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齊秦糾纏 17 年、選擇終生不婚:歷經情劫的王祖賢,原來「婚姻」是最不重要的事】
一個事業有成的女明星,世人老是喜歡對她們投以莫名期待,希望她們的感情也能有歸屬,有道是「愛情事業兩得意」、「優秀女人值得被愛」,搞得好像一個女性的幸福,終歸只剩下「嫁人」這個選項。
縱然現在,女性主義已成顯學,我依舊會看見報章雜誌在提到一些傳奇女星時,倘若她終身不婚、選擇孤獨一生,定會為她嗟句可惜,嘆聲遺憾。
很多時候,遺憾是任由旁人說嘴,當事者反倒不這麼認為。
甚至,會不會一個女人,她終其一生追逐所愛的結果,竟是讓她深刻體會到:搞不好,她的靈魂根本不需要婚姻呢?
這個女人,就是王祖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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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7 年,電影《倩女幽魂》上映,書生寧采臣戀上女鬼聶小倩,人鬼殊途的癡情締造超高票房,被外媒列為「華語電影史百部經典」,其中,王祖賢一身白衣輕撫古琴、抬眉和張國榮對望,仍是全球影迷心中絕響。
眉間若蹙、煙視媚行,王祖賢美得空靈,導演徐克形容她「完全不用化妝品,因為她不需要」;曾有女性化妝師陪著王祖賢搭飛機,驚艷她脂粉未施的睡顏,一看再看,說這女人太美,百年難得一遇。
古今中外,老百姓最喜看才子佳人,尤其熱衷追逐才子佳人的情事,絕美如王祖賢,感情生活自然難逃外界關心與揣測,曾和許冠傑、吳啟華、成龍、梁朝偉跟劉德華都傳過不了了之的緋聞。
追求者如過江之鯽,但出道多年,王祖賢最銘心刻骨的愛戀,當屬齊秦。
王祖賢和齊秦,他們糾纏 17 年,時間長到足以讓雙方明白什麼是真愛與心碎,什麼是謊言與傷害,徹底悟了人生。
1986 年,王祖賢和齊秦因拍攝《芳草碧連天》邂逅,一個是說話輕聲細語的氣質花旦,一個是叛逆不羈、宛如北方一匹狼的創作歌手,南轅北轍的強烈吸引力,很快就談戀愛。
這段戀情沒有被王祖賢的家人祝福,源於齊秦年輕時進過管教所,是個性格自我的浪子,王祖賢父親擔心女兒和他在一起不幸福。然而,親人阻擋卻沒有讓這對戀人的愛意減少半分,齊秦還寫一首歌〈大約在冬季〉送給王祖賢,以一句「我在風雨之中念著你」表達對女方情深志堅。
王祖賢很期盼擁有婚姻,和齊秦初交往,她上黃霑節目《今夜不設防》,向主持人暢想平淡美滿的家庭生活,兩眼發光說:「每個女人都是需要歸屬感,我喜歡家庭,我會想結婚。」
一句話,王祖賢似是說給自己聽,更像是對著海一方的齊秦喊話,讓他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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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倩女幽魂》爆紅赴港發展,王祖賢與齊秦的遠距離戀愛終究難以維繫,雙方因聚少離多,不自信,不安全感,最後分手做回朋友。
王祖賢在採訪中淡淡說道:「我喜歡齊秦,但他的性格太複雜了。」
分手後,王祖賢沒有放棄對步入婚姻的渴求,但在追逐愛情的道路上,她經常碰上欺瞞。
香港百億富商林建岳猛烈追求王祖賢,當時男方已婚,王祖賢將其拒之門外,她告訴他:「我不會想當第三者。」直至林建岳向她承諾,和妻子謝玲玲分居計畫離婚,目前單身,王祖賢點頭答應交往。
未料,林建岳不但沒有離婚,且王祖賢的身份並不被男方家族接受,林建岳的母親更對港媒說道:「我只當我兒子出去叫了雞。」醜事鬧得滿城風雨,王祖賢成為插足他人婚姻的第三者。
