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王奇聞]投地居然唔係價高者得
話說星期一在明報專欄篇文提到,競爭制度(https://bityl.co/7x5e)(唔知係咪訂戶先睇到)。經濟學嘅嘢,就係分餅仔,利益分配。
因為薪有限,做無限,資源有限,而人嘅慾望無限,所以有scarcity,不同嘅制度都係用嚟分配,邊啲人應該先,邊啲人應該後。乜嘢人有份,乜嘢人冇份。
留意呢個並唔係好多人以為嘅「有錢萬能」。唔同嘅制度有唔同嘅規則,就有唔同嘅贏家輸家。例如排隊,就係鬥耐性鬥得閒鬥毅力。抽簽,咪鬥好彩。價高者得,當然係鬥多錢(其實係鬥肯畀錢:佢出錢多過你唔代表佢有錢過你)。好多時冇話公唔公平,無知之幕嘛,我係林丹就覺得打羽毛球最公平,我係劉丹覺得鬥斬叉燒先公平。重點係:你想乜嘢人贏,個初心係乜。
咁,例如我講過入大學,至少表面上,都係睇成績(雖然唔完全係)。冇話一定要咁架,可以價高者得的,亦可以抽簽,甚至排隊。但我地覺得應該畀公開試成績好嘅人讀嘛,原因?可能因為佢地叻啲,讀完對社會貢獻大啲,或者奬勵佢地肯努力,或者係肯考好個試嘅人,一係本身叻,一係好肯付出。乜都好。我地覺得呢個標準,好過我排隊,結果整件腦殘但排足一個星期嘅入大學,對不?
再講一次,例如普遍民主選舉都一人一票(雖然都有人反對,認為老嘢應該少啲票),但股東會就唔會一人一票。都係因為唔同嘅目的。
好啦,但煩在乜?就係煩在,「酌情權」,呢啲就係藏污納垢,「佢地」唔想你知嘅嘢。大學或多或少都有呢啲「酌情權」,原因你懂的,唔係啲富家子弟點解個個入名校?固然又唔完全係買個位,但,還是你懂的。
至於制度化啲嘅玩法?我以前都寫過,雖然古今中外,都係有錢子女資源較好,可以搵人補習之類。但始終,你本人都要親自上陣,如果貴子弟真係太廢,都冇計的。
之但係,大家都知近十幾廿年,玩乜呢?「唔好只睇學業成績」。最好笑係,贊成嗰啲有時就係受害人。唔鬥學業成績下話,咁鬥下社區頁獻呀,你有冇國際視野呀咁咯。咁就玩死。你係窮家子弟,我天份好日練夜練嘅,數學高分過個富二代唔難。但你玩「唔好只睇學業成績」,哈哈,人地得閒就去緬甸做下義工,暑假就去歐洲博物館,Uncle Auntie開口EGS閉口NFT。貴子弟就做麥當勞兼職。然後第時面試講下國際視嘢,講下法國紅酒RP評分同全球暖化嘅關係,你邊有得玩?
點解諗起呢啲嘢?早排有單新聞,都相當有趣。500億中環地王。你心諗,投地嘛,咪價高者得,好合理啫,對庫房都好,有乜問題?
就係唔係價高者得呢下怪咯!
話說,今次唔係價高者得,出價只佔一半,另一半係「項目設計評分」。呢啲,就係緬甸山區做義工啦,呢啲位就大把嘢可以玩。
港鐵(連埋華懋九倉)有份投官地,而今次係港鐵史上第一次投官地(以前都係地鐵站上蓋)。好啦,應該見到問題啦?港鐵大股東係政府嘛,董事局主席就特首任免嘅,四個高官做非執董,你話有冇鬆章?OK,唔應該小人之心,冇證據不能亂局。但,做乜今次先搞呢個「唔係完全價高者得」
雖然完全唔關事,但令我諗起當年請廣播處長,忽然改規則,冇大學學位都可以。點解?疑似係因為當年有位仁兄冇大學學位,疑似想幫佢度身訂造。嗰位仁兄叫周融。(不過to be fair,最後佢係冇中獎嘅)
照計我唔會收律師信啩?呢個利益衝突,明報都有講(https://bityl.co/7x6R)。官方反應當然你都預咗,「我會避席」(即係去廁所咁)。就算你話官員唔鬆章,大公無私,港鐵本身都控制住香港站中環站,「項目設計評分」肯定先天優勢。
實情,港鐵會唔會即係回購下股份,大家會仲happy?本人都係小股東。
以下係專欄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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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期的奇人奇事,就是已截標的中環新海濱3號商業地王(估值超過500億),《明報》也有報道。讀者心想,投地價高者得,有何奇事?就是奇在不是價高者得!除了價錢外,還要計入「項目設計」,這就是「緬甸做義工」了。
留意今次是港鐵(聯同九倉及華懋)史上首次入標投官地(之前全是鐵路上蓋項目),眾所周知港鐵的大股東是香港政府,董事局主席由特首任免,另有四名高級官員擔任非執董,港鐵與政府關係非常密切,當中是否有利益衝突?况且今次更罕有地不是完全價高者得,讓政府有很大的「酌情權」,這對庫房又是否是好事?
