見那東西已給掖了回來。他立定,沖那緊閉的大門莊嚴地豎起中指。
鄭大全對那女人豎起中指,心中唸道「操死你,操死你」的時候,茉莉正在滿屋子找她的藥瓶。她從不亂擱它的,卻常常找不著它,不好,這回竟找了一個多小時。她自然不知道鄭大全今兒是拿她做最後一個攻擊目標了。
中午了,鄭大全一宗生意也沒做成,他餓了,背著大包從橡樹公園朝茉莉走來時,感到太陽光暗一瞬明一瞬。
茉莉開門,見門外站著個東方男子,方臉,細皮膚,身子與頭比,似乎又小又單薄。
「你好?」鄭大全微笑,鞠一躬。他馬上認定這個白種老太婆內心暗藏的對於他的邀請。
「請問……?」茉莉微笑,儘量去想十多年前某種微笑是怎樣擺出來的。
「我是在做一個考察……」
茉莉點頭,真拿他當回事了。
「噢,這是我的名片。」
茉莉只得伸手去接。上面印著什麼脊椎神經研究中心。就是說這個模樣清秀的東方男子是一位科研人員。不過茉莉仍覺得與他談話的道理不充足,她已想不起人與人之間交往的真正緣起是什麼。
「謝謝。不過……」茉莉開始關門。
「您別關門呐!」鄭大全說。
「很抱歉……」茉莉的微笑開始萎縮。
「請您聽我把話說完!」鄭大全吼起來。
茉莉嚇得精神也渙散了一瞬,竟聽了他的,把門開到原先的程度。
鄭大全自己也給這吼弄愣了。但馬上老起臉皮,將她看住,眼光是關切甚至是孝敬的。茉莉好久沒經受這樣的注目,吃不消它所含的溫暖。
「我想我應該好好跟您談談。」鄭大全說:「我可以進去慢慢說嗎?」
「不。」茉莉很不含糊,雖是微笑著。
「那好。我一下就看出您的右邊肩膀不舒服,是您的床引起的……」鄭大全開始講床與人的脊椎神經的關係。他今天的英語很幫忙,雖然滿是語病,卻毫不打疙瘩。
茉莉不知道他完全是在豁出去的胡說。她神情認真了,心想,他竟斷出我右邊肩膀的病痛呢。他卻停住不往下多說了,知道自己的瞎話說中了她。但多說就要走板。人活長了脊椎都出麻煩,麻煩多半影響肩膀。反正人一共兩肩膀,你說哪一邊都有百分之五十的正確機率。
「你說得挺對。」茉莉說:「不過我不會買你的產品。」
「能讓我進去喝口水嗎?」鄭大全問。
「不。」
「我真是快渴死了!」
茉莉微笑:「這不是我的錯。喏,那邊有個咖啡店。」
還是完了,鄭大全想,他媽的、他奶奶的。
「再見。」茉莉說。
鄭大全見茉莉真的就要拿門給他擠出去了。他猛地把兩根手指往前一送,正讓門擠上。他「哎喲」一聲慘叫。
茉莉慌了,大敞開門。鄭大全疼得抱住手指頭,一臉都在抖。
「實在對不住!沒注意你的手……」
「沒事,我自己也沒注意!……」他心想,這苦肉計並不是預謀,是急中生智。
茉莉幾乎攙了他進來。生怕他真傷著了,請她吃官司。鄭大全這才看清整個的茉莉。她身上一件邋遢的睡袍,一雙踩塌了幫兒的鞋。房子很小,氣味卻很大,是那種孤苦、灰心、活得不耐煩的氣味。茉莉請他坐下。他沒有,口裡直謝。我他媽上這兒幹嗎來了?唯一能向她推銷的,怕是骨灰盒。他將那一大包產品介紹卸到沙發上。紫紅的絲絨沙發上每個方墊都被屁股坐成了光板,還沾了些銀灰的、蛛網般的枯髮。他決定不喝茉莉從水龍頭裡接給他的水,萬一他碰了這房子任何東西,可得記著洗手。
「請坐呀。」茉莉說,將一杯水擱在他面前的茶几上,另一隻手把各種紙、帳單、減價廣告往一邊刨了刨。手指上的鑽戒閃幾閃,像只賊眼珠。
鄭大全的目光跟上了它。他想,她並不窮到發臭的地步,她僅僅是活膩了,並不是活不下去。不像他和妻子,活得一身勁頭,可就是時時活不下去。
茉莉不知道她的假鑽戒給了鄭大全那麼多希望。她頭緒顛倒地向他講起足球賽、颱風、尼克森病危。她猛然意識到多年來淤積的話早堆到了嗓子眼兒。
鄭大全並沒聽見她在講什麼。他流覽這房,它有兩間臥室,地下室一定還有一間。妻子要生了孩子後,這套房給他三口子住,正正好。想著,他隨口問:「您一個人住嗎?」
茉莉說:「我丈夫還沒下班。」
「噢。您丈夫在哪兒上班?」
茉莉抽象地一指:「不遠,路口那個警察局。」
「噢,真棒。」鄭大全應著,心裡笑得要嗆死。您這把陽壽了,丈夫做員警祖宗?
