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者與馬克思主義者的對話】
10月是革命的月份。因為從事土地運動而與台灣馬克思主義者有不少的合作機會與對話。以下是今年8月《火花》和《保衛馬克思主義》對我的訪問。最後一個問題的回答顯示出「墨者」與「馬克思主義者」的不同。
陳致曉教授是國立臺灣科技大學副教授和台灣土地正義行動聯盟的理事長。他長年參與並組織反抗藍綠兩黨政府在台灣各地推行傷害居住權益的土地徵收暴行。
在《火花》同陳教授的訪談中,陳教授詳細地為讀者們介紹了台灣政府長年來如何連貫地輕視貧苦人民的居住權益,在藍綠輪替的政治背景下連貫地執行對財團和統治階級有利的政策。儘管台灣在90年代後實現民主轉型,但是國民黨和民進黨中央和地方政府則不斷透過操作程序和黑箱作業等手段強行摧殘貧苦人民的權益。這也顯示了資產階級民主體制終究也是只有提供給資產階級民主權益,但一般勞苦大眾卻還是要接受統治階級專政擺佈。
《火花》:可以請陳老師向我們全世界的讀者們介紹自己,自己如何參與抗爭,以及後來像是台灣土地正義聯盟是如何成立的?
陳致曉:我剛上大學時,臺灣解嚴,隨之而來的是第一波學生運動。我那是剛好是台灣國立清華大學觀瀾社的社長。觀瀾社是一個異議性的社團。那時我就已經開始參與關於農運、工運、環境運動,或原住民正名運動。但那時候我也只是一名參與者,還談不上是一個組織者的角色。我本身是念電機的,後來到美國唸書後,在生活上與社會運動脫節。我在美國紐約取得博士學位,在貝爾實驗室工作了一陣子後,回來台灣。回台後,我先加入企業,開始意識到台灣企業文化的不合理。後來延伸到我試著理解台灣社會的運作,就再去讀了一個EMBA與兩年法律研究所。
我一直在企業、學術領域,一直到九年前。那時,我爸爸媽媽告訴我:我們家可能要發生大事了。他們接到了一張紅單字,內容寫得不清不楚,但是有包括 “一般徵收”四字。對普通老百姓而言,這個詞彙一點都不”一般“,因為沒有人知道它的意思,也不知道”別種“徵收有何不同。我回家跟父母商討如何面對此事。我們採取的第一步不是對抗,而是理解實況。
這個案子跟我們家有很特別的關係,因為我父親是從成功大學土木系畢業的甲等土木技師,對這件案子有一定程度的熟悉程度。台南鐵路地下化的策劃是在民國80年就開始了,在84年有第一版本的定案(那時還是台灣省政府),且也有諮詢過我的父親,因為當時設計(此案)的總工程師是我父親的同學。
在鐵路地下化工程施工時,這個工程需要兩條軌道:一條軌道是施工軌道,另一條是讓列車通行的軌道。本來的計畫是跟老百姓借土地來蓋臨時軌道,寬度只有十公尺,而原本地下化的路線也是沿著原有的地上鐵路蓋的。這是對老百姓來說侵害最低的作法,也是全世界各地常見進行鐵路地下化的做法。因此,一開始我父母以為這個工程只會影響到我們家後院。我們只要讓政府使用五/六年的土地,他們隨後就會還我們。這是我們願意配合的方案。
但是,在我們參與的2012年8月23日第一次說明會上,我們才發現他們的計畫實際上是把永久地下化的鐵道搬到百姓家裡面,用老百姓的土地蓋永久軌道。因此所有施工需要的用地都會被政府騰空。在加上永久軌道的寬度是十六公尺,遠高於臨時軌道,且包括將鐵道往東移動的幅度,整體而言大概會移動二、三十公尺不等的地方,也代表鐵路東側附近整區的住宅都必須要清空,嚴重傷害百姓權益。
我父親由於懂工程,馬上質問說明會上的鐵路工程局代表。但鐵工局的人完全不想回答,因為他們以為他們碰到的是無知的老百姓,就用非常無腦的回答敷衍了事。除此之外還有非常多類似的例子,我就不一一細數了。我父親繼續以他的專業知識和鐵工局人員辯論的時候,後者開始意識到有清楚狀況的人在群眾內部,但這也是不夠的,因為大部分與會的老百姓都不理解事態,所以他們仍可以敷衍,隨意解散會議。
當時的政治背景是:2012年,也就是全民認為應該打倒萬惡國民黨的時候。當時中央政府是馬英九政權。那時的台南已經歷20年無間斷的民進黨執政,一般民眾仍然非常相信民進黨,包括我父母,甚至我自己在內。我在紐約唸書時,民進黨在國民大會選舉上失利,我隨後在民進黨最低迷的時候加入他們。我過去在參與社運時對抗的對象也都是國民黨。因此,我們一開始以為民進黨籍的台南市長會不會是被國民黨騙了。我們隨即去找工程專家試圖教育台南市政府這項工程的實際影響,讓他們不要被國民黨騙,並且意識到可能涉及的人權侵犯問題。
