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讓我哭最慘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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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家屬們正在經歷著難以承受的事情,這能帶給人們動力,但幾乎是種...令人憤怒的方式。每次發生這樣的情況都會讓你覺得:我怎麼能不幫助這些人?然後你的醫生助理會用緊急情況讓你分心,你的日子又會繼續,然後你就讓自己帶著微笑繼續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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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tflix 的《#紐約醫生日記》(Lenox Hill),紀錄紐約列諾克斯山醫院裡,醫護人員和病患的日常生活,影片談及醫療資源的爭取難度、底層人民福利的社會問題、醫院主管對於部門擴張的期許、醫生與病患共同對抗疾病的努力(樂觀與悲觀的情緒不斷來回拉扯)、新研發的藥物讓醫生與病患得已進全新的未知領域探索,試圖在最糟的情況下獲得正面的回報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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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看劇情簡介,以為《紐約醫生日記》會是一部嚴肅沉悶的作品,但其實不然,一間醫院,上演著數不盡的悲歡離合戲碼,影集共有九集,我花了好幾個晚上才把它看完,觀影時情緒波動有點大,有時替病患家屬感到開心(病人得以順利出院)、有時為醫護人員的付出感動、有時因著新生孩子的誕生而落淚、有時又只能眼睜睜看著人們面對疾病的惡化而感到束手無策,心疼不斷進出醫院的病患和家屬,替他們感到難過與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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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紐約醫生日記》最後一集,紀錄 2020 年武漢肺炎侵入美國,改變劇中所有人的生活,確診和死亡數字不斷飆高,醫護人員既要堅守崗位幫助病患,卻也同時受到傳染疾病的衝擊,內心浮上陰影與創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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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紐約醫生日記》讓觀眾看到生命的堅韌與脆弱(健康真的很重要啊)、看到醫學的進步與侷限、看到人性的溫暖、光輝與良善。喜歡《急診室的春天》這類醫療劇的朋友,千萬別錯過《紐約醫生日記》,#真實人生的故事常常比戲劇還更讓人揪心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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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這段日子以來所有辛苦的醫護人員
真實人生的故事常常比戲劇還更讓人揪心不已 在 NETFLIX 新台灣討論區(非官方) | 最近超多律政劇,所以打官司找誰 ... 的美食出口停車場
半年前就注意到這部大陸電影「人生大事」,講述一個吊兒郎當的殯葬業者,面對自己一團糟的生活,與意外收養一個小女生的故事。這部片在大陸弄哭很多很多人,但沒在台灣沒 ... ... <看更多>
真實人生的故事常常比戲劇還更讓人揪心不已 在 [閒聊] 衣袖紅鑲邊原著小說.外傳節錄試譯- 看板KoreaDrama 的美食出口停車場
衣袖紅鑲邊原著小說.外傳節錄試譯
與電視劇同名的原作小說是姜珉江作家於 2017 年出版的小說,而修訂版是在今年六月出
版,除了本傳之外,額外新增了四篇外傳,分別是〈像袞龍袍般的大紅色〉、〈無人的居
所〉、〈被留下來的人〉和〈約定之地〉。
其中〈無人的居所〉是以王的視角出發,原本是收錄在本傳中〈繫馬樹〉和〈有朝一日的
約定〉兩章之間的故事,因為種種問題沒有收錄。而〈約定之地〉是假設德任活著的未來
的故事。兩篇外傳分別為了紀念《衣袖紅鑲邊》網漫化和電視劇化於 2021 年先後於網路