茉莉又沒頭沒尾聊起路易隨軍隊在菲律賓駐防,曼谷的寺廟和茵香葉兒。鄭大全誠懇點著頭,一咬牙,一橫心朝那死了的、腐爛了的沙發上坐去。
茉莉漸漸活潑,口舌也靈巧起來。她這才瞭解自己:她放進這麼個陌生人來,是想把他製成個器皿,盛接她一肚子漚臭的話。
鄭大全伸長腰去那大包裡翻什麼。
「你拿什麼?!」茉莉問,帶戒指的手竄向電話機。那上面裝有自動報警裝置,只需撞它一個部位,員警們就會朝這兒上路。這時她看清他從包裡拿出的是一本冊子。是本印得精美的產品介紹。她出口長氣。
「您的右肩情況很糟。」他用類似風水先生的低回聲音說。
茉莉下意識以左手撫摸右肩,聽他講解印在那滑亮的印刷品上的床如何神奇:「看這兒,這是按摩器,一開這個按鈕,它馬上就會動起來,給你背上來『馬殺雞』!一次人工馬殺雞你知道多少錢嗎?」
茉莉笑笑,表示不想知道。
「五十到七十!」鄭大全揚高了嗓門道,臉上是種激烈的煽動:「最貴的到一百呢!一小時,一百塊!想想看,假如你有一張這樣的床,每天能給你省多少錢?!算你每天只『馬殺雞』兩鐘頭,算算看,一天能省你多少錢?」
茉莉無神地看著他,意思是你高興多少錢就多少錢吧。
鄭大全從懷裡掏出一台小計算器,忙不迭地在上面按一通,把它亮給茉莉:「看,是這個數!你一個月能省三千塊!」
「噢。」
「三千塊呀!」
「三千塊。」
鄭大全看著她,發現她一絲心也沒動。不過他不打算放棄,妻要生孩子了,孩子一落地就是錢。你可不能撤退,好歹是攻進來了。「三千塊呐!」他感嘆得那麼深切,眼睛死等著,等她問價兒。
茉莉想也沒想去問價兒。她只覺得僥倖,因為這陌生男子不是個匪徒。什麼科研人士?你是個滿身嘴皮子的推銷員。
「你替你母親買了嗎?」她隨口問道。
「我母親?我母親在中國,遠著呐!」鄭大全淡淡地說:「跟她有七年沒見了。」
「七年?!我的主!」茉莉對這話題興趣大多了:「我兒子活著的時候,每年一次回來看我,有時回來兩次!……他得腦癌死了,死的時候和你一個年紀——你多大?」
「三十了……」
「怎麼真是一樣年紀?他死的時候剛滿三十!」
「很抱歉!……」
「不是你的錯。」
「您就這一個兒子?」
「就這一個。你能相信嗎?他都死了三十年了!三十年就這麼過去了?……」茉莉撮起三隻手指頭,對它們一吹,如同驅散一朵蒲公英。
「可不。」鄭大全滿肚子別的心事。
茉莉發現他有眼無神的樣子,便問:「你母親在上海嗎?」
「不,她在北京。」
「不過我喜歡上海!」茉莉說。她不知不覺露了原形:多年前一個無知卻偏執的女子。「上海怎樣了呢?還在嗎?」
鄭大全摸不清頭腦了:「上海怎麼會不在?」
「從日本人轟炸上海,就再沒聽到上海的消息了。我去過上海,整個上海像『百老匯』!」
「對對對!」鄭大全有口無心地說。
「你住上海什麼地方?」
「我住北京。」
「可是我喜歡上海!」茉莉腦袋一挑。半個世紀前她這副神情是很動人的。「你能相信嗎?那時我還學會一句上海話呢!」她調動著乾癟的嘴唇,把它們圓起來,又扁下去,不行,她咧出無疵的假牙笑起來:「不好意思!肯定會學不像……」
鄭大全覺得一腔內臟都餓得亂拱,發出很醜惡的聲響。他想,把這樁推銷做成,馬上去吃個九角九的漢堡。
茉莉並沒察覺鄭大全的笑與搭腔都是在為他下一次進攻做準備。她只認為這推銷員的笑十分友善體貼。已經很久沒有這麼一張臉如此近地對著她,容她盡興地東拉西扯。
鄭大全急得出了汗,卻怎樣也插不上嘴。老婦人的話似乎是堵在肚中的棉花絮,此刻全從嘴紡出線來。有的紡呢。妻子這時一定邊做活邊看天色,一分一秒地在巴望他。妻子七月身孕就那麼墜在大腿上,拼裝出上百件塑膠玩具,直到腿腫得如兩截橡皮筒。他非讓這老洋婆子買下一張床,她已經耗掉他四小時了!
