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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nce in the Dark
黑暗中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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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前怕黑。

從小睡覺前只要天一黑就會黏在媽媽的腿邊一寸也不離，媽媽哄他、爸爸嚇他都無用，就這麼像無尾熊抱著尤加利樹不放、像溺水的人緊抓著救命韁繩般。一直到他能說出完整的字句，在媽媽溫柔的詢問下才明白，原來他怕那些在黑暗中蓄勢待發、張牙舞爪的怪物。

老話一句夜路走多碰到鬼，表面上看來是一句對未來的恐懼，但其實所講的也是虧心事做多了總有天會受到報應……但對孩童的他來說，黑暗代表著未知與無窮的想像空間，比起一片空白他更害怕黑暗，白總能從零開始創造，黑卻……卻已經是枯竭死亡被填滿的狀態。

這樣的恐懼不因長大而消逝，小學時參加校外教學一個人走失在森林，一邊沿著步道一邊走，森林高大樹群聚所遮住的天空僅剩深藍的光落下穿過他的瞳孔，一邊哭一邊揉著眼，光漸漸消逝而去，一直到四周進入一片暗藍色的黑，蟲鳴開始打破視野的疆界闖入他的耳城之中……一口氣攻破那脆弱而敏感的耳，他開始放聲大哭，蓋過了蟲鳴，呼喚了著急的老師，彷彿在深海的黑暗之中他看見遙遠的一道光束劃破深藍，他繼續哭，不過這次是安心地哭。老師一邊抱著他一邊回報，另外一名老師檢查身上有沒有傷口，那時他才不過8歲，背著小小的背包，裝著零食餅乾與水，一路踉蹌地走，在他的回憶中雖沒有明確的畫面，卻是深刻地割劃在他的記憶年輪上。

中學他與朋友去海邊游泳，溽暑難耐，大夥一到了海邊，迫不急待脫下上衣褲子，連熱身運動都沒做就一蹦一跳跑入海中，十足青春活力，像是太陽下的寶石一般閃亮華麗動人，人家總說男孩適合陽剛的顏色，但他們一群人的快樂高興卻如粉紅色般同時保持著純真卻又赤灼熱騰地燒著。他也入水了，冰涼刺骨異味衝嘴，在海裡他們自由式、蝶式、蛙式、潛水、埋伏、跳耀……像一隻隻活力充沛的海豚在水面上在水底下穿梭，像高速奔馳的F1賽車在海平面上轉彎發出猛力煞車的急轉聲，海頓時成了賽車場。那時的他熱愛水，但一時的疏忽卻讓他在拍打前行時小腿抽了筋，他正在勇猛地挑戰游到海面上遙遠那顆尖銳的礁岩上，抽筋的瞬間他明白了自己陷入了危急，猛力拍打無人注意，他就這麼陷入水的擁抱之中，那翻騰用力的擁抱。死的念頭從那時誕生了，並不是從教科書、長輩的口中學習到，而是深刻地在肌膚上被指甲刮傷，流出汩汩鮮血那樣的深刻，被海浪翻捲，最後他睜開眼，是名不認識的男子出現在他模糊的視野之中，他只聽得到朦朧的歡呼聲，還有同時從胸口、腹部、腿部襲來的疼痛感與喉頭炙熱燒疼感。這一次是死亡在他的年輪上刻下深刻一的痕。

那之後他對於黑暗便與死亡緊緊地綁在一起，只要凝視著窗外黑暗的街景，他就會想到一道燭火在大風之下飄晃，彷彿隨時都會被吹熄，有的時候他會看見不只是一道，只要夜晚的街窗上有一閃的光，無論是室內的窗燈、馬路上快速移動的車燈或是高空中飛機的閃爍紅點……那些光點都變成燭火，或大或小地在大風之下飄蕩搖曳，嚴重如此時，他會感到身體冰冷，止不住地顫抖，儘管是在炎熱的夏天他還是會層層用棉被包住自己，然後使勁地閉上眼，閉眼所瞧見的黑暗已經是他最不害怕的了。

他會想像自己身處在一片空白的空間，不確定是空間，但可以確定是無限延展的白，就像是人們對天堂的既定印象，或是電影中主角見到摩根費里曼時的場景那樣，空的嚇人，就兩張椅子，但在他的想像之中，那片白什麼也沒有，卻讓他感到心安無比。