讓她心碎的是林建岳的回答,男方上節目吐露:「我做不到和太太離婚,和王祖賢在一起這 3 年我很開心。」此時王祖賢明白, 3 年情愛,鏡花水月,自己原來是位列林建岳諸多追求女星的花名冊之一。
心灰意冷,王祖賢離開香港,避走加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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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王祖賢被「小三」臭名壓得喘不過氣,前男友齊秦站出來聲援。
他說:「身為一個女孩,這不該是小賢(王祖賢)一個人的錯,我清楚她不是一個拜金的女生。」
事後王祖賢打電話和齊秦,面對曾是前任,又是多年好友,她輕聲地問齊秦:「我們還能在一起嗎?」
王祖賢和齊秦復合的新聞爆出後,粉絲與媒體無不獻上祝福,畢竟他們早已不只一次公開告白,直指對方是「生命中很重要的人」,再者,歷經多年重新相愛,有時不得不感慨,一切都像命中注定。
齊秦說:「我永遠愛著王祖賢,不只這一生,是三生三世。」
王祖賢宣布復出,第一個作品就是拍攝齊秦〈懸崖〉的 MV ,拍攝期間一直赤腳奔跑五公里,腳底磨腫破皮,她笑得甜蜜:「齊秦的唱片賣得好,一切都值得。」
齊秦在他的自傳《我心狂野》中回憶,與王祖賢的愛情就像是「愛上一個你曾經很討厭的人,但依然無法自拔、無法離開」,那是雙生火焰,彼此皆知對方帶給自己成長,痛苦歸痛苦,但快樂仍是如此真實與純粹。
靈魂相契,絕無僅有,王祖賢說:「跟齊秦這份感情像情人,像家人,像朋友,時間越久越親近與糾纏,是很深的緣份。」
兜兜轉轉,王祖賢跟齊秦高調復合,著手籌備婚禮,房子都買好了,但此時,王祖賢再度遇到打擊。
齊秦前女友方美芳跳出來,帶著齊秦的私生子,王祖賢這才知道,枕邊人不但有一個私生子,這件事情男方家人都曉得,自己一路被矇在鼓底。
又是欺騙,對象還是自己的多年好友與深愛的男人。
王祖賢感受到不被信賴,心碎切斷和齊秦長達 17 年的感情,退隱影壇,矢志終生不婚。息影前,王祖賢再度上了黃霑節目,當黃霑問她感情問題,王祖賢心如止水地說:
「我的字典裡,永遠不會有結婚二字。」
興許,連主持人黃霑都料想不到, 1987 年的王祖賢和 2001 年的王祖賢,對婚姻的想法竟如此不同,且自己居然成為見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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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秦於 2005 年和小 24 歲女友孫麗雅結婚,一家四口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但夜深人靜,王祖賢仍是他心中的意難平。
2019 年,齊秦投資一部電影《大約在冬季》,記者詢問希望給誰看到這部片,他回答:「妻子,女兒,王祖賢。」連外人都看出來,齊秦放不下。
只是王祖賢,她早已放下這段情,原諒齊秦:「每個人年輕時都會做過錯事,算了,都過去了。」
她潛心學佛,在加拿大養了一隻狗「智悟」,名字仿若她曲折的人生境遇,在情愛裡翻騰歷劫後終至清醒:面對無法掌握的命運和瞬息萬變的人心,你能做到的唯有臣服,方是智,更是悟。
2016 年,王祖賢父親過世,她回台灣置辦喪事。
有幸身在現場,我看著王祖賢被媒體麥牌簇擁,面色不慍不喜不悲,輕輕一聲「阿彌陀佛,謝謝大家」,雖然容顏因蒼老顯得疲憊,但靈氣宛如隔岸花分一脈香,她光是佇立,我感受到的就是一種平靜氣場。
喪禮現場,齊秦沒有到,僅送上花藍致意,署名「晚輩齊秦」。
曾有同業感嘆,說王祖賢選擇不結婚,應是被齊秦傷得太深吧?
