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新強:戲曲中心演唱《帝女花》之〈庵遇〉後感
文章日期:2021年8月27日
【明報專訊】好少在本欄提及我的私人生活,但今次要破例講一件非常興奮和感恩的事情。本周二,非常榮幸,竟有機會在「普樂藝會」姚志明老師領導下,與一班好同學和星光熠熠的大老倌,一齊在非常漂亮的戲曲中心演唱粵曲!
對粵曲的興趣可說來自隔代遺傳,我從未見過的祖父,在鄉下是專業唱戲的。約10年前,經過大會堂,見到「普樂藝會」的海報,我就去了報名加入。
實在慚愧,雖可說學藝多年,因為懶惰,從未學好工尺譜基本功,只是一直念口簧。後來更因工作太忙而停了近8年,最近半年才臨急抱佛腳,再次操曲狂練。但因資質實在有限,所以進度甚慢,在此實需要感謝姚老師和我邀請的年輕名花旦王潔清小姐(多才多藝,亦是編劇家),和一眾樂師及陪我唱歌的同學們的無限耐性和指導。
今次演出源出自兩年多前,在「普樂藝會」的周年晚宴上,跟姚老師聊到當時剛落成的戲曲中心,我就表示極力鼓勵和支持我們曲社去申請一個演出檔期。出口容易,但辛苦了一班好同學,開始了漫長和艱辛的籌備過程。我需要對廣大香港市民道謝,戲曲中心的建築成本高達27億元,現在我們這些票友,竟可只花10萬元不到,就租到此世界級歌劇院,非常物超所值!戲曲中心的排期當然非常長,也有一定水準要求,但絕對接受業餘團體申請,開放度和使用率,都遠高於香港單車館!
港治疫成功 演出兩延期後終成功舉行
戲曲中心的建造歷史有點坎坷,亦有點爭議性。設計出自溫哥華華人建築師譚秉榮手筆,但不幸在2016年巡視工程時突然中風去世。後來劇院的英文名字「Xiqu Centre」,也曾一度引起激烈社會辯論。戲曲中心更有點生不逢時,2019年初正式啟用,開幕不久即遇上大型社會暴亂,到了2020年更碰上沒完沒了的疫情,大大影響整個演藝界。
我們的演出也幾乎以為告吹,結果兩度延期,超過一年時間,最後能成功舉行已算幸運,實需感謝香港治疫超成功。據了解,上演西方歌劇的紐約林肯中心的室內劇院仍未重開,但從5月起,就在室外搭了10個台舉行演出,有抄襲我們搭棚上演神功戲的嫌疑呢!
粵劇在2009年已被聯合國列為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更是香港和所有廣東人的文化瑰寶,非常值得保存和發揚光大。我一曲走天涯,今次唱了香港人最熟悉的《帝女花》之〈庵遇〉。《帝女花》當然是任白戲寶中之戲寶,亦是唐滌生先生的四大名劇之一(其他三套為《紫釵記》、《牡丹亭驚夢》及《再世紅梅記》)。《帝女花》原劇本出自清代崑曲劇作家黃燮清,後來由唐滌生改編而成。《帝女花》的故事感人,不止受到中國人歡迎,原來早在清末已傳到日本,且長期有演出此劇(但不知是以何形式,Kabuki還是Noh?)。據說,任劍輝和白雪仙兩位,在一次日本旅行中,偶然碰到此劇演出,從而啟發他們把《帝女花》帶回來,鼓勵唐滌生先生改篇成粵劇。
如此故事是真的(如有讀者認識白雪仙女士,請幫忙印證一下),實在非常傳奇。我認為此故事可信性頗高,因為早期的粵劇其實可算頗國際化,包容性也很強。粵劇的歷史不到200年,對比超過600年歷史的崑劇不算長,最有名的明代崑劇作家湯顯祖,跟沙士比亞是同一時期的人,且同在1616年去世。最初的粵劇演出方言其實並非粵語,而是所謂的古腔官話(又稱中州話),反而較接近北方方言。現代粵劇的改革歷史更短,都是始於1920年代的,主要推手為在香港土生土長,曾就讀聖保羅書院的薛覺先先生(白雪仙的父親白駒榮亦重要)。改革包括引進大量西洋樂器如小提琴、色士風,甚至結他等等,但亦有帶入北方的鑼鼓和北派表演藝術。樂曲方面加入大量豐富旋律的小曲,有些甚至來自西方,演唱方言改為主要粵語,男角從高八度音的子喉改為平喉(感激),亦開始容許女性參與演出,毋須全部女角用男生反串。薛覺先的劇團,也培養了多位著名劇作家,包括南海十三郎和稍後期的唐滌生等。
其實這批早期粵劇改革者都頗西化,不止薛覺先念番書,南海十三郎更曾是港大醫科生,唐滌生原名唐康年,滌生只是他英文名Dickson的譯音名字!唐滌生曾在非常洋化的上海讀書,除編劇,其他興趣包括畫西洋水彩畫和看荷李活電影。他們這批人的創作靈感來自全世界,並無特別國家和文化界限。當年粵劇流行地域非常廣,除粵、港、澳為中心點外,南洋以至北美和歐洲華僑,都以廣東人居多,所以各大老倌經常到全世界演出。李小龍爸爸李海泉為粵劇名伶,正因在1940年去了美國演出和避戰亂,李小龍才會出生於三藩市。
改革粵劇四大建議 助傳承創新
其實粵劇在今天的香港和廣東仍頗流行,我參與了之後才發現有那麼多的志同道合人士。除年紀較長人士外,喜見原來也有不少年輕的專業粵劇表演者和樂師,演藝學院和八和會館更是功不可沒。最近發現有些大老倌,甚至有專門開班教導只幾歲大的小朋友!
任何文化藝術都必須有生命,有傳承和創新,粵劇也當然不例外,需要更多新的好劇作。讓我大膽提出數個繼續改革的建議:
1.傳統曲牌如《秋江月》和《妝台秋思》等固然好聽,但我認為不應不停翻用。我建議每齣劇都必須創造一些新的樂曲。情况如百老匯劇一樣,無論Phantom of the Opera和Cats的歌曲有多好聽,Andrew Llyod Weber是不會翻用這些旋律的。但我的意思並非完全放棄非常優美的中樂pentatonic scale(五聲音階)和較簡單的harmony(和聲),其實我反覺得模仿交響樂團的現代中樂團有點不倫不類。但在中樂的音律基礎上,應該也有大量創作空間。
2.我絕對覺得中國戲曲的藝術性高於傳統西方歌劇,因為包含唱、念、做、打,絕非如西方歌劇般,主要演員只懂行來行去唱歌。所以我認為未來的粵劇應提升舞蹈、做手,以及我的至愛北派的佔比和重要性,給予觀眾更多的視覺享受。當然服裝、化妝、燈光和舞台設計亦非常重要。
3.現代人的生活習慣網上化和碎片化,是無法否認的事實。因此無論傳統粵劇藝術家多麽喜歡四小時長的現場舞台表演,我認為必須縮短表演時間至約兩小時,甚至編寫一些更短的劇目(不一定是折子戲)。近日我發現在疫情期間,八和拍製了一系列介紹粵劇各方面藝術的短視頻,是個非常好的計劃。但我認為連正式粵劇表演也應大量放到網上做推廣,粵劇的整個商業模式都需要重新考慮,從只靠現場門票、票友和政府資助,加上新的網上流量和收費模式。
4.最重要的是,中國包括香港,需要盡快開關,重啟正常的人民、文化藝術、學術、生意和外交旅遊。封關愈久,中國與全世界的隔膜愈加嚴重,加上中國互聯網並非完全開放,本已在惡化的美中關係,在切斷絕大部分實體交往後,情况變得更差,甚至更危險。
內地近月政策 似墮圍城受困心態
除此,一如我數月前的警告,中國切忌因封關而墮進圍城受困心態。近日所見的一些政策,就不幸有此味道。我再次提醒,不可因一棵樹而放棄整個森林,必須鼓勵中國企業(和人民幣),包括互聯網平台企業,盡快衝出國際。說什麼不想超越美國,只想超越自己,聽來有點道理,但其實誤解了中國互聯網企業需要走出國門的真正原因。互聯網就是最強大的新媒體,如中國全面放棄全球競爭,美國互聯網巨頭,更將長期壟斷全球傳媒和大部分人的腦袋,他們對世界的認知都是經過美國傳媒的五稜鏡。美國擁有絕對性的媒體控制,再加上中國無意放開資本帳,提升人民幣地位,所以才能支持美國無道的長期QE和其他不合理貨幣和財政政策。換作沒有超級傳媒控制權的古羅馬帝國,如此誇張的印鈔,可能早已引發金融危機!然後有了無限的印鈔權,才可負擔更誇張和極端的「9 Power Standard」軍事開支!
粵劇界只是整個社會的極小一份子,但亦是一個縮影。明年我們曲社又訂了戲曲中心作三場表演,老師幫我約了全中國最有名的花旦之一蔣文端女士與我合作。我誠惶誠恐,但當然非常興奮,只期望早日通關,明年能夠成功演出!
如能與全世界恢復通關,我甚至夢想我們曲社能遠征歐洲,在維也納黄金音樂廳(Goldener Saal Wiener Musikvereins)演唱中國粵曲!
中環資產投資行政總裁
[譚新強 中環新譚]
同時也有2部Youtube影片,追蹤數超過4萬的網紅李根興 Edwin商舖創業及投資分享,也在其Youtube影片中提到,《十大麻雀館點做生意? 你要知》相信是香港歷史上最詳盡關於麻雀館點做生意的影片。 第十: 香港麻雀館的歷史 第九: 麻雀館行業現況 第八: 麻雀館如何出牌? 第七: 麻雀館內設施 第六: 麻雀館規則 第五: 麻雀館員工如何分工? 第四: 麻雀館點賺錢? 第三: 麻雀館最大成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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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己任老師分享」
最近幾個月來不知道為什麼常常想起“楊小佩”,雖然知道她已經逝世三十多年,可是她的琴聲與最後一次跟她在一起的情景仍然常常出現在眼前。郭英聲說他生平拍的第一位女孩就是“楊小佩”,而“楊小佩”在那個年代,是與陳必先齊名才華洋溢的鋼琴家。 雖然她身材瘦小,但鋼琴在她手下卻像個玩具,第一次聽小佩彈琴,立刻被她的琴音迷倒,而更讓我注意的卻是她雙眼中透露出來的憂鬱與哀傷。今天在網路上不經意看到了這篇「遺言」,一眼就認出那位「佩吉·楊」就是楊小佩!她的故事可以為天下父母鑑!「遺言」很長,請耐心的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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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憐天下父母心和錯位的愛”
佩吉·楊,42,台灣人,台灣著名鋼琴家
這份遺言是根據我收到的幾盒錄音帶謄寫的,費時不少,是所有遺言中最長的一份,但完成後感到很值得。
寄磁帶的人是遺言中提到的那個被稱為 L 的人。
你好,親愛的先生或女士:
首先我非常感激你給了我這個能讓我說出自己生命中故事的機會。
我不想走,也不能走——這是我此刻最最想說的話。
此刻我對自己的生命已沒有太多的留戀,除了父母和我在音樂界和非音樂界的朋友,當然還有萊昂,我再也無法見到的法國戀人。
可是我的女兒尼娜才只有 9 歲呀!