茉莉停住嘴去想一個詞兒,鄭大全馬上將「產品介紹」推到她面前:「你瞧這個——」那一頁滿是人的相片:「這些人都是被這床治好了脊椎病痛的!」
茉莉看了他們一眼,說:「是嗎。」
「比方她,根本站不起來!自從買了這張床,奇跡發生了!……」
茉莉見他手指點著的是張老女人的相片,穿一身「比基尼」,在一棵棕櫚下醜陋地扭著臀。
「她是誰?」她突然問。
鄭大全一怔:「不知道……」
「你認識她?」
「不認識。可是……」
「你不認識她你怎麼能相信她?」茉莉語言激烈並很帶辯爭性:「你不認識她,怎麼知道她不是給雇了去瞎說八道?!」
鄭大全想,真他娘的,這老太婆並不像看上去那麼愚鈍溫順。
「這絕對是真的,絕對!」他說,眼睛兇狠起來。
茉莉忙向後撤身子,靠到沙發上,「好吧,」她無力地說:「就算是真的。」
「你看,它還可以自動升降,變成任何角度,適宜看電視、讀書……」
「我從來不讀書。」茉莉打斷他。
「那好,讀雜誌……」
「雜誌也早就不讀了!」
鄭大全火上來了,煩躁地嚷:「那你讀什麼?!」
茉莉驚得吞了聲:「我……我唯讀帳單。」
「好吧,你可以舒舒服服、享享受受地讀你的帳單!」
她看看他,畏縮地:「好的。」曾經兒子沖她嚷,她便是這樣忍氣吞聲,怒而不敢言。
「像您這樣的新顧客,公司給百分之二十五的折扣。不過我可以給你百分之三十。」
「謝謝……」
「不用。百分之三十是相當可觀的了!……」鄭大全又在那小計算器上戳著:「您瞧……」
茉莉只得去瞧。她心裡卻想,我說什麼也得馬上吃藥了,心臟已開始鬧事。但她不能走開去找她的藥瓶,讓個陌生的推銷員盤踞著客廳,自己走開,誰知他會幹出什麼來。退一步,即使藥就在手邊,她也不會當著外人吃它。在她的觀念中,吃藥不是一件可以當眾做的事。因為一個人的病是一個人的隱私,當眾服藥,等同於當眾剔耳朵挖鼻孔修足趾。茉莉屬於那類不憎惡維多利亞生活方式的人,她不知道有她這種觀念的人基本上死得差不多了,她是僅剩的。她焦灼地捏了捏手指,它們已開始打顫。
鄭大全感到餓得要癱。忽然,掛在他褲腰帶上的Beeper叫起來,趕忙一看,是妻子在呼他。他屁股往電話方向挪一步,問茉莉:「可以借您電話打一下嗎?」
茉莉答:「不可以。」
「我妻子懷孕七個月,我怕……」
「那你馬上回去吧。」
「我得先打個電話,看她是不是沒事……」
「換了我,我現在就回家。」她將電話機挪到他夠不著的地方。
鄭大全咬咬牙關,決定拉倒,電話不打了。他不能在節骨眼上放了老太婆。
「剛才忘了告訴您!」他拼命往嗓音中添加神采:「你這樣的老年顧客,另有額外的百分之五折扣!這樣你可以有百分之三十五的折扣!」
茉莉在沙發上越縮越矮。她想,這人前腳走,她後腳就吞藥片。
「這樣吧,」鄭大全說:「我再給你加百分之五,湊個百分之四十折扣,怎麼樣?」
茉莉求饒地搖頭,她臉上出現一種長辭般的疲憊,以及由疲憊而生的淒惋。鄭大全心想,我可不能可憐她,可不能!再加一把勁,就是徹底征服。他褲腰帶上的Beeper再次叫起來,他不去理會。他不願在成功之前分心。
「三千六,去掉百分之四十,」鄭大全在計算器上飛快戳點手指尖:「兩千一百六!算你兩千塊好了!」
「兩千,」茉莉聳聳肩,「那可真不壞。」她臉上沒有任何嚮往。
「你給兩千,這床就是你的了!」
茉莉感到心臟像給什麼重物壓住,正橫一下豎一下的掙扭。她伸頸子喘一口氣。
鄭大全注視她,覺得她大喘一下是下決心的表現。他覺得事情終於是可以再進一步了,從口袋掏出一支筆,一本收據,一張保險維護單。就在這當口,他一陣暈眩,險些照著茉莉懷裡一頭栽去。磨嘴皮子是非常殘酷的事,至於他和她是同等殘酷。他知覺自己臉上僅有的一點人色全褪盡,連十根手指甲也灰白灰白。
「不。」茉莉說:「兩千?不。」
他想上去掐死她。但他仍拿慘無人色的臉對她笑,說:「那您說您願意付多少?」
「我……」茉莉再次聳聳肩:「兩千塊買張床?不。讓瘋子去買吧。」
「我可以給你再降一些價。給你對半打折好了!」
「我的床好好的,三十年了它一直好好的。」
「三十年了!三十年你沒換過床?!」鄭大全叫喚起來。其實他和妻子的床是大馬路上拖回來的,少說有五十年了,兩人上了床情不情願都往一堆滾,做起愛來床比他倆還忙。「三十年一張床?難怪它擰您的脊椎骨!」他大驚小怪嚷著,同時人癟在沙發扶手上,起不來了。
連茉莉也看出他的變化。
「你怎麼了?」她問。
「沒事……」
「你看上去不像沒事。」
「就是……非常非常地餓……」他遲鈍地把眼珠轉向她:「從早晨到現在沒吃過一口東西。」
「可我不會給你晚餐吃的,」茉莉以她善良的褪光了睫毛的眼睛真誠地看著他,「因為我自己也從來不吃晚餐。」
「我不會吃您的晚餐。」
「我不吃晚餐已經習慣了。有時我會喝一杯牛奶。不過我得抱歉今天我牛奶也不會喝的。抱歉。」
鄭大全沉緩地點點頭,表示心領了。他感到那陣突襲的虛弱已將過去。
「怎麼樣——我給你百分之六十的折扣?」
茉莉感到心臟一點點在胡來了,非得立刻吃藥了。
「我說過我暫時不需要這床。」她說。
「其實我給您百分之六十折扣,我已經一分錢也沒得賺了!」他說,攤開兩隻巴掌。
「百分之六十是多少?」
鄭大全軲轆一下爬起,將小電腦給她看:「一千四百!只要一干四,床就歸你了!」