上公開。而〈像袞龍袍般的大紅色〉和〈被留下來的人〉是只收錄紙本書的篇章。
外傳部分我挑了〈約定之地〉這章來分享。該段落是正祖駕崩後,兩人的兒子文孝世子繼
位為王,德任選擇出宮活出屬於自己的人生的故事。
本傳節錄試譯 #1ZQcw-yd (KoreaDra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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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小說裡的稱呼和電視劇不同,先來個對照文。
大王大妃/慈殿/英祖繼妃/貞純王后金氏
慈宮/正祖生母/惠慶宮洪氏
大妃/正祖元妃/孝懿王后金氏
慶壽宮/和嬪尹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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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傳、約定之地
庚申年夏天,新王在昌德宮仁政殿登基。
十九歲的青年君主得到了舉世無雙、與其父王十分相似的崇高評價。新王與學者較量也毫
無破綻的出眾才能、再加上與武班相比亦分毫不差的魁梧體格,令宮中上下在他在接過玉
璽的那一刻起便充滿了各種的期待,認為他必定能成為僅次於先王的聖君。
「主上和先王很像呢。」
大王大妃望向剛登上御座、沒有血緣的曾孫,她的視線非常地溫柔。
「要是再早個幾年,我可能會坐在偏殿裡垂起珠簾吧,溫柔視線的盡頭透露出與眾不同的
遺憾。」
「就算只有非常短暫的時間,若能夠被允許的話……」
大王大妃熱切渴望著的夢想,因為沒說完的話變得意味不明。當然,這只不過是她在德任
面前稍微顯露出來的一鱗半爪。
「對臣妾來說,也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
德任像往常一樣找到了合適的回答。
「幸好如此,娘娘才能不被國事奪走,臣妾也才能獨佔您的寵愛。」
大王大妃嚴如秋霜的嘴角稍微緩和了下來。
「獨佔著一直給妳出作業的老人家,到底哪裡好了?」
「即便您出給臣妾再多的作業,也比不上從前殿下……」
無意間說出昔日的稱呼,德任咬住自己的嘴唇。他不在了……只在九重宮闈的各個角落留
下了瑣碎的存在感就離開了。
「……先王出給臣妾的反省文。」
德任用白天發生的喜慶之事來平復氣氛。接著,故意慌亂地拿出大王大妃前幾天要她解釋
的句子。
「看來能獨佔這個只是坐在內殿、無所事事的未亡人,聽起來還不錯。」
大王大妃淺淺地笑了。
「娘娘,殿下來向您請安。」
「早上才來過,怎麼又來了?」
「聽說是在處理政務的途中,突然想要拜謁慈殿。」
「主上還真會阿諛奉承,這點倒是跟生母很像。」
大王大妃揚起眉毛點了點頭。
王走了進來。因為怕會撞到天花板,在跨過門檻時微微地低了頭,像個孩子一樣。今年春
天突然長高的他,因為還沒適應身材的變化,所以行動看起來有些不太自然。
「兩位背誦句子的聲音很好聽,於是就在外面站著聽了一會。」
笑容裡縈繞著稚氣未脫的青澀和臉上已經轉淡的麻疹疤痕很是相配。坐在膝蓋上玩耍的孩
子,不知不覺地突然就長大了,尤其在音色的變化上又特別明顯。剛出生的他,像個想要
馬上開口說話的大孩子,咿咿呀呀地說個不停,搖搖晃晃地學走路時,總是哇啦哇啦地叫
嚷著,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音色開始變得低沉爽朗,字字句句都像極了他的父王。
王向大王大妃磕頭,德任從座位上站起來,低下頭、退到一邊,因為她沒有資格接受兒子
的問候。雖然兒子以國本之姿繼位為王,但德任仍然只是宮人出身的後宮。
這樣的現實不僅令德任感到尷尬、也讓兒子心裡覺得不是滋味。王總是對生母的立場心痛
不已,若兒子不先請母親就座,德任就只能侍立在一旁。
「慈駕今日也一切安好嗎?」
王向德任低頭致意,德任也跟著彎腰。
「託您的福,今日也一切安好。」
兒子今天也像往常般一大早就趕來查看德任的早膳。怎麼能在向慈殿和慈宮問安前,就先
來向自己問安?不管德任好說歹說,兒子不聽就是不聽。不禁讓她哀嘆,像頭牛般固執的
兒子,真不知道長得像誰?
「話說回來,我最近有一些想法。」
出神地看著王和德任的大王大妃突然說道。
「主上雖然是以正宮養子的身分入承大統,但分明還有親人在王室。如今此人已非一介後
宮,而是王的生母。」
大王大妃指著德任說道。
「應該要授予宮號、接受內醫院診視,還有……」
她苦惱了一下,繼續補充道。
「雖然有必要去了解相關典籍,但應該可以往比慈駕更禮遇的方向去重新擬定稱呼。」
德任在心裡驚跳了一下。
「小人怎敢……」
「妳已不再是一介後宮了。」
大王大妃果斷地打斷德任的話。
兒子登基後,德任的處境頗為湊巧地陷入了史無前例的尷尬之中。如今的王室有王的嫡母
大妃、還有兩班出身、被揀擇為相當於王妃階級的無品嬪,德任作為宮人出身的後宮、卻
是王的生母,尷尬地夾在她們的中間。