我不敢想,她從此必須活在一個沒有媽媽的世界裡,這是何等殘酷的一件事啊!
我已經是肺癌晚期,本來就又瘦又小的身體經過多次放、化療現在已經脫了形,加上掉光了頭髮,你可以想象我的樣子有多難看。
我那樣注重外貌,愛漂亮,現在卻對自己的一切都無能為力了!
前天小尼娜來過了,她從看到我的第一眼就大哭起來,哭得那麼傷心。
我從她的哭聲裡可以聽出來,她實在無法接受這樣的媽媽,有可憐我的成分,有不懂,還有媽媽變成了這個樣子,她不知該對誰發火的憤怒。
我住在加州;今天早上,一個紐約的朋友打電話告訴我,說你在《紐約時報》上登了一個徵集臨終遺言的廣告,然後她小心地問我是否有這樣的需要,如有,她可以代勞記錄和郵寄。
我不知道你是誰,可是你這樣做真是夠殘忍啊!因為你活生生地把一個人不願意面對的死神提前拉到了面前。
你知道嗎?不論一個人病得多重,離死亡已有多近,他也不願真的相信自己會走,因為我們只熟悉活著時的一切,能看見的生活,而死亡畢竟是件多麼陌生的事!
但我又必須承認,把最後的話留下來對我又是一種多麼致命的需要!
我現在已經不能寫任何東西了,趁現在還能勉強發聲,就把留下的話在電話裡口述給了我在紐約的朋友 L,請她謄寫,然後代為轉寄給你吧。
我一生在台灣教過很多學生,他們當中很多都來了美國,我得病後他們能來的都來看過我了,他們的確都讓我感動,提醒我,在我不太長的生命裡有過他們的身影和關愛。
不過,所有這些人都屬於一個正式的社會的和朋友關係的層面,由於面子和種種其他原因,我一生中最私密的事,是不可能告訴他們的。
只有紐約的朋友 L 我才可以放心地托付。
我與她雖然只是在加州的那所女校裡偶然相遇,並且她還是我認識的第一個大陸人,按理我們之間該有很多政治和文化的偏見和隔閡才對,即使不是仇恨,可是她卻在我第一次見到她時就讓我知道,她是一個能夠讓我把生活裡最隱秘的事放心分享的人。
人真是太奇怪了!剛來美國時我只是泛泛地相信上帝,後來生活走入絕境時開始相信西藏密宗。
而遇到這個大陸來的 L,應該是上帝和佛祖的共同安排才對,讓我能將自己一生裡除了作為公眾人物之外發生的最刻骨銘心的經歷有一個寄托之處。
除了她,我真想不出還有第二個更合適的人來做這件事,看來,一些貌似偶然的事,其實早已埋伏了日後的必然。
下面的口述,我的朋友 L 無比耐心地用了三個晚上在電話裡陪著我完成了這個最後的心願,完成之後,我的病情加重,她飛來加州看我,並答應陪我走完最後一小段不長的路。
我出生在台灣一個很普通的家庭,父親在一家報館做編輯,母親結婚後就做了家庭主婦,五年內他們生了我和弟弟。
我很小時就對音樂有一種反常的癡迷和感覺,似乎那裡才是更值得進去探索的世界,充滿了不可言說的秘密。
父親送我去學鋼琴後,我才知道世界上最神奇的東西就是鋼琴。
我不需要任何人督促我練琴,我與琴的關係從一開始就與別的孩子不同,我坐上琴凳就不想再下來,直到我父母硬把我抱下來。
我 5 歲時得了全台灣幼兒鋼琴大賽的冠軍,後來在所有幼兒和青少年組的鋼琴大賽中都名列前茅,不是冠軍就是亞軍,每次得獎後,我都看到父母的極度喜悅,似乎他們卑微的社會地位瞬間得到了提升,我看到他們在接待親朋好友來祝賀的時候,臉上那種發自內心的驕傲。
他們總是對小弟說,你要向姐姐學,為我們這個家爭光。
中學還沒畢業,我就考上了法國國立高等音樂學院,拿到了部分獎學金。
為了完成整個學業,我父母決定全家移居法國,靠打工幫我讀完大學;他們賣掉了家裡所有能賣的東西,似乎不考慮是否再回來了。
看著父親忙著這一切時臉上的決絕表情,我已經感到了巨大的壓力;夜裡我獨自暗想,如果我失敗了怎麼辦?可是在父母和弟弟面前,我永遠是一個懂事、聽話和看似樂觀的女兒和姐姐。
後來我的一生都習慣了扮演這個不能改變的角色。
我們到了法國後租了一個便宜的地方住下,父母馬上開始在附近的中餐館和洗衣房找工做。
我每天去上學,進出典雅的貴族式校園環境,坐在精致華美的教室裡聽課、練琴,而我的父母卻在外面做辛苦低微的體力工,強烈的反差讓我心理上感到難以承受的壓力,我只有拼命地學習,忘我地練琴,不敢有半點松懈和歡樂。
我的父親一見到我總會嚴肅地告誡我要努力再努力。
看著由於勞累使他們日漸蒼老的容貌和過早冒出的白髮,我總有想哭的,如果是在台灣,他們並不需要這樣辛苦。
壓力太大時,我開始了抽煙,在法國,十幾歲的女孩子抽煙很尋常,但由於我父母對我的要求很嚴,這事我自然瞞了他們。
我在法國上大學二年級的時候,參加了當年舉辦的國際蕭邦鋼琴大賽,這是世界上鋼琴界最重要的大賽,父親眼睛裡那種只能贏不能輸的令人發抖的無聲期盼,使我緊張得只能靠拼命抽煙來鎮定自己。
不過,我在真正比賽時,一切都是另一番情景了。
我忘記了自己是誰,忘記了父母的存在;我感到我就是那個飄離自己祖國的波蘭人,他內心的悲苦和悵惘之情讓我產生了極為真實和強烈的共鳴,那些熟悉的旋律好像就是為我量身而寫的。
參賽前的緊張一掃而空,是蕭邦的靈魂拯救了我。
我獲獎後,最讓我難忘的是我父親臉上突然出現的奇怪而扭曲的表情,像哭又像笑,最後發出的聲音竟然是一種近似哭嚎的聲音,嚇得我全身冒出了冷汗。
過了一會兒爸爸才掉下了眼淚,正常地嗚嗚哭起來。
媽媽則用她那雙已經變得粗糙泛紅的雙手不停地擦眼淚,什麼話也沒說,或是說不出來吧。
只有我在法國剛開始讀中學的弟弟自然地表達了他的感情。
他高興而興奮地和我緊緊擁抱,說:
「姐姐,你太棒了,我愛你!」
在向我祝賀的所有人裡,當然有萊昂。
萊昂與我同校,是學大提琴的,高我兩個年級,大我三歲,他溫文爾雅、帥氣、有禮,尤其是他的微笑極具感染力。
我們是在校園裡的一個共同喜愛的角落認識的,我們不約而同地經常在那裡出現;剛來學校不久,由於壓力太大,我特別喜歡去那個安靜又美麗的角落尋找片刻的平靜,而他去那裡竟然也是為了同樣的原因。
萊昂的幽默和熱情讓我緊張的心情得到很大的放鬆;萊昂的父親是巴黎郊區種植葡萄的農民,很支持兒子對學習音樂的選擇,因此他很少有學習的壓力,只有對愛好的甘願付出,這讓我非常羨慕。
我們開始交往後,經常一起沿塞納河騎自行車去郊遊,有時也去他家。
有一次我帶小弟一起去他家玩,他的家人熱情地接待了我們,大家都很開心,萊昂的父母是很浪漫和熱情的人,他們當著我們的面跳舞和親吻,讓人感到特別放鬆,他們還為我們做了拿手的烤鵝,味道好得我這輩子也忘不了。
看得出,小弟很喜歡萊昂。
他聽從了我的叮囑,沒有把我和萊昂交往的事情告訴爸媽。
我們都知道,爸媽為了讓我在巴黎讀書付出了太大的代價,他們一定不會同意我在讀書期間因為交男朋友而浪費寶貴的學習時間。
終於,我以優異的成績從法國國立高等音樂學院鋼琴系畢業了。
為了報答爸媽的辛苦付出,我自然開始拼命地找工作,可是,一個中國人在法國找工作是很不易的,我忙了半年卻沒有什麼結果,最後我不得不決定回台灣的大學去任教,因為已經收到了好幾所學校的邀請,這樣我至少可以馬上工作掙到錢,待遇也不錯;而爸媽為了弟弟的學業,決定繼續留在法國。
在我離開法國之前的那個生日,萊昂忽然帶著一大把玫瑰來到我家,當著我爸媽的面向我求婚。
我也第一次告訴了爸媽,我和萊昂已經認識了很久,互相很了解了;萊昂當即表示,他會一生愛我,並為此願意和我一起去台灣生活,他說他可以在那邊教法文和大提琴,只要能和我在一起。
他還說他的父母已經同意了他的選擇,因為他父親當初就是為了和他母親相愛而從比利時的城市來到法國鄉村的。
我父母當時感到非常意外,半天沒有說什麼,然後就是尷尬的沉默。
萊昂難過地離去之後,爸媽才對我說,他們是不可能同意我和這個法國小伙子結婚的。
爸爸很嚴肅地對我說,法國人雖然很浪漫,會送花和說甜言蜜語,但這些都太不實際,不是過日子必須有的;他們還說一看萊昂就不是會過日子的人。
我從小一直是父母的孝順女兒,又是老大,從未頂撞過父母一次,所以我能有的唯一表示就是沉默。
爸爸接著又說,我現在是台灣的著名鋼琴家了,這都是他和媽媽為我做出了巨大的犧牲才成為可能的,所以我的婚姻必須由他們為我考慮和決定。
那天晚上我幾乎崩潰,僵直地躺在床上,感到自己就要窒息死去。
萊昂是我一生裡唯一真正欣賞我,讓我感到自己存在的價值和讓我第一次體驗到愛的甜美滋味的人。
我從小在父母極為嚴格的管教下生活和學習,對生活裡的其他事情知之甚少,而萊昂為我推開了一扇窗,讓我看到了生命中的種種美好和愛情的美麗,還有自由和屬於個人的追求,這些都是我過去不可能知道的。
和萊昂在機場告別時,我泣不成聲;雖然他一直不懂我的父母為什麼要反對自己已經成年的女兒的婚姻選擇,但還是說他可以理解他們是為了我好。
這話不聽還好,一聽我幾乎當場昏倒。
為了我好?我情願不要所有已經得到的學位、獎項,以及一切的一切,只要能和萊昂在一起過屬於我自己的生活。
可是我沒有勇氣反對我的父母,從來也沒有過,那是萊昂永遠也不可能理解的。
那是中國父母與子女之間在幾千年裡形成的比法律還要嚴厲的無形的約定和永遠也還不清的沉重心債。
回到台灣後我很快就開始了工作,多所一流大學的音樂系聘我去任教、當系主任,待遇也都相當優渥。
此外,我在業餘時間也招收學生,收費自然也不低。
那時,我與另外幾個留洋回來的音樂人被稱為台灣音樂界的三大才子。
來找我教鋼琴的人很多,多是家長陪著自己的孩子來的,這些孩子有的具有一定的音樂天賦,更多的卻是父母的一廂情願和為了自己早年失落的自我實現;而這些孩子是我最不喜歡教的,因為他們學起來總是心不在焉。
那時的我和萊昂分手後,心情原本就不好,所以教起這些對音樂沒有感悟的孩子來,忍不住就會大發無名火,有時,下課的時間還沒到,我心情不好就徑自提前走了;家長們從不敢當著我的面有意見,下次還是會恭敬地把孩子送來。
他們都是慕我的名而來,大概都在說服自己接受藝術家的情緒化表現吧。
後來,我喜怒無常的表現大概傳到了我在巴黎的父母那裡,因為他們的來信裡提到了讓我要嚴格自律,因為我是中國人,不能把法國人的自由散漫之風帶回祖國和工作中去。
回到台灣後,萊昂經常給我打電話安慰我,關心我在台灣的生活,可是他聲音裡的失望我完全可以感覺到。
他也來台灣看過我一次,只一次那一次,我幾乎又想放棄一切與他回法國去,忘記生活裡的一切。
當萊昂了解到我是不可能違背父母的心意時,他眼裡流露出的失望如同一把刀扎碎了我的心。
我恨自己,可是結果還是必須向父母妥協。
回台後我生日那天,萊昂從法國定製了一盒紅玫瑰,用航空快遞發送給我。
其實,他完全可以在台灣訂購,但他從來不那樣做,似乎那是不一樣的兩件事。
幾年後,我們的聯繫隨時間的流逝減少了,但是每年我過生日,無論我是在台灣的七年當中還是後來去了美國並結了婚,他都會無一例外地在我生日的當天或提前一天用航空快遞給我一盒象徵永恆愛情的紅玫瑰。
我們分手後的 20 多年裡,他竟從未遺忘過一次。
我回到台灣的第二年,大概是怕我和萊昂藕斷絲連吧,我父親迫不及待地托在台灣的熟人為我介紹了一個台灣的知名商人黃先生,說是介紹,我又怎麼可能拒絕呢?