官方回應自然是「依法辦事」,有關官員會離席,但,今次安排難免令人懷疑是否「度身訂造」。即使退一萬步說,沒有利益衝突,但港鐵本身已控制香港站及中環站,肯定在「項目設計」上可以有先天優勢。
事實是香港消費市道已復蘇,但港鐵股價卻未見太大起色,若有閒錢倒不如回購股份,人人開心。對,筆者也是小股東。
無限死鬥優咪 在 無待堂 Facebook 的最讚貼文
【盧斯達:從雨傘到反送中的情感核動力 — 當情感由他人回歸自身】
很久以前,英國學者馬寶康就獨具慧眼,開始研究「香港本土主義」。去年他製作了一部紀錄片《香港本色》,訪問了很多思潮和行動相關者。幾年間,我們見過幾次交換意見。向別人分享歷史,也像重新經過歷史,發掘自己都遺漏的細節。
本土運動發展有大形勢配合,但其濫殤還是情感爆發,有時更是負面情感。就像核廢料會毒死人,但用得好也能帶來無限動力。
上世紀香港人向來被視為政治冷漠,67 暴動之後政治事件總是難以開花結果,歷史經驗令很多人陷入失敗主義。政治冷漠不代表沒情緒,只是一直壓抑。偶有發泄,例如《頭條新聞》的戲謔、六四之後類似電影《人間道》的意有所指、達明一派的惶恐和焦慮、討論移民與否……都是負面情緒的移情宣泄,但當然是殘章斷片,無法形成體系。
香港人上世紀的政治情緒大爆發,是因為六四事件。浩大的公眾遊行、全港社會賢達和藝人齊聲和應,既是為彼邦人民吶喊,也是為自己即將到來的命運吶喊。這是個得以流傳的共同情感經歷,也是現時公民社會中老年人的共同心理基礎。為甚麼我們是同一班人,因為我們都經歷了一樣的大時代。然而六四情感經歷,像許冠傑的歌,是共同體的初階,遺民卻是不世襲的,世代交替之下,情感會無法傳承。而且情感是跟時間、地理、人物緊扣。北京六四事件,無法成為香港這個政治族群的核動力,因為「地理」、「人物」都是別人的,只有「時間」這一點勉強中港同沾,不過還是逃不過內部世代交替的影響。所以六四之後,香港人對自身薄情,對中國深情。就像吳叡人評反送中,為何本地社科學者普遍缺席,他認為主要是兩個:
「……一個是香港人文社會型知識分子的運動經驗非常少,非常地學院,他們是親西方的產物,一邊優越感很重,拼命掉洋書包,一邊說自己是反殖民,後殖民,這種自我矛盾的意識非常明顯,讓他們陷入一個深度被殖民的意識裡而跨不出來。所以他們沒有辦法面對年輕人很生猛的東西,年輕人不一定讀過什麼《想像的共同體》或其他理論,但卻用實際的生命在日常生活進行鬥爭。這些事情其實是嚇壞了這些我稱為『葉公好龍』的知識分子。」
上世紀交替之間,中國成為威脅香港現狀的最大可能,但卻被香港人投入最多而罕見的情感。這種遙距情感爆發,只是遙相聲援,最多捐錢、幫走佬,但這情感不會成為變革本地的能量。就像六四後的「三罷」,既是司徒華為了保衛大中國、執迷安全社運而取消,但當時人都是服從,因為情感上他們不會為北京的事情,而無故打爛自己的超穩定秩序。畢竟鎮壓不是在香港土地裡面發生。
14 年《白皮書》和人大決議之後,「中國恩准民主」、「又傾又砌」、「民主回歸」作為香港前途解方徹底失敗,「奪回自身」的新嘗試自然進場。從雨傘以來到反送中,都是香港人嘗試在建制已經不恩准恩賜並且缺席的情況下,試圖使社會契約不再懸空、使情感不再懸空。憲政不是一紙空文,而是長期的社會慣例和情感記憶。香港人從反殖民到反警暴,之後再出現文宣網絡、經濟網絡、秘密結社式的手足情誼、國際外交,是重新填劃自六四後一直懸空的自身:香港社會如果不考慮其他權力,會是怎樣?於是想像,於是理論,於是實踐。