在此過程中我們也跟政府要資料,政府卻什麼都不給。台灣的《政府資訊公開法》根本是假的,一般人無法真正取得資料。作為學術人士,我一開始對這個問題的心態是採以研究的觀點去理解這個案子。於是我試圖透過各種途徑取得公文,並抽絲剝繭拼湊真相。這個過程經過了五/六年。
原來,這整件事的始作俑者根本不是國民黨。作惡多端的是民進黨,是陳水扁總統在第二任期期間所幹的壞事。當時民進黨許添財市政府(民國96年)向中央政府提議“南鐵東移”,,聲稱鐵道東移可以增加土地開發的面積,藉此政府可以擴大財源。但至今,民進黨政客包含時任台南市長的現任副總統賴清德,仍矢口否認“南鐵東移”計畫。
在台南市政府向行政院申請贊助此案時,行政院召開了政府部門內部對此的座談會,其中與會者包括鐵路工程局。而鐵工局認為工程雖然可行,但是台灣鐵道公司當時已經虧損兩千多億台幣,必須要有土地利益來彌補虧損。也就是說,台南市政府必須要將鐵道東移的部分土地利益分享給台鐵。
這個土地利益有何而來?就是從掠奪老百姓土地而來。目前南鐵東移案涵蓋的範圍是8.1公里,需要拆400戶,受其他影響的是1000多戶。其徵收面積是5.1公頃,相較於其他縣市不時會徵收百餘公頃,看來可能很小。但我同時查到。在2012年8月,時任的台南市副市長林欽榮,曾任營建署署長,並在藍綠執政時期,在各地都有從事土地掠奪的活動。後來他投靠台北市長柯文哲去當台北副市長,並在北市搞了一大堆土地掠奪案。其實,台灣不是只有他在做這種事情,而是整個產官學合作結構,整個系統產生的結果。
回到南鐵東移案,我也查到了很多公文之間的往返。台南市政府跟經建會,經建會跟交通部,交通部跟財政部,這幾個公家機關彼此之間流通的公文內,都有提到此案。台灣政府內的“交通幫”官員們在政府易主時是不會被換的。當時行政院長(國民黨的)毛治國說:“台南鐵路地下化是台鐵的金雞母。”可以為台鐵創造非常多的土地利益。我再繼續查下去,發現最終的得利者不是政府機關。最後得利的人就是財團權貴。這一切都是我在做反南鐵東移運動的過程中學到的東西。
日後我去幫忙其他類似的案子時,同樣也查資料、讀公文。這樣我們可以破解他們的謊言。如此一來,談道理他們絕對談不過我們。但是我們的政府也不是會跟我們講道理的。但是,由於道理在我們這邊,也使得我們可以擋他們九年。他們原定計畫是在半年到七個月內將居民全部逼走,我們卻跟他們對質了九年。因此我們也算是有點功績。
我後來查到:政府公文內清楚地表示,南鐵東移案的目的是作為台灣“以土地利益補償軌道建設的示範例”。後來,這個案子就延伸成為“前瞻計畫”。所以,南鐵案是“前瞻計畫”的前身。前瞻計畫是更大規模利用鐵道變遷去掠奪土地的計畫,影響全台灣。
當我們去發掘這麼多真相時,又如何反應?我們先從賴清德談起。賴清德是民進黨的政治明星,很多人寄望他可以打倒國民黨。一開始我們也有跟他陳情,但我們首次跟他面對面會晤時,他卻一直逼問我我手上有什麼資料?知道了什麼?可笑的是,他把這起會晤安排成一個很溫馨的場合,卻忍不住自己內心的焦慮,逼問我的資料從何而來。儘管市政府什麼資料都不給我,他看到我還是振振有詞,(顯然恐慌)。這個政府本身就不願意老百姓知道太多。對他們來說,百姓就是愚民,就必須要接受他們的做法。他們起初在面對百姓時,不斷強調這件事情“已經定案”,我們只能談補償的事宜。他們企圖把這項案件所有的正當性和計畫呼攏過去,直接跟百姓談補償。這種做法,在台灣各地土地案件上都是一樣的。柯文哲也是。國民黨也是。這是官僚體系為了方便行事,快速消滅老百姓阻力的方法,因為百姓一旦開始跟他們談補償條件,談不攏的話,政府就會放話說百姓貪心、貪財、阻擋公共建設。但我們知道這件事的不公不義不在於補償,而是他在一開始行徑就是莫名其妙違反法律的。
您如何看待當前土地徵收制度與都市計畫審議制度?包含補償費用、程序審議過程或者說您長期抗爭中的發現的制度問題或者有什麼不可改變的現象,有沒有什麼願景?