哪怕是這幾天查資料,翻閱各類講述王祖賢的情史,文章結尾都替她的獨身老去感到惋惜,似乎少了愛情跟婚姻,一個女人的靈魂就是缺角拼圖。
但我認為,王祖賢是活得最通透的人,我更深信,她絕對從未後悔與齊秦的愛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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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姻是體制,是保障己身與伴侶的律法,是確保孩子有個正式名份的證明;但是愛,愛是一種感受,是一個你必須經過快樂、心痛、心酸、心死,最終慢慢走向接受與寬恕的歷程。
拿佛學論,倘若人類注定是下凡歷劫,那麼我們「歷」的究竟是什麼?不過是貪嗔癡和七原罪。好的,那繼續探問下去,人類該用什麼方式才能夠體會貪嗔癡和七原罪呢?接著你就會發現,其實是要透過「愛」。
神性的愛,是恆久忍耐又仁慈跟不嫉妒。
可惜我們終究不是神,我們是凡夫俗子,而凡夫俗子的愛,絕對不是只有快樂,哪怕過去心甘情願付出,一個人的心中很難不抱期待,於是當期待落空,留下的便是執念。
看開,這個概念太形而上,畢竟當事者如果卡在死胡同,讀再多雞湯都沒用,因此,我們就別怪世界上為什麼有這麼多紛紛擾擾的俗事與很愛強求的人了,有時確實要等到一個歲數後才明白,一切都是過程。
曾獲諾貝爾文學獎的作家莫言在《說吧,莫言》中提到:「每個人的一生都有難以釋懷的東西,有的是追求愛情,有的是追求金錢⋯⋯總有一些價值是被你放大了,然後你會產生病態的衝動去追求。」
「但後來你會發現,其實完全不需要這樣。」
莫言講的就是一的過程,意即一個人要真正看開前,他絕對是要先「看不開」過;至於要怎麼體會「看不開」?到底都是要先去愛、去執著、去受傷、去經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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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過一次次傷,假設你沒有因此生病自殺或暴力傷害別人,其實你會慢慢發現,你的心臟對於苦難的承受度會越來越強,這是我敢和大家保證的。
緊接著,你會在各種「看不開」到「看開」的輪迴裡(就是一直談戀愛一直被傷害啦),慢慢體悟一件事:執著是沒用的,以及,若你和對方真心相愛過,無論結局好壞,都沒事的,你終究愛過。
王祖賢說過:「對於感情,我真的不是戒備,而是經歷過了,我覺得很足夠了,就算最後沒有在一起,也像前世今生有了羈絆一樣。」
王祖賢所言不假,你勇敢去愛的同時,你的靈魂正悄悄被擺渡,提升到更強悍的境界。
當一個人深刻歷練每段感情,最終已經學會放下,這個人的靈性層面已經茁壯,又何必需要婚姻這個體制呢?
畢竟「愛人」所帶給你的課題,你早就做完了。
走遍情愛的萬水千山,王祖賢終於找到自己的自由,我替她由衷開心。
#Adaymag
煙緋草神 在 王薀老師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 我和香的因緣之五 》
在與方老道往來的那段時日中,雖然是零零星星在其閒散之時告知對香的一些基礎的概念,但如今回溯所得頗豐,一方面我對香道早有興致,加以方老道時不時雖不是直陳列述般手把手地述我以香學之術,但由於初期所居之處有著咫尺之便,因此有了師友之緣,於是很自然地成為方老道金針暗度的不記名弟子……。
一般而言,香類無論如何地不可枚舉,但一切的基礎都應該是從沉香而來,所以隨著方老道在其書齋中不時所燃之香,並且所燃之香均以沉香為引,時間久了以後,我也如入芝蘭室般地受其感召,漸漸也受東風之化,愛上了沉香。據方老道大半生的體驗,他很確定地告知沉香者,通氣、驅邪之聖品。本質上屬於溫和不燥不冷之物,雖然可以通氣息,但不至成洩,如果酌量不會有破氣之虞,同時又可以把腎氣歸元,由於它有特殊的濃木之精,所含油脂極高,因此點燃極易。
方老道似乎對於傳統古法駕御香技頗為熟稔,一次和其靜坐於書齋中道童叩門,說有一遭邪者求助,方老道欠身離坐入大殿,見有一婦人偕兩名男子,一壯年、一少年已在廳堂等候:「想請道長幫幫忙,我兒子連續三天高燒不退,服用中西感冒藥品等等均無效,每到黃昏兩眼上吊恍神、喃喃自語,比手劃腳,似乎和空氣中某物對答,也問過附近老一輩草藥店郎中他們也無計可施……所以希望道長慈悲施道法救救兒子……」我在一旁見那名少年郎和我相仿之齡,幾日光景見其面色如慘白之至,兩處太陽穴青筋浮現,印堂處一片烏雲遮蓋,兩眼含煙欲吐,口中噯氣直冒,坐立難安之相,一看便是入邪之景……。