貴為王的生母、序列卻位居最末,已非單純因為尷尬才追究的問題。姑且不論儀禮和儀仗
差異,生母的地位關係到君王的正統性。因此,大王大妃要提高禮遇之事毫無瑕疵可言。
「此話言重了,還請您一定要收回。」
然而,處於問題中心的當事人……德任的心裡卻不太舒服。意外的上坡路不管怎麼走、就
是無法習慣,似乎已經距離想要活得細水流長的自己過於遙遠。令她單純的人生複雜化的
至尊已經長眠,她不希望另一位至尊讓她的人生變得更加扭曲。
這是件好事。沒錯,確實是合理的決定。儘管如此,德任依然只是被晾在一旁,看著別人
決定自己的人生,她沒有資格去要求、也沒有資格能推辭,要她往上就往上、要她往下就
往下。只能退一步,把自己的一切交出去。
「表情怎麼那麼陰沉?」
德任回顧了一輩子壓在自己的肩膀上沉重的後宮疊紙,儘管把後宮疊紙的重量加諸在自己
身上的至尊如今已經不在了,但那並不代表她能就此放下所有的一切。
「不是好事嗎?」
「很久以前,臣妾就有一個問題想問您……」
德任有些猶豫地問道。
「什麼啊?妳問吧。」
「您還記得很久以前,淑儀文氏被廢出宮的那日嗎?就是被稱為古書軒娘娘的那位……」
「妳問吧。」
大王大妃的眼中閃現森冷之氣,她似乎永遠忘不了自己的丈夫、還有妾室們的姣好面容。
「那天臣妾也在場,臣妾還記得娘娘當時的表情。」
德任小心翼翼地偷瞄大王大妃。
「我的表情怎麼了嗎?」
「就是……很輕鬆的感覺。」
擔心傳達錯誤的她,急忙補充道。
「不管喜歡還是討厭,把一起生活了一段時間的人送走後獨自留下覺得很自由吧。」
「原來如此。」
令人驚訝的是,大王大妃充分地理解了德任的意思。
「看來妳很好奇我那時候在想什麼吧?」
暫時陷入了沉默。
「她們……」
大王大妃終於開口。
「嗯,不是的。怎麼才開口就說錯了。」
大王大妃悄悄地收回了就要掏出來的真心。
「是啊,一個女人的人生很容易就成為另一個人的附屬品。」
取而代之的是含糊其辭。她就是那樣的人,始終堅守著自己所劃下的界線,所以不管是以
前、還是現在,都難以知曉她的真正的想法。
「大家都認為是理所當然。」
連乍看之下像是自嘲般的表情也熟練地被隱藏了起來。
「我呢……反正,大概是終於能從那些膚淺的事物中得到解脫,覺得很高興吧。」
大王大妃嘆了一口氣。
「讓我看看,這次要出什麼作業……」
大王大妃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德任也發揮了她一聽到就假裝忘記的才能,裝作若無其
事地樣子,喝了一口已經放涼的茶,試圖為了避開令人感到頭痛的作業而進行協商。
不久之後,德任回到自己的居所。雖然做起針線活,但她的心情並未好轉,理由當然並非
只是因為始終無法擺脫的繁重作業。最終,她收起了手上線團,打開尚宮送來的書信。
*
在向娘家家人傳達的瑣碎故事之中,也包含了女兒的書信。
大概因為從剛出生就數度面臨生死關頭的關係,女兒一直到五、六歲為止,身體始終病弱
不見起色。每當女兒發燒時,先王便會親自熬煮湯藥、守在女兒的床邊。雖然一整夜沒有
闔眼,但隔天卻又像沒事一樣走向偏殿,他就是那種絕對不會讓家事影響到國事的男人。
拜天運所賜,女兒活了下來。臥病在床的日子也越來越少。受封為翁主之後,反而活蹦亂
跳、展開她的各種奇行。偷穿內官的衣服,混進人群之中,在觀相監附近鋪上草蓆,為宮
女們占卜算命、賺取錢財。每當德任看到這樣的翁主,就會想起小時候的自己。
「因為是體弱的孩子,也不能狠狠地訓斥她……」
翁主為了把樹上的柿子打下來,用石頭砸碎大殿退膳間後院裡的七個醬缸台的那日,先王
哀嘆不已,但因為已經不是第一次,所以一點都不驚訝。女兒怕父王會責罵她,急急忙忙
地把自己藏到宮殿的某個角落。
「臣妾會好好勸勸女兒的。」
明知女兒用撒嬌來逃避,但德任還是替她求了情。
「妳說妳要勸誰?」
先王一臉不可思議地反問道。
「那孩子像妳、同脫韁野馬般不受控制,怎麼講都講不聽。」
這話確實有理,德任無話可說。
「乾脆讓徐尚宮當翁主的保姆尚宮吧,養過一次野丫頭,再來一次應該還是能辦到吧?」
「……殿下難不成真的要殺了小人嗎?」
正好在附近的徐尚宮聽到先王的話一臉驚慌失措,但先王卻假裝沒看到。
「首先,要找到把自己藏起來的翁主。」
接著,他嘆了口氣補充道。
「馬上就是用晚膳的時間了,若不想生病,就要按時吃飯才行。」
為了尋找女兒,拍了拍他的袞龍袍,急急忙忙地站了起來。
「啊,所以才說……」
先王臨走前回頭望向德任,突然說道。
「要生七個像妳一樣的女兒的約定,就當我沒說。現在看來,光一個就讓我難以承受。」
先王一臉受不了女兒的表情,至今仍印象深刻。
龍顏,這個突然浮上心頭的單詞,令她感到有些喘不過氣。就像先王濃密的眉毛、高挺的
鼻樑和急躁的性格一樣,不以為然的臉上暴露出他的疲態。
至今尚未遺忘,但只要在沒有他的世界裡又多過幾天的話,應該就會忘記了吧。一旦忘記
了,就再也無法重新回憶。留下君王龍顏的御真,可不是一介後宮覺得無聊、想要觀賞就
能隨時拜謁的。曾經也埋怨過,在不想見到他的那些日子裡,執意找來的那張龍顏。但只
要一想到從今以後再也見不到熟悉的臉……心就碎了。
不想忘記他嗎?德任在內心反問自己對於這個問題的真實想法,但又為了逃避、強行轉移
了自己的注意力,於是她撕開女兒寄來的書信封口。