陳致曉:就目前的體制來說,我沒有什麼願景,因為台灣沒救了。但是,若可以由我來改的話,最重要的就是司法的公正性。台灣的司法是完全沒有公正性的,仍然被有權力的人緊緊抓在手上,特別是檢調單位和行政法庭。這個領域如果沒有改革,我們任何其他的(土地政策)改革都沒有用。民主社會裡行政、立法、司法這三個部門內,如果司法沒有獨立的話,其他就免談。
在行政上該怎麼做才比較合理呢?其實有幾個很簡單的層面。首先,今天政府欺負老百姓,老百姓跟政府對抗,必須要有平等的工具。何謂平等的工具?至少資訊要很容易取得,把那些可以公開的資料讓老百姓很容易透過搜尋引擎調閱相關公文,而不是需要親自去政府機關申請調閱,然後遇到政府百般阻撓。有時政府人員一天只讓你讀20頁。很多時候高達70幾件公文都被包裹在一起,讀者也不確定在這份包裹裡面是否真的可以找到讀者想要查找的公文。台灣的《政府資訊公開法》竟然是這樣規定的。文件很多是100-300多頁,到底要從何讀起?很多讀者因此找不到相關資訊。老實說,我使用的資料都不是透過《資訊公開法》找到的,都必須要透過關係,像是委員,甚至是有人以“令狐沖”的匿名寄給我的(笑)。所以《資訊公開法》是需要改革的,但是很多人沒有談到這些事。
除此之外,所有關於土地徵收或重劃等等的相關法令應該從頭修起。現在的情況是:(中央)政府自己訂了一個興辦事業(計畫),而市府後來推動都市計畫的時候就以”興辦事業計畫已經通過”來聲稱自己的都市計畫是合理的。很多政府官員和都計委員在回答民眾質詢的時候就如此回答。行政程序中,老百姓沒辦法質疑計畫缺失,政府卻聲稱一切按照程序,不能更改都市計畫。隨後,就是依據都市計畫起草的土地徵收計畫。當民眾質疑土地徵收問題時,(官員們)他就會說:”都市計畫已經通過,所以土地徵收合理”。所以(在土地問題上)還是要回到“興辦事業計畫”制度。在制定興辦事業計畫的階段就應該要有公民參與機制。因為政府單位只要確立興辦事業計畫,輾壓百姓的火車就開動了。老百姓要擋就很難了。
中間要怎麼去對抗?我們必須要有公民和政府官員平等對話(的機制)。我認為政府現在覺得老百姓很無知,但事實不是如此。我們都知道專業在民間,但是政府仍然亂搞。一個公平對話的機制應該要在興辦事業計畫的階段就開始了。(公平對話)的前提是政府資訊要透明,透明了才有辦法讓民眾檢驗。而政府在遭到民眾質疑時也必須要誠實回應。可以達到這個公平的平台就是“行政聽證”。我們認為透過行政聽證,老百姓和政府才有平等的對質。沒有平等,政府就會為所欲為。不只是興辦事業,而後的都市計畫和土地徵收計畫都應該要有聽證。
對於這個構想,有人可能會說:如果實施,政府效率就會變差。那我認為我們應該對“政府效率”的認知重新思考。我認為:政府並不是一個無法學習的機構,而是現在的文化沒有讓他學習的動機。
《火花》:曾聽您說過您有涉略一些馬克思主義的觀念,那您在抗爭過程中有無相關的啟發或連接呢?
陳致曉:我對哈伯馬斯的理論有比較多認識,因為他對我的一些主張提供了非常好的理論基礎,讓我去檢驗政府的謊言,並透過這樣去教育民眾政府在說謊的事實。同時,我也反思從前讀過書的荒謬之處。
我在大學時代受《人間雜誌》影響,常常強調如“向群眾學習”、“站在人民群眾當中”這種東西。我當然(贊成)在群眾之中。我在抗爭初期對群眾所抱持的一些誤解,的確是源自受《人間雜誌》的影響。實際組織抗爭後,我覺得(他們說的)是完全不符合邏輯的東西。如果老百姓是值得學習的話,今天這個社會會這麼亂七八糟嗎?今天社會會這樣,就是因為一般老百姓亂七八糟。沒有亂七八糟的老百姓,怎麼會有亂七八糟的社會?政府今天如此的行徑就是因為老百姓在某種程度上寵壞政府、政客,以及老百姓的愚蠢,無法認知自己的階級地位。我看見人民群眾就是出賣革命者的人民群眾,那我還能跟他們學什麼?
