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黑森林約莫半小時,璐平好想收回自己說過的話。腳下的魔法陣持續轉動運作,魔法精神力耗損近半。他沒料到加入的新同伴完全不會使用治癒與防禦魔法,也就是說,四人之中只有他是「夢組」屬性,不但要保護米歐,也要負責另外兩人的安全。
黑森林,顧名思義是一片漆黑陰森的樹林。幸好截至目前為止,沒有遇到高等級的惡夢。
米歐撥開遮掩視線的枝葉,眼前除了樹,還是樹,「步行太慢了,可以加速嗎?」
「喂喂,在這種地方浪費魔法力,待會兒要是遇到等級高的惡夢怎麼辦?」
明明不是跟凱因說話,卻得接受對方的反駁。不爽的米歐悄悄減速,走在璐平身邊。
漢瑟爾的書飄浮於空中,羽毛筆從進入森林後就沒停過,他喃喃唸出劇情,「突然間,恐怖的咆哮聲震開茂密的枝葉。虎視眈眈的野獸躍過眾人頭頂,朝最前方的人伸出利爪。」
地面猛烈震動,四人同時感到龐然大物從後方奔來,飛躍至隊伍前方,對打頭陣的凱因揮動利爪。
事態發展就與羽毛筆寫下的情節一模一樣,凱因早幾秒得知,閃身躲過猛烈的攻擊。握緊大砲底座,自轉幾圈當助力,以砲筒打飛野獸,「一隻!」
後頭接二連三地跳出體型碩大的老虎,凱因如法炮製,全部擊飛。仰起頭,得意地望著被打飛的老虎如流星般飛過樹林。
「擊敗野獸,卻惹惱了守株待兔的獵人,他們將利用誘人的罌粟花園懲罰侵入者。」
聽漢瑟爾唸出接下來的情節,璐平只知道把衣釦都扣緊,可不能到最後真的一件也不剩。
「罌粟花……要戴口罩嗎?」
米歐問的是璐平,凱因卻自顧自地回答,「那種東西就算用口罩也遮不住,別忘了這裡是巴比倫之塔,充滿惡夢的危險地方。」
「我不是在跟你說話。」
璐平在兩人中間充當和事佬,「好了好了!心平氣和才能渡過難關。」
「然後在這個花園裡……他們會遇到前所未見的……巨大……」漢瑟爾還未把書中的情節唸完,誘人進入夢境的花香已撲鼻而來。此時走在隊伍最前頭的他一秒昏厥,書與筆同時落地。
凱因打算與米歐爭執,很不巧地吸了一大口氣,導致罌粟花的氣味直接撲進鼻腔。意識瞬間模糊,他彎下身,想用意志力撐住,扛在肩上的大砲卻越來越沉重,不一會兒也倒地昏睡。
米歐匆忙轉身,以手掩住口鼻,想與璐平討論對策。後者一把將他拉入懷中,用身上的衣物替他抵擋氣味。
米歐在動作間吸入些許氣味,昏昏欲睡,璐平卻完全不受影響。
「不要說話。」璐平脫掉外套,裹住米歐的臉,只讓他露出雙眼。
璐平撿起漢瑟爾的書和羽毛筆,但不管用什麼方法,都無法控制羽毛筆,加入新的劇情,「真糟糕,漢瑟爾不醒,沒有人能讓情節往下發展,氣味會不間斷地傳來。」
米歐很想問璐平為何不被影響,無奈不能開口說話。
璐平扛起較重的凱因,「我帶他去離氣味遠一點的地方,你在這裡等我。」離開前不忘替米歐加固結界。
從結界中望出去,前方不遠處果然出現一座罌粟花園。襯著陰沉沉的黑森林,一大片紅花既顯得格格不入,又顯得美豔奪目。
米歐蹲到漢瑟爾身旁,一手拿出口罩替他摀住口鼻,另一手用璐平的外套捂住鼻子。衣領間全都是洗髮精的味道,那傢伙到底有沒有沖乾淨啊……
外套很重,璐平在口袋裡放了什麼?
明知偷翻別人的口袋是很不禮貌的,米歐還是下意識地把手伸進去。觸感很冰冷,是很有分量的金屬製品。抓出那東西一看,居然是手銬!
「嗚!」驚訝讓米歐不小心倒吸一口氣,罌粟花的氣味直竄鼻腔,旋即擴散至身體的每一吋。他強烈地感受到疲倦、虛弱,掙扎片刻,撐不住地跪地,倒在璐平的外套裡,沉沉睡去。
「既沒有哥哥們的才智,又沒有出色的外表。你看看這孩子,滿臉雀斑,還是個大近視,為什麼姊姊要領養這樣的孩子?」
米歐在模糊的意識中看見漢瑟爾,他緊捧著書,沉默地低著頭。
撐起身體,腳底的冰冷,讓米歐意識到自己身處積雪寒地。雪花緩緩飄落在他與漢瑟爾之間。他走過去,伸長胳臂,手卻直接穿過漢瑟爾的身體,無法真正碰觸。
這種宛如來到了另一個時空,眼前事物卻清晰可見的熟悉感……難道他又做夢了?
大人們的評論毫不留情,漢瑟爾置若罔聞,靜靜地縮在玻璃窗前,拚命地埋頭寫作。
既然漢瑟爾沒有察覺米歐的存在,他索性湊近前,偷瞄漢瑟爾的寫作內容。
故事的主人公是個小男孩,擁有愛他的家人、上天賦予的音樂才華、討人喜歡的外貌。在和樂的家庭中長大,一家四口過得很幸福。然而好景不常,某個夜晚,噬血族殺死他的父母,把他帶走,讓他與哥哥從此分隔兩地。
小男孩被一個富有的家庭領養,因為事發當時年紀還太小,他逐漸忘記了自己原本的家人。直到長大後偶然發現養父的日記,得知身世,才踏上尋找親人的旅途。
艱辛困苦的旅程持續了一年,他不停地打聽哥哥的下落,總算與哥哥重逢,兩人決定一起去冒險。
萬萬沒想到,冒險途中,哥哥為了保護他,死了。
小男孩傷心地跪倒在哥哥身旁,「早知道……早知道就不該來找哥哥……」如果他能乖乖地留在領養他的家庭,不與哥哥相認,就不會害死哥哥。
如此哭了三天三夜,最後傷心欲絕、精疲力盡地倒臥在哥哥身邊。
他對哥哥的感情感動了神,於是讓兩人維持沉睡狀態,讓他們在夢中重新相遇,一起玩耍,互相扶持長大。
寫到這裡,漢瑟爾停下筆,扭頭看向米歐,「哥哥?」
米歐驚訝地蹲下身,原本以為漢瑟爾看不見他,「抱歉,我很好奇你在寫什麼,所以……」
「凱因哥哥……」漢瑟爾低喃一句,收回目光,繼續書寫。
米歐頓了一下,意識到漢瑟爾只是在自言自語,鬆了口氣。
「我到底在做什麼?真蠢。」米歐屈膝靠在窗戶邊,耳邊只有筆尖與紙頁摩擦的聲音。
「米歐,你能吞噬他人的夢境,將之轉換成力量。這種能力很可貴,你得趕快想起使用它的方法。」
突然想起那個叫「撫子」的女孩說過的話,如果真有這樣的能力,是不是吃掉漢瑟爾的夢,就能竊取他的能力?哪怕漢瑟爾不醒,也能接替他使用那本書和羽毛筆?