茉莉閉上眼。鄭大全斂息等待。她睜開眼,他馬上問:「付現金還是付支票?」
「我說過要買了嗎?」茉莉說,已不再親善。
「是我聽錯了你?」
「很可能。」
兩人都被折磨壞了。天色近黑,鄭大全已不記得褲腰上老婆呼叫了多少次。
「聽好:我再給你添百分之十的折扣——一千零四十!」鄭大全將臉湊到她跟前,沒點燈,他想讓她看清他臉上的誠意和猙獰。
沒有眼鏡茉莉卻什麼也看不見。她拉亮燈,嘆口氣說:「天呐。」
「一千整!」
「假如你肯降到六百,我就買。」茉莉說,心想,這下我可安全了。
「六百塊,您讓我賠本呐?!」鄭大全喊道。
茉莉笑。好了,你死心了,可以讓我清清靜靜吃我的藥了。她撐著沙發扶手,半立起來作出送客姿態:「大門在那邊。」
鄭大全站起,據顧一眼這座活墳,想到自己一生最精華的一段中有七個小時被糟蹋於此了,他突然看定茉莉,帶些悲壯地說:「好——六百就六百。」
茉莉徹底癡呆了。
「六百!聽清楚了吧?這可是您自個兒說定的價!」鄭大全聽見自己的嚎。
茉莉咽一口幹唾沫。天黑盡了,外面。她已看出他想掐死她的熱望;在這七小時中,這熱望不止一次地湧上這東方青年的心、身、兩隻虎口。她開始在茶几上糟七糟八的紙片裡翻找。鄭大全盯著她。她加快翻找的速度。支票簿終於浮現,她小心地對鄭大全看一眼。
他遞上自己的筆。他勝了。他得逞了。沒賺多少錢,可還是得逞了。看著這風燭殘年的老婦顫抖著手撕下支票的刹那,他拼命克制自己那突然迸發的同情。
茉莉將支票遞向他,小小一頁玩藝抖得如同暮秋風裡的蟬翅。
鄭大全剛離去,茉莉已感到自己的奄奄一息。在剛才兜底翻覆的雜色紙堆裡,她發現了藥瓶。她將它抓在手心,正要擰開瓶蓋,想起一件更要緊的事。她拖過電話機,按了銀行的號碼,那頭是個機器聲音,請她等候。茉莉卻沒有力氣等了,對那頭喜氣洋洋的機器聲喊道:「取消……取消……」她想告訴銀行取消那張剛開出的支票,卻怎樣也湊不出足夠的生命力將這句子講完。她橫在了沙發上。
鄭大全一路飛車到家。開門撞上二樓一位女鄰,她正從她家出來:「你你你怎麼回事?」她以食指槍口般指住他:「晚啦!打你的傳呼機,你怎麼也不回話!你妻子去醫院啦!」
鄭大全那磨去一層皮的嘴刹時成一口洞。
「大出血!早產!沒看這地上!」
地板上是一路血滴,從他的地下室延上來。血還鮮著,燈光裡晶閃閃的。
腳 背 痛 掛 什麼科 在 許榮哲 × 小說課 Facebook 的最讚貼文
【也許是有史以來最凶狠的銷售員了】
這次分享的短篇小說,篇幅略長,是出自嚴歌苓的〈茉莉的最後一日〉。
篇名中的茉莉,是一位風燭殘年的老婦人,她每天都得固定時間吃心臟的藥。
直到有一天,有位名叫鄭大全的銷售員,來跟她推銷一張床......
故事的最後會怎樣呢?一起來看看這部作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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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莉的最後一日 / 嚴歌苓
一幢、一幢、一幢相似的小樓數過去,第二十八幢裡就住著茉莉。茉莉後面還有兩幢樓,街就沒了。接壤的是一大片雜樹林,叫橡樹公園,乍看一個人影也不見,據說裡頭幹什麼的都有:有殺、有奸、有劫,連同野餐的、遊戲的、男歡女愛的。有條自行車小道給你走。不久鄭大全就從這條小道上來,找上了茉莉。
茉莉八十歲了。從七十八歲那年,她就沒跟人講過話了。電話上講話也是一兩個月一次。茉莉主要是和她的醫生交談,每回都是同樣的話:「感覺還好?」「還好。」「一定要按時吃藥。」「藥方我已經給你寄去了。」「我收到了。」「買藥有困難嗎?」「不困難的。」這個國家樣樣都方便的,因此省了你講話。茉莉一個月出去買一回食物,配一回藥,只要你有錢,不需你費事講任何話。
茉莉的錢是丈夫留給她的,還有這幢房,還有那輛車。只要不活過了頭,茉莉的錢夠花了。茉莉還有些首飾,夠她慢慢賣了添到物價飛漲的差欠中去。總之,茉莉活得跟沒活一樣平靜。吃飯讀電視預告,吃甜食看電視,躺在床上睡不著覺也不要緊,可以成宿成宿地看電視裡推銷東西:衣服、首飾、工藝品,見終於有了買主,她便惋惜一聲:能信推銷員的嗎?上當啦,你個倒楣蛋兒。
正看著十點的晨間新聞,茉莉忽然想起藥還沒吃。那是治療她心臟的藥,不吃,很快就顯出它的靈來。但她跟自己商量:等把這段節目看完吧。這種情況從來沒發生過;茉莉吃藥一向是教條地準時。今天她卻破了這教條,她根本意識不到它所含的某種宿命意識。
走到底樓還不停,再往下走,便是鄭大全的住處了。地方很潮濕,潮漬在牆上畫了地圖。鄭大全妻子就從隔年的掛曆上剪些圖景、人像貼上牆去。但不久人像的臉就給潮得扭曲起來。
鄭大全是幹推銷的,一早就背上大包的產品介紹出門。妻子兜著大肚子送他到門口,說:「少背些!你以為有人會看它?」
鄭大全笑笑,在她枯焦乾瘦的臉上啄了個吻。
在亮處妻子才發現丈夫的西裝上有幾處油污,領圈磨得能看見裡面的麻料。這西裝絕不止二手貨了。她沒說什麼,只問他身上還有沒有錢。