「我快被夫君給氣死了。」
令人感到遺憾的是……翁主的書信從第一句開始就讓人頭痛,問候語寫了像是沒寫,對夫
君的抱怨甚至洋洋灑灑地一下子就超過了三張。
翁主在幾年前出嫁了。先王聽取德任希望女兒能嫁給一個「她只為他妝點、而他也只疼她
一人的男人」的願望挑選了女婿。雖然以這樣的意圖為前提,但所幸王室的駙馬是個謹守
著自己本份的人,也沒有因此變得囂張。總之,翁主嫁給了如同春陽般溫暖的儒生為妻。
「喜歡就說喜歡,像個男人直接說出來不就行了嗎?但夫君總是折斷花枝、把戒指當成禮
物,像隻烏龜般慢吞吞地靠近,搞得好像只有孩兒一個人心急如焚,真是鬱悶死了。」
這麼看來,就算嫁給了心儀的男人,也不會滿足於自己擁有的東西,在讀著翁主潦草字跡
同時,不禁令德任感到嘖嘖稱奇。
「拜託妳出了宮就給我老實點。」
國婚前夜,先王讓女兒在自己面前坐好,幾乎是在央求她。雖然是經過長時間深思熟慮和
設想了任何可能性之後才選擇的女婿,但先王依然充滿了各種的擔心。
「惟有尊敬公婆、順從丈夫才能不玷污娘家的名聲……」
「這可怎麼辦?孩兒個性火爆是因為像父王。」
翁主厚臉皮地打斷了先王的話。
「什麼,因為像我嗎?」
先王一下子被激怒。
「像我的話,不是應該要端莊地坐著、好好地看幾個小時的書嗎?」
「切,明明前天才在偏殿發火!」
翁主完全沒有要服輸的意思。
「總之,孩兒調皮搗蛋是因為像母親,火爆衝動是因為像父王,所以從本質上來看,孩兒
沒有任何過錯。」
「所以全部都是我和妳母親的錯嗎?」
「對,就是這個意思!」
翁主一臉感謝終於有人聽懂了的模樣,熱切地點著頭。
「怎麼會和世子差這麼多……」
「哥哥才比較奇怪吧。」
先王一臉不可思議地嘆了口氣,翁主噘著嘴。
「就算跟哥哥開玩笑,他也不理我,所以去重熙堂一點都不好玩。」
「東宮殿可不是為了讓妳覺得好玩才存在的地方。」
「不然,是為了讓父王覺得好玩才存在的地方嗎?」
翁主睜圓了眼睛、假裝自己什麼都不懂的樣子。
「前幾天您在重熙堂發酒瘋、喝得爛醉如泥,還說要跟哥哥比賽背誦四書三經。」
「妳倒是很仔細地觀察我前幾天都做了什麼事。」
先王嘀咕著,但翁主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看起來很好玩,孩兒也想像父王一樣學喝酒。」
什麼該說的、不該說的全都說了。最終,先王和翁主在國婚前夜吵了一整晚。在正式舉行
婚禮時,兩個人的都眼睛都紅紅的、還打瞌睡。應該要和新郎對拜的翁主,甚至還一度睡
著,總是錯過順序,讓宮人們吃了不少苦頭,這樣的傳聞成了女兒在宮中留下的印象。
「離家之後,好像不曾想起過父王,反正就是那樣……」
好笑的是,最思念翁主的人卻是先王。
每每以「翁主寄來的書信怎麼這麼少?」為由,訓斥無辜的內官。另外,也因為愛惹事的
搗蛋鬼翁主不在了,宮裡顯得異常地寧靜,難掩心中寂寞的先王便會像他忘記體統的祖父
經常出入女兒和平翁主的私宅那般,經常尷尬地親自前去看望女兒。盼望女兒和女婿能夠
和睦相處的同時,也在造訪之後親自讓人建了漂亮的房子送給女兒和女婿。
結束短暫的會面後,好不容易才轉身回宮的先王沮喪地對著德任嘆氣。
「大概是因為那孩子和妳很像吧,所以才讓我念念不忘。」
平時明明連句肉麻話都說不出口,但每當這種時候先王的音色便會透出令人心酸的水氣。
御音,無意間想起了他的音色,在鬼怪殿閣裡偷聽時,明明覺得很清爽,但隨著歲月的流
逝和經歷了各種坎坷之後,逐漸變得更加地成熟。直到他閉上雙眼的那一刻,御音的韻味
也沒有消散,就算是不中聽的話也留下了微妙的餘韻,所以無法不去喜歡。
差點又掉進了思念的漩渦裡,德任慌張地收攏心緒,決定繼續讀翁主的書信。
「公婆早前暗示孩兒,最好能在明年挑個吉日把初夜處理一下,但以夫君這種無比遲緩的
速度,別說是明年、就是十年後,公婆大概也很難抱到孫子吧。」
翁主就算在宮外,也是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不管在哪裡都會過的很好,德任只能這樣安慰
自己。
「晚一點會和清衍郡主姑姑一起去租書店。運氣好的話,說不定可以找到母親以前謄寫的
書。」
信裡滿滿都是翁主活潑可愛的字跡。
「一直不准您做很多事的父王已經不在了,母親也重新找回以前的興趣吧。姑姑也暗自希
望您能這麼做。」
翁主才說完沒有教養的話,又這樣補充道。
「寫出這樣的句子,您應該要責罵孩兒不孝了吧?但若不裝作沒事的話,孩兒就會開始思
念父王,有時候甚至連父王的嘮叨也迴盪在耳邊,孩兒是不是瘋了?」
翁主的筆跡漸漸地顯露出無力感。
「因為思念而哭鬧、糾纏不休的舉動,可能和孩兒很不搭吧。」
接著,終於來到這封信的最後一句話。
「父王不在了,母親一個人還好嗎?」
還真是個意外的提問。先王駕崩、舉國上下沉浸在悲痛之中。世子成了喪主舉行國喪並主
持國政。大家安慰失去了子女的慈殿和慈宮、同時也對成為寡婦的中宮感到惋惜,但身處
其中的德任,卻彷彿像是看著與自己無關的事情般,只感到彆扭。
或許是因為沒有真實感吧,在她的人生中,先王的存在就像穿過柱子間的橫樑、也像抬頭
就能看到的房簷,自始至終都在宮裡。不曾在沒有他的宮中生活過的她,甚至無法想像沒