米歐像被附身似的挺起身,於埋首書寫的漢瑟爾面前釋放些許殺氣。第二次嘗試比第一次要大膽得多,他逕直伸手穿入漢瑟爾的身軀,逐漸透明化的身體內部果真埋有一片折射出彩虹光芒的玻璃碎片,刺在少年的右掌心。
米歐握住碎片,慢慢地把往外拔。碎片離體的瞬間,漢瑟爾痛苦地抓住右手,書本和羽毛筆一併滾落腳邊。他皺緊五官,像吸不到氧氣般劇烈地喘著,掙扎一會兒,臉孔漸漸沒了血色,皮膚由蒼白轉為灰暗。
目睹一切,米歐退後好幾步。碎片已經讓他握在手中,他把它塞入嘴裡,一步一步遠離漢瑟爾。尖銳的玻璃刮破口腔,隨即像糖果般被唾液融化。
即使是夢,他仍覺得自己背叛了漢瑟爾。
米歐緊摀著嘴,低下頭,身體充滿嶄新的力量,悲傷卻在腦海中播種。未來的某一天,他會不會對在夢中吞噬人這件事麻木?
璐平只離開了短短的三十秒,安置好凱因,快步折返,卻見米歐倒臥在外套上昏睡。他蹲在一旁,用指腹撥開覆在米歐臉上的髮絲,被髮絲觸碰的眼皮微微顫動,但仍緊閉。
注視米歐露出的無防備睡顏,璐平不自覺地勾出淡淡笑容,手指順著米歐的髮絲,輕觸他的側臉,替他治癒。
動作間,目光掃過掉落在一旁的手銬。他撿起手銬,把米歐連同外套一起抱在手上。
身體突然浮空讓米歐恢復清醒,撐開眼皮,映入眼簾的第一幕又是璐平那天使般的笑顏。他下意識地撇開頭,察覺自己正被璐平用公主抱的方式抱著,條件反射地用力一推,整個人重摔在地。
「好痛……」米歐摸著臀部,沒想到自己真會摔下來。
「你沒事吧?」璐平關切地伸出手,被米歐不客氣地拍掉。
「我沒有這麼纖細!」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剛才昏睡的姿勢不好扛,我這樣抱比較方便嘛。」
米歐坐在地上,納悶地想著,奇怪,為何璐平說了這麼多話、做了這麼多事,一直沒有昏睡過去?難道說,他對罌粟花的氣味免疫?
思考的同時,某種冰冷的東西攀上他的腿。那是像觸角一樣有判斷能力的枝梗,下一秒,米歐被狠狠地拉過去。
罌粟花園中央生出約有三層樓高的巨型罌粟花妖,在璐平與米歐對話時,另一隻觸角已將漢瑟爾捆住,尖端插入他的背部,吸取他的生命泉水。
璐平憑空拉弓,箭迅速射穿綁住米歐的觸角。往下掉落的同時,包覆在米歐四周的結界降低了地心引力的影響,他就像花瓣一般慢慢飄落。
米歐著地後抽出西洋劍,劍光一閃,壓低身子快速奔跑,踩上自己製造的跳躍魔法陣,猛力一躍,跳至與罌粟花妖的花托等高的空中。再藉由下墜的力量旋轉身子,劈斷綁住漢瑟爾的枝梗。
漢瑟爾落下,璐平也像方才保護米歐那樣替他施法,但他臉上毫無血色,也幾乎沒有了呼吸。
璐平不假思索地使出一天只能使用最多兩次的最高級治癒魔法,並翻動漢瑟爾的身體,見少年的背部被刺入一根足有手掌長的毒針。
撕開漢瑟爾背後的衣物,被針刺入的皮膚已變得烏黑,毒素正持續往外擴散。璐平把掌心貼緊皮膚,震了一下,漢瑟爾立刻張口吐出鮮血,烏黑之色剎那間轉為焦黑。璐平接著劃開中毒的肌膚,努力阻斷毒素的擴張。
另一方面,米歐俐落地砍斷罌粟花妖的三根觸角,可光憑他一人,難以真正對抗高大的花妖。哪怕使用時間暫停,怕也無法於短時間內找到花妖的弱點。被砍斷的觸角已開始復原,這樣下去根本砍不完!