「你呢?」他反問。
「你要多就給我幾塊,一會買菜去我怕不夠。」
他讓大包壓得人斜在那裡。從皮夾裡抽出唯一一張二十元,皮夾口躲開妻子的眼。
「你沒了吧?」
「還有。」
「早點回來,晚上咱吃餃子!」她隔著七月身孕的大肚去夠他的嘴唇,「吧噝」帶響地親了他。他倆一向很要好。
鄭大全已走到街上。他心裡使著勁:說啥今天也得推銷出一件去;說啥也不能讓人拿門縫夾我一會,不等我話說完,就把我擠出去。得在妻子分娩之前搬到稍微人味些的地方去。
車跑起來時,他忽然來了股快樂,似乎預感到有那麼個老茉莉等在他前頭。
茉莉其實早從電視上跑神了。她想到這天是她八十歲生日。二十歲時她嫁給路易。路易那時黑頭髮,不像她,髮色完全像金子。他要活到現在,會跟她一個髮色了,銀灰的。她跟著路易去過亞洲,之後是把全美國住遍了。因此她沒朋友,習慣不同人熱絡,否則住不久離開,你是記著他們好還是忘了好?她不喜歡拖著許多記憶;明知這一世不再見了,幹嗎去麻煩自己,又是信,又是電話,年末還得聖誕卡。路易說:「聖誕卡總他媽的免不了吧?」他便整盒的卡買回來,打字機前一張張打發,脾氣大得嚇壞人,似乎那些收他卡的人逼他做這勞役,躲也躲不掉,賴也賴不掉。他們知道你還活著,怎麼可以不收到你的卡呢?到現在偶爾還收到寄給路易的卡。他曾經以聖誕卡做了太多「我還活著」的聲明,因此他死了十年人們也不拿這死當真。
將電視音量熄弱些,茉莉起身去吃她的藥。能感到心臟的饑餓。可半道上,她卻聽電視裡說,前總統尼克森病危,茉莉愣住去聽,再次把藥給忘了。
一個門上開了個方洞洞,裡面是張拉丁種的女人臉。
「找誰?」女人問。
鄭大全伸頭縮頸地笑笑:「送東西的。」
女人說:「把東西留在門口,你可以走了。」
鄭大全再打個千兒:「這麼回事——我們公司新出的一種產品……」
女人說:「我沒有的第一是工夫,第二是錢。」
「正好啊!新顧客有百分之三十折扣,還可以分期一年付款……」鄭大全想抓緊時間多說些詞兒。
女人「嘭」的一下關閉了那方洞口。
鄭大全只好再次捺門鈴。
方洞又打開時那女人說:「你再按一次門鈴,我就叫員警!」
「對不起,對不起!」
「你按了三次門鈴了!」
「兩次!……」
「三次!」
鄭大全馬上說:「好吧,三次。」他只能先輸給她。他低頭從包裡拿出一冊產品介紹,再抬頭時,那方洞又閉上了。裡面的話是講給他聽的:「如今的推銷員都這麼有侵略性,像盜匪!」
鄭大全想拾塊磚頭照那門砍過去。想想還有老婆,算啦。在外頭給人氣死,一想到家裡等著個黃臉嬌妻,也就能自個對自個說句:「拉倒吧。」他將那份「產品介紹」順門縫給掖進去,走不遠回頭,見那東西已給掖了回來。他立定,沖那緊閉的大門莊嚴地豎起中指。
鄭大全對那女人豎起中指,心中唸道「操死你,操死你」的時候,茉莉正在滿屋子找她的藥瓶。她從不亂擱它的,卻常常找不著它,不好,這回竟找了一個多小時。她自然不知道鄭大全今兒是拿她做最後一個攻擊目標了。
中午了,鄭大全一宗生意也沒做成,他餓了,背著大包從橡樹公園朝茉莉走來時,感到太陽光暗一瞬明一瞬。
茉莉開門,見門外站著個東方男子,方臉,細皮膚,身子與頭比,似乎又小又單薄。
「你好?」鄭大全微笑,鞠一躬。他馬上認定這個白種老太婆內心暗藏的對於他的邀請。
「請問……?」茉莉微笑,儘量去想十多年前某種微笑是怎樣擺出來的。
「我是在做一個考察……」
茉莉點頭,真拿他當回事了。
「噢,這是我的名片。」
茉莉只得伸手去接。上面印著什麼脊椎神經研究中心。就是說這個模樣清秀的東方男子是一位科研人員。不過茉莉仍覺得與他談話的道理不充足,她已想不起人與人之間交往的真正緣起是什麼。
「謝謝。不過……」茉莉開始關門。
「您別關門呐!」鄭大全說。
「很抱歉……」茉莉的微笑開始萎縮。
「請您聽我把話說完!」鄭大全吼起來。
茉莉嚇得精神也渙散了一瞬,竟聽了他的,把門開到原先的程度。
鄭大全自己也給這吼弄愣了。但馬上老起臉皮,將她看住,眼光是關切甚至是孝敬的。茉莉好久沒經受這樣的注目,吃不消它所含的溫暖。
「我想我應該好好跟您談談。」鄭大全說:「我可以進去慢慢說嗎?」
「不。」茉莉很不含糊,雖是微笑著。
「那好。我一下就看出您的右邊肩膀不舒服,是您的床引起的……」鄭大全開始講床與人的脊椎神經的關係。他今天的英語很幫忙,雖然滿是語病,卻毫不打疙瘩。
茉莉不知道他完全是在豁出去的胡說。她神情認真了,心想,他竟斷出我右邊肩膀的病痛呢。他卻停住不往下多說了,知道自己的瞎話說中了她。但多說就要走板。人活長了脊椎都出麻煩,麻煩多半影響肩膀。反正人一共兩肩膀,你說哪一邊都有百分之五十的正確機率。
「你說得挺對。」茉莉說:「不過我不會買你的產品。」
「能讓我進去喝口水嗎?」鄭大全問。
「不。」
「我真是快渴死了!」
茉莉微笑:「這不是我的錯。喏,那邊有個咖啡店。」
還是完了,鄭大全想,他媽的、他奶奶的。
「再見。」茉莉說。
鄭大全見茉莉真的就要拿門給他擠出去了。他猛地把兩根手指往前一送,正讓門擠上。他「哎喲」一聲慘叫。
茉莉慌了,大敞開門。鄭大全疼得抱住手指頭,一臉都在抖。
「實在對不住!沒注意你的手……」