在「去懸空」的過程,投入中國的情感自然減少,所以大學生幾年前開始不去支聯會晚會;到了今年六四,大部份人都在維園、在各區置換了當日主題,變成高叫「光時五缺」和獨立口號。這一代香港人對於過去歷史和情感,是轉折性傳承,就像榮格師從佛洛伊德,卻走向完全不同的道路。香港人從仰望中國,變成仰望自身。證據是作為「離岸中國民族主義」核動力的六四活動,終於被「去中國化」。親中報刊《亞洲周刊》在六四之後,神速發文批判這種改變。香港人不再自我懸空,對中國當然是警號。這種改變,大概也應了 2013 年陶傑說的:
「你心繫中國,起碼都覺得大家係『同胞』。如果唔覺得係『同胞』,大家冇血緣之近,就會選擇唔去六四晚會囉。由中共眼中來看,如果今年六四燭光會由去年十五萬人,變成一萬五千人,你都咪話唔驚?咁可以證明香港獨立意識極之濃厚。兩害相權,如果我係中共,我會想多啲人去六四紀念會。」
香港人傳統上被視為政治冷感,其性亦一窩蜂加三分鐘熱度。然而反送中到今日,仍然死不斷氣,不是因為實際在爭取甚麼。我相信大部份人現在已很少在想自己在爭取甚麼,而是情感。香港有很深殖民歷史和商業背景,「情感」總是被污名為亂事無用之物。然而沒有異常的情感,就沒有異常的堅持。既然香港對大國政治沒有即時的槓桿工具,那麼堅持,至少就是國際政治的入場券。香港人的三分鐘熱度被打破了,被新的傳統所取代。因為有人意外死、有人以死相諫、有游泳健將離奇浸死、還有很多人被打被告、有人要流亡;而鎮壓的現場,是香港土地,是香港商場,是香港鐵路,是香港人自身生活環境。被打被殺的,可能是自己認識的人。這種切身感,是由香港警察賦予的。如果說這一切都是 nation building,那麼警察也是參與其中。作為故事的反面,警察扮演了外國的打手和買辦,而香港人則扮演守衛家園和個人尊嚴的鬥士,在鬥爭過程中的犧牲,會成為後人的記憶和情感資源,並通過時間、地點和人物的同性,成為一個近似信仰的體系。
本土主義和激進抗爭一開始受到民主陣營批評,其實是因為一方情感濃烈,一方太無情。前者是受到尊嚴受挫的反作用力所驅動,而後者在多年的英殖和特區經驗中,患上習得無力感,他們總是問,退聯之後,然後呢?打爛玻璃又如何?打了警察又如何?談了身份認同又如何?去向西方救援會得到回應嗎?……他們很多都是學富五車,理解世界很多事情,但都是彼邦的事情,對於自身卻是不敢想像、像一個深櫃的同性戀者,非常的壓抑,他們窮得剩下功利,可能是因為他們最激烈最青春的感情已經留了在過去,留了在北京。步入中老年之後,他們相信政治是妥協的藝術,然而對於大多數運動參與者來說,群眾運動就是不妥協的藝術,自己都不知道會走到哪裡,但總之要努力拉闊形勢、不斷改變戰術、不斷引入新想像;而且他們死不斷氣,因為情感從本地共同經歷源源不絕地輸出,那是核動力,用之不絕,而且裝置在本地。
7.21、8.31 之類慘劇,會留下情緒的精神核彈,然而創傷也是定義一個群體的材料,可能會糾纏這裡一生,然而也定義了我們與別不同的性質。如果說存在先於本質,那麼香港人其實也沒有本質,但後天的形成,卻是決定性。也許 7.21、8.31 之後,標誌著「新香港意識」的誕生。共同情感(特別是創傷)是苦澀的,卻也是綑綁一群人的心之繩。林夕的歌詞問:「難道愛本身可愛在於束縛」,信焉。
中國歷史學家葛兆光曾經說過:
「任何國家的學術,特別是文史之學,必然是與本國問題有關的領域才是主流,沒有哪一個國家,研究外國文學、歷史、哲學可以成為主流的,即使是研究外國的,這個『外國』也要和『本國』的問題相關,否則就是屠龍之術,是紙上談兵,是隔靴搔癢,就好像古詞裡說的,吹皺一池春水,干卿底事? 除非是沒有建立文化主體性的殖民地區,被人家控制了經由學術研究上升為上流階層的管道,你才會『錯認他鄉是故鄉』。」