甩掉劍身沾染的綠色汁液,腳底的魔法陣持續轉動。他舉劍召出雷電,突然被來自後方的衝力推倒、摟住,在地上連滾了好幾圈。
「……璐平?」
米歐從璐平的肩膀處探出頭,花妖觸角的刺深深地刺入金髮少年的背。
他咬緊牙根推開璐平,用力揮劍。雷電劈落,被斬斷的觸角在地上蠕動了一下,顏色轉灰、硬化,化為隨風散去的灰燼。
璐平狂冒冷汗,趴倒在地,「沒事的……我可以治癒。」顫抖的手掌發出微弱的金光,治癒的力量根本不敵毒素的擴張。
眼看黑色毒素即將擴散至整個背部,身旁又有巨大的花妖威脅,米歐選擇最快最有效率的解決方式,拔掉璐平身上的毒刺。璐平因痛苦而顫抖,米歐緊鎖雙眉,手指扒開破裂的衣物,將雙唇貼過去,吸吮殘留於傷口的毒素。
璐平感到搔癢,面孔泛紅,「米歐,你這樣會不會被感染?」
米歐吐掉嘴裡的毒,又吸了一口。眼角餘光瞥見觸角再次襲來,右手一揮,嘴一吐,起身面對下一波攻擊。
「你等我一下。」米歐擋在璐平身前,心想,要是凱因這時候能醒來就好了。至少一人可當誘餌,一人可攻擊。
一面想,一面飛快地跑開,將觸角誘離璐平與漢瑟爾。
璐平緩緩撐起身體,看著米歐奮戰的身影,猶如紅寶石的雙眼越顯鮮紅。身體微微散發金光,不僅治癒了自己,也連帶治癒了漢瑟爾。
雙手撐著膝蓋,毒針扎刺讓視線變得模糊,思緒恍惚,還有些幻象出現。他抿緊雙唇,全力拉弓,「不准……傷害米歐!」
離弦之箭飛向米歐身側的新生花妖,花妖立刻化為灰燼。但不止這一株,周圍冒出來的花妖越來越多。璐平抬頭瞇眼細看,花粉正隨風傳播。他一箭射向花托,將之貫穿。罌粟花妖不甘地掙扎著,把所有種子和花粉都傳播出去,隨後枯萎變黃、粉化,隨風散去。
璐平踩死周遭的種子,但成功播種的花妖迅速成長起來,估計每一個都能長成高大的母體。怎麼辦?救醒漢瑟爾,請他寫接下來的劇情嗎?可是漢瑟爾說過,書寫的是心中的另一個自己,結局不一定是好的。
米歐也猜到接下來這堆花妖很難應付,驀地撿起漢瑟爾遺落的書與羽毛筆。羽毛筆在他手中放電排斥,他咬牙握緊,硬是寫下新情節。
沒有水分灌溉的種子不多久就沒了生命,殘留的罌粟花妖很快……
原本想寫很快就被解決,但掌心猛然閃出一道電光,他的手被炸出傷口,沒辦法繼續握筆。
璐平訝異地看著能碰觸羽毛筆與書的米歐,米歐什麼時候學會了這種技能?除了已經長出來的花妖,土裡播下的其他種子都沒了生長的跡象。
米歐握住流血的手,既然成功使用了在夢中吞噬的漢瑟爾的能力,撫子的能力,他應該也能運用。
雙掌於胸前圍出三角形,「犬神……招來!」
轟然巨響,花園的土壤隆起,土堆爆裂,從中現形的,是身周飄著雲氣的犬神。
召喚成功了!米歐其實同璐平一樣詫異。原本沒有多少把握,想不到自己真能透過夢境奪走並運用他人的能力。
而且,他喚出的幻獸,體型比夢中大了兩倍!
犬神後腿一蹬,衝向花妖群,首先咬斷一株迅速長到三公尺高的花妖,而後前爪一揮,折斷其他花妖。
米歐回過神,連忙加入攻擊,消滅最幼小的那些花妖。
犬神躍起一層樓高,重重落下,用身體的力量壓垮持續生長的花妖。尾巴一掃,除去四處攀附的枝梗。璐平見前方的戰況得到控制,趕緊蹲下來繼續治療漢瑟爾,高階治癒法術讓漢瑟爾的皮膚逐漸染上紅潤。
犬神周邊的雲朵以螺旋方式自轉,召出強勁的風,將花妖從花托處切成兩半。短短幾分鐘,罌粟花園化為灰燼,恢復為森林與草地。
確認已將罌粟花園徹底夷為平地,犬神回到米歐身邊,舔了舔前爪、清理一下毛髮,化為透明,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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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錄片的社會啟蒙](個人拙見)
我是從去年開始,才開始關注所謂社會之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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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自己感到詫異,明明生活在社會之中,生活中的一切動輒都覆含在社會這個大前提之下,我卻選擇視而不見,新聞上播的畫面對我來說都像是假議題一樣地扮家家酒。我將自己的人生簡化為一道道看似複雜無解的公式:工作、想辦法找人戀愛、維繫一些保險般以防失戀時沒人聽你靠腰的友情、空閒時怨天尤人地補充因工作不足的睡眠、計畫下一次旅行或正在旅行途中、擔憂這個月錢花太多沒存到錢而未來的我有辦法搬出家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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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看似私密個人的事,其實都受社會影響而少有人關懷。好像社會是一場遊戲規則不能改變鬼抓人,遊戲裡的人都在為了存活拼命,自顧不暇、無法分神,以至於我們都忘了,遊戲規則是「人」訂的,不是那冥冥中存在卻其實不然的鬼魂。若以經濟學的角度而言,那鬼就是亞當斯密所謂市場裡一雙看不見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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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那手真的看不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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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們都看見了,市場裡是哪個國王出手攪和。卻很少有人敢直言不諱,背地裡連議論紛紛的力氣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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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我的人生發生了一件很大的事,這件事大到,連帶影響了上萬與我完全不相識的人。我參加了罷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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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以為罷工只是一群志同道合的同事,堅定團結地不工作至提出的訴求能被討論為止,直到看見和我們一樣每日來現場站崗的警察、媒體、網路上的輿論,我才發覺自己的生活其實動輒得咎,社會原來可以不是自掃門前雪的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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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罷工中後期,為了引起更多關注,我參加了苦行活動,從我的公司門口徒步走將近三十公里路到總統府陳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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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工之前,我其實就隱然發覺這個社會有一種殘忍,便是人很容易被各種極致所吸引,不論是極致美麗的,還是極致血腥的,如果無法造成話題,人便會漠然,因為光是忙著活就佔去了人絕大多數時光,況且這個世界還有這麼多人願意貢獻各種極致:為了奧運金牌努力、為了炫耀財富裝逼、為了平息心中某種不平衡殺人越貨、為了被注目而寫下文字拍攝影片⋯⋯。因此,即便我的理智知道苦行活動並不能實際解決問題,蔡英文也不會因此出面,卻也認同必須要做些什麼被大量注目,才有機會翻轉情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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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苦行的途中,來了幾家媒體一路跟拍。雖然大部分時間記者都是搭車隨行,但也有不少路段記者是實際陪我們一起走的。我們一開始很高興也很感動,高興似乎受到了重視、感動媒體願意陪我們這樣辛苦。不過路程才不到三分之一,便有人發覺事態有異。當我們頂著超過三十度的烈陽走到第一個休息站麥當勞時,有一起苦行的同事發覺有記者刻意拍攝我們打哈欠、吃蛋捲冰淇淋的畫面,似乎想要營造我們懶散、根本不累的觀感。因此走到第二個休息點時,大家都警覺起來,除了上廁所,不敢有一點歡樂嬉鬧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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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行至餐廳用餐,是一間有在操辦婚宴的海鮮餐廳,工會替大家點購的菜色是最平實粗飽的炒飯、炒麵、炒青菜、沙拉,一大盤一大盤一起上上來,用完餐便繼續行程。