有他的世界會是什麼樣貌。因此,就連她本人也不曾在內心問過自己是否真的沒事。
*
「什麼啊,發生什麼事了?」
「不是壞事,只是正值先王的國喪,怕給虛弱的慈駕徒增負擔……」
「什麼負擔?」
「就算那樣,也不能因此錯過稟告的時機。」
景熙和福燕的胡言亂語被德任果斷地打斷。
「行了,快說吧。」
「……慈駕必須見一個人。」
景熙堅強地說道。
眼前那張臉和記憶中完全不同。可能是因為吃了不少苦的關係,皮膚嚴重晒傷、稀疏的頭
髮,艱難地用髮簪固定在後腦杓。從宮中時期就辛苦的工作,早就裂開了的雙手,於是就
乾脆裂成了碎片。
但那確實是英姬。
她是在記憶早已模糊的兒時就陪在德任身邊的孩子,雖然對於身邊的人都比自己優秀這件
事感到難過,但卻沒有被那份自卑所束縛,反而對擁有的一切心存感激的那個英姬。
「……真的還活著?」
想起在夢裡度過的離別,德任流下眼淚。
「明明還活著,怎麼能藏到一點消息都沒有?」
喜悅和委屈在心裡攪成一團。
「先王說過小人必須死。」
英姬首先開口。
「不是啊……」
德任就要掉下眼淚,英姬搖了搖頭繼續說道。
「雖然考量到慈駕和未出世的孩子應該要安靜地處理,但作為必須遵循國法的君王,不能
有任何的特權產生,只是作為至親好友,參酌了小人侍奉慈駕的功勞後再行發落。」
「怎麼做?」
「賜死宮人孫英姬,讓小人與心上人一起離開都城。」
「詐死嗎?」
宮女在辦了笄禮……亦即沒有新郎的婚禮之後,無條件成為王的女人。是故,宮女私通被
視為僅次於強姦的重罪,若在朝廷上進行懲處往往會變得非常棘手,所以通常會依據內命
婦禮法隱密的處理。因此,德任也只是聽到別人說英姬死了,並非親眼所見或親耳所聞。
「沒錯。」
英姬點了點頭。
「小人認為既然活了下來,就不該駐足於都城之內,這才是為了慈駕著想。畢竟宮中是個
各種傳聞流竄的是非之地。」
儘管如此,德任還是感到驚訝不已。
「對先王來說,這個決定並不容易……」
是啊,在處理德老的時候先王也是如此。雖然是必須消失的存在,但也同時參酌了他所立
下的功勞,藉此保住了他的命。儘管對德老來說,失去一切、只留下一條命,並不是什麼
值得他感激涕零的浩蕩聖恩。
「慈駕以前還在說書時,有唸過雲英傳吧?」
英姬的提問著實令德任驚跳了一下。因為那本書講述的正是宮女愛上其他男人的故事。顯
然,英姬知道德任曾就這本書的內容與先王展開一場不可能得勝的論戰。
「還問過殿下,宮女就該死嗎……?」
德任想起來了。分明就是那天,她與先王領悟了到彼此之間差距,是實際上無法被縮短的
鴻溝,而非只是原本以為的心理上刻意不去縮短的距離。
「先王對於慈駕此二提問的答覆未曾改變,並表示只要他還是君臨這個國家的至尊,就不
能、也不會輕易改變。」
英姬說道。
「只是……因為那個問題而欠下的債,必須還清。」
「所以才救了妳的命嗎?」
德任懷著沉重的心情問道,英姬則輕輕地點了頭。
如同旱災中長出的豆子般,他就是那種百年難得一見的男人,總是依循原則和名分,就算
被人刺入肺腑,也不會以權威壓制的方式去正當化自己的意圖,且會在反覆檢視之後重整
旗鼓。採納可以接受的部分、對實在無法接受的部分提出解決的對策。
他是個誠實面對自己缺點的人。因此,就算他所提出的方案無法令所有人都滿意,但至少
能為人所信服。
「但直到臨終,先王都未曾提過這些事。」
德任喃喃自語。
「明明知道我會埋怨他,卻什麼都沒說……」
「先王本來就是那樣的人。」
靜靜地聽著的景熙聳了聳肩答道。
確實如此,他就是那樣由不得自己的人。雖然在過去共度的歲月裡,對他的了解也還算是
清楚,但德任仍有很多問題想要問早一步離開的先王。
為了隱藏柔軟內心,故意披上用尖刺織成的外衣,雖然不清楚能夠得到女人歡心的甜蜜回
答是什麼,但對於一國之君該有的回答,卻做得比任何人都要更好。儘管常常說一些令她
感到生氣的話,卻很少為自己包裝或辯解。
彷彿靈光乍現般,德任突然明白了這種刻骨銘心的感情是什麼,雖然終其一生都在迴避這
個問題,但那個問題答案卻早已清楚明白。
苦惱了數日後,德任終於下定了決心,於是前往大殿。
日落後結束工作的兒子果然在寢殿裡,儘管開心地迎接沒讓人通報就找來的母親,但仍掩
不住臉上和父王一模一樣的疲憊感。
「您不準備就寢,還沉浸在書本裡嗎?」
兒子就像他直到凌晨都不熄燈的父王,以熟悉地端正姿勢在書案前讀書。
「孩兒還年輕、還有很多東西等著孩兒去學習。」
兒子靦腆地回答德任。
「要是孩兒以前不要那麼早睡,而是利用時間多讀點書的話……」
忽然想起來,於是補充道。
「母親以前總會很快地讓孩兒躺下,在孩兒入睡前為孩兒講述洪桂月傳或朴氏夫人傳等百
姓們喜歡閱讀的故事。」
兒子笑了。
「不管父王再怎麼討厭,您依然故我。」
「若您還想聽的話,今天也可以說給您聽。」
德任對已經長大的兒子開玩笑。
「要是翁主知道母親今天只為孩兒說故事,肯定要嫉妒孩兒了。」
兒子也以玩笑回敬德任。
「以翁主的個性,一定馬上會從家裡衝出來,在大殿外靜坐抗議了。」
「雖然是兄妹,但越看就越覺得不一樣呢。」
「孩兒與翁主分別在不同地方,各自和父王與母親有著相似之處。」
雖然兒子溫柔地說著話,但仍撇了一眼妹妹上次來找他時砸爛的硯臺。
「不過,您怎麼會這麼晚還過來?」
「因為想要久違的和殿下好好聊一聊。」