因此,我個人思想的第二個階段就是跳脫“我是在為誰”抗爭的這個思維。我最後是很自私的。你可以問我:我對台灣社會這麼沒有希望,那為什麼還要出來做(抗爭)這件事?理由很簡單:我今天做這件事的價值在於我自己。我今天做這件事不是在於我認為可以如何改變社會多少,因為可能根本沒有改變,我在有生之年可能都還是會看到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再發生。我做這些事就是對於我個人靈魂存在本身(帶來)最大的價值。就算我們沒有辦法改變社會,至少我們可以改變自己,讓我們自己變得更好。這就是這個價值本身。這個社會是我沒辦法改變的,我現在是很悲觀的。
《火花》:您於今年初以無黨籍但明確反對藍綠姿態參與了台南市第五選區的立委選舉。您起初參選的目標是什麼?現在又如何總結參選的經驗和成果?
陳致曉:我在選舉之前,讀過三四年的墨家。我參選的決定是由於我受到墨家思想的影響,想要玩玩看。墨家的概念其實就是科學家、工程師的概念,跟我非常搭得上的。它根本立場是:我們(先)看透這個世界,理解其運作的原理和方法之後,我們就找最有效率的方法去改變它。牛頓(編者:實際上是阿基米德)也說:“給我個支點,我就會翻轉這整個地球。” 這是我在參選時候的思維,跟我現在的觀點是不一樣的。
當時我認為,我們現在所生活的社會,不可能去搞武裝革命。政府有槍,有(武力)。政府現在控制(社會)的方法比幾百年前先進太多了,所以不可能有我們從前想像的那種革命,所以必須要透過選舉。當然,我以前在做社會運動的時候,我的確有接觸過群眾,但是畢竟都是某種特定類型的群眾,都是某種被害者。但是透過選舉,我就真的走進了更廣闊的群眾之間。我到菜市場,街頭上演講,不斷增加我跟其他人接觸,對話的集會,試著散佈我的看法,儘管他們可能聽不懂。在這個過程中我也可以學到一點東西,譬如幫我選舉的朋友就會建議我修改我的語言,用詞,讓我們可以尋找能夠跟一般人溝通的途徑。
那次選舉,我覺得我對於如何跟一般老百姓溝通這邊學有所得,我也可以理解老百姓是怎麼做決定的。那我了解之後,老實說我覺得很可怕。台灣老百姓真的不是靠理智決定的,絕大部分是靠感覺決定的。感覺都是他們生活周遭親友和電視上的訊息輸送給他們的。這都是不理性的,但這就是現實。我覺得你如果要去改變社會的話,你必須要去抓到那種“感覺”,把你理性產生的主張換成可以感覺的語言,並大量散佈出去。這個途徑可能可以改變社會。當然,這是需要資源的,而我在參選時沒有資源,就需要用很原始的方式。
選舉讓我檢驗了墨家的思想。墨家後來有很多分支。法家、陰陽家,名家,鬼谷子(縱橫家)也受墨家影響。墨家的核心觀點是“庶民”,雖然後來發展各派的觀點也不見得是“庶民”,但仍是主張我們看透這個世界後,找到最有效的方法作為反轉它的切入點。選舉就是這個最有效去接觸群眾的途徑。我其實不認為自己是左派。我是很輕視群眾的。但是我還是了解如果要改變社會,就需要透過選舉。
《火花》:在台灣,我們認為台灣應該有一個由勞工和社區草根性組織聚集起來組織和運作的工人階級群眾政黨來對抗藍綠財團勢力,您如何看待這項主張?
陳致曉:我覺得當前在台灣左翼有幾個問題。第一個是語言,我們不能再用那些專有名詞與先賢的用語,說些什麼主義或者其他專屬用語。一來群眾聽不懂,沒有辦法把你的觀點傳達過去,甚至有些說法未必符合當前台灣的現況。因此我覺得我們必須修正用語,才能有效把你想說的傳達出去。再來是統獨問題,我覺得統獨問題是左翼必須去面對的。如果對主權沒有一個完整的論述,那是無法取得台灣人民的信任的。最後是組織,必須要有一個有方針與行動力的組織,從一開始的行動到最後的宣傳都有所規劃運作的組織才能創造成功的運動。
《火花》:最後,您有沒有想跟《火花》還有《保衛馬克思主義》全球讀者們說的話?