為了答謝隨行的記者朋友,工會也準備了一桌相同菜色令他們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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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早到晚,走了超過八個小時終於行至總統府,平時有運動習慣的人,竟也累掛,結束行程和我一起去做腳底按摩的同事,在按摩店內睡到打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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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看新聞,有些媒體內容和我們行程本意千差萬遠,有些行文著重在我們中途休息、有些更特意翻拍我們中餐餐廳的宴會菜單,睜眼說瞎話直指我們吃了龍蝦、鮑魚(明明你們和我們吃一樣的食物啊)。我的身體很累,對這個社會也感覺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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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相當自私的人,因為對公司政策不滿、認為自己被剝奪,才開始關心社會之於我的事情。公司雖是民營,卻也必須要遵守公司法、勞基法,就像個人也需要遵守交通規則一樣,生活中看不見卻無所不在的秩序便構成了虛擬名詞的「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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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終於切身感受到社會對於我的虧欠,雖然這虧欠好像小到可以被忽略,不過是薪水比同行少一點、不過是工時比別人長一點,但一旦關切了便無法移開雙眼,我便是這樣不合群且自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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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因禍得福,我因為我的自私自利,開始想要花時間深入了解一個「議題」,再也不願被表面浮誇求極致的大膽標題操弄,想要以少而深的方式,去觸碰所有我可及的事件。剛好,我是喜歡看電影的人,我相信在所有人被工作佔據大部分時間、又有好萊塢漫威英雄電影的今日,沒有人在交友軟體上的自介不會說興趣是看電影,因為那是最快、最輕鬆,可以看起來有點文藝深度又安全的事,比起興趣是收集充氣娃娃要教人感覺正常可靠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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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自我感覺良好地認為自己較一般人多了一份文青式的驕傲,我會自己一個人去看電影,會去松菸誠品、國賓長春看一些非常小眾的影展得獎片,片子來自美日泰韓以外的製作團隊。我秉持著我自私的性格、文青的驕傲,以及一些對社會失望的複雜情緒,開始看我從前從沒有注意過的電影類別——紀錄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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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在已故導演齊柏林的《看見台灣》當紅的時候,都沒有激起我為紀錄片花電影票錢的一絲慾望。我購買了影音平台的會員資格,看了我第一部有意為之的紀錄片《我們的青春,在台灣》,後來又陸續看了《一首搖滾上月球》及《灣生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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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別於一般電影像是無中生有般創造出一個世界,紀錄片則是在這個已經發生且已被形塑出的社會找尋題材,花時間聚焦,企圖以重新拼接的畫面呈現真實,每一顆鏡頭都來自你我周遭不完美的景觀、人物,有些甚至醜陋地令人不忍直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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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明白為什麼從前不喜歡看紀錄片,因為即便是一般電影刻意描寫的悲傷、痛苦,人都能藉由螢幕隔出的雙重標準,融入卻又自外於影像之外。有點像是觀眾都愛嘲笑恐怖片主角,總要白目去開地下室的門、總要自告奮勇去冒險一樣,我們可以接受螢幕裡的人物去做出現實中不可能的事,一個人進入鬧鬼森林、暴露於伽瑪射線竟沒死還成了特異功能人士、倒掛於飛機之外,我們能從這些虛假、被設計出的情節得到一種自己也身歷其境的快感;紀錄片卻不然,刀刀見肉的真實題材,沒辦法令人產生一時麻痺的雙重標準,如果看完了紀錄片卻沒有做點什麼,好像還有種無情的罪惡感,而我們平時的人生已經夠累了,看電影是為了逃避現實,不是為了將自己更逼近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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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青春,在台灣》是一部以「太陽花學運」和其他社會運動為背景的紀錄片,鏡頭環繞在學運領袖陳為廷及在台中國留學生蔡博藝之間開展。我對紀錄片的刻板印象大約是和關懷弱勢掛勾,從沒想過電視新聞、政論節目日日在報已經令人煩膩生厭的政治,竟也能成為被記錄的主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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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對政治冷感,每次大選投票都比較像是參加廟會一般地湊熱鬧;我是本省人且母親來自台南,卻對民進黨沒有歸屬感,對國民黨也沒有好印象。我覺得政治比較像是一群追逐權勢利益的小丑共演的一齣野台戲,我不知道誰選上了、誰推動了什麼法案會對我有什麼影響,國土計畫法只要沒有計劃到我家,我好像沒有置喙的理由、紅色媒體其心可議,但我不看就好所以也沒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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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或許是《我》片裡的青春火焰太過耀眼,竟讓年過的三十的我開始檢討起自己的政治無感。我隱約想起一句看過的話:「三十歲前不是左派沒心肝;三十歲後還是左派沒腦袋。」而我從來沒左沒右、隨波逐流,我是不是沒心肝也沒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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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懂那些學生為什麼要為一個看似那麼遙遠的議題(黑箱服貿)冒險翻進立法院。影片中段,主角之一陳為廷由一個帶頭違法佔領立院的學生,搖身一變為學運明星,然後受黨團徵招參選立委,企圖以合法手段前進議場,後來卻又戲劇性地因為過往的性騷擾案件而黯然退選。另一位主角蔡博藝,也因為以中國學生身分參加淡大學生會會長競選遭到操弄、調侃,在她參選之前的競選公報上從未印過「國籍」項目;在她參選後,公報上非但加入了「國籍」一欄,還刻意似地放得極大,然而中國人蔡博藝參加支持的台灣社會改革運動,我相信比兩千四百萬人中的兩千萬人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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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最後,紀錄片導演傅榆哭了,兩位主角由原先的揮灑熱血,初生之犢地企圖改變這個社會,到最後光環退去,被一些無法改變的個人現實吞沒,陳為廷無法否認性騷擾的過往、蔡博藝無法拒絕中國人的身份。即便他們曾有一顆熱切的心,被視為救世主一樣地高高抬起,他們卻終究只是凡人,就像我們這些始終只敢躲在鍵盤後的魯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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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榆哭,是因為她不知道她的電影該怎麼ending,不知道曾經寄予希望的目光在希望破滅以後該怎麼收回。一個紀錄片導演在紀錄片中將自己的影像、自己的信念一併帶入影片中,某種程度是有違紀錄片倫理的,不過這部片令我感動的地方便是在於,我看著看著,竟也和傅榆一樣,懂了那種想被人拯救的無奈沈重。我們都不關心政治、覺得自己沒左沒右、隨波逐流,但心底竟也有一塊地方期待能有完人現世,漫威英雄般替我們拯救世界。接著發現英雄也不過就是跟你我一樣,看a片、打手槍、無法逆流自己的血液,我們失望了但隨著影片的進展一絲絲熱情也被喚起,卻只能卡在中間進退兩難,這便是青春無以名狀的憂鬱、是代表自己「左」過的一點點證據,然後我們回到現實,這部片便是在紀錄人回到現實的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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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首搖滾上月球》是用夢想包裝的晦澀,六個家有罕見疾病孩子的父親組成了搖滾樂團,要花一年的時間從零到有站上貢寮海洋音樂祭的舞台。