黃先生一開始對我很感興趣,鍥而不捨地追求我,每天在我教書的校門外面等我一起去喝咖啡或去吃飯。
我知道父母一生為了我不容易,希望我能嫁給一個有錢人,後半生就可以生活無憂了。
而且他們也認為,依我在台灣的聲望,完全有資格與有錢有地位的人攀親。
他們前半生為了培養我,吃了太多的苦,窮怕了,因此我不嫁有錢人是說不過去的。
我知道,感情於我已經是奢侈的事了。
想到此,想到今後的生活,想到萊昂,我開始拼命抽煙。
和這個黃先生在一起,感情自然談不上,但他至少還不讓人討厭。
和萊昂分手後,我就不再奢望能有與他相同的戀愛經歷了。
既然父母竭力促成,我又沒有什麼拿得出去的理由反對,心如死灰的我也就無所謂了。
為了對得起父母,我在認識黃先生三年後和他結婚了。
萊昂知道後祝福了我。
我用蹩腳的法文寫信給他:
「從今以後,我活著與沒有活著已經沒有什麼區別,我也不在乎了。
你趕快找個好姑娘結婚吧,我們今生有緣無分,我身不由己,但我下輩子一定會去找你的,無論如何也不會再離開你!」
婚後不到兩個月,我的先生就第一次打了我。
那次只是因為我說我有課,不能和他一起去他父母家吃飯。
他下手很重,我半天都不敢相信到底發生了什麼。
雖然他之後很低三下四地道了歉,但是不久就有了第二次,似乎是打順了手。
台灣男人打女人就像是打自己的一件物品;總之,婚後的他很快就變成了另一個完全不同的、令人可怕的人。
其實,在我們去巴黎度蜜月的時候,我因為忍不住和過去的朋友一起抽了一支煙,站在一邊的他臉色已經陰沉下來了。
我再也無法專心教書和上鋼琴課;我變得易怒,無端地恐懼,甚至會為了小事而歇斯底裡。
就在這時我發現自己懷孕了,我沒有太多猶豫就去醫院做了墮胎手術,事先沒有告訴我先生。
但他很快就知道了,他和他的家人一直想要兒子,因為他是獨子;那一次他把我打得最重,似乎要打死我,我高聲喊叫,並威脅說要報警他才住手。
隨後我離開了那個位於台北的大宅,住到了朋友家裡。
有很長一段時間我無法工作,因為身體和精神的原因,我不敢告訴在法國的父母,怕他們傷心。
但還是有人告訴他們了,也許是我先生或他的家人吧。
總之,我父親為此專門回了一趟台灣,我們進行了一次不愉快的談話。
我告訴他我要離婚,他卻說這事讓我想都不要想,為人妻後要先學會忍耐,還說他也打過我母親,但現在他們還不是很好地生活在一起嗎?
我聽了他的話無比悲哀,一字一句地告訴他說,如果不讓我離婚的話我很可能會自殺。
爸爸的臉色立刻變了,他閉上了一會兒眼睛,睜開後終於勉強地點了一下頭。
我又告訴他,離婚後我很想去美國繼續學習,修個鋼琴碩士,父親當時沒說什麼,是直到臨回法國之前才同意的。
他在台灣那些日子又忙了些什麼我不太清楚。
我的先生開始根本不同意離婚,認為丟了他家的臉,可是由於我的堅持,他最後還是不得已同意了。
我一拿到離婚書就飛去了加州。
到了加州,我聯繫了一所著名的私立女校,該校的音樂系非常好。
由於離開學還有一段時間,我便和一個定居加州多年,我在台灣的一個中學同學一起到各地去旅遊。
由於我回台灣後開過多次鋼琴巡回演奏會,加上幾年教授鋼琴課的積蓄,除去寄給父母的錢,我還存下了一些,可以供自己讀完碩士。
我終於開始了全新的生活,感到特別開心。
從那時拍的照片看,那是我的心情和氣色都是最好的時期,有一張照片是在納帕谷(NapaVally)的葡萄莊園品葡萄酒時照的,我做了個鬼臉,樣子很是滑稽可笑。
一天,父親從法國打來電話說,他有一個定居舊金山多年的老朋友俞老伯要見我,並給了我他的電話號碼。
很快我和俞老伯聯繫好在舊金山的漁人碼頭吃午飯。
和俞老伯同去的還有一個叫威廉的體態微胖的中年男人,俞老伯介紹說,威廉在美國出生,他的父母是他的朋友,也是台灣人,還說威廉是個律師,在舊金山有自己的律師事務所。
我立刻猜到了這次飯局的目的,但是由於那個叫威廉的人普通話說得不好,甚至有點好笑,我對他既沒有什麼好感也沒有太多反感,總之,對他沒有任何感覺。
不久,威廉開始給我打電話,約我出去吃飯。
我很猶豫,因為我並不喜歡他,也因為第一次婚姻的陰影還在,因此本能地不想這麼快就再次進入另一個關係。
我多次找借口婉拒了威廉的邀請。
沒想到,我的拒絕似乎刺激了他男性追逐獵物的欲望,他一次次地送花給我,並在我生日那天(大概是從我父親那裡知道的)給我舉辦了一個很大的派對。
那次先是威廉自己打電話給我,緊接著是俞老伯,都讓我一定要去,我實在不好推卻,就和俞老伯一起去了。
來賓都是威廉的同事和朋友,還有不少美國人。
我剛一出現,他們所有人就向我歡呼、吹口哨,大喊生日快樂,似乎我和威廉已經是很熟的關係了。
正當我有些不知所措的時候,威廉當著所有人向我走來,一只手很隨意地放在我的肩上,另一只手遞給了我一束黃色的玫瑰,大家再次歡呼的時候,我感到自己已經掉進了一個套子,無法出來了。
吃完了巨大的蛋糕,威廉請來的樂隊和歌手開始表演節目,大家開始喝酒,交談,俞老伯剛一提出要先回去時,我立刻也跟著他出來了。
威廉先送俞老伯回家,然後送我回家,那時,我已經在那所女校附近租了一處公寓住下。
威廉一路上問了我開學的時間和要學的課程,然後告訴我說那是一所歷史悠久的女校,在加州和全美的名聲都不錯。
臨告別時,他說我缺什麼可以告訴他。
我謝了他,說自己什麼都不缺。
我剛一到家,就看到萊昂從巴黎寄來的紅玫瑰。
“親愛的 Peggy,只要世界上還有玫瑰,你就永遠活在我心裡。”
他在卡片上寫道。
看著屋裡的黃、紅兩色玫瑰,我突然哭得很傷心,卻說不清是為什麼。
開學的前幾天,我去學校報到,卻被告知已經有人為我交了全年的學費並辦好了所有的手續。
我知道這一定是威廉幹的。
回家後,為了求證我第一次給他打了電話,果然他承認是他為我辦的所有事,並告訴我說,他還有一個禮物要在開學前送給我。
第二天一早,他打電話讓我下樓來,我來到樓下的門口時,威廉輕按喇叭,我抬頭看見一輛紅色跑車停在不遠處,威廉正坐在裡面沖著我笑。
俞老伯幾次來電話詢問我和威廉的情況,不必說了,他背後必定是爸爸的多次催促。
三個月後,爸爸終於忍不住,親自打來了電話。
「小妹,你要懂事,爸爸是經過了解才介紹威廉給你的。
他父母人很好,我們中國人的歸宿只能是和中國人在一起生活,我知道你是不會辜負我和你媽的一片苦心的,因為你從小就懂事,就孝順,知道心疼我們……」
怎麼辦?我茫然了。
威廉的父母是早年從台灣移民來美的,威廉在舊金山出生,雖然在美國長大,受的是美國教育,但他依然傳統,每星期必去看望一次住在舊金山唐人街的父母。
他似乎比我前夫直率,也更懂禮貌,嘴裡“請”“謝謝”說個不停,家暴的可能應該不存在。
但我對他實在沒有什麼感覺,除了感謝。
我想,既然再遇到像萊昂那樣的人今生已是不可能的事,干脆就徹底放棄幻想,再賭一次吧,萬一比上一次好一些呢?如果我不接受威廉,爸媽能輕易同意嗎?為此猶豫煩惱了幾個月之後,我再次向父母屈服了。
誰讓我是老大,誰讓我欠了已經年邁的父母那麼多的情債,誰讓我今生必須做一個孝順聽話的女兒,即使不願意也只能服從呢?