陳致曉:不要侷限在學術上面先入為主的理論主義,因為那些已經都是過去的東西。把讀過的東西轉換成你的行動,透過行動去重新檢驗你的思想。你會找到認識這個世界的新方法。徹底擺脫這些“主義”,這些不精確的名詞本身就造成爭議。徹底地回到你作為一個人對於這個社會內關係的認識。然後再決定如何能夠去改變它,或改變你自己,或者自己過自己的生活。不要被那些經典名著,先聖先哲的語言變成你的束縛。那些理論應該是解放我們的,而不是禁錮我們的。
《花火》對我觀點的回應:
《政府加強土地掠奪,土地正義抗爭白熱化》
https://www.marxist.com/taiwan-land-expropriation-poor-cn-t…
米德概化他人 在 馮筱芹 풍소근 Gin Fung 中韓翻譯한중통번역 Facebook 的最讚貼文
很喜歡 #泰譯聞 這篇文章
雖然他說的是泰國
但台灣或韓國也是一樣
明明知道生活裡有很多人跟自己不同
透過網路的觀察
亦了解即使都是台灣人也有多元的面貌與想法
但仍習慣性地為韓國為他人貼上刻板印象標籤
我們僅能看到從自己出發的角度
[非全稱的世界]
只能試著傾聽、閱讀別人的思想
盡量來補足自己看不到的那一大塊
擷取自本文- - - - -
上個月中,有幸獲外貿協會國企班學生所組的亞細安研究會 Society for Research on ASEAN - SRA的邀請,去講了一個關於泰國的題目,我將題目訂為「非全稱的泰國」,但是我一開始就跟他們說,不要把我當作泰國專家,我講的內容只能代表我的觀察,那只是我看到的泰國。
我在導言部分講了一個人類學界很有名的案例,希望藉此帶入我要講的「非全稱」這個概念,也在這裡分享給大家。
瑪格麗特•米德(Margaret Mead)是美國人類學界奠基的重要學者,她最重要的研究是在薩摩亞群島所做的田野調查,並寫出了《薩摩亞人的成年》、《三個原始部落的性別與氣質》等重要著作。這些書中對異文化的描寫,譬如薩摩亞人對青少年沒有嚴格的規範,女性地位與美國相比相對自由等等,都對美國社會造成很大的影響。
然而,在米德去世之後,另一位人類學家德里克•弗裡曼(Derek Freeman)出版了《瑪格麗特•米德與薩摩亞─ 一個人類學神話的形成與破滅》這本書,大肆抨擊了米德的研究,他表示自己在薩摩亞的田野調查,做出的是完全不同的結果,薩摩亞也有嚴格的社會規範,對青少年也有許多戒律,更驚人的是,一些當年的受訪人對弗裡曼表示,他們有些話是跟米德開玩笑的。
為什麼兩人的研究會出現這麼大的差異?後續已有相當多的討論,包括米德的女性身分跟當時去做田野時的年紀,可能都讓她無法接觸到薩摩亞社會中的領導階層;也有人說,是因為兩人的田野地其實分屬不同的群體;又有一種說法是,兩人的研究相距數十年,薩摩亞社會早就受到外界影響而改變,更有甚者,當時的受訪人,可能會覺得年輕時的行為很羞恥而不願承認當時說的是實話。
無論如何,這個事件在1980年代對人類學界造成很大的衝擊,也是「後現代轉向」的一部分,人類學開始激烈辯論,要如何在研究中納入更多的聲音,呈現真正的文化面相。(然後我讀人類學碩班的時候,大家讀這個階段的文獻都讀到臉色發青)
兩人看到的,很可能都無法說是假的,那都是薩摩亞。
今日的薩摩亞群島,如果把東、西兩個行政體的人口加在一起,也只有25萬人,只是這麼小型的社會,學者觀察後所呈現的成果都會大相逕庭。
而泰國有近7000萬人,它的社會異質性自然只會更加龐大。
不只是泰國,看待任何一個國家,我想都不應像「波蘭球」或「義呆利」那樣看作同質化的個體,或許今天推特上的泰國年輕人風向,或是瓦沙娜 (Wasana)老師的影片,讓大家看了覺得很開心,但他們也只是泰國社會裡的其中一種聲音。
可是反過來說,當我們下次看到泰國政府又有親中行為,甚至是跟台灣有關,令台灣人感到委屈時,我們也能想起,那只是泰國政府的立場,泰國人民也有各種不同的想法,也有人寧願加入奶茶聯盟。
米德概化他人 在 人助旅行與助人旅行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全球化新時代,需要「文化智商」】Q&A