我不知道導演黃嘉俊是怎麼挑選出這個主題的,不知道他怎麼能用「罕病兒的爸爸有夢想」這樣的角度切入觀眾對罕見疾病的關注,而我會點開這部片來看,便是被這樣獵奇超展開的主題給吸引。看完以後我大受震動,而我的震動不是因為同情,卻是因為終於能夠「同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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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中,各種描寫罕見疾病的電影、小說,無不聚焦在疾病患者本身,強調他們也需要受人尊重的空間與權力,《一》片卻告訴眾人照護者的生命也一樣珍貴,即便分出了心神在罕病兒身上,夢想仍然不是遙不可及。當我們將太多的注意力放在得到罕見疾病有多不幸、多痛苦的時候,我們也就掉入了「同情」的陷阱,只能用一種上對下、慶幸自己是「正常」的眼光看待;但當我們將目光換到和我們一樣「正常」的照護者身上,突然就明白了不論是什麼人、在什麼情況下,都會有同樣的渴望與意欲暫時拋下一切的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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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中,一位爸爸說儘管又要練習樂器又要照顧家裡很辛苦,但每個禮拜和其他爸爸們一同練團的時光卻是他沈重生活的救贖,能夠感覺夢想還握在手上,就有勇氣再面對下一個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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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感覺得到影片中的每個爸爸都很愛自己的孩子,就像天下其他爸爸愛自己健康的孩子一樣,而這就是同理了,不論面對什麼情況,有一樣的愛、一樣的需要暫時從家庭現實中翹課的小確幸,不論自己的孩子健康與否、自己的小確幸是練團還是打籃球,人都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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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部片中我感受到的不是罕見疾病好可憐,所以我們要多多關心他們(片中每個罕病兒都是幸福的),而是明白每個人都有一樣的需求,所以應該要將這個社會改造成能容納所有人需要的所在,不該只為了「健康」的人設計。我想起年初我到加拿大知名雪場惠斯勒滑雪,居然在海拔兩千英尺的高山上看見有人用特殊改造的輪椅滑雪(將座椅下部改成雪橇狀),那人速度極快,我匆匆看見他的身影後擺動我粗壯的雙腿居然追不上。當我一直誤以為這個世界只有一種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的二分法,《ㄧ》片讓我看見,只要讓世界容納所有人,人人都可以是贏家;輪椅滑雪客的恣意暢快也令我知曉容納眾人不是夢想,那是一種可以成為日常的實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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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灣生回家》雖然在片子上映時有些爭議,便是電影製片田中實加(陳宣儒)冒名灣生後代出書一案,這也造成了我在點擊影片前有些猶豫,不過再多查詢了一些資料發現電影內容是導演黃銘正自己找到灣生取材,田中實加僅是提供初步構想,而影片中的灣生的確是真人真事,才放心點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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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灣》片聚焦在一小段被歷史變遷快速洗刷的過去。一九四五年,日本戰敗,當時殖民台灣的日本政府放棄台灣主權,所有在日台人必須回到日本。日本殖民台灣五十年,有些日本人在台灣出生長大,認台灣做「故鄉」,因而被稱為「灣生」,卻因為國與國的無情競爭,像是棋子一般被移動來移動去,因為開墾需要移來台灣,因為戰敗移回日本。如果我們不認識這些灣生,這段歷史便只會像是呈堂證供一般冰冷,證明有罪但人已死了那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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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一開始,一名灣生爺爺回到花蓮村落找尋兒時的朋友,他喊著一些中文名字、也喊著一些原住民名字,爺爺說,小時候他們不會管對方的族裔,大家都是一起玩的好朋友;還有一個灣生奶奶,中學時唸北一女,她的父親在台灣總督府(現總統府)工作。這幾年,台灣開放一般民眾參觀總統府,她也特地來台報名。奶奶說即使自己年紀一大把了,走在總統府中,卻還是有種好像自己的父親隨時都會從哪個角落走出來的錯覺。這些灣生爺爺、奶奶,對台灣有種不合時宜的執念與情感,如此詭異,又如此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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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我們都被教育了要愛國,這是現今世界再政治正確不過的一項觀念,但對於那些國族認同被歷史、被他人的貪婪切一刀的人來說,鄉愁依舊是無法斷開的念想。在《灣》片之前,我無法想像有哪個國籍在GDP比台灣強大國家的人會對這座鬼島存有思念,更何況我們的身邊,還有這麼多人想逃出去,想去做別國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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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看《灣》片是加深了對台灣的認同,有種「連日本人都說我們地方好」的潛節奏;我看《灣》片是終於能稍稍理解了死忠藍營支持者,也許他們覺得只有國民黨才能帶他們回「家」,不論是統一還是被統一、一中各表還是一國兩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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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的願望是世界大同,人類世界再無種族、國籍之分,人喜歡去哪便去哪、想留在哪裡就留在哪裡。《灣》片用一種溫柔到近乎殘忍的方式重新顛覆了我對國家的想像,然後才發覺,啊,「國家」這個名詞,不也和「社會」一樣是一種人造的箝制?只是它被造久了,久到我們都以為它是天然的。我可以將「社會」解釋為人與人之間需要一種相處的共通原則;但「國家」的樹立,綜觀歷史,好像除了令彼此敵視、征服與被征服以外沒有用處,聯合國及歐洲共同體內也是處處算計,人類不過是登陸月球的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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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實是,即便我看了紀錄片也無法改變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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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媒體便是這社會的一股洪流,他們有因為同業競爭壓力而發展出的不負責任、不公正報導方式;也有人願意花一年、兩年、五年、六年⋯⋯只為了鑽研一個議題。如果這社會是張網,那麼媒體和我們一樣,都是網中的一部分,這代表著閱聽人的選擇與喜好,亦是間接造成媒體亂象的幫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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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媒體,可以是人民的力量,真正成為監督行政、立法、司法以外的「第四權」。而人的目光向哪,媒體的鏡頭便會追隨。在我們對社會失望,覺得假新聞滿天飛、沒什麼可以相信的時候,我想我們更不能小看自己。德國哲學家班雅明提過一個「微弱的彌賽亞」概念,彌賽亞是基督宗教中的「救世主」之意。