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國」之十一
華盛頓的大陸革命軍(The Continental Army)除了少數像他一樣，在殖民時代受過英軍訓練以外，多半沒有軍事經驗。一開始的兵源是受到革命精神激發的農民、工匠，戰事時間拉長後，各州派來的民兵，成份越來越三教九流，有罪犯，也有獲得自由的黑奴，更多的是無望繼承家業的農家羅漢腳，沒有讀書，也沒什麼一技之長，華盛頓經常要為不良的軍紀傷腦筋。這些雜牌軍，興起時，會拿著槍對天空隨意開槍。華盛頓常要下令禁止這種隨意的行為，也要禁止隨意大小便。大陸軍還在波士頓時，民兵常在查爾斯河洗澡、裸泳，華盛頓禁不了，只能要求，橋上有女士經過的時候，裸體的阿兵哥要遮一下。
這樣的軍隊，想要對抗舉世首強的英軍，恐怕是笑話一場。但隨著戰事變得膠著，華盛頓雖然急著立功，常想要把紐約拿回來，但他逐漸了解，革命戰爭不管是時間，還是空間，都是站在美國這邊。英軍只要沒辦法把大陸軍完全殲滅，廣大的美洲大陸，自然會把英軍拖垮。華盛頓只要能撐著，有新的兵源補充，時間一久，英國就會發現佔領美洲大陸，不但耗費人力、物力，還倍多力分，無法集中全力消滅叛軍。因此從紐約撤退以後，華盛頓的首要任務，就是打一場消耗戰，一邊練兵，一邊伺機騷擾英軍，但絕少正面和英軍衝突，以保全香火。
一旦策略訂定，華盛頓就越發仰賴他的軍官團來維持這個萬人上下的軍隊，他手下的將軍、幕僚，以華盛頓的家族自居，沒有子嗣的華盛頓，也把這些年輕軍官當成自己的小孩。除了格林、諾克斯這些帶兵的將軍外，三個年輕的軍官幕僚，特別引人注目，其中當然有漢彌爾頓。漢彌爾頓在華盛頓手下做事的時候，結交了拉法葉侯爵，這個後來名震大西洋兩岸的法國將軍，在彼時只是個夢想戰功的法國貴族，自費來到美洲義助革命軍。拉法葉把華盛頓當成像父親一樣的角色，一如當時許多的美國人一樣，他祟拜華盛頓到一個極致，日後把自己的小孩也命名為喬治．華盛頓．拉法葉。
另外一個年輕軍官，則是南卡羅萊納的約翰．羅倫斯(John Laurens)。羅倫斯來自南方的世家望族。他的父親亨利‧羅倫斯(Henry Laurens)擁有大片莊園，身為南卡的大陸會議代表，在革命戰爭時，還擔任大陸會議的主席。三個想要在戰場立功的年輕人，齊聚在華盛頓的麾下，很快結成好友。而這三個年輕美男子，不管走到哪裡，都引來注目，史家後來甚至認為，這三美男，在戰爭時，很可能有超友誼的情誼。當然漢彌爾頓後來愛上了愛萊莎．史凱勒(Eliza Schuyler)，兩人在革命戰爭還在進行時成親，同性戀的傳聞不攻自破。史凱勒家族是主宰紐約政治的世家大族之一，愛萊莎的父親，史凱勒將軍，還是和華盛頓相當友好的民兵領袖。漢彌爾頓這個窮小子，因為婚姻攀上旺族，一下就晉身紐約的上流社會。但耀眼而能力出眾的漢彌爾頓，日後是岳家仰賴他，遠勝他靠姻親而發達。
革命戰事的一個重要轉捩點，是1777-78年的冬天，華盛頓的軍隊駐紮在費城郊外十八英哩的鍛造谷(Valley Forge)，他們花了半年在此渡過冬天，因為鍛造谷的辛苦，日後美國人形容最冷的冬天，就說像是鍛造谷一樣的辛苦。當地雖然盛產農作物，但大陸軍幾乎斷糧，農家作物如果沒被費城的英軍收購，也被出城巡守的英軍徵收了。軍隊不但缺糧，也缺補結品，很多士兵沒有鞋穿，有時僅用破布裹腳，在寒冬行軍，雪地裡常留下一串血跡。一萬兩千人的軍隊，大概只有三到四千人能出任務，整個冬天過完，因為流感、傷寒、破傷風等疾病，就死了近兩千軍人，在沒有交戰的情況下，死亡比例驚人。
但鍛造谷的眾志成城，為未來五年的戰事，甚至日後的聯邦政府，奠定良好基礎。首先是軍紀和訓練的改善，有個普魯士來的軍官弗德列克・施圖伊本(Friedrich Wilhelm von Steuben)，像許多歐洲貴族軍官一樣，自己跑來加入大陸軍，也像許多吹牛的歐洲貴族一樣，施圖伊本謊稱是個男爵(Baron)，但和其它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歐洲貴族軍官不一樣，施圖伊本真材實料，有受過普魯士正規軍的訓練。施圖伊本在鍛造谷，把大陸革命軍用他大聲但很破的英文，訓練成一板一眼的正規軍。漢彌爾頓和施圖伊本也因此成為好友。
而在鍛造谷，華盛頓也把他的軍官團融成一個兄弟般的團體(Band of Brothers)。舉凡重大決定，華盛頓必召集所有軍官，任其發言，聽取意見，這和英軍由上到下的指揮階層體系截然不同，華盛頓因而能在困難且複雜的情況下，得到最佳的策略。而這個軍官團，更是第一個具有泛十三州的美國精神的團體，形成日後支持聯邦政府的最強大力量。在殖民地時代，甚至在革命戰爭之際，北美十三州像是十三個不同的國家，各行其是，並不是一個統一的國家。維吉尼亞的農莊紳士，對倫敦的政經情勢，可能比對紐約的狀況更了解。傑佛遜如果說到「我的國家(my country)」，在那個時代，一定是指維吉尼亞，而不是美國，因為美國作為一個國家，還不是所有美洲居民的共同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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