婚姻於我就是那麼回事了,只要我有鋼琴可彈,有音樂陪伴就行了。
我心情一旦煩躁或緊張我就一定會去彈琴或抽煙,我喜歡在那種時候彈德彪西的曲子來放鬆自己;那個外國人的內心有一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美,每當我的手指與鍵盤把那種美釋放出來以後,我就會感到舒暢無比。
我經常感到看得見的生活只是虛幻的,唯有音樂裡的世界才是最真實的。
我和威廉的婚禮是在舊金山派拉蒙大飯店舉行的,那天來的客人很多,有威廉的家人和他們在美國的幾乎所有的中國親友,還有威廉的美國同事和朋友。
威廉當著所有賓客的面吻我,沒人知道的是,那一刻,我只是把他幻想成是萊昂。
在每一張來賓的請柬上是這樣寫的:
請於某年某月某日前來參加威廉·陳,律師,和佩吉·楊台灣著名鋼琴家,19xx年__________國際蕭邦鋼琴大賽冠軍得主的婚禮,地點是……
萊昂再次誠摯、大度地祝福了我,同時坦承他非常嫉妒我,不過他說我的幸福就是他的幸福;我不記得聽過任何中國男人說過這樣的話,無論對誰;我的父親沒有過,我的前夫更沒有。
他們都把自己的需要說成是為了我好,主觀地將其變成了我的需要。
婚後,我們住在灣區離我後來讀碩士的那所女校不遠的一處半山上的大宅子裡。
那裡是富人居住的地區,風景很好,空氣清新,樹木蔥郁,可以看到不遠處的海灣。
威廉每天早上去上班後,我就在家裡練琴。
不久我就發現,威廉雖然出生在美國,可是他和許多台灣男生一樣,生活能力很差,幾乎事事需要我為他準備,比如早上起床後我要給他把漱口水和牙膏準備好,然後給他把當天要穿的衣服和領帶拿出來也準備好,最後他臨出門時,我還要把他的公文包遞到他的手裡。
作為家裡的長女,我從小在家習慣了幫助父母做各種事情,包括照顧小弟的生活,所以一開始也並不太在乎為他做這些事。婚後大約三個月,我發現自己懷孕了;威廉似乎很高興。
懷孕期間,我基本上是一邊學習,一邊自己照顧自己;威廉在那段時間裡總愛和同事晚上一起出去,回家很晚,回來就睡了。
半年後,我開始感到我們的生活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卻又具體說不出什麼來。
我告訴自己忍忍吧,婚姻也許就是這樣無趣,至少威廉沒有家暴行為。
臨產那天,威廉在外出差,是我自己開車去的醫院,女兒出生時他不在我們身邊,我當時也沒有想太多,因為我們之間從來也沒有愛的感覺,所以也就不會有太多的抱怨和遺憾。
有了尼娜之後,我便暫時休學在家裡照顧她,雖然那時家裡也雇了一個人幫忙。
威廉喜歡逗尼娜玩,他給女兒的笑臉顯然多於給我的。
音樂世界的美和現實生活的平庸之間形成的巨大反差開始讓我感到崩潰。
有一次,我在琴房裡一天都沒有出來,彈琴彈得忘記了一切——我全忘記了我為人女兒,為人妻,為人母的事實。
從琴房出來時我已經有些恍惚,是尼娜的哭喊聲把我重新帶入了現實。
萊昂知道了尼娜的出生後,給她寄了幾件法國的嬰兒服,這似乎引起了威廉的不悅。
他把包裝盒拿起看了一下,並沒有問寄東西的人是誰,然後放下就走了。
不久我過生日,萊昂又照例從巴黎給我寄來了玫瑰。
我從來都不想拒絕萊昂的生日禮物,因為他是我生命裡唯一能提醒我有著另一種男女感情存在的可能性的人。
我們分手已經 7 年了,他後來和一個學提琴的女孩結婚了。
他說他的妻子能夠理解他給我寄花的事,因為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過去,她也有,她甚至把她過去的男友請到家裡三個人一起吃過飯。
可是威廉不是法國人,他骨子裡仍舊是個台灣男人,只不過嘴裡說的是英文。
他並沒有能力理解或接受我曾認識萊昂這個事實。
那天快遞員來送花時我在琴房裡,是他開的門。
他把那盒花扔在了我門外的地上,打開後花瓣掉落了許多……
我把花拿進琴房後,迅速點燃了一根煙。
尼娜三歲的時候,我送她去上幼兒園,就在我上的那所女校裡,而我也開始繼續攻讀鋼琴碩士的學習。
記得那是一個星期六的下午,我和威廉一起開車送尼娜去她爺爺奶奶家。
回家的路上,威廉很平靜地告訴我說他愛上了別人,是他律師事務所的秘書,一個中美混血女孩。
他說他們已經在一起很長時間了,現在想搬到一起去住,問我是否同意。
我聽後沒說一句話,到家後也沒有,我把自己關進了琴房,立刻又點上了一支煙,我還能說什麼呢?
他們已經在一起很久了——多久?一年還是兩年?
我同意與否難道還有任何意義嗎?他那樣平靜地說給我聽,其實只是通知我罷了。
幾天後,他開車把他的被褥和常用衣物都拿走了,之後就很少回家了。
尼娜不停地問我爸爸去了哪裡?我先是說他出差了,後來實在沒辦法了就說你自己問他吧。
威廉對自己的女兒還是有感情的,沒過多久他就打電話來找尼娜說話了。
尼娜告訴我,爸爸說他以後不回這個家住了,他住在另外一個家裡,還說周末可以讓媽媽送我過去住一天。
我聽了幾乎昏倒——讓我親自把女兒送到他和那個混血女孩住的地方去,天下還有比這樣的侮辱更令人窒息的嗎?
可是,我竟然這樣做了,因為我沒有選擇!
孩子要見她爸爸,我不能不讓她見,她還小,不能沒有父愛。
第一次開車送尼娜去他們住的地方時,一路上我一想到自己在做什麼就幾乎要發瘋。
我的手幾乎無法握緊方向盤,可是我又必須克制自己,因為車上還有孩子。
在一個高檔公寓的樓下,威廉和那個混血女孩看見了走下車子的尼娜就一起迎了上去。
尼娜剛一看見她爸爸就呼喊著跑過去,威廉則立刻把她抱了起來。
我沒有下車,握著方向盤的手在不住地抖,威廉抱著尼娜走過來,說請我第二天下午 3 點過後來接女兒。
我沒有看他,沒有任何表示,也沒有說什麼。
直到尼娜看到我的車子發動起來要走了,才忽然大聲地喊了一句「媽咪,我也愛你!」
我的眼淚立刻奔湧而出,一路上幾次遮住了視線。
那個混血女孩比我年輕和高大,更比我豐滿和性感。
我在這樣的屈辱中生活了兩年,沒有告訴俞老伯,更不敢告訴遠在法國的父母,雖然不是我的錯。
這次婚姻是一次更慘的失敗,比第一次更糟。
為什麼我在外面是個被人羨慕的對象,風光無限的著名鋼琴家,小巧玲瓏的身體被一頭滑順飄逸的披肩長髮包裹著,卻在兩次婚姻裡都被拋入無法啟齒的恥辱境地?
我開始沒有節制地瘋狂抽煙,有時一天兩三盒。
我也盡情地酗酒,反正沒有人看見。
然後我開始借瘋狂地彈琴發洩我無法壓抑的憤怒和屈辱,自責和無助。
我一個人在空蕩蕩的大房子裡,內心無比恐懼過,歇斯底裡過,失態地吼叫過,瘋狂地奔跑、狂跳過,也激烈地摔過不該摔
的東西。
那天我坐在琴房裡忽然醒悟到,我其實一直都戴著雙重面具在生活,很累很累,從小到大,從內到外,從單身到結婚。
只有和萊昂在一起的短暫時間內我才做了回自己。
那真是個陌生的自己,但卻是個美麗和幸福,自由和快樂的自己。
那個自己後來再也沒有出現過。
開學不久,我報了一門美國文學課,是該校英文系的招牌課,教課的女教授畢業於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頗有名氣。
那天我趕去上課,車開進校門後沿著長長的林蔭道翻過一個個減速板緩慢地行駛著,然後看到一個年輕女子背著書包獨自在旁邊的小路上走。
我第一次上課時見過她,一看就知道是大陸來的。
那次上的是大課,人多,就沒和她打招呼。
這個學校的中國學生很少,從大陸來的更是少之又少。
我將車開到她身邊,搖下車窗,請她上車一起去上課,她略顯猶豫後就同意了。
我們互相簡單地介紹了自己,我得知 L 是從北京來留學的,在英語系的寫作專業讀碩士。
我問她為什麼來美國讀寫作,而不是其他專業。
她一愣,然後說只是因為喜歡,沒有別的原因,我忽然從她那裡感覺到一種久違的、熟悉又陌生的東西,一種接近真實的東西。
在幾乎所有人面前,我一直要求自己表現出一個活潑、開朗、友好,值得別人羨慕的知名鋼琴家的形象;我只穿剪裁合身的衣服,牛仔褲或燈芯絨褲,上身總穿小西服,再配一頭滑順的披肩長髮,使我看上去精致、活潑又可愛。
其實呢,我的身體很瘦小,遺傳自我父親,我知道威廉不喜歡我這樣沒有脂肪不性感的身體,還好,我的外表的確很吸引人,加上我開著紅色跑車和自身的知名度,我總能從別人看我的眼光裡讀到羨慕甚至是嫉妒。
可是在 L 的眼睛裡卻沒有這一切,她的眼睛純淨安祥,似乎只活在自己的內心世界裡。
如今什麼樣的人專門學寫作呢?就是不為畢業後工作出路考慮,只為了內心的追求非學不可的人。
我當然知道,只有這樣的人才是可以信任的,因為寫作和音樂都是對內心世界的追求,都是追求真實的感覺。
我了解那是什麼,它不會欺騙你,就像音樂一樣可靠。
我開始給 L 打電話,問她有什麼需要我可以幫助的,她剛來美國不久,人生地不熟,沒有車,租住在一個廣東人家裡。
她總是說她很好,什麼也不需要。
又是一個星期一,我開車去上美國文學課,那時的我必須用課業來平衡我業已失控的情緒化生活。
前一天發生的令人羞憤的經歷,仍在不斷挑戰著我忍耐的極限。
前一天是星期天,我照例從威廉那裡接回了尼娜,回家的路上,那小姑娘竟然對我說,她想要和她爸爸及那個混血女孩住在一起。
我的手開始握不住方向盤了,因為是下坡路,我只好強忍著把車停在了路邊,我壓下心中的大怒問她為什麼。
這個已經 5 歲的胖女孩直言不諱地說,因為爸爸比媽媽高興,能陪她去不同的地方玩,那個她叫做傑西卡的阿姨也不像媽媽,因為她不抽煙,也不愛發脾氣。
說完了,她才覺得好像有些不對,偷偷地看了我一眼,低下了眼睛。
我什麼也沒說,麻木地楞了好半天才把車開回家。
我給尼娜做完晚飯後就把自己關在了屋裡,我不想讓她看見我沮喪的樣子。
我不能相信我唯一的女兒竟然也開始嫌棄我了!