「沒事,我自己也沒注意!……」他心想,這苦肉計並不是預謀,是急中生智。
茉莉幾乎攙了他進來。生怕他真傷著了,請她吃官司。鄭大全這才看清整個的茉莉。她身上一件邋遢的睡袍,一雙踩塌了幫兒的鞋。房子很小,氣味卻很大,是那種孤苦、灰心、活得不耐煩的氣味。茉莉請他坐下。他沒有,口裡直謝。我他媽上這兒幹嗎來了?唯一能向她推銷的,怕是骨灰盒。他將那一大包產品介紹卸到沙發上。紫紅的絲絨沙發上每個方墊都被屁股坐成了光板,還沾了些銀灰的、蛛網般的枯髮。他決定不喝茉莉從水龍頭裡接給他的水,萬一他碰了這房子任何東西,可得記著洗手。
「請坐呀。」茉莉說,將一杯水擱在他面前的茶几上,另一隻手把各種紙、帳單、減價廣告往一邊刨了刨。手指上的鑽戒閃幾閃,像只賊眼珠。
鄭大全的目光跟上了它。他想,她並不窮到發臭的地步,她僅僅是活膩了,並不是活不下去。不像他和妻子,活得一身勁頭,可就是時時活不下去。
茉莉不知道她的假鑽戒給了鄭大全那麼多希望。她頭緒顛倒地向他講起足球賽、颱風、尼克森病危。她猛然意識到多年來淤積的話早堆到了嗓子眼兒。
鄭大全並沒聽見她在講什麼。他流覽這房,它有兩間臥室,地下室一定還有一間。妻子要生了孩子後,這套房給他三口子住,正正好。想著,他隨口問:「您一個人住嗎?」
茉莉說:「我丈夫還沒下班。」
「噢。您丈夫在哪兒上班?」
茉莉抽象地一指:「不遠,路口那個警察局。」
「噢,真棒。」鄭大全應著,心裡笑得要嗆死。您這把陽壽了,丈夫做員警祖宗?
茉莉又沒頭沒尾聊起路易隨軍隊在菲律賓駐防,曼谷的寺廟和茵香葉兒。鄭大全誠懇點著頭,一咬牙,一橫心朝那死了的、腐爛了的沙發上坐去。
茉莉漸漸活潑,口舌也靈巧起來。她這才瞭解自己:她放進這麼個陌生人來,是想把他製成個器皿,盛接她一肚子漚臭的話。
鄭大全伸長腰去那大包裡翻什麼。
「你拿什麼?!」茉莉問,帶戒指的手竄向電話機。那上面裝有自動報警裝置,只需撞它一個部位,員警們就會朝這兒上路。這時她看清他從包裡拿出的是一本冊子。是本印得精美的產品介紹。她出口長氣。
「您的右肩情況很糟。」他用類似風水先生的低回聲音說。
茉莉下意識以左手撫摸右肩,聽他講解印在那滑亮的印刷品上的床如何神奇:「看這兒,這是按摩器,一開這個按鈕,它馬上就會動起來,給你背上來『馬殺雞』!一次人工馬殺雞你知道多少錢嗎?」
茉莉笑笑,表示不想知道。
「五十到七十!」鄭大全揚高了嗓門道,臉上是種激烈的煽動:「最貴的到一百呢!一小時,一百塊!想想看,假如你有一張這樣的床,每天能給你省多少錢?!算你每天只『馬殺雞』兩鐘頭,算算看,一天能省你多少錢?」
茉莉無神地看著他,意思是你高興多少錢就多少錢吧。
鄭大全從懷裡掏出一台小計算器,忙不迭地在上面按一通,把它亮給茉莉:「看,是這個數!你一個月能省三千塊!」
「噢。」
「三千塊呀!」
「三千塊。」
鄭大全看著她,發現她一絲心也沒動。不過他不打算放棄,妻要生孩子了,孩子一落地就是錢。你可不能撤退,好歹是攻進來了。「三千塊呐!」他感嘆得那麼深切,眼睛死等著,等她問價兒。
茉莉想也沒想去問價兒。她只覺得僥倖,因為這陌生男子不是個匪徒。什麼科研人士?你是個滿身嘴皮子的推銷員。
「你替你母親買了嗎?」她隨口問道。
「我母親?我母親在中國,遠著呐!」鄭大全淡淡地說:「跟她有七年沒見了。」
「七年?!我的主!」茉莉對這話題興趣大多了:「我兒子活著的時候,每年一次回來看我,有時回來兩次!……他得腦癌死了,死的時候和你一個年紀——你多大?」
「三十了……」
「怎麼真是一樣年紀?他死的時候剛滿三十!」
「很抱歉!……」
「不是你的錯。」
「您就這一個兒子?」
「就這一個。你能相信嗎?他都死了三十年了!三十年就這麼過去了?……」茉莉撮起三隻手指頭,對它們一吹,如同驅散一朵蒲公英。
「可不。」鄭大全滿肚子別的心事。
茉莉發現他有眼無神的樣子,便問:「你母親在上海嗎?」
「不,她在北京。」
「不過我喜歡上海!」茉莉說。她不知不覺露了原形:多年前一個無知卻偏執的女子。「上海怎樣了呢?還在嗎?」
鄭大全摸不清頭腦了:「上海怎麼會不在?」
「從日本人轟炸上海,就再沒聽到上海的消息了。我去過上海,整個上海像『百老匯』!」
「對對對!」鄭大全有口無心地說。
「你住上海什麼地方?」
「我住北京。」
「可是我喜歡上海!」茉莉腦袋一挑。半個世紀前她這副神情是很動人的。「你能相信嗎?那時我還學會一句上海話呢!」她調動著乾癟的嘴唇,把它們圓起來,又扁下去,不行,她咧出無疵的假牙笑起來:「不好意思!肯定會學不像……」
鄭大全覺得一腔內臟都餓得亂拱,發出很醜惡的聲響。他想,把這樁推銷做成,馬上去吃個九角九的漢堡。
茉莉並沒察覺鄭大全的笑與搭腔都是在為他下一次進攻做準備。她只認為這推銷員的笑十分友善體貼。已經很久沒有這麼一張臉如此近地對著她,容她盡興地東拉西扯。
鄭大全急得出了汗,卻怎樣也插不上嘴。老婦人的話似乎是堵在肚中的棉花絮,此刻全從嘴紡出線來。有的紡呢。妻子這時一定邊做活邊看天色,一分一秒地在巴望他。妻子七月身孕就那麼墜在大腿上,拼裝出上百件塑膠玩具,直到腿腫得如兩截橡皮筒。他非讓這老洋婆子買下一張床,她已經耗掉他四小時了!