香港長期來說都是「錯認他鄉是故鄉」,然而經過實踐和受難,通過更深邃的反省,錯認他鄉、無法對自己產生感情的精神障礙,可望步向終結。這是最壞的時代,但同時也是最好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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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紀香港人向來被視為政治冷漠,67 暴動之後政治事件總是難以開花結果,歷史經驗令很多人陷入失敗主義。政治冷漠不代表沒情緒,只是一直壓抑。偶有發泄,例如《頭條新聞》的戲謔、六四之後類似電影《人間道》的意有所指、達明一派的惶恐和焦慮、討論移民與否……都是負面情緒的移情宣泄,但當然是殘章斷片,無法形成體系。
香港人上世紀的政治情緒大爆發,是因為六四事件。浩大的公眾遊行、全港社會賢達和藝人齊聲和應,既是為彼邦人民吶喊,也是為自己即將到來的命運吶喊。這是個得以流傳的共同情感經歷,也是現時公民社會中老年人的共同心理基礎。為甚麼我們是同一班人,因為我們都經歷了一樣的大時代。然而六四情感經歷,像許冠傑的歌,是共同體的初階,遺民卻是不世襲的,世代交替之下,情感會無法傳承。而且情感是跟時間、地理、人物緊扣。北京六四事件,無法成為香港這個政治族群的核動力,因為「地理」、「人物」都是別人的,只有「時間」這一點勉強中港同沾,不過還是逃不過內部世代交替的影響。所以六四之後,香港人對自身薄情,對中國深情。就像吳叡人評反送中,為何本地社科學者普遍缺席,他認為主要是兩個:
「……一個是香港人文社會型知識分子的運動經驗非常少,非常地學院,他們是親西方的產物,一邊優越感很重,拼命掉洋書包,一邊說自己是反殖民,後殖民,這種自我矛盾的意識非常明顯,讓他們陷入一個深度被殖民的意識裡而跨不出來。所以他們沒有辦法面對年輕人很生猛的東西,年輕人不一定讀過什麼《想像的共同體》或其他理論,但卻用實際的生命在日常生活進行鬥爭。這些事情其實是嚇壞了這些我稱為『葉公好龍』的知識分子。」
上世紀交替之間,中國成為威脅香港現狀的最大可能,但卻被香港人投入最多而罕見的情感。這種遙距情感爆發,只是遙相聲援,最多捐錢、幫走佬,但這情感不會成為變革本地的能量。就像六四後的「三罷」,既是司徒華為了保衛大中國、執迷安全社運而取消,但當時人都是服從,因為情感上他們不會為北京的事情,而無故打爛自己的超穩定秩序。畢竟鎮壓不是在香港土地裡面發生。
14 年《白皮書》和人大決議之後,「中國恩准民主」、「又傾又砌」、「民主回歸」作為香港前途解方徹底失敗,「奪回自身」的新嘗試自然進場。從雨傘以來到反送中,都是香港人嘗試在建制已經不恩准恩賜並且缺席的情況下,試圖使社會契約不再懸空、使情感不再懸空。憲政不是一紙空文,而是長期的社會慣例和情感記憶。香港人從反殖民到反警暴,之後再出現文宣網絡、經濟網絡、秘密結社式的手足情誼、國際外交,是重新填劃自六四後一直懸空的自身:香港社會如果不考慮其他權力,會是怎樣?於是想像,於是理論,於是實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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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心繫中國,起碼都覺得大家係『同胞』。如果唔覺得係『同胞』,大家冇血緣之近,就會選擇唔去六四晚會囉。由中共眼中來看,如果今年六四燭光會由去年十五萬人,變成一萬五千人,你都咪話唔驚?咁可以證明香港獨立意識極之濃厚。兩害相權,如果我係中共,我會想多啲人去六四紀念會。」