我完全失去了生活的重心,感覺整個世界都已經拋棄了我,可我卻不能對任何人說!
我把車開進校園後,立刻看見 L 正沿著布滿尤克利樹皮的小道上向教室方向走著,看見她安靜的身影,我忽然產生了想要痛哭一場的衝動。
她不是我的父母,不是我的學生,不是台灣人,不是名人,不是任何我必須顧及面子等因素而必須在其面前表現某種特定形象和展現特定表情的人;雖然她只是個陌生人,還是一個大陸來的陌生人,卻是一個最可以信賴的人。
我請她上車時,就感到自己必須做一件事了。
我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灣區最好的心理醫生也對我無能為力,因為這些美國人怎麼可能懂得中國文化裡的那些東西,尤其是那些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東西;那些東西可以讓人去死,但看上去卻有著風平浪靜般的無辜。
西方人最不理解中國人的地方就是“忍”了,雖然他們可以很專業地不去問我為什麼要忍,但是他們臉上一個一閃即過的眉頭微蹙,已經正確無誤地洩露了他們的好奇心。
對一個西方人袒露自己的隱私和內心,絕對不是件容易的事,我一直不喜歡那些貌似能專業地幫助你的人,盡管有人告訴我在美國找心理醫生必須像買東西一樣“shoparound”,我卻沒有碰到過一個讓我感到滿意和對頭的人。
我把車停在通往英語系的小徑轉彎處,不再往前走了,L 有些吃驚,因為馬上就要上課了,我不說話,只是呆呆地坐著,看著窗外,L 畢竟是性情中人,她什麼也沒問,就陪著我一起靜靜地坐著。
無聲勝有聲的理解在關閉了車窗的車子裡如同慢板的音樂在回蕩。
忽然,始料不及地,我突然就痛哭起來,就像山洪終於沖毀了堤壩;我哭得那樣失態,那樣盡興,那樣不顧體面,那樣舒暢,絕對是我一生中從未有過的一次。
L 沒有勸我一句,甚至連一句話也沒說,只是默默地陪著我坐在那裡。
她遞紙巾給我時,輕輕地拍了一下我的手臂,這正是我所需要的全部。
我終於哭累了,掏出一支煙,舉了一下向 L 做了個歉意的表示,搖下車窗後就大口地抽起來。
接下來我開始平靜地,毫無顧忌地對她講起了我真實生活裡的一切:
我的累,我每天人前的千般風光,背後的萬般無奈和偽裝,我的無法訴說的屈辱和感到再也無法繼續下去的忍耐。
我告訴 L 我不想離婚,不僅因為女兒太小,也因為我對威廉還有著僅存的一點希望,我不敢對這個沒有男人的家的未來做任何想象,雖然挽回的可能似乎已沒有了;但是,我為挽救這個家做了任何事情嗎?沒有。
我的身份和習慣只能讓我除了逃避就是忍耐。
我甚至托人花錢找到了一位剛剛來到洛杉磯的藏傳佛教的密宗大師,請他為我看命理和婚姻歸宿,那位大師說,我和威廉的緣分還沒有完全消盡,所以我才會痛苦不堪。
我也告訴了 L 我在家裡如何瘋狂地酗酒,之後再更瘋狂地彈琴,尤其是在彈德彪西的曲子時,總會產生各種幻覺,鋼琴的正前方會經常出現恐怖的有著中國面孔的鬼怪,猙獰可怕,然後我就會更拼命地彈,似乎在與這些魔怪決一死戰;L 一直都沒說什麼,只是不時地點一下頭。
那天我們都沒有上成美國文學課,我請她陪我一起去幼兒園接尼娜,然後去我家吃晚飯,她同意了。
尼娜似乎很喜歡 L,但是問我為什麼這個阿姨不太愛講話。
晚飯後我送 L 回家,返家的路上,我突然感到經過今天突發的感情宣洩,我輕鬆了許多,而 L 在經歷了這一切之後,看似並沒有什麼特別吃驚的反應,她是一個安靜的人,但是我知道寫作的人內心都是不安靜的;她的平靜讓我對自己的突然失態感受不到一絲一毫的尷尬和歉意,就像一個孩子對母親大鬧一場之後,累了,然後就理所當然地睡著了一樣。
我一生裡還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真是太奇怪了。
5 月份到了,我和 L 都是那年夏天畢業的。
L 邀請了她班上的同學和幾個朋友參加了我在音樂系小教堂舉行的畢業演奏會,我演奏了最喜愛的德彪西的作品。
演奏會很成功,那一次,我彈琴時可怕的魔鬼幻象沒有出現。
L 畢業後去了紐約另一所學校繼續讀研究所。
她走後,我又去拜訪了那位西藏的密宗大師,這一次他說我和威廉的緣分已盡。
我們終於離了婚,尼娜歸我撫養,那時我的父母已經知道了所有的事。
他們之前曾讓俞老伯勸過我,但是因為威廉明顯是過錯方,他們也只得接受了現實。
從爸爸在電話中的聲音裡我聽得出,我第二次婚姻的失敗對他的打擊很大。
那年夏天我帶尼娜回了一趟台灣,然後去了法國,爸爸媽媽和小弟第一次見到了尼娜。
那次我吃驚地看到爸媽更加蒼老了。
回到加州後,我申請了去斯坦福大學讀鋼琴演奏的博士學位。
我再次想要開始全新的生活,我賣掉了威廉留給我和尼娜的房子,然後搬進一所公寓去住。
我把賣房子的錢都寄給了在法國的父母,讓他們改善生活,並幫助小弟上一所好的學校。
每天我去幼兒園接尼娜時,經常碰到一個叫雷恩的中年美國白人,他是去接和尼娜同一個班的兒子馬克,有時到的時間早了一點,我們就會聊上幾句。
慢慢地,我發現他似乎開始對我感興趣,總是談起他自己的事情。
他居然是個精神分析醫師,正在和自己的畫家妻子分居。
後來,他逐漸對我就像有了依戀之情,總給我打電話,把自己的一切都講給我聽。
我有些不知所措,但是想到也許他和我一樣,生活裡需要一個可以真正交談的人,我想起了 L 那時對於我的重要,就讓自己耐心地充當一個傾聽者。
可是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我們一起帶著各自的孩子出去玩過幾次之後,雷恩開始向我求愛了。
我不知道我對他的感情到底是什麼,雖然與前兩個丈夫都不同,但似乎也沒有足夠而明確的愛的成分,和我對萊昂的感情仍舊是很不同的。
可是,就在他剛對我說過他準備和他的妻子離婚後就和我結婚沒多久,他竟然又莫名其妙地開車去找他已經離開加州的妻子!他在電話裡毫無歉意地對我說,他對他的妻子還有留戀。
他說這話時的語氣平靜得就好像在告訴我,他剛在超市買了幾個做晚飯要用的青椒。
我終於明白,自己再次掉進了一個陷阱,我無法不責問自己,是否今生就不該再和任何異性有任何關係了呢?為什麼所有父母滿意的人都不愛我,而我似乎也不再有能力去愛任何人了——除了萊昂,那個我心裡永遠的痛和回憶?我暗自發誓,今後再也不去碰與感情有關的任何人和事,只需專心讀書,好好培養尼娜就行了。
大約和 L 分別一年後的一個晚上,我毫無緣由地突然想起了她,也不管當時是幾點了就撥通了她的電話。
紐約那邊正是凌晨,L 被我吵醒後,不但沒有怨言,反而很高興,我們一聊就聊到了太陽升起,至少有三四個鍾頭。
我告訴她我的所有近況,包括我正在斯坦福讀博士以及和那個精神分析師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關係。
我也沒有忘記告訴她,萊昂依然每年在我生日那天給我寄來新鮮的紅玫瑰。
我是在讀博士第二年的時候開始時常感到胸悶的,早晨起來還經常會咳嗽幾聲,但我一開始並沒有太在意,我知道自己近些年來抽煙很凶,所以盡量減少了抽煙的次數;可是不久以後我就第一次咳血了。
在醫院,那個高個子的猶太醫生拿著 X 光片告訴我說,我需要面對一個很殘酷的現實——我被確診得了肺癌,並且已經是晚期。
聽了醫生的這些話,不知為什麼,我心裡竟然感到一種意外的平靜,似乎早就知道那只是個早晚都會來,命裡已注定的結果,躲是躲不過去的。
從醫院回到家,離要接在附近上小學的尼娜還早。
我不顧一切地又抽了兩支煙,以便冷靜下來做比較理性的對身後事的安排。
不抽那兩支煙,我肯定會握不住筆的,我在一張紙上列出了下面這些需要做的事情:
1.此生需要感謝的人名單
2.以自己的名義捐一筆獎學金給法國高等音樂學院
3.捐一架鋼琴給自己獲得碩士學位的女校
4.對尼娜今後的生活和未來的安排
5.對父母和小弟的安排
幾天後我就開始了例行的放化療。
我的爸媽知道後,立刻就從法國趕來了,雖然我前年才去法國看過他們和小弟,可是再見到他們第一眼時,我幾乎完全認不出了。
我的爸媽在知道我得了癌症之後的短短幾天之內一下就變老了!
他們辛苦了一生培養出來的女兒在 42 歲時就要走了,他們注定要經歷白髮人送黑髮人的人間悲劇了!
我在爸爸枯黃的皮膚裡和額上那些深深的皺紋裡,在讓人不敢正視的深陷的淒哀的眼神裡,看到了一個父親對生活最深的失望。
我知道,我的兩次婚姻已經讓他的自尊飽受折磨,而現在我竟要用生死離別來對他們做最後的摧殘!
上天,這一切又怎麼可能是我的本意呢?我為什麼無論做什麼最後還是會傷害我的父母——為我付出了一切一切的父母呢?
深夜,我一個人躺在寂靜的病房裡,雖然身體被放化療蹂躪得幾乎不屬於我了,心裡卻澄淨極了。
我清楚地知道我此刻和世界上所有得了絕症的人一樣,剩下的日子就是面對並不會起什麼作用的例行治療,繼續忍受不能忍受的痛苦,毫無招架之力,然後就是應對一撥又一撥前來探望自己的人們,勉強地和他們說幾句話,感謝他們,然後那一天就終於來了。
人到了這種時刻,對死亡的恐懼其實已經消失,既然不能改變它的必然到來,為什麼不像能迎接春夏秋冬一樣,坦然跟它走呢?
誰說從幾十年生活的重壓下解脫出來就一定是件壞事呢?