茉莉停住嘴去想一個詞兒,鄭大全馬上將「產品介紹」推到她面前:「你瞧這個——」那一頁滿是人的相片:「這些人都是被這床治好了脊椎病痛的!」
茉莉看了他們一眼,說:「是嗎。」
「比方她,根本站不起來!自從買了這張床,奇跡發生了!……」
茉莉見他手指點著的是張老女人的相片,穿一身「比基尼」,在一棵棕櫚下醜陋地扭著臀。
「她是誰?」她突然問。
鄭大全一怔:「不知道……」
「你認識她?」
「不認識。可是……」
「你不認識她你怎麼能相信她?」茉莉語言激烈並很帶辯爭性:「你不認識她,怎麼知道她不是給雇了去瞎說八道?!」
鄭大全想,真他娘的,這老太婆並不像看上去那麼愚鈍溫順。
「這絕對是真的,絕對!」他說,眼睛兇狠起來。
茉莉忙向後撤身子,靠到沙發上,「好吧,」她無力地說:「就算是真的。」
「你看,它還可以自動升降,變成任何角度,適宜看電視、讀書……」
「我從來不讀書。」茉莉打斷他。
「那好,讀雜誌……」
「雜誌也早就不讀了!」
鄭大全火上來了,煩躁地嚷:「那你讀什麼?!」
茉莉驚得吞了聲:「我……我唯讀帳單。」
「好吧,你可以舒舒服服、享享受受地讀你的帳單!」
她看看他,畏縮地:「好的。」曾經兒子沖她嚷,她便是這樣忍氣吞聲,怒而不敢言。
「像您這樣的新顧客,公司給百分之二十五的折扣。不過我可以給你百分之三十。」
「謝謝……」
「不用。百分之三十是相當可觀的了!……」鄭大全又在那小計算器上戳著:「您瞧……」
茉莉只得去瞧。她心裡卻想,我說什麼也得馬上吃藥了,心臟已開始鬧事。但她不能走開去找她的藥瓶,讓個陌生的推銷員盤踞著客廳,自己走開,誰知他會幹出什麼來。退一步,即使藥就在手邊,她也不會當著外人吃它。在她的觀念中,吃藥不是一件可以當眾做的事。因為一個人的病是一個人的隱私,當眾服藥,等同於當眾剔耳朵挖鼻孔修足趾。茉莉屬於那類不憎惡維多利亞生活方式的人,她不知道有她這種觀念的人基本上死得差不多了,她是僅剩的。她焦灼地捏了捏手指,它們已開始打顫。
鄭大全感到餓得要癱。忽然,掛在他褲腰帶上的Beeper叫起來,趕忙一看,是妻子在呼他。他屁股往電話方向挪一步,問茉莉:「可以借您電話打一下嗎?」
茉莉答:「不可以。」
「我妻子懷孕七個月,我怕……」
「那你馬上回去吧。」
「我得先打個電話,看她是不是沒事……」
「換了我,我現在就回家。」她將電話機挪到他夠不著的地方。
鄭大全咬咬牙關,決定拉倒,電話不打了。他不能在節骨眼上放了老太婆。
「剛才忘了告訴您!」他拼命往嗓音中添加神采:「你這樣的老年顧客,另有額外的百分之五折扣!這樣你可以有百分之三十五的折扣!」
茉莉在沙發上越縮越矮。她想,這人前腳走,她後腳就吞藥片。
「這樣吧,」鄭大全說:「我再給你加百分之五,湊個百分之四十折扣,怎麼樣?」
茉莉求饒地搖頭,她臉上出現一種長辭般的疲憊,以及由疲憊而生的淒惋。鄭大全心想,我可不能可憐她,可不能!再加一把勁,就是徹底征服。他褲腰帶上的Beeper再次叫起來,他不去理會。他不願在成功之前分心。
「三千六,去掉百分之四十,」鄭大全在計算器上飛快戳點手指尖:「兩千一百六!算你兩千塊好了!」
「兩千,」茉莉聳聳肩,「那可真不壞。」她臉上沒有任何嚮往。
「你給兩千,這床就是你的了!」
茉莉感到心臟像給什麼重物壓住,正橫一下豎一下的掙扭。她伸頸子喘一口氣。
鄭大全注視她,覺得她大喘一下是下決心的表現。他覺得事情終於是可以再進一步了,從口袋掏出一支筆,一本收據,一張保險維護單。就在這當口,他一陣暈眩,險些照著茉莉懷裡一頭栽去。磨嘴皮子是非常殘酷的事,至於他和她是同等殘酷。他知覺自己臉上僅有的一點人色全褪盡,連十根手指甲也灰白灰白。
「不。」茉莉說:「兩千?不。」
他想上去掐死她。但他仍拿慘無人色的臉對她笑,說:「那您說您願意付多少?」
「我……」茉莉再次聳聳肩:「兩千塊買張床?不。讓瘋子去買吧。」
「我可以給你再降一些價。給你對半打折好了!」
「我的床好好的,三十年了它一直好好的。」
「三十年了!三十年你沒換過床?!」鄭大全叫喚起來。其實他和妻子的床是大馬路上拖回來的,少說有五十年了,兩人上了床情不情願都往一堆滾,做起愛來床比他倆還忙。「三十年一張床?難怪它擰您的脊椎骨!」他大驚小怪嚷著,同時人癟在沙發扶手上,起不來了。