德任拿起帶來的包袱,遞給兒子。
「這是……酒嗎?」
兒子面露窘態。
「您應該很清楚孩兒對酒和菸都不太行。」
「是啊,父王總是勸孩兒,想要和臣僚們變得親近,就要學習這些,但每每都讓孩兒感到
不知所措。」
無法在飲酒這方面滿足父王要求的兒子尷尬地笑了。
「不是為了要一起喝才帶來的,只是把代為保管的東西還給您。」
「代為保管嗎?」
「大概在駕崩前的兩個月,先王把它託付給我。」
德任說道。
「先王說這是從大洋彼岸運來的好酒,要珍藏起來在好日子開來喝,但放在觸手可及的地
方會讓他忍不住。」
先王雖然是個剛直的男人,但也有不少像孩子的一面。
「又說在宮中只有不怕王的人才是最適合的守護者,於是就把它交給我。」
鮮明的回憶令德任綻出笑容。
「孩兒怎能收下父王珍藏的好酒。」
「既然您繼承了先王的一切,這酒當然也是殿下的。」
「……聖恩浩蕩。」
兒子無奈地接過酒瓶撫摸著。
「母親真正想說的話不是這個吧?」
兒子熟練地戳穿了德任的意圖。
「不知道您刻意拖延的背後到底想說什麼,令孩兒深感不安。」
兒子一鼓作氣直接進入正題的模樣像極了他的父王。
「因為是不容易傳達的請求,所以躊躇了數日。」
德任猶豫地開口說道。
兒子知道母親是宮人出身,從小就有彼此關係很好的同僚宮女,只是不曾再深入了解。而
德任則因為不希望讓本應凌駕於士大夫之上的兒子,被貼上生母身分低微的印象而始終惜
字如金,畢竟這個國家的士大夫們對於名分和出身可謂極度地敏感。
是故,只在今天,德任對於昔日與三個朋友在某天的約定,毫無顧忌地進行了說明。
「……所以,我現在要出宮了。」
終於,說出了最後的願望。
「在這裡的我只是可有可無的存在。」
「可有可無的存在?」
「我不會成為像慈殿和慈宮那樣受到禮遇的王室長輩,既不是糟糠之妻的王妃、也不是為
了整頓禮法而被揀擇的無品嬪。」
德任說道。
「我只是承取了先王的恩惠,曖昧地夾在她們之間的某個人。如今,在恩惠已然斷絕之後
的此刻,憑藉著殿下生母的含糊牽纏,勉強地依附在宮中。」
胸口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
「在這裡,我的人生永遠只會是某個男人的妾室,我的處境可謂不上不下、進退維谷。」
德任對想要否認的兒子搖了搖頭。
「哪怕只是微小的事物,我也想要自己做選擇。」
這是難以實現的願望。雖然作為某個男人的女兒、妹妹、妻子或母親被定義的人生,說實
話並不差,也有許許多多讓人感到激動不已的瞬間。
「我想作為自己而活。」
儘管並非一切都很美好。
德任想起了她的朋友們,景熙從小就為了自己定下的目標而努力,最終也如願以償。福燕
雖然在現實中身心俱疲,但她總是知足地望向美好的一面,走出了屬於自己的路。而英姬
更是不僅做出了打破了束縛自己框架的決定,更學到了不後悔做出那個選擇的方法。
德任依附於某的男人的人生之下,雖然艱難地寫下了自己的故事,但朋友們卻努力地完成
了屬於自己的人生,而最讓她羨慕的莫過於此。所幸現在還不算太晚,在追尋細水流長的
人生道路上,不管從什麼時候開始、永遠都不嫌晚。
「我也有自己的名字,雖然隨著歲月的流逝,已經沒有多少人記得。但那是我作為自己而
活、代表著我這個人的名字。」
德任凝視著兒子。
他是她的兒子,但同時也是王。打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是世上所有人的兒子,也是這個
國家的至尊,更是與他的父王一模一樣的另一個王。因此,她的心中升起了兒子絕對無法
的理解自己的悲傷預感,因為她不曾遺忘把自己放在心上的先王,終其一生所揹負的先天
所定下的界限和後天被賦予的責任。
「孩兒的身邊應該要有母親……」
兒子也凝視著德任。
「……但孩兒不能以子女為由,藉此攔阻母親的意願。」
瞬間,德任開始懷疑自己的耳朵聽到的話。
「往後也請母親一定要拯救自己的人生。」
兒子的眼神與德任一模一樣。
「只是,孩兒希望您不要對好妻子或好母親這樣的稱讚感到羞愧。因為父王、孩兒還有翁
主也是母親人生中的一部分。」
兒子像是冀望昔日過往會是德任人生中美好的那部份般訴說著。
兒子靠在德任的肩膀上,袞龍袍的前襟恨快地就被淚水給浸濕。德任最終還是決定不向准
許了自己選擇的兒子道謝,因為她覺得實在沒有道理為此抱持感謝。
「既然如此,就讓孩兒敬您一杯吧。」
在德任終於止住淚水時,兒子打開了德任帶來的酒瓶。
「不行,好酒應該要和臣僚們分享才是。」
「父王說過要在好日子開來喝,今天就是那個好日子。」
德任又紅了眼眶。
「殿下明明喝不了酒……」
「所以才要跟母親喝,因為怕跟臣僚們喝會被瞧不起,所以才不喝。」
兒子說服人的技巧果然出眾。
「出宮後,您最想做什麼?」
兒子倒酒的同時問道。
「我想好好睡一覺。」
德任說道。
「因為一直被宮中繁忙的日程所束縛,所以從來沒有睡到不想再睡的程度。」
「還有呢?」
「不必思考穿著是否合乎禮法,想穿著自己喜歡的衣服在街上隨意地吃著零食,也想和朋
友們一起一起躺著床上、通宵聊天。」
德任想了一下補充道。
「比起那些……我想重新提筆寫字。」
忽略時光的流逝,徹夜提筆揮毫致力於發揮己之所長,直到迎接清晨昇起的太陽為止。每
當先王不准她做某些事時,她便會偷偷躲起拼命地做更多事,那些過往令德任懷念不已。