中國人似乎並不缺少智商——中國學生在世界各地教育機構的考試中都是佼佼者。中國人似乎也越來越想要獲得情商,因為一些教育工作者擔心,缺乏對情感的洞察力和表達力,會成為中國學生人生道路上的阻礙。那文化智商呢?這個概念正在不斷發展。對於朱莉婭·米德爾頓(Julia Middleton)來說,文化智商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米德爾頓是倫敦非營利機構「共同目的」 (Common Purpose) 的創始人,該機構致力於培養領導力。在全球化的世界,人們正努力成為領導者並理解他人,基於對這一事實及其重要性的思考,米德爾頓撰寫了《文化智商》(Cultural Intelligence)一書,副標題:「跨國領導者的競爭力」。該書已於5月出版。她在書中寫道,自己得到了哈佛大學(Harvard University)管理實踐教授威廉·W·喬治(William W. George)的啟發,「他跳過了對文化智商的傳統學術認識,給了它一個合理的全球視角。」
米德爾頓與香港的政治和文化名人、共同目的香港分會主席夏佳理(Ronald Arculli)一起,在書面採訪中談到了文化智商、「飛屍」(flying dead),只講英語的人為何錯過了很多東西,以及中國這個傳統上只關注自身的國家如何適應這樣的範式。除了標註為來自夏佳理的言論,其他所有的回答均來自米德爾頓。
問:你能給我們定義一下「文化智商」嗎?你如何產生了自己的觀點,文化智商會帶來什麼?
答:在我看來,文化智商在於跨越界限,在不同文化中茁壯發展的能力。
我是從父親的經歷中萌發出的這種想法。他是一名交易員,去過很多地方。他發現飛機上出現了越來越多的領導者。他曾經擔心,我們的世界就掌控在這些領導者手中。就因為到過很多地方,他們就自認為很國際化,但實際上,我父親把他們叫做「飛屍」——頻繁地出差、抵達世界各地,卻根本不了解自己所到的地方,只會用飛行里程來量化文化智商。而他們本來應該成為在這個世界搭建橋樑的人,讓世界更有凝聚力。
我開始寫這本書的時候,就知道文化智商很重要。而當我完成此書時,我認為自己低估了它的重要性。我認為文化智商在未來將是成功的關鍵:成功的領導者;成功的文化;成功的城市,以及成功的國家。讓它們蓬勃發展並最終成功的,將不僅僅是應對各種各樣的組織和社會的能力,而是從中受益的能力。
歸根結底,我認為文化智商意味着開放;意味着拒絕在自己的文化中固步自封,拒絕推開你面前的大門;意味着相信其他文化會增強,而不是稀釋你自己的文化;意味着願意利用所有機遇——無論是有益的,還是不令人愉快的——來提高自己的文化智商。
問:在中國,人人都很熟悉智商這個概念。人們也開始逐漸了解情商。但是文化智商是什麼呢?你如何把自己的觀念傳播出去呢?
答:這個過程將是自然而然的,因為越來越多的中國領導者會到世界各地遊歷,領導國際團隊,在非洲那樣的地方工作;因為他們的孩子會有更高的志向,他們也不得不學會在團隊中激勵孩子們;因為大型城市(這些城市的吸引力會越來越強,世界上最有才能的青年會聚集到那裡)的管理更加需要合作;因為有國際抱負的企業會意識到他們需要有文化智商的僱員,並尋找這種人才。因為他們會意識到,要「像自己人一樣」領導別人,需要的不只是情商。
問:能講講你在上海和香港開展的和領導力有關的工作嗎?你認為從中國的教育制度走出來的人最大的優點是什麼?最大的缺點呢?
答:最大的優點是智商。在某種程度上,他們幾乎彷彿是天生具有頗高的智商,而教育制度無疑讓這一點得到了強化。這導致人們非常關注他們的領導力和生活方式。中國的教育制度充滿了極其激烈的競爭,塑造了大量實現目標的動力和志向。
最大的弱點——幾乎與上述情況相矛盾,最大的缺點是過於專註,有時缺少觀察背景的能力和願望。
問:在跨國環境下長大的人,尤其是孩子的文化智商會自然而然地得到練習嗎?還是說文化智商距離進入主流有着很長一段路?