我一個人拯救不了世界,可是一群人可以,因為彌賽亞的力量便是散落在每個人體內,當人能結合在一起,彌賽亞就會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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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眼下這疫情肆虐,我們還是可以慶幸,這個病毒沒有人類的狠心及愚昧,造成的死亡人數還不及我們打的一場世界大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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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個沒有政黨傾向的本省人,性格自私自利,身體健全,也沒有令島國人民求之不得的雙重國籍。我的歷程,有造成我成為我的必然,我無法選擇家庭、族裔和基因上的染色體,但我同時也遇見了許多偶然,一點一點侵蝕了我以為不可能被改變的部分,像是我開始願意去了解政治,去設想很多好像離我很遠的事(要是有一天出車禍半身不遂,可是家門口沒有輪椅專用坡道怎麼辦),去感覺如果我是一個被歷史切一刀的人,我會怎麼看待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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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你的必然是什麼,但我希望這篇文章也能成為你的一種偶然,成為我們投射目光的望遠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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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錄片的社會啟蒙](個人拙見)
我是從去年開始,才開始關注所謂社會之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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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自己感到詫異,明明生活在社會之中,生活中的一切動輒都覆含在社會這個大前提之下,我卻選擇視而不見,新聞上播的畫面對我來說都像是假議題一樣地扮家家酒。我將自己的人生簡化為一道道看似複雜無解的公式:工作、想辦法找人戀愛、維繫一些保險般以防失戀時沒人聽你靠腰的友情、空閒時怨天尤人地補充因工作不足的睡眠、計畫下一次旅行或正在旅行途中、擔憂這個月錢花太多沒存到錢而未來的我有辦法搬出家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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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看似私密個人的事,其實都受社會影響而少有人關懷。好像社會是一場遊戲規則不能改變鬼抓人,遊戲裡的人都在為了存活拼命,自顧不暇、無法分神,以至於我們都忘了,遊戲規則是「人」訂的,不是那冥冥中存在卻其實不然的鬼魂。若以經濟學的角度而言,那鬼就是亞當斯密所謂市場裡一雙看不見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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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那手真的看不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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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們都看見了,市場裡是哪個國王出手攪和。卻很少有人敢直言不諱,背地裡連議論紛紛的力氣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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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我的人生發生了一件很大的事,這件事大到,連帶影響了上萬與我完全不相識的人。我參加了罷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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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以為罷工只是一群志同道合的同事,堅定團結地不工作至提出的訴求能被討論為止,直到看見和我們一樣每日來現場站崗的警察、媒體、網路上的輿論,我才發覺自己的生活其實動輒得咎,社會原來可以不是自掃門前雪的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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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罷工中後期,為了引起更多關注,我參加了苦行活動,從我的公司門口徒步走將近三十公里路到總統府陳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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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工之前,我其實就隱然發覺這個社會有一種殘忍,便是人很容易被各種極致所吸引,不論是極致美麗的,還是極致血腥的,如果無法造成話題,人便會漠然,因為光是忙著活就佔去了人絕大多數時光,況且這個世界還有這麼多人願意貢獻各種極致:為了奧運金牌努力、為了炫耀財富裝逼、為了平息心中某種不平衡殺人越貨、為了被注目而寫下文字拍攝影片⋯⋯。因此,即便我的理智知道苦行活動並不能實際解決問題,蔡英文也不會因此出面,卻也認同必須要做些什麼被大量注目,才有機會翻轉情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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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苦行的途中,來了幾家媒體一路跟拍。雖然大部分時間記者都是搭車隨行,但也有不少路段記者是實際陪我們一起走的。我們一開始很高興也很感動,高興似乎受到了重視、感動媒體願意陪我們這樣辛苦。不過路程才不到三分之一,便有人發覺事態有異。當我們頂著超過三十度的烈陽走到第一個休息站麥當勞時,有一起苦行的同事發覺有記者刻意拍攝我們打哈欠、吃蛋捲冰淇淋的畫面,似乎想要營造我們懶散、根本不累的觀感。因此走到第二個休息點時,大家都警覺起來,除了上廁所,不敢有一點歡樂嬉鬧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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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行至餐廳用餐,是一間有在操辦婚宴的海鮮餐廳,工會替大家點購的菜色是最平實粗飽的炒飯、炒麵、炒青菜、沙拉,一大盤一大盤一起上上來,用完餐便繼續行程。為了答謝隨行的記者朋友,工會也準備了一桌相同菜色令他們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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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早到晚,走了超過八個小時終於行至總統府,平時有運動習慣的人,竟也累掛,結束行程和我一起去做腳底按摩的同事,在按摩店內睡到打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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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看新聞,有些媒體內容和我們行程本意千差萬遠,有些行文著重在我們中途休息、有些更特意翻拍我們中餐餐廳的宴會菜單,睜眼說瞎話直指我們吃了龍蝦、鮑魚(明明你們和我們吃一樣的食物啊)。我的身體很累,對這個社會也感覺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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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相當自私的人,因為對公司政策不滿、認為自己被剝奪,才開始關心社會之於我的事情。公司雖是民營,卻也必須要遵守公司法、勞基法,就像個人也需要遵守交通規則一樣,生活中看不見卻無所不在的秩序便構成了虛擬名詞的「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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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終於切身感受到社會對於我的虧欠,雖然這虧欠好像小到可以被忽略,不過是薪水比同行少一點、不過是工時比別人長一點,但一旦關切了便無法移開雙眼,我便是這樣不合群且自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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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因禍得福,我因為我的自私自利,開始想要花時間深入了解一個「議題」,再也不願被表面浮誇求極致的大膽標題操弄,想要以少而深的方式,去觸碰所有我可及的事件。