我在台灣教過的學生很多都在美國深造,他們大都已經來看過我了。
我知道自己的身體已經縮小了很多,人瘦得脫了形。
他們看見我的第一眼,大都是露出極度意外的神情,接著就是讓人難以忍受的悲傷和憐憫。
在和我握手時,我可以感到他們的手無一不在微微顫慄,因為我那雙曾經讓我一生獲獎無數的靈巧的手,現在已經枯萎成了一個老太太的手,只剩下一層皮和嶙峋的骨。
當清楚地知道和所有這些人的見面是人生的最後一次時,那種感覺是難以形容的;好像一切都是在夢裡發生的,生活和活著本身就是一個不可確定的事實,為什麼人來了又會消失?我感到看見的一切面孔似乎那樣地不真實。
再仔細想想,一生裡真正真實的東西除了音樂和萊昂之外,還有什麼呢?一切都是過眼雲煙,一點也不假。
萊昂知道了我的情況後堅決要來看我,可是我也堅決地拒絕了他。
因為經過放療、化療後,我面容枯槁,頭髮脫光,雖然戴了帽子,但愛面子的我堅決不想讓我生命中唯一的愛人對我的最後記憶是那樣一種可怕的形象。
最後萊昂同意了,但是悲傷至極。
上個月我在醫院裡過 42 歲生日時,他從法國寄來了最後一次玫瑰,也是最大最多的一次。
玫瑰花擺滿了我的房間,我知道一定馨香怡人,可是我已經聞不到了,多次放療、化療已經摧毀我身體太多的功能。
我請人給萊昂寫了最後一封信,裡面只有一句話,
“萊昂,好好活,等著我,下輩子我一定會去找你!”
我所有想說的話到此應該說完了。
我 42 歲的人生隨時就要落幕了——太短了,不是嗎?
此刻我非常懷念我那些和我一起走過音樂之路,分享過音樂之美的人們,那些老師、學生、同學、朋友。
我知道,當年我在台灣教琴過程中遇到情緒不佳時,肯定給我的學生們造成過不小的困擾,我在此向你們鞠躬,跪求大家的原諒,並謙卑地說一聲對不起!衷心希望你們生活幸福,音樂永遠與你們同在。
對了,再說幾句吧。
如果我的一生令人唏噓,希望你們的人生不要重蹈我的覆轍。
我從小逆來順受的性格與我的音樂才華似乎頗不相稱,也許有人知道了我的人生故事會難以相信。
但是我可以告訴你們,一個人身上貌似不可能的矛盾之處不但是真實存在,並且發生在很多人身上。
我的鋼琴雖然彈得很好,但是我的個人生活卻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曲折和磨難。
不過卡夫卡不也是這樣嗎?我在那個女校的英語系選修課上讀了他的小說,忽然明白了為什麼他在自己創造出來的最不真實的世界裡得到靈魂的解脫;而我則是在音樂裡,在手指和琴鍵創造出的另一個屬於我自己的世界裡才能自由呼吸。
上帝讓我留在世上的時間也許只有一個星期、幾天或者更短,所以此刻我對任何事已無所顧忌。
我臨走前最想說的是:
如果可以再活一次,我一定會不顧一切地和萊昂在一起,即使付出的代價是會傷害我的父母,但那應該只是一時的。
想一想我後來為了孝順他們而沒有那樣做的結果是什麼吧,難道不是更深地傷害了他們一輩子?我的不幸其實是可以避免的,但是我的父母不會懂。
我不敢想像他們如何能承受得了失去女兒這樣最無情的打擊,今後又會如何在悲哀中度過餘生。
可是,孝道如果與人性相違背難道還應成為美德嗎?
天下的父母,請你們把我的人生故事留作參照和思考吧。
※ L 告訴我,她給我寄出那盒錄音磁帶時,佩吉·楊已經去世了。
她說她這個朋友的悲劇人生其實也是很多在中國家庭裡長大的一代人的無奈。
※通過我與 L 的後續聯繫,我知道了尼娜後來被佩吉·楊的父母接到了法國去生活,也已經開始學習音樂。
我聽了之後不由得想,那個小姑娘的外婆和外公會不會把自己對女兒未竟的人生移植到尼娜身上呢?
小姑娘會不會成為她母親的影子?
※可憐天下父母心,也可憐那些為孝心忘記了自己最基本的需要,背負了一生懊悔的孩子們。
但願佩吉·楊的靈魂是自由的,愛自己的親人,但是不必為此付出愛所不能承受的負擔——那負擔最終壓垮了她作為一個優秀音樂家單薄的身體和靈魂。
※附註:蕭邦音樂大賽冠軍得主,查不到台灣音樂家楊珮及其人。
安息吧
※本文摘錄自「不說,就真來不及了︰紐約客的臨終遺言」一書中的故事。
經過一番考慮英文 在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20210525 黃偉民易經講堂
林鄭谷針,已經谷到痴咗線!
幸好香港還有一個反對派。
立法會,人民議會已經廢咗,連「維威喂」都不如,核核突突。
香港剩下的唯一反對派叫梁振英。
他的本業,本來是負責數每日《蘋果日報》的廣告的。但《蘋果》氣息奄奄,根本無廣告,數條毛!北京不會給他任何公務,所以他莊敬自強,自找功能,做林鄭政府的反對派,監察林鄭施政。
林鄭折磨所有香港人,梁振英負責折磨林鄭。
這就是天律。
乾為天,為圜,為金,為玉,為君,為父,為馬,為寒,為大赤……
宇宙的運作規律,是圓圈的,是循環的,是周而復始的,所以,乾卦的六爻之後,有一個結論:
用九,見群龍無首,吉。
明年是新一屆特首的五年任期,在這關鍵時刻,梁振英要傾盡所有政治能量,阻止林鄭連任。
當然,最理想是槓上花,林鄭無得做,他又可以枯木逢春啦。
不過,這是妄想,北京不信他,任何工作都不會給他。他是一個壞人,任何老闆都不會將他放在身邊的。
他像《苦海孤雛》中那位Oliver,孤兒院站在粥檔前,拿著碗,就求說:more, more!
九七之後,香港共有四位特首。
紈絝子弟,中華民族災難之子,董建華,可以連任,即使之後腳痛下台。
港英餘孽,爵士曾蔭權可以連任。雖然卸任後,遭遇悲慘,但始終連任,一做兩屆。
林鄭,黃袍加身,傷害了所有香港人,消滅了一代青年,但頗合主子胃口,夠心狠手辣。挑戰者只得黑馬李小加,但他始終是大陸人。
如果連林鄭都成功連任,歷史上,唯一不能連任的香港特首,就只有自己人,地下黨員梁振英了。
連習近平都要無限任期才做到嘢,梁振英只得五年,當然唔服氣!
只有你不能連任特首,為什麼北京這麼不信任你和你背後的地方勢力呢?
這種人不會有自我檢討能力,問題只在別人,自己一定無錯,又不敢哼半句怨恨中央。所以,唯有瞓身阻止林鄭連任,是他下半生最重要的工作。
拉晒所有反對派,消滅了社會良心之後,必然出現的家奴爭寵局面。
林鄭為了連任,也出盡渾身解數。除了谷針,打穿醫護防線,最狠的,是建議中港公務員互換掛職。
掛職不同交流,不是去參觀,聽講座,上幾堂國情班,嘻嘻哈哈飲酒食飯。
掛職是有職銜,有權責,有崗位的參與日常工作。簡單來說,是兩地公務員互換計畫。以後香港公僕要北上返工,內地幹部也將南下,深入政府各部門工作,互相了解對方政府的運作架構、程序、政策考慮、官場文化、價值取向,如何便宜行事等等。
林鄭透露,初步與深圳和廣州政府為試點。
根據大陸的《公務員法》,掛職公務員的工資保留原單位的金額,由原單位發放;接收單位不用提供待遇。
一般掛職時間為一兩年,最短三個月,最長可達五年。
計畫開始後,大陸八千元月薪的公安、武警,可以正式試試香港警察藍衫四萬,白衫七萬的工作有幾難了;月薪十萬的督察,又看看能否勝任大灣區公安八千月薪的任務?
香港D2級AO,月薪十八萬,要融入大陸幾千元月薪官員的團隊,人家也急於看看香港高薪公僕的英文、普通話、IT各方面的過人之處。
中港融合,由公務員開始。
北京政府認為,香港回歸人心不歸,因為有三座大山阻隔。
第一座大山,是十八萬英國人訓練的公務員文官系統。
第二座大山,是以美國價值為依歸的新聞和言論自由。
第三座大山,是因反共換來的新界特權。
九七之後,廿多年傾全力打擊新聞自由和言論自由;現林鄭成功剷平公務文官系統,和引入價廉物美的大陸官員,先有宣誓,再有《國安法》,今次中港掛職,這座大山便不足為患了。
整個計畫的人數、職級,要等進一步公布了。
我們都相信因果報應,但現實人生,為什麼好人都沒有好報?
佛說三世因果。
前世因,今世果;今世種種,來生報應。
但什麼是前世今生呢?
是今次出生前的一生,像在清朝當知縣,貪了財,判了冤獄,今生一世清貧,事業阻滯,官司纏身,受盡冤屈等等報應麼?
然後今生頻頻在北角碼頭買魚放生,光顧神棍,所以來生有機會做金魚,給人養在家中魚缸,不愁衣食,還有人換水!
不是這樣愚蠢和渺不可測的。
其實,昨天已經是前世,明日已經是來生。關鍵是如何活好今天。
人生多苦,我們背負過去,恐懼未來,根本沒有活在當下。
昨天的言行,影響今天的際遇;今天的反應又影響著明日的人生。這已經是最簡單的三世因果了。
我們都埋怨際遇,尤其在亂世,有志難伸。
歷史上,最長的亂世,是孔子的時代,春秋戰國。
《論語.先進篇》第廿五章,孔子和幾位高弟,各自暢談他們的抱負。
子路、曾皙、冉有、公西華侍坐。
子曰:
以吾一日長乎爾,毋吾以也。
居則曰:「不吾知也!」如或知爾,則何以哉?」
子路率爾而對曰:
千乘之國,攝乎大國之間,加之以師旅,因之以饑饉;由也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
夫子哂之。
求!爾何如?
對曰:
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也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如其禮樂,以俟君子。
赤!爾何如?
對曰:
非曰能之,願學焉。宗廟之事,如會同,端章甫,願為小相焉。
點!爾何如?
鼓瑟希,鏗爾,舍瑟而作。對曰:
異乎三子者之撰。
子曰:
何傷乎?亦各言其志也。
曰:
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
夫子喟然歎曰:
吾與點也。
三子者出,曾皙後。
曾皙曰:
夫三子者之言何如?
子曰:
亦各言其志也已矣。
曰:夫子何哂由也?
曰:
為國以禮,其言不讓,是故哂之。
唯求則非邦也與?
安見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而非邦也者?
唯赤則非邦也與?
宗廟會同,非諸侯而何?赤也為之小,孰能為之大?
四個高才生,某日剛巧齊在孔子身邊,孔子和他們閒談起來。
我年紀比大家虛長幾歲,唔好把我睇得太了不起。
你們平常成日話,別唔了解你,唔識欣賞你,懷才不遇,難展抱負。好,今日,假如你們有知遇,有明主欣賞,有時代機遇,你們的抱負又係什麼呢?