香港人傳統上被視為政治冷感,其性亦一窩蜂加三分鐘熱度。然而反送中到今日,仍然死不斷氣,不是因為實際在爭取甚麼。我相信大部份人現在已很少在想自己在爭取甚麼,而是情感。香港有很深殖民歷史和商業背景,「情感」總是被污名為亂事無用之物。然而沒有異常的情感,就沒有異常的堅持。既然香港對大國政治沒有即時的槓桿工具,那麼堅持,至少就是國際政治的入場券。香港人的三分鐘熱度被打破了,被新的傳統所取代。因為有人意外死、有人以死相諫、有游泳健將離奇浸死、還有很多人被打被告、有人要流亡;而鎮壓的現場,是香港土地,是香港商場,是香港鐵路,是香港人自身生活環境。被打被殺的,可能是自己認識的人。這種切身感,是由香港警察賦予的。如果說這一切都是 nation building,那麼警察也是參與其中。作為故事的反面,警察扮演了外國的打手和買辦,而香港人則扮演守衛家園和個人尊嚴的鬥士,在鬥爭過程中的犧牲,會成為後人的記憶和情感資源,並通過時間、地點和人物的同性,成為一個近似信仰的體系。
本土主義和激進抗爭一開始受到民主陣營批評,其實是因為一方情感濃烈,一方太無情。前者是受到尊嚴受挫的反作用力所驅動,而後者在多年的英殖和特區經驗中,患上習得無力感,他們總是問,退聯之後,然後呢?打爛玻璃又如何?打了警察又如何?談了身份認同又如何?去向西方救援會得到回應嗎?……他們很多都是學富五車,理解世界很多事情,但都是彼邦的事情,對於自身卻是不敢想像、像一個深櫃的同性戀者,非常的壓抑,他們窮得剩下功利,可能是因為他們最激烈最青春的感情已經留了在過去,留了在北京。步入中老年之後,他們相信政治是妥協的藝術,然而對於大多數運動參與者來說,群眾運動就是不妥協的藝術,自己都不知道會走到哪裡,但總之要努力拉闊形勢、不斷改變戰術、不斷引入新想像;而且他們死不斷氣,因為情感從本地共同經歷源源不絕地輸出,那是核動力,用之不絕,而且裝置在本地。
7.21、8.31 之類慘劇,會留下情緒的精神核彈,然而創傷也是定義一個群體的材料,可能會糾纏這裡一生,然而也定義了我們與別不同的性質。如果說存在先於本質,那麼香港人其實也沒有本質,但後天的形成,卻是決定性。也許 7.21、8.31 之後,標誌著「新香港意識」的誕生。共同情感(特別是創傷)是苦澀的,卻也是綑綁一群人的心之繩。林夕的歌詞問:「難道愛本身可愛在於束縛」,信焉。
中國歷史學家葛兆光曾經說過:
「任何國家的學術,特別是文史之學,必然是與本國問題有關的領域才是主流,沒有哪一個國家,研究外國文學、歷史、哲學可以成為主流的,即使是研究外國的,這個『外國』也要和『本國』的問題相關,否則就是屠龍之術,是紙上談兵,是隔靴搔癢,就好像古詞裡說的,吹皺一池春水,干卿底事? 除非是沒有建立文化主體性的殖民地區,被人家控制了經由學術研究上升為上流階層的管道,你才會『錯認他鄉是故鄉』。」
香港長期來說都是「錯認他鄉是故鄉」,然而經過實踐和受難,通過更深邃的反省,錯認他鄉、無法對自己產生感情的精神障礙,可望步向終結。這是最壞的時代,但同時也是最好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