答:或許孩子的確天生具備文化智商,但問題是,隨着他們接觸到更多的條條框框,並逐步認為不管自己降生到一個什麼樣的世界,這個世界都是唯一或最好的,他們就會迅速忘記文化智商。遊歷大有幫助,儘管有時候會出現一種遊歷帶來的錯覺,東方人或西方人會去到新世界裡,他們自己世界的飛地。這種情況下就很危險了,他們會自以為擁有文化智商,但其實真正有的不過是護照上的印章。
比如,一些學生出國留學,為成為工程師或經濟學家付出了時間,但對他們學習和生活的地方,或與他們一起生活或學習的同學卻一無所知,而這些同學很可能來自許多不同的國家。到2020年,全世界留學生人數將從每年400萬的水平上增加一倍,到每年800萬。(數據來源:聯合國科教文組織)
文化智商唯一的保障是,鼓勵好奇心、不壓制分歧的父母、教育工作者和僱主。
問:香港是典型的跨文化城市,而且這種情況已經持續很長時間了。你或夏佳理能解釋一下,香港在文化智商版圖上處於什麼位置嗎?以及這個城市能向世界貢獻什麼?
答:(夏佳理)香港真的是一個全球化的城市。在歷史上,它的增長和演化讓這裡成了一個典型的代表文化智商的城市。這種文化智商不是一夜之間獲得的,而是經過了很多年。我們可以把香港比作一個在養父母的看護下,在自己家裡出生的孩子,這個孩子最終和親生父母團聚了。香港獲得了來回跨越界線,穿插於不同世界之間的能力。這是香港人生活必備的技能。
然而,在這種背景下,人們有一種強烈的「核心」和「靈活」感。周遭的環境現實往往會讓這種感覺增強。1997年,香港在「一國兩制」的原則下回歸中國。在香港文化智商的旅程中,此事既十分單純,又極為複雜。全世界都能從香港的旅程中學到很多。
問:文化智商的世界觀面臨什麼樣的挑戰?挑戰又主要源自哪裡?
答:文化智商面臨的挑戰是,不用單純的說教,而是要讓下一代人信服文化智商的重要性。你會經常聽到人們談起「管教年輕人」。我建議反其道而行之。我們必須相信,他們會得出自己的結論。讓下一代人自己發現這一點的必要性從未如此之大。
(夏佳理)我讀法學院的第一天,導師就告訴我們,他會教給我們很多法律知識,但他無法教我們生活。他說,在生活方面,我們必須走出去,進入世界,和人交流;去分享經歷,而不僅僅是擁有經歷。
問:你們怎麼看待「最佳實踐」的概念?到了某個節點,人們是不是必須承認,某種方式比另一種更有效,或更好?
答:(夏佳理) 在我看來,最佳實踐是一種沒有意義的說法。相信這種概念會妨礙你發展文化智商。因為這個概念意味着,存在最佳實踐,存在最終狀態,而這會鼓勵領導人,一旦自認為已經做到了,就不再改進。文化智商是一段永遠沒有盡頭的旅程。
問:多語言對文化智商有多重要?在多語言環境下長大的孩子有優勢嗎?
答:語言是文化智商的一大障礙。想想代際之間的不同語言吧:新出現的和不再使用的表達,年輕人採用或上了年紀的人記憶中的說法,往往會讓這兩群人出現分歧。
想想不同領域的行話,它們的設計意圖就是為了讓各領域相互分離。而且,每種行話都會把外來者擋在門外。「贏贏贏」這種表達讓東方和西方分離開了,也把私營領域和非政府組織區別開來。我經常聽到非政府組織領導人低聲抱怨,私營領域的老闆「把什麼都能變成競爭」。我也常常聽到私營領域的領導人為「非政府組織的那些連篇廢話」心焦。有時,語言似乎被用來設置陷阱,為的就是讓人們出錯:讓他們誤會,或是說錯話。前不久,一個同事加入了警察隊伍。第一年,她把大部分時間用在了掌握一套新詞彙上。「有一大堆只會在警界出現的自造詞,」她告訴我。
我們都有自己的私密語言,不過,對於在何時使用、該如何使用(以及用到誰身上)的問題,尋找文化智商的領導人必須要極其謹慎。至少英語的廣泛使用,讓跨文化溝通變得更加容易了。目前,至少在75個國家,英語要麼是擁有特殊的地位,要麼就是官方語言;全球總共有20多億人口說英語。這一點無疑在許多方面是有益的。世界各地的人會越來越多地變得使用同一種語言來交流。這會對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度,以及文化智商的發展程度產生巨大的影響。今天,全球許多國家的家長寧可忍飢挨餓,也要付錢讓他們的孩子學說英語,從而讓他們的前途獲得飛躍。