子路衝動,第一個彈出來,侃侃而談:
假使有一個千乘之國,夾在大國之間,在強敵環伺下,又經過連年戰爭,加上國內財政困苦,又不斷的天災瘟疫飢餓……
這樣的國家,交俾我子路,我只要三年時間,我有信心使這地方的人民,都可以重新企起來,而且都知道點走自己的路,做自己想做的事。
可使有勇,且知方也。
孔子聽了之後,哂之,失笑起來,像父親對著不知天高地厚的兒子,憐愛中有否定意味。好似說:邊有咁簡單呀!
到了冉求,你又如何?
冉求性格和子路相巧相反,比較怯懦,是另一種極端。他說:只要方圓六七十公里的小小國家,或者更細一點的,方圓五六十公里好了,花上三年時間,我有信心,使這個國家,社會繁榮,經濟發達。但至於社會文化,價值取向方面,如其禮樂,以俟君子。經濟好了,人民富起來了,如何建立一套價值觀,社會的核心價值,即文化建設,就要等高手來搞了。意思是我只識搞經濟,文化方面我無信心碰。
冉求講完,孔子問公西華。
公西華是外交專才,他一開口就很外交:
老師,我識什麼呀!我一無所能,但願意學吓嘢啦。
宗廟之事,宗廟即國家,開大會,即在議事會堂,國會之類;端章甫,大家著起禮服,願為小相焉,不做最大那個,做小相,輔相,即不做特首,做政務司長咁啦,學吓嘢。
三位高才,各舒抱負之後,帶出了這章《論語》的高潮。
曾參的父親曾點,在其他三位同學,各舒抱負的時候,只悠閒地在旁邊鼓瑟。
孔子聽完三大弟子說完抱負之後,轉頭問曾點,你又如何?
曾點聽到老師問他,瑟音漸希,fading out瑟音,接住,手指在絃上一攏,瑟絃發出一聲鏗然裂帛,斷音站起,說:
我和他們的抱負不一樣的。
孔子回應,有什麼關係呢,都是各言其志啫!
曾點說出他的理想:
我追求的,是春天來了,穿上舒適的casual wear便服,和幾個friends, 和班年輕人,到沂水游游水,唱唱歌,跳跳舞,盡興之後,哼著歌返屋企。
這個也算是抱負?
但孔子聽了之後,竟然感觸的嘆了一聲,說:
吾與點也!我和曾點一樣呀。
孔子點解咁講呢?
孔子生於春秋,和今日香港好似,天下太亂,社會價值失常,黑白顛倒,公義不彰。
孔子一生追求,不外乎社會安定了,天下太平了,個人才有可能得到真正的精神享受。
曾點說的抱負,表面看根本不成抱負,只是個人生活,但孔子聽後,感觸起來,我的和你一樣。
四個高材生的追求,到曾點進入高潮。師生之間,說出了完美人生的憧憬。
跟著,子路、冉有、公西華三人離開,留下曾點陪孔子。
曾點問,三位同學的抱負,老師覺得如何呀?
孔子說,沒什麼,都是各方其志矣。
那你為何笑子路呢?
孔子說,子路的抱負太大,不切實際。大事業,是大政治家的工作,要文化基礎,學問修養,不簡單的。子路大言不慚,所以笑他不知天高地厚。
至於冉求,以地方經濟做起,但他著眼的,是六七十方圓,還是五六十方圓,大小地域上。
非邦也者?孔子意思是地方大小,治理之道,搞好經濟,有什麼分別?他不是說冉求不對,只是他氣宇不夠,小器,捉錯用神。大國小國無分別,關鍵在做得好不好?我們做人,無論職位高低,責任一樣,事功一樣,問題焦點放在做的好與壞。
至於公西華,講得謙虛,說是學習,其實口氣好大,要主持國會,如果這都是小事,天下間還有什麼大事?
子路三人,抱負大,要建立一番功業,但都只是英雄主義。我要怎樣怎樣,出人頭地。只有曾點說的,追求的是社會上人人安居樂業,各自生活,沒有政府騷擾,沒有生存恐懼,是大同世界的理想,也是孔子一生車馬的終極追求。
曾點說中孔子心事,所以孔子喟然而嘆。
這是《論語》中非常著名的篇章,歷朝都有學者文士引用。
宋朝蘇東坡一首七言律詩,曾用這章典故。
宋神宗熙寧六年(1073年),東坡三十八歲,在杭州寫下七律《同曾元恕游龍山,呂穆仲不至》
青春不覺老朱顏,
強半銷磨薄領間。
愁客倦吟花似酒,
佳人休唱日銜山。
共知寒食明朝過,
且赴僧窗半日閑。
命駕呂安邀不至,
浴沂曾點暮方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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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大麻雀館點做生意? 你要知》相信是香港歷史上最詳盡關於麻雀館點做生意的影片。
第十: 香港麻雀館的歷史
第九: 麻雀館行業現況
第八: 麻雀館如何出牌?
第七: 麻雀館內設施
第六: 麻雀館規則
第五: 麻雀館員工如何分工?
第四: 麻雀館點賺錢?
第三: 麻雀館最大成本?
第二: 麻雀館如何防範老千?
第一: 麻雀館賺幾錢?
全文內容:
(旺角卡門電影開端) 這樣的電影已過時了! 已是30年前了。我並不是鼓勵你去賭錢,不過真的希望能夠跟你一起揭開麻雀館這個神秘面紗。我走遍港九新界七間不同的麻雀館,與不同的負責人私底下了解過他們如何運作。今天就跟你分享一下《十大麻雀館如何經營? 你要知》
第十: 香港麻雀館的歷史
麻雀館每月從中抽取利潤(俗稱抽水)超過千萬,是真的! 但成本高到你不能相信,為了留住客人,什麼都會送,成本十分驚人。一旦計錯數,隨時會蝕本。但要記住,是麻雀館,並不是麻雀會! 麻雀會只是普通「會所牌照」,不能抽水,牌照並不值錢。麻雀館就不同了,並不是有錢就能夠買得到。要了解麻雀館,先跟你講解一下相關的歷史。
麻雀館的歷史一定要先提雞記,與他的始創人:麻雀業鼻祖—林坤。1933年他於廟街經營了雞記士多專門售賣零食,當時如果沒事幹,便會於門口擺放幾張麻雀枱供街坊打麻雀耍樂,每人每日收一毫子。怎料來打麻雀的街坊越來越多,麻雀生意越來越好,便索性關閉士多業務,而其他士多又效法,法例又沒有監管,從此越來越多的麻雀館相繼誕生。
後來由於太過盛行,1955年港英政府決定立法全面禁賭,頭號目標就是要打擊全港成行成市的麻雀館,令麻雀業瀕臨滅絕的危機。
人稱雞叔的林坤,就組織了一個「港九麻雀商會」跟政府理論,指出打麻雀乃中國國粹,亦是平民百姓的消遣娛樂,有錢人可以去賽馬,但窮人又可以到哪裡消閒呢?
他認為香港人打麻雀就如外國人玩啤牌一樣, 如果要禁麻雀,不如一併禁啤牌。 再者,啤牌可以安安靜靜於家中耍樂,但麻雀噪音比較大,容易影響鄰居,因此於麻雀館內有規範的情況下會更好。經過他一連四個月的游說,終於能夠說服港英政府,於1956年刊登憲報,宣佈麻雀業合法化。並以一副麻雀牌的總數144隻作上限,發出144個牌照。 油麻地雞記亦因此而成為香港第一間持牌麻雀館。
當時港英政府為免鼓吹賭博,牌照上英文名稱是以Mahjong School (麻雀學校), 因此輸錢會被取笑為交學費。
第九: 麻雀館行業現況
麻雀館的現況? 以前麻雀用竹製造,因此麻雀館又名竹館。麻雀館一向予人感覺是江湖人物的生意—品流複雜,烏煙瘴氣,粗口橫飛,龍蛇混雜,打架霸地盤,刀光劍影,無法無天,動不動就拉去後巷拳打腳踢,沒有監管的九反之地。加上七八十年代,很多警匪/英雄/江湖電影中,麻雀館內的暴力情節為大眾洗腦,如果你未入過麻雀館的話,以上全部都可能是一個假像。
因此,2007年起業界就團結起來,全行通過不能夠再將麻雀館外借拍江湖片,免得形象再受損。
但老實說,形象已經負面便很難改善,令很多第二/三代皆不願意接手,再加上顧客群老化,最衰落的時候是2003年沙士一役令到很多間麻雀館倒閉。新牌又難以申請,舊的相繼倒閉,現在全港就只剩下大約六十間持牌的麻雀館。
沙士後鹹魚翻生,多謝 (1) 自由行,(2)新移民,(3)很多麻雀館都放棄廣東牌, 引入深圳牌的碰槓牌玩法,亦即全沖牌,俗稱「跑馬仔」以鬥快食糊為目標, 只可碰,不可上,不再浪費時間造牌及計番,除食糊能夠收錢外,開槓亦有錢收,以及 (4)自動麻雀機的盛行,縮短時間至每局三至五分鐘就完成,立刻付款。減少出千的機會。新玩法吸引了不少年青人以及大陸客,現在可以說是從返麻雀業界的黃金歲月。
第八: 黃金歲月? 麻雀館如何出牌? 現在的牌照正式稱為「麻將/天九牌照」,由民政事務總署發出。出牌條件包括:
. 不得於中午12時至午夜12時以外的時間營業
. 18歲以下人士不得內進
. 不能向客人提供任何貸款或賒帳
. 抽佣不能多於牌照列明的上限,一般是5%
. 持牌人必須親自經營管理,不能轉讓牌照等。
以上項目都比較容易執行,以下3項條件才是最難以執行:
(1) 你需要證明申請人是合適經營麻雀館;(2) 地區有確實的需要去開設多一間麻雀館(public demand);以及(3)充分考慮區內人士可能會提出的反對。如果我家樓下突然開了一間麻雀館,我也一定會反對。
難怪行外人想申請麻將/天九牌照根本上是不可能。即使是行內人,也起碼要申請一年至一年半。期間還要納空租,所以麻雀館若非自己的物業是相當難申請的。
還有請你留意一下,中環/上環/西環/柴灣/小西灣/赤柱/ 將軍澳/九龍灣/青衣/東涌/沙田/上水等等地方,皆沒有麻雀館。 並非因為以上各區均沒有public demand,而是政府根本不願意通過申請。
第七: 麻雀館內有什麼設施呢?一進入門口,先見一見關公。記住營業期間要持續上香,避免得失意頭而導致輸錢。除了傳統祭品之外,最緊要擺放足夠的生薑,何解呢? 因為「夠薑」(夠膽)。 我錄這一條片都可以算是夠薑了。
茶水間,全場閉路電視,當然是以防有人出千,以防員工中飽私囊。牌例介紹, 若然不明白便可以問人解釋到你明白為止。牌種吊牌則顯示每張枱的注碼,當抽水後員工會拍一拍吊牌表示已經抽水。牆上面會有水兜,兜著已抽水的細額面鈔及銀幣;而水箱則用來裝金大額面鈔。
賽馬有分草地及泥地。而打麻雀亦一樣。舊式廣東牌用的是酸枝木檯面,因是啡色,故行內稱之為「泥地」。而新式的全沖牌(深圳牌)改用的電動麻雀枱,一般是綠色絨布檯面,故行內稱之為「草地」。 由於流轉量快及抽水量多,因此絕大部分都會選擇「草地」。
第六: 麻雀館規則
不要想得太複雜,比起廣東牌簡單得多。Really?! 我是麻雀門外漢,但我去了七間麻雀館打麻雀,一入去我就會選擇最細注碼的枱,通常100/200,與另外三個陌生人打牌,並說明我是初哥,會比較慢。他們都是很友善的,還會教我打牌。如果不夠4人呢? 沒關係,他們還有「檯面」,即是穿著制服的「戥腳」,方便幫人客湊夠4人開枱。
我雖然前後支付了一千多元的學費,但其實我都有食糊的。再加上其中幾間,一進去便給我利是,足足100元,對於我這個「運吉」的客人來說也算不錯。
牌例? 打法為大陸碰槓牌(即跑馬仔),以鬥快糊牌為目標。不用造牌或計番數,只準碰牌(例如三隻九萬),不準上牌(例如一二三萬)。開槓即收錢 (例如4隻四萬)。以100/200為例,自摸明槓每位收100,自摸暗槓每位收200,打牌給對手槓,一人輸300,如槓後自摸或再槓就三家均需付款。出沖,一人輸200。自摸食糊每位收200,自摸之後再中獎馬,每位再收多200。何謂中獎馬呢? 意指你食糊後,會有一次機會,按你的位置要抽到以下的牌就可以贏雙倍錢。所有牌例要說也說不完,但基本上沒有什麼技巧可言。行內人會形容為八成靠運氣,兩成靠技巧。
試想想,我這個初哥,去了七間,也只是輸了一千多元。如果去澳門絕對不只這個數。與澳門不同的是,你是與賭場對賭。而麻雀館則純粹抽水,誰贏錢就抽水5%,可以說是沒有風險可言。
第五: 麻雀館員工如何分工?