老道長心閒氣定看了那位年輕人一眼,胸有成竹地對宮廟的小道士說了幾句彼此不宣之語,一會兒小道士便拿了兩瓶瓷瓶,瓶外紅紙條黑墨字,一瓶為老沉,一瓶書寫著安息拙貝羅香,老沉這倒常見,在道家師父處已見過各地出產不同之沉香及特性,但安息香平時少用,故當時對於它的勝處所知不多,後來漸長漸學才知此物有其特殊妙用之特點,最早是從西域傳入古安息國故而得名,但其他地方也有生產,例如現在的印度、越南、泰國等處也都有所產,這種香除了可以淨除穢氣,例如尸氣所引起之穢,令人心神不爽,或一切邪處所引之惡氣導致心神不寧,或者居處有不明之惡臭味,可以先引用此香繞行淨化,惡臭可解;但在佛道之中此香甚為珍貴,不僅可以用來禮供諸佛,也可以淨化壇城、蘭若諸靜室,近代也有人萃取其汁液稀釋成為精油等,用來安養混雜的心緒,所以也有人習慣在打坐時先焚燒淨化靜室以其幫助禪定,也曾看過一些壇場、戒場,及奉行諸戒之處燃燒此安息香……。
晉朝時有佛圖澄大師神通莫測,尤其最擅長所有他人不知曉之方術及咒術,據說他可以在任何的水中無故生出青蓮花,名聲極大,連當時的一方掌權之士都信奉莫名。這位佛圖澄大師,一時曾因某處洪水暴流恐危及蒼生性命,他師皆束手無策,最後請來佛圖澄,只見他安然就坐從懷中取出安息香數塊研磨粉狀,點燃之後口中持誦梵咒,不消片刻,洪水化為流水,反而對民生有所助益……。
時至近代,安息香在世界各處都有產區,它的產收期大約是在每年的夏天或秋天,經過不少醫學、科學家的研發,安息香已經可以用來當作治療有用的途徑,據說可以美化皮膚使其細緻,或皮膚有任何的病狀時,安息香也會有其效果,也曾經看過有商家把安息萃取成精油,曾經有人贈送過我做為參考,所呈現的油色略帶紅色,氣息稍具衝鼻之味,離身稍遠時卻又混合著大地自然的草味,從中透發著有股清淡的花果甜味……。
在方老道的宮廟中此時安息香混合著老沉香,一股神秘中透發著能量漸漸地籠罩在大殿廳堂中,老道先用點燃之香煙順時鐘環繞少年人三匝,邊繞行邊聽著他口中持誦著咒語,接著老道很慈藹地用手觸摸著這位年輕人的頂門、後背,又是一陣咒語不斷,在一旁的我看得非常地清楚,這位年輕人兩眼頓時之間朗通乍明,水靈清澈起來,接著兩頰透發出緋紅之氣,四肢似乎靈活了許多……接著老道要宮裡的小道士為這幾位客人準備茶點,表示法事已畢……。
方老道如同沒有事一般地和這位中年婦人聊起家常,這婦人先生姓林,從事印刷方面事業,也算老實的小本生意人,兩人就這麼一株苗,看得出來寵愛異常,原來是暑假期間和幾位同學去露營三天兩夜,沒想回家以後當天晚上便又吐又拉無數次,接著發燒就開始講些聽不懂的話語,一直到隔天早晨都未曾消停過……(待續未完)
王薀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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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巡蟬聲,亂世中靜讀小文》
*親愛難免一別,骨肉終須分離。
人們食其肉而遺其骨,這是活著的滋養;天地蝕其肉而遺其骨,這是活過的證明。
於永恆中見流轉,流轉裡識永恆,方知自然最是無情,有情畢竟是人間事。
但除了有情,還得有情味,知情識味,方是人間愉快。若情而無味,只是貪歡罷了。—吳岱穎《味之道》
*時間終究站在我的對立面,正式與我為敵。虛矯的妄想而今皆已退位,再也不能帶來任何自我催眠的感動。這幾年我逐漸明白,所謂人生的山丘只是一條滑緩的曲線,沒有高聳入雲的頂峰讓你立足其上俯瞰茫茫塵世,無端生出不可計量的孤寒感慨,並且確實感覺到此後只有下坡之路的,何其自傷的莽莽悲哀。
不是那樣的,不會有明顯的標記提醒你這是制高點那是觀景台,該放緩腳步瀏覽風景因為再前進便剩下荒煙衰草,必得是你走了好一段距離只覺得秋意漸濃漸蒼涼,心下詫異著回頭查找來路了,才知道最好的時光已經被你拋在過往好遠好遠的地方。那時,就是中年了…—-吳岱穎《不惑之惑》
* 那些時刻如在劇中一樣流過;
我擁有愛情帶來的智慧;
我擁有我的一份天賦才幹,
然而無論我能夠說些什麼,
儘管我因之得到她的稱贊,
一片從嚴酷的北方吹來的雲翳
還是突然把愛神的月亮蔽遮。
相信我所說的每一個字,
我讚美她的肉體和靈魂
直到驕傲使她的兩眼放光明,
愉悅使她的雙頰起紅緋,
虛榮使她的腳步變輕盈,
然而,儘管讚美不已,我們
能找到的卻只有頭頂上的暗黑。
我們默默地坐著像石頭一樣,
雖然她沒說一句話,我們也知道
即使最好的愛情也必死,
且早已被野蠻地摧殘敗亡,
要不是愛神聽見一隻
可笑之至的小鳥鳴叫,
而從雲翳中扯出他的美妙月亮。
—-葉慈《青春的記憶》
*早晨醒來時,
特別想在床上躺一整天。
讀書,有一陣我想打消此念。
後來我看著窗外的雨,
不再勉強。
把自己完全交給這個下雨的早晨。
我能否這輩子重新來過?