雖說這種「共同語言」能在某種意義上降低獲得文化智商的難度,但我卻真切地擔憂,它會在另一種意義上大大提高這種難度。在越來越多的國家,大部分人口都通過第二語言(首先是南非和印度)交流。這種交流的缺點是有時人們會詞不達意,誤解頻出而且持續不斷,人們的用詞越來越冗長,句子也相應地越來越長,意思卻被忽略了。
英語的統治地位還給第一語言是英語的領導者提出了一個特殊的問題,因為英語極有可能是他們唯一會說的語言,這可能是一大弱點。今年夏天,我會見了一家志在全球的大公司的董事長。我問他,他的董事們一共會講幾種語言。他自信滿滿地微笑着說,「四種」。我思忖片刻,又去看了看名單。然後我問他,如果不把荷蘭人算在內,會是什麼情況(因為荷蘭人多半會說多種語言)。如果是那樣,董事們會說多少種語言?他停頓了一下說「一種」。
所以,許多第一語言是英語的領導者,沒有學過第二語言。可是,假如他們的語言是優勢語言,學不學又有什麼關係?我想是有關係的,而且關係很大。原因有幾點。
首先,他們從未親身體會過那種試圖讓別人理解你的意思,或是用第二種語言溝通時所產生的深深的挫敗感、尷尬感和舌頭打結的痛苦,因為你的思維在以每小時100英里的速度奔涌,而舌頭和可憐的大腦(以及所有把它們聯繫起來的器官)正在以每小時10英里的速度,磕磕絆絆、語無倫次地往外蹦詞。即使他們真的嘗試了,那也只是短短一瞬,他們很快就放棄了。只說英語的人從未真正地理解這一點,所以他們和全球大部分國家的溝通,都處在次優水平。如果你和只會講英語的大學生對話,他們會喋喋不休地告訴你,自己多麼渴望自己能「全球化」。可是如果問他們為什麼和留學生相處的時間這麼少,他們幾乎總會回答,「你知道的,他們的英語不太好。」
第二個問題是,只會說英語的人不明白翻譯有多複雜、多微妙,多麼容易造成誤解。我會講法語,所以有時候會被人問到翻譯問題。都是事務性的簡單翻譯。但實際上,那些甚至都不是翻譯,人們常常問我準確對應的語彙:「法語里和……準確對應的詞是什麼?」當你磕磕巴巴地琢磨答案時,顯得愚蠢的彷彿是你,而不是問出愚蠢問題的他們。幾年前,我曾在一個領導人會議上用法語發言。在我之前,是一位用英語發言的人。除了是在重複呼籲領導者開展更多合作外,他的演講頗為成功。在休息時,我塞給他了一張紙條,告訴他在法語中,「合作」(collaboration)這個詞的含義略微有些不同,合作的人是指二戰中的叛徒。他的反應是,在我給他的那張紙條上,潦草地寫下了一句:「他們應該學英語」。我一直保存着那張紙條。
第三個原因是,只會說英語的人時常認為,如果另外一個人也說英語,那麼他們共同擁有的就不僅僅是一門語言。但正如埃里克·托馬斯(Eric Thomas)所說,「英語只是一門語言:不是一種文化。」
問:在當今世界的政治、經濟和軍事中,你覺得領導力處於怎樣的地位?我們現在處於怎樣的時刻,怎樣讓它不那麼有威脅性,而是更有建設性?需要要從孩子開始嗎,成年人會不會因為年紀太大,而沒法學習文化智商?
答:成年人時時刻刻都在學習。而孩子實際上時時刻刻都在遺忘。
我發現,商業領域正在領導變革;大學開始認識到這種必要性,富有吸引力的大城市裡的學生,實際上有機會從全球化的經驗中學習,但不太知道應該怎麼做;全世界的人才都聚集在那些具有很大吸引力的城市,在這些城市裡,希望團隊和自己一模一樣的領導者會失望。我也看到政治很難跟上腳步,因為從本質上來說,政治是一種非常本地的活動。我發現,因為領導者能非常高效地利用互聯網尋找和發現跟自己一樣的其他人,所以互聯網即帶來了機會,也讓他們失去了機會。
問:在這種開放、合作的世界觀中,民族國家是一個主要障礙嗎?民族主義呢?我們需要朝着後民族的世界努力嗎?
答:作為一種基於「最佳實踐」的觀念,而且認為這種最佳實踐是「屬於我自己的」,這樣的民族主義肯定是個問題。然而,能夠讓今後的情況發生改變的,將是那些具有極大吸引力的城市。我認為,這些極為複雜的城市不會在意什麼規範。它們明白沒有一定之規,也明白持續不斷地革新才是至關重要的。
原文:http://cn.nytimes.com/culture/20140714/c14middletonqa/zh-hant/
Julia Middleton 在 TEDxEastEnd的演講: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izeiRjUMau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