「很微不足道吧?」
突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一點都不會,若連那麼瑣碎的事都去做選擇、想必也會對重要的事做出選擇吧?」
兒子誠懇地回答道。
「在那些選擇之中,會因為錯誤的選擇而感到傷心、也會因為正確的選擇而感到欣慰,這
不就是母親所盼望的人生嗎?」
德任點了頭表示同意,這話確實沒錯。
「那就讓答對的兒子再敬您一杯吧!」
兒子若無其事地遞出酒杯。
當然,這不過是多餘的虛張聲勢。兒子的臉龐很快地就被染紅,才喝不到三杯就倒在酒桌
上。內官們埋頭為醉倒的王脫去外衣,讓他躺在被褥之上。方才的光景和那個酒量令德任
想起另一位更容易喝醉的王,於是笑了出來。
走出大殿的她,再次望向在眼前展開的夜晚,漫步在君王已然入睡的大地之上。她的心情
非常地輕鬆,突然覺得自己此刻的表情和過去曾度過同一時期的大王大妃非常類似。
果然感覺還不錯。
兒子以生母患病須出宮療養為藉口,之後又在翁主和清衍郡主家附近準備了德任的住處。
「要離的近,孩兒才能每日前去向您請安。」
德任幾度推拒,但兒子仍堅持要這麼做。
此外,兒子也讓福燕以服侍母親的尚宮身分出宮。
福燕聽到消息,馬上扔下洗衣棒宣布要和德任一起吃住。景熙表示自己做為提調尚宮,還
有想要完成的事,讓大家不要太想她。在她把這個位子傳承下去之前,就算濫用權力也會
經常前去拜訪,所以不能忘記她,藉此發出警告,英姬則決定提前搬進只屬於四人的家。
然而,最開心的不是福燕、景熙或英姬,而是另有其人。
「妳要謄寫的書已經都準備好了。」
她是清衍郡主,一聽到德任要出宮的消息,就拿了各種書嘩啦嘩啦地翻開。
「這裡有女扮男裝、宮廷內鬥和政壇角力,還有武俠小說……」
「看來您因為之前沒能使喚我而著急了嗎?」
德任看得嘖嘖稱奇。
「啊,妳已經休息夠了,現在應該儘快開始工作才是。」
「您說我在休息,是休息了多久?」
「看看那些雖然衣不蔽體、窮困潦倒但仍努力地耕著田的百姓吧!」
清衍指著窗外,熱烈地說著一點都不適合她的長串辯論。
「與他們想比,慈駕的命運可是一點都不舛啊!」
「這些話是您是從那裡學來的?」
「當然是從兄長那裡學來的。」
清衍聳了聳肩。
「先王宣揚愛民精神的嘮叨,聽得我耳朵都要長繭了,但只有這種時候才會用到。」
德任無奈地笑了。
「謄寫完這些書之後,乾脆和我一起寫一本小說吧?」
隨意斷定了那個笑容是認可之意的清衍後著臉皮補充道。
「題材我也已經都想好了,某個像貓一般像乖巧的宮女,偶然地和東宮糾纏在一起,只好
硬個頭皮走上灶臺……」
雖然是德任非常熟悉的題材,但她決定忽略清衍貧乏的想像力、繼續聽她說下去。
與清衍相反,大王大妃對於德任的決定表示了強烈反對。直到德任允諾她不會走遠、每五
日一定會進宮繼續向她學習才勉強說服她。
「連那麼嚴苛的先王也向妳舉了白旗,我還能拿妳怎麼辦?」
即便如此,仍多虧大王大妃的回心轉意,才得以阻止慈宮對於生母遠走他處、不留在宮中
輔佐君王的嘆息。此外,大王大妃也對於新王不孝、即位後立即驅逐宮人出身的生母等等
各種加油添醋的傳聞,全部予以了嚴格的懲罰。
「一起度過了漫長的歲月,還真不知道該如何說明我此刻的心情。」
有些淒涼的大妃說道。自從把中宮殿傳下去之後,她的氣色就好多了。或許是因為從王妃
所必須肩負的責任中解脫出來的關係吧。
「我希望妳能收下這個。」
慶壽宮拿出一個小小的盒子。打開一看,裡面有糖薑片和醃紅棗。
「我本來是沒辦法吃糖薑片的,都是託了妳的福才開始吃的。」
慶壽宮的樣子看起來有點不好意思。
「還有醃紅棗……因為是我喜歡的,所以妳也嚐嚐吧!」
德任有些哽咽,什麼話都說不口。
「妳曾經問過我,我最珍惜的東西是什麼?」
看著兩位後宮的大妃對德任說道。
「當時的我是這麼回答妳的,王室……就是我的全部。」
「是的。」
「我希望妳知道,在那之中也包括妳。」
大妃有些難為情地接著說下去。
「雖然對妳來說,在王室的生活並非全然都是好日子,但王室也是妳的家,而家人本來就
是共同分享遺憾和感謝的關係。」
德任回顧了過去的歲月,尤其是自己舊有的想法,其中有些事沒有改變、有些事往更積極
的方向發展,或許大妃和慶壽宮也是如此吧。
得益於此,德任沒有掉下眼淚,反而露出了燦爛的笑容與她們道別。
終於迎來了在宮中度過的最後一晚。
德任收拾了行李。她擁有的東西並不多,最先收拾的是磨損的毛筆和幾冊書,其中也包含
了一直珍藏著的女範。清璿雖然不若清衍那麼隨和,但她總是用自己的方式去展現她的溫
柔,德任不曾忘記她送給自己的念珠。
最終,德任決定把一些不起眼的小東西全都帶走。其中也包括了兒子小時候親手做的花戒
指。德任小心翼翼地把它用紙包起,因為實在太乾燥了、不知道還能撐多久,但德任還是
想要儘可能地把它珍藏起來。
德任打開櫃子,發現一只積滿了灰塵的白色盒子,裡面裝了滿滿的紙片。那是少時的自己
寫給先王的反省文,那裡面充滿著早已被遺忘的各種錯誤。
雖然是純真、帶著稚氣的筆跡,但先王卻一個字都沒有遺漏地全部讀完。與他在一起的歲
月痕跡,被原封不動地保存下來的事實,令德任既開心又難過。於是,在一字一句地反覆
咀嚼之後掉下眼淚。