—-雷蒙德·卡佛《雨》
* 香山失陷的前夕,我母親去世。父親事先用幾擔白米換得一具棺材,第二天,父女三個把母親入殮,找人在蒙蒙陰雨中把棺材送到借來的墳地上。那邊我國軍隊正在撤退,母親的棺材在兵隊中穿過。當天想盡方法,請人在棺材外邊砌一座小屋,厝在墳地上。據大姐講,我父親在荒野里失聲慟哭,又在棺木上、瓦上、磚上、周圍的樹木上、地下的磚頭石塊上——凡是可以寫字的地方寫滿自己的名字。這就算連天兵火中留下的一線連繫,免得拋下了母親找不回來。然後,他不得不捨下四十年患難與共的老伴兒,帶了兩個女兒到別處逃生。
一九三八年十月,我回國到上海,父親的長須已經剃去,大姐姐小妹妹也已經回復舊時的裝束。我回國後父親開始戒掉安眠藥,神色漸漸清朗,不久便在震旦女子文理學院教一門《詩經》,聊當消遣。不過他掛心的是母親的棺材還未安葬。他拿定厝棺的地方只他一人記得,別人誰也找不到。那時候鄉間很不安寧,有一種盜匪專擄人勒贖,稱為「接財神」。
父親買得靈岩山「繡谷公墓」的一塊墓地,便到香山去找我母親的棺材。有一位曾對我母親磕頭的當事人特到上海來接我父親到蘇州,然後由她家人陪我父親擠上公共汽車下鄉。
父親摘掉眼鏡,穿上一件破棉袍,戴上一頂破氈帽。事後聽陪去的人笑說,化裝得一點不像,一望而知是知識分子,而且像個大知識分子。父親完成了任務,平安回來。母親的棺材已送到公墓的禮堂去上漆了。
我們在公墓的禮堂上,看到的只是漆得烏光鋥亮的棺材。我們姐妹只能隔看棺木撫摸,各用小手絹把棺上每一點灰塵都拂拭乾淨。想不到棺材放入水泥壙,倒下一筐筐的石灰,棺材全埋在石灰裡,隨後就用水泥封上。
父親對我說,水泥最好,因為打破了沒有用處:別看石板結實,如逢亂世,會給人撬走。
這句話,父親大概沒和別人講。
勝利前夕我父親突然在蘇州中風去世,我們夫婦、我弟弟和小妹妹事後才從上海趕回蘇州,葬事都是我大妹夫經管的。父親的棺材放入母親墓旁同樣的水泥壙裡,而上面蓋的卻是兩塊大石板。臨時決不能改用水泥。
我沒說什麼,只深深內疚,沒有及早把父親的話告訴別人。
我也一再想到父母的戲言:「我死在你頭裡」;父親周密地安葬了我母親,我們兒女卻是漫不經心。
多謝紅衛兵已經把墓碑都砸了。但願我的父母隱藏在靈岩山谷裏早日化土,從此和山岩樹木一起,安靜地隨著地球運轉。—-楊絳《回憶我的父親》
* 如果可能,任何人都不應該心懷仇恨。
——叔本華
* 大自然不總是仁慈的,「它會向自己的孩子開戰,即使是溫柔的撫摸,背後也會隱藏利爪。—-海倫·凱勒《海倫·凱勒自傳》
* 在群眾中你可以發現自己是寂寞的,但是卻永遠是不單獨的。
——尼采《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