連茉莉也看出他的變化。
「你怎麼了?」她問。
「沒事……」
「你看上去不像沒事。」
「就是……非常非常地餓……」他遲鈍地把眼珠轉向她:「從早晨到現在沒吃過一口東西。」
「可我不會給你晚餐吃的,」茉莉以她善良的褪光了睫毛的眼睛真誠地看著他,「因為我自己也從來不吃晚餐。」
「我不會吃您的晚餐。」
「我不吃晚餐已經習慣了。有時我會喝一杯牛奶。不過我得抱歉今天我牛奶也不會喝的。抱歉。」
鄭大全沉緩地點點頭,表示心領了。他感到那陣突襲的虛弱已將過去。
「怎麼樣——我給你百分之六十的折扣?」
茉莉感到心臟一點點在胡來了,非得立刻吃藥了。
「我說過我暫時不需要這床。」她說。
「其實我給您百分之六十折扣,我已經一分錢也沒得賺了!」他說,攤開兩隻巴掌。
「百分之六十是多少?」
鄭大全軲轆一下爬起,將小電腦給她看:「一千四百!只要一干四,床就歸你了!」
茉莉閉上眼。鄭大全斂息等待。她睜開眼,他馬上問:「付現金還是付支票?」
「我說過要買了嗎?」茉莉說,已不再親善。
「是我聽錯了你?」
「很可能。」
兩人都被折磨壞了。天色近黑,鄭大全已不記得褲腰上老婆呼叫了多少次。
「聽好:我再給你添百分之十的折扣——一千零四十!」鄭大全將臉湊到她跟前,沒點燈,他想讓她看清他臉上的誠意和猙獰。
沒有眼鏡茉莉卻什麼也看不見。她拉亮燈,嘆口氣說:「天呐。」
「一千整!」
「假如你肯降到六百,我就買。」茉莉說,心想,這下我可安全了。
「六百塊,您讓我賠本呐?!」鄭大全喊道。
茉莉笑。好了,你死心了,可以讓我清清靜靜吃我的藥了。她撐著沙發扶手,半立起來作出送客姿態:「大門在那邊。」
鄭大全站起,據顧一眼這座活墳,想到自己一生最精華的一段中有七個小時被糟蹋於此了,他突然看定茉莉,帶些悲壯地說:「好——六百就六百。」
茉莉徹底癡呆了。
「六百!聽清楚了吧?這可是您自個兒說定的價!」鄭大全聽見自己的嚎。
茉莉咽一口幹唾沫。天黑盡了,外面。她已看出他想掐死她的熱望;在這七小時中,這熱望不止一次地湧上這東方青年的心、身、兩隻虎口。她開始在茶几上糟七糟八的紙片裡翻找。鄭大全盯著她。她加快翻找的速度。支票簿終於浮現,她小心地對鄭大全看一眼。
他遞上自己的筆。他勝了。他得逞了。沒賺多少錢,可還是得逞了。看著這風燭殘年的老婦顫抖著手撕下支票的刹那,他拼命克制自己那突然迸發的同情。
茉莉將支票遞向他,小小一頁玩藝抖得如同暮秋風裡的蟬翅。
鄭大全剛離去,茉莉已感到自己的奄奄一息。在剛才兜底翻覆的雜色紙堆裡,她發現了藥瓶。她將它抓在手心,正要擰開瓶蓋,想起一件更要緊的事。她拖過電話機,按了銀行的號碼,那頭是個機器聲音,請她等候。茉莉卻沒有力氣等了,對那頭喜氣洋洋的機器聲喊道:「取消……取消……」她想告訴銀行取消那張剛開出的支票,卻怎樣也湊不出足夠的生命力將這句子講完。她橫在了沙發上。
鄭大全一路飛車到家。開門撞上二樓一位女鄰,她正從她家出來:「你你你怎麼回事?」她以食指槍口般指住他:「晚啦!打你的傳呼機,你怎麼也不回話!你妻子去醫院啦!」
鄭大全那磨去一層皮的嘴刹時成一口洞。
「大出血!早產!沒看這地上!」
地板上是一路血滴,從他的地下室延上來。血還鮮著,燈光裡晶閃閃的。
腳 背 痛 掛 什麼科 在 [問題] 左腳腳背痛要掛哪一科呢? - 看板Road_Running 的美食出口停車場
最近無論是跑步或騎單車,
左腳的腳背都會有輕微的疼痛感,
痛感來自於某個腫起來的點,在連結大姆趾的筋上面,
用手去壓的話會有明顯痛感。
呃…我並不是要請板友們隔空看診與隔空抓藥,
只是我實在不曉得這個去醫院掛哪一科,
爬了一下文並查了資料,
骨科、神經科似乎都有人說,
請問這算是骨科還是神經科呢?
附上男性腳ㄚ圖,不喜勿點 XD
圈起來的地方有點腫
https://dl.dropbox.com/u/11623432/Photo17.jpg
跟右腳比起來腫的地方更明顯
https://dl.dropbox.com/u/11623432/Photo59.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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