最後,是放在盒子最底下的一件衣服,那是將衣袖末端鑲上紅邊的宮女服。宮女之所以會
被稱為紅袖,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這也是德任想要珍藏到最後一刻的寶物。
不想忘記作為宮女而活的自己,就算是作為他人的附屬品得到認可,也是自己的選擇、而
非他人的決定。德任藉由衣袖的紅色鑲邊,完整地珍藏了只屬於自己的故事。
都結束了,只剩下最後要道別的人。
德任獨自來到院子裡,靜靜地仰望夜空,閃耀的星光彷彿隨時都會灑落下來。夜裡的空氣
散發著曾和他一起並排坐著時、削來吃的甜甜李子香。
「本來以為殿下不在了、少了愛嘮叨的鬼怪,心情會很好,沒想到竟會如此空虛。」
德任見到了那個讓她無意間讓出了自己人生中太多部分的男人。
「雖然我說過,絕對不會愛上殿下……」
沒說完的話在嘴裡散開。
「殿下現在知道答案了嗎?」
取而代之的是閉上眼低聲細語的她。
「要是真的不願意,不管用什麼方法都會遠走高飛的。」
先王與病魔對抗了二十餘日後還是駕崩了。直到過勞的身體完全倒下為止,都不曾放下手
邊的工作。在他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刻,傳喚了三丞相,除了要他們處理令人擔憂的國事
外,也留下要他們好好輔佐世子的遺言。
在他闔上眼的瞬間,沒有要人去找德任,甚至在與病魔對抗的最後二十餘日裡,也不准她
在病榻邊陪伴,令她覺得有些反常。以往若是患上風寒之類的輕症時,他總會要她陪在自
己身邊,纏著她、要她唸書或餵湯藥,但在真正面臨生死關頭時,卻將她拒之於門外。
或許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也想以君王的身分度過吧?
當令她感到遺憾的疑問浮現時,在父王身邊看護了一整日的兒子悄悄地說了話。
「因為父王不想讓母親看到自己最沒用的一面。」
兒子苦澀地補充道。
「另外,父王好像在猶豫該對母親說什麼,他似乎很害怕會從母親那裡聽到某些話。」
不久之後,告知君王駕崩的法螺聲傳遍了整個宮廷。
他的一生就只走了為王這條路,一定不知道該怎麼向戀慕之人告別吧?
另外,這似乎也是因為他不想以自己的生命就要走到盡頭為由,強迫她說我愛你的一種體
貼。也就是說,雖然希望能得到肯定的答覆,但最終還是堅持到最後,那是因為在他的一
生中,一直都用比對待別人更加嚴苛的態度來要求自己。
他說過他要等、要為了克制想要接近她的心而忍耐,要等到想要退縮的她、再也無法克制
地走向自己,並且真正地感受到愛情為止。
那個人就是那樣的男人,而德任也因為他是那樣的男人,所以始終無法真正地拒絕他。
「既然都說要等了,那就請您再多等一下吧。」
德任望著他所在的天空低語道。
「殿下已經過完了殿下的人生,臣妾也要去過臣妾的人生了。總有一天,會再相遇吧?」
民間把丈夫離世的女人稱為未亡人,意思是還來不及跟著離開的人。雖然在日常生活中理
所當然地使用了這個稱呼,但德任覺得這個稱呼十分可笑,她從來不覺得自己的人生應該
要在另一個人的人生畫下句點時和那個人一起離開,也不曾因此對自己的人生感到不滿。
「屆時,臣妾會把臣妾做了什麼選擇,還有臣妾如何作為自己而活,全部都告訴殿下。」
輕輕地往自己的懷裡翻找,用指尖勾出了一個小小的香囊,香囊裡裝著蜜柑皮。
自初次品嚐後的每一年,每逢冬至他都會送她蜜柑。因為固執、也因為他不知道該怎麼表
達。但那是他為了想看到她開心的樣子才準備的禮物,而她會把蜜柑皮曬乾做成香囊。
「再次相遇時,大概也會像之前那樣吵吵鬧鬧吧?」
用那個人最後送的蜜柑做成的香囊已經沒有香味了,而即將到來的冬至,他也不在了。
「屆時,比起君王,臣妾更希望您只是平凡的男人……」
但就算無法如願也沒關係。
「另外,臣妾也希望能向殿下傳達臣妾的選擇……」
德任看著腳下自己站著的地方。是現實、雖然感覺不到,但還是不錯的。
就算是沒能親眼見證的未來也好、是夢也罷、是死亡也無妨。儘管幾乎不可能實現,但終
歸是現實、是在每一個只能任憑它流逝的瞬間之後,還有另一個希望的此刻。
站在約定之地的她,真切地感受到幸福。
-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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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句其實不是安慰,應該算是兒子的懇求吧。他希望母親不要把與父王生下他和妹妹的這
段人生經歷歸類在人生中不幸的那個部分。
本傳的結局
就算是過去也好、是夢也罷、是死亡也無妨。儘管幾乎不可能實現,但終歸是現實、是她
依舊溫暖地活在這個世上,如同往常般呼吸著的此刻。
「所以,請妳愛我。」
幸好,這一次她沒有拒絕,只是靜靜地笑著,單憑這點答覆對他來說就足夠了。
如此一來,瞬間也將化為永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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