剛好,我是喜歡看電影的人,我相信在所有人被工作佔據大部分時間、又有好萊塢漫威英雄電影的今日,沒有人在交友軟體上的自介不會說興趣是看電影,因為那是最快、最輕鬆,可以看起來有點文藝深度又安全的事,比起興趣是收集充氣娃娃要教人感覺正常可靠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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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自我感覺良好地認為自己較一般人多了一份文青式的驕傲,我會自己一個人去看電影,會去松菸誠品、國賓長春看一些非常小眾的影展得獎片,片子來自美日泰韓以外的製作團隊。我秉持著我自私的性格、文青的驕傲,以及一些對社會失望的複雜情緒,開始看我從前從沒有注意過的電影類別——紀錄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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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在已故導演齊柏林的《看見台灣》當紅的時候,都沒有激起我為紀錄片花電影票錢的一絲慾望。我購買了影音平台的會員資格,看了我第一部有意為之的紀錄片《我們的青春,在台灣》,後來又陸續看了《一首搖滾上月球》及《灣生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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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別於一般電影像是無中生有般創造出一個世界,紀錄片則是在這個已經發生且已被形塑出的社會找尋題材,花時間聚焦,企圖以重新拼接的畫面呈現真實,每一顆鏡頭都來自你我周遭不完美的景觀、人物,有些甚至醜陋地令人不忍直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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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明白為什麼從前不喜歡看紀錄片,因為即便是一般電影刻意描寫的悲傷、痛苦,人都能藉由螢幕隔出的雙重標準,融入卻又自外於影像之外。有點像是觀眾都愛嘲笑恐怖片主角,總要白目去開地下室的門、總要自告奮勇去冒險一樣,我們可以接受螢幕裡的人物去做出現實中不可能的事,一個人進入鬧鬼森林、暴露於伽瑪射線竟沒死還成了特異功能人士、倒掛於飛機之外,我們能從這些虛假、被設計出的情節得到一種自己也身歷其境的快感;紀錄片卻不然,刀刀見肉的真實題材,沒辦法令人產生一時麻痺的雙重標準,如果看完了紀錄片卻沒有做點什麼,好像還有種無情的罪惡感,而我們平時的人生已經夠累了,看電影是為了逃避現實,不是為了將自己更逼近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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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青春,在台灣》是一部以「太陽花學運」和其他社會運動為背景的紀錄片,鏡頭環繞在學運領袖陳為廷及在台中國留學生蔡博藝之間開展。我對紀錄片的刻板印象大約是和關懷弱勢掛勾,從沒想過電視新聞、政論節目日日在報已經令人煩膩生厭的政治,竟也能成為被記錄的主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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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對政治冷感,每次大選投票都比較像是參加廟會一般地湊熱鬧;我是本省人且母親來自台南,卻對民進黨沒有歸屬感,對國民黨也沒有好印象。我覺得政治比較像是一群追逐權勢利益的小丑共演的一齣野台戲,我不知道誰選上了、誰推動了什麼法案會對我有什麼影響,國土計畫法只要沒有計劃到我家,我好像沒有置喙的理由、紅色媒體其心可議,但我不看就好所以也沒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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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或許是《我》片裡的青春火焰太過耀眼,竟讓年過的三十的我開始檢討起自己的政治無感。我隱約想起一句看過的話:「三十歲前不是左派沒心肝;三十歲後還是左派沒腦袋。」而我從來沒左沒右、隨波逐流,我是不是沒心肝也沒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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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懂那些學生為什麼要為一個看似那麼遙遠的議題(黑箱服貿)冒險翻進立法院。影片中段,主角之一陳為廷由一個帶頭違法佔領立院的學生,搖身一變為學運明星,然後受黨團徵招參選立委,企圖以合法手段前進議場,後來卻又戲劇性地因為過往的性騷擾案件而黯然退選。另一位主角蔡博藝,也因為以中國學生身分參加淡大學生會會長競選遭到操弄、調侃,在她參選之前的競選公報上從未印過「國籍」項目;在她參選後,公報上非但加入了「國籍」一欄,還刻意似地放得極大,然而中國人蔡博藝參加支持的台灣社會改革運動,我相信比兩千四百萬人中的兩千萬人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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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最後,紀錄片導演傅榆哭了,兩位主角由原先的揮灑熱血,初生之犢地企圖改變這個社會,到最後光環退去,被一些無法改變的個人現實吞沒,陳為廷無法否認性騷擾的過往、蔡博藝無法拒絕中國人的身份。即便他們曾有一顆熱切的心,被視為救世主一樣地高高抬起,他們卻終究只是凡人,就像我們這些始終只敢躲在鍵盤後的魯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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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榆哭,是因為她不知道她的電影該怎麼ending,不知道曾經寄予希望的目光在希望破滅以後該怎麼收回。一個紀錄片導演在紀錄片中將自己的影像、自己的信念一併帶入影片中,某種程度是有違紀錄片倫理的,不過這部片令我感動的地方便是在於,我看著看著,竟也和傅榆一樣,懂了那種想被人拯救的無奈沈重。我們都不關心政治、覺得自己沒左沒右、隨波逐流,但心底竟也有一塊地方期待能有完人現世,漫威英雄般替我們拯救世界。接著發現英雄也不過就是跟你我一樣,看a片、打手槍、無法逆流自己的血液,我們失望了但隨著影片的進展一絲絲熱情也被喚起,卻只能卡在中間進退兩難,這便是青春無以名狀的憂鬱、是代表自己「左」過的一點點證據,然後我們回到現實,這部片便是在紀錄人回到現實的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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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首搖滾上月球》是用夢想包裝的晦澀,六個家有罕見疾病孩子的父親組成了搖滾樂團,要花一年的時間從零到有站上貢寮海洋音樂祭的舞台。我不知道導演黃嘉俊是怎麼挑選出這個主題的,不知道他怎麼能用「罕病兒的爸爸有夢想」這樣的角度切入觀眾對罕見疾病的關注,而我會點開這部片來看,便是被這樣獵奇超展開的主題給吸引。看完以後我大受震動,而我的震動不是因為同情,卻是因為終於能夠「同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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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中,各種描寫罕見疾病的電影、小說,無不聚焦在疾病患者本身,強調他們也需要受人尊重的空間與權力,《一》片卻告訴眾人照護者的生命也一樣珍貴,即便分出了心神在罕病兒身上,夢想仍然不是遙不可及。