持牌人—即是最終負責任人,任何責任均需由他來承擔。
頭排—即係店舖總管,通常會站在舖中間,一眼關七。
巡場—負責看守自己範圍內左右兩邊的麻雀枱
檯面—即是穿著制服的戥腳。麻雀館給他們的指引,一般都是「贏少少或是打和」,避免大輸大贏,以吸引客人繼續打下去。
圍場—即是穿便服的戥腳,又稱「特約客戶commissioned player」。免得讓人客有被三個制服人員包圍的感覺,好大壓力的!
後生—即是跑腿,幫人客買零食/交電費/買餸等等
茶水—即是斟茶遞水
水袋—即是拿著錢袋到處走,負責幫人客找零錢及抽水
櫃面—負責現金收支
庶務—即是打雜
賬房—即是管數
以一間三十張枱的麻雀館為例,員工足足有六十人以上。麻雀館的工作,一般都被認為是「筍工」。每一位員工都入職數十年都不願意辭職。何解呢? 雖然上班12小時,但通常都包括膳食時間及小息時間。零售業通常上班六天才放假一天,但麻雀館則是上班兩天便放假一天。
何謂資本主義? 我現在就展現一個最完美的典範給你看。麻雀館行規,如賺錢呢? 老闆分六成,員工分四成。我重複,老闆分六成,員工分四成。基本上除底薪以外,按職級分份數多少,頭排分兩至三份,後生分半份。以二線區的麻雀館為例,每月每份花紅約七千元至萬蚊,如果旺區,如旺角,一個普通女工的月入隨時高達六至八萬。 以前就會日日結帳分紅,不過由於太麻煩了,現在已改為每個星期分紅。是否好過一般上班族要等到年底才有分紅呢?為什麼我會知? 不是我編的,而是「鷄鳴報喜」這本書有寫!
第四: 麻雀館如何賺錢呢? 了解完行內的術語你便會明白了。
銀頭—每日開店時做生意的現金
水份—麻雀館每日抽水生意的收入,一般都是抽贏家的5%。
上數/下數—即是指員工落場戥腳,贏錢就是上數,輸錢就是下數。行內人士稱,一般都是輸錢的, 因為一家對三家,卻只玩一會,輸錢的機會率當然比較大, 平均約10-20%。
看看這張「上下數」更紙。最頂的數字就是員工圍客編號,上半紅色字是「上數」,下半藍色字就是「下數」。
還有:
大閘—就是每日固定支出,例如人工,租金,水電等
小閘—就是每日不固定的支出,例如人客的餐飲費,利是,日用品等
哪麼麻雀館如何賺錢呢? 好簡單,你就要睇「收實」。
收實—就是水份(即是5%抽水)減去大閘、小閘(即是固定支出及雜項)、再加/減上下數、即等於每天的盈利或虧蝕。
但要緊記,老闆只收六成,其餘四成會分給員工,這樣才能夠上下一心,真是良心企業。我還未做得到!
第三: 麻雀館最大的成本是什麼? 店舖通常都是自己的物業,因此並無租金可言。員工人工? 賺錢才會分多點給他們。
要吸引新客,留住舊客,最大的成本當然是顧客服務。來到麻雀館打牌,舖內固然有免費茶水及小食,想叫跑腿幫手買零食或者叫外賣都無問題,想吃得比較好?魚翅/鮑魚/燕窩,都無問題。交水費/電費/去街市買餸兼接小朋友放學呢? No problem! 最緊要是你留低打得開心。當然大家做生意,如果你打得細,便不要要求太多了。
對於大陸豪客而言,正! 專車口岸接送,包飲、包食、包住、包shopping。聽說,人客撞壞了別人的車,麻雀館都會負責維修費。成本是否很高呢? 行內人士稱,這些貼身客戶服務的成本已佔了水份的二至五成。但如果你不是這樣做,而其他行家做,你便會流失客人。真是生意難做,這也是業界最擔心的成本失控。
第二: 麻雀館如何防範老千?
這些情節,過氣了。雖然間中都有報道,稱麻雀館有人出千。但近年真的不太多。如何防範呢?
(1) 麻雀館的麻雀牌一般比較大隻一點,較難用掩眼法。現在碰槓牌的新玩法, 簡單,快,亦都比較難出千。
(2) 一般幾個朋友入去,都要分開枱坐,免得幾個串通。四周圍都是閉路電視, 加上幾十對員工的眼睛望實哪個熟口熟面的老千出現,一見到你打牌的方法出現問題,就會馬上請你走並跟你說:「外面有人找你」,你便明白了。
最後,第一,麻雀館賺多少錢呢?
現在香港最大的麻雀集團就是瑞興麻雀,包括瑞昌、瑞豐、誠興麻雀館等。由前探長石鑑輝創立,人人都知道他身家幾百億。代表麻雀館,肯定賺到錢。新玩法、新移民、新遊客、新設備,成為麻雀館近年的四大新動力,但政府現在又難發牌, 我自己親身去了好多間麻雀館,都要排隊打牌。往往旺足12小時。現在就要跟你計數。
以一間麻雀館有三十張枱為例,每局玩三至五分鐘,即是一小時就能夠玩12局,三十張枱,12小時,全場全日就有4,320局。我明白,未必由朝旺到晚,就打個七折,即是每日3,000局。
注額平則街坊100/200,貴則旺區10000/20000,開槓馬上付款,自摸三家付,中獎馬又雙倍,就當每局平均係300/600,明槓每位300,再自摸食糊每家收600,合共2,700,抽水5%即係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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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因為三面環山,所以冬天特別冷,夏天特別熱,很多人都會走到貴船避暑去。貴船位於左京區的山頭,旁邊就是鴨川上游,氣溫比市區低幾度,所以每逢夏天都會變成京都的避暑勝地。
去貴船並不難,可以由出町柳站坐叡山電車到貴船口站,沿途經過小小的民居和綠油油的大樹,讓人恍如置身於宮崎駿動畫。下車後,即可聽到水聲潺潺,空氣特別清新。大家可選擇轉乘巴士到山腰,腳骨力好一點的話,不妨考慮步行到山上,是個不錯的運動。
在貴船有幾件必做的事情。首推夏天獨有的川床,把矮枱架在河水之上,一邊乘涼一邊品嘗美食,說得上是京都獨有的夏之風物詩。川床料理多為會席料理,索價不菲,想慳慳荷包不妨考慮貴船喜らく的湯豆腐膳。主角豆腐鍋採用京都百年老店南出豆腐的絹豆腐,豆味濃郁,在悶熱的夏天令味蕾感覺更清新。另一主角則是子持鮎魚,是京都夏日河魚的代表,以甘露煮的方法辟除泥味,鹹鹹甜甜容易入口,「子持」是內有魚子的意思,分外飽滿肥美。其他菜式包括前菜、湯葉、天婦羅和飯,價錢不過是¥3,888/位(港幣$272),分量剛剛好,不怕吃破肚皮。
另一大貴船消暑美食,必數流水麵。雖然京都嵐山也有提供流水麵的料亭,但是供應時間最長的肯定是貴船的ひろ文。店鋪不設預約,付款後坐在河邊一邊乘涼一邊等叫號,慵慵懶懶也不錯。流水麵會不定時從竹管流出來,夾起麵條,沾上附有的麵汁送進嘴裏,感覺涼快又清新,不用配料已很好吃。不過,接不住的話就要跟那箸麵講拜拜,是一個考驗「筷子功」的刺激體驗。繁忙時段等待時間約1小時至1.5小時,記得預留時間。
吃完手忙腳亂的流水麵,毋須急步離開,向上多走15分鐘會發現一條通往河川的小路,大家都毫不客氣地脫下鞋子感受近乎冰涼的河水;還可以到貴船神社參拜。相傳貴船神社是繪馬的發源地,平安時代人們逐漸在木板上繪畫白色或黑色的馬,來取代活馬祭神。還可以體驗水占卜,將籤紙放在水面,籤文便會浮現, 掃描二維碼還可以查閱中英文解說,非常先進。
最後提提大家,貴船的川床料理很多都需要預約,「一休」( https://restaurant.ikyu.com/ )提供網上預約服務,連外國人都可以登記,非常方便。不過預約了就要守信,要是有事無法前往必須通知店家,以免浪費對方準備食材的一番心血之餘,也要做一個有質素的旅客。
採訪:傅蕊雯
拍攝:賴柏瑜
ひろ文
地址:〒601-1112 京都市左京区鞍馬貴船町87
流水麵供應時間:2018年5月1日〜9月25日11am-4pm
前往方法:從叡山電車貴船口站步行約30分鐘,或轉乘巴士再步行15分鐘即可到達。
貴船喜らく
地址:京都府京都市左京区鞍馬貴船町47
營業時間:11:00am – 9:00pm
前往方法:從叡山電車貴船口站步行約20分鐘,或轉乘巴士再步行5分鐘即可到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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