當我們將太多的注意力放在得到罕見疾病有多不幸、多痛苦的時候,我們也就掉入了「同情」的陷阱,只能用一種上對下、慶幸自己是「正常」的眼光看待;但當我們將目光換到和我們一樣「正常」的照護者身上,突然就明白了不論是什麼人、在什麼情況下,都會有同樣的渴望與意欲暫時拋下一切的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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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中,一位爸爸說儘管又要練習樂器又要照顧家裡很辛苦,但每個禮拜和其他爸爸們一同練團的時光卻是他沈重生活的救贖,能夠感覺夢想還握在手上,就有勇氣再面對下一個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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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感覺得到影片中的每個爸爸都很愛自己的孩子,就像天下其他爸爸愛自己健康的孩子一樣,而這就是同理了,不論面對什麼情況,有一樣的愛、一樣的需要暫時從家庭現實中翹課的小確幸,不論自己的孩子健康與否、自己的小確幸是練團還是打籃球,人都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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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部片中我感受到的不是罕見疾病好可憐,所以我們要多多關心他們(片中每個罕病兒都是幸福的),而是明白每個人都有一樣的需求,所以應該要將這個社會改造成能容納所有人需要的所在,不該只為了「健康」的人設計。我想起年初我到加拿大知名雪場惠斯勒滑雪,居然在海拔兩千英尺的高山上看見有人用特殊改造的輪椅滑雪(將座椅下部改成雪橇狀),那人速度極快,我匆匆看見他的身影後擺動我粗壯的雙腿居然追不上。當我一直誤以為這個世界只有一種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的二分法,《ㄧ》片讓我看見,只要讓世界容納所有人,人人都可以是贏家;輪椅滑雪客的恣意暢快也令我知曉容納眾人不是夢想,那是一種可以成為日常的實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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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灣生回家》雖然在片子上映時有些爭議,便是電影製片田中實加(陳宣儒)冒名灣生後代出書一案,這也造成了我在點擊影片前有些猶豫,不過再多查詢了一些資料發現電影內容是導演黃銘正自己找到灣生取材,田中實加僅是提供初步構想,而影片中的灣生的確是真人真事,才放心點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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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灣》片聚焦在一小段被歷史變遷快速洗刷的過去。一九四五年,日本戰敗,當時殖民台灣的日本政府放棄台灣主權,所有在日台人必須回到日本。日本殖民台灣五十年,有些日本人在台灣出生長大,認台灣做「故鄉」,因而被稱為「灣生」,卻因為國與國的無情競爭,像是棋子一般被移動來移動去,因為開墾需要移來台灣,因為戰敗移回日本。如果我們不認識這些灣生,這段歷史便只會像是呈堂證供一般冰冷,證明有罪但人已死了那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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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一開始,一名灣生爺爺回到花蓮村落找尋兒時的朋友,他喊著一些中文名字、也喊著一些原住民名字,爺爺說,小時候他們不會管對方的族裔,大家都是一起玩的好朋友;還有一個灣生奶奶,中學時唸北一女,她的父親在台灣總督府(現總統府)工作。這幾年,台灣開放一般民眾參觀總統府,她也特地來台報名。奶奶說即使自己年紀一大把了,走在總統府中,卻還是有種好像自己的父親隨時都會從哪個角落走出來的錯覺。這些灣生爺爺、奶奶,對台灣有種不合時宜的執念與情感,如此詭異,又如此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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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我們都被教育了要愛國,這是現今世界再政治正確不過的一項觀念,但對於那些國族認同被歷史、被他人的貪婪切一刀的人來說,鄉愁依舊是無法斷開的念想。在《灣》片之前,我無法想像有哪個國籍在GDP比台灣強大國家的人會對這座鬼島存有思念,更何況我們的身邊,還有這麼多人想逃出去,想去做別國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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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看《灣》片是加深了對台灣的認同,有種「連日本人都說我們地方好」的潛節奏;我看《灣》片是終於能稍稍理解了死忠藍營支持者,也許他們覺得只有國民黨才能帶他們回「家」,不論是統一還是被統一、一中各表還是一國兩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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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的願望是世界大同,人類世界再無種族、國籍之分,人喜歡去哪便去哪、想留在哪裡就留在哪裡。《灣》片用一種溫柔到近乎殘忍的方式重新顛覆了我對國家的想像,然後才發覺,啊,「國家」這個名詞,不也和「社會」一樣是一種人造的箝制?只是它被造久了,久到我們都以為它是天然的。我可以將「社會」解釋為人與人之間需要一種相處的共通原則;但「國家」的樹立,綜觀歷史,好像除了令彼此敵視、征服與被征服以外沒有用處,聯合國及歐洲共同體內也是處處算計,人類不過是登陸月球的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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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實是,即便我看了紀錄片也無法改變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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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媒體便是這社會的一股洪流,他們有因為同業競爭壓力而發展出的不負責任、不公正報導方式;也有人願意花一年、兩年、五年、六年⋯⋯只為了鑽研一個議題。如果這社會是張網,那麼媒體和我們一樣,都是網中的一部分,這代表著閱聽人的選擇與喜好,亦是間接造成媒體亂象的幫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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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媒體,可以是人民的力量,真正成為監督行政、立法、司法以外的「第四權」。而人的目光向哪,媒體的鏡頭便會追隨。在我們對社會失望,覺得假新聞滿天飛、沒什麼可以相信的時候,我想我們更不能小看自己。德國哲學家班雅明提過一個「微弱的彌賽亞」概念,彌賽亞是基督宗教中的「救世主」之意。我一個人拯救不了世界,可是一群人可以,因為彌賽亞的力量便是散落在每個人體內,當人能結合在一起,彌賽亞就會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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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眼下這疫情肆虐,我們還是可以慶幸,這個病毒沒有人類的狠心及愚昧,造成的死亡人數還不及我們打的一場世界大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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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個沒有政黨傾向的本省人,性格自私自利,身體健全,也沒有令島國人民求之不得的雙重國籍。我的歷程,有造成我成為我的必然,我無法選擇家庭、族裔和基因上的染色體,但我同時也遇見了許多偶然,一點一點侵蝕了我以為不可能被改變的部分,像是我開始願意去了解政治,去設想很多好像離我很遠的事(要是有一天出車禍半身不遂,可是家門口沒有輪椅專用坡道怎麼辦),去感覺如果我是一個被歷史切一刀的人,我會怎麼看待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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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你的必然是什麼,但我希望這篇文章也能成為你的一種偶然,成為我們投射目光的望遠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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