他都是這麼催眠自己讓自己睡著的，以免被黑暗死亡層層包圍，讓他無法喘息。

還有一次，高中考學測前一個月，被考試壓力壓得喘不過氣的他，背負著來自父母的期待與哥哥姊姊的輝煌戰績，他也必須考出一條燦爛輝煌的未來大道，可能台清交成或者醫生老師律師，這些自古以來被歸認為金飯碗的職業，那時候的他哪有餘力去思考自己的未來與這些職業的可能性，他就是拼命地圖，在黑暗之中點一盞燈苦讀，國數英自社，彷彿前面十二年的學習就為了這一次可能決定命運的考試，最後他在黑暗中昏厥過去，十二點媽媽來送宵夜水果時發現他連人帶椅倒在地上，一聲劃破夜晚的尖叫呼喚來了救護車與從睡眠中紛擾而醒的鄰居。

從昏迷中甦醒，是聞到了刺鼻的消毒與難受的藥味，接著是反胃感與頭痛暈眩，最後是來自父母親與醫生的灼熱視線。父親一直在聽醫生說話，母親握著他的手，護士則在點滴與儀器邊抄寫數據。他聽不見聲音，所有的聲音像是被消毒水移去大多數的有害物質，只剩下機器發出的機械規律聲響，在這混亂的場面之中這是唯一讓他感到心安的。

年輕有體力復原得特別快，一天後就出院了，醫生說身體沒有特別的怪異之處，可能後續要在密切注意，他還記得那是星期一，所有人、學生上班族一群人都擠在醫院外的斑馬線上車水馬龍，所有人頂著頭上那顆巨大的太陽向前步行、步行、步行，像是被命令只能往前否則殺無赦的士兵一樣，義無反顧地衝、衝、衝，那時他在母親邊哭了，明明是大白天的，父親的車從圓環駛入，他卻莫名地因感傷而在大門口哭了起來，母親著急地問，旁人投以納悶的眼光，父親從駕駛座拉長身子靠在副駕的座位上，透過窗一臉納悶地看著母子倆。

從那之後，他開始覺得白天也如夜晚一樣，所有人都在朝著死亡前進。

出了醫院回到學校，他開始每天放空發呆，都是看著窗外，老師也跟家長反應，但得來的都是雙方不知如何解決目前的狀況，他也不帶課本回家，也不從家裡帶教科書，補習班也都隨便應付，他不知道自己要選擇什麼，畢竟從長遠來看，每個人的生命結果都是一樣，差別只在於過程之中的記憶，但他對於此已經失去興致，他甚至想，或許自己太早體悟到這件事，對他而言不是欣喜而更像悲劇一點。

可想而知，他最後的學測成績若在中間平均值，可能中上的水準，但比起老師的預測與期待，家中哥哥姊姊的成績比起來可說是差了一大截，但爸對此沒有憤怒，媽對此只有心疼，他則無感，也沒打算繼續投入指考戰場而是聽從輔導老師的性向測驗挑了幾間能夠上的大學，跟爸媽談完之後，一切和平沒有任何拍桌或者指責，投了自傳，面試，在高中還沒畢業前他就成了大學生，開始跟班上的同學拉開距離，整天待在圖書館的一角，從窗朝外看去，豔陽天，上課下課鐘聲響，放學，騎車回家，吃飯洗澡，等待睡覺，在腦中冥想那一片純白的空間……

成為大學生後，他搬出去住，大學新生到被人喊學長，從學長到畢業，從畢業到當兵，從當兵到就業，一連串的生命經歷彷彿薄薄的紙張，一穿就透，沒有重量沒有厚度，真的回想起來就像一片空白。

他疏遠人，人群也疏遠著他，他看著黑暗，黑暗也看著他，他等待死亡，死亡也在等待著他，從他那年在醫院甦醒後看見群眾奔忙的模樣時，他早就明白了自己站在不會停止前行的運輸軸上，機器會損壞，但他所站的機器卻不會，而且會準時、效率不差分毫一秒地將他帶往他注定的終點。

晚上下班回到家，他睡前都會聽李斯特的古典鋼琴，他會把窗戶用窗簾蓋緊，不讓光滲進來一丁點，然後關上電燈拔掉任何電器用品的插頭，就像在夜晚浸入大海一樣，他只聽得見鋼琴聲的回音與被不同介質而產生不同音效的聲響，他開始赤裸著在黑暗中跳舞，不知從何時開始，在他習慣了黑與白之後，他開始能夠在黑暗中去擺動、去伸展，甚至他能夠比睜開著眼還要動得更快、幅度更大，就像沒有了固有的限制器一樣。這時的他不怕黑，反而擁抱它，緊緊地，比海水更強而有力卻溫柔十分。

在黑暗中跳舞，與死亡一同。

《無異之地》惡夢島（十一）
　
既然講到係「發現個女背叛」，即係Abraham博士事前已經睇到啲端倪，但事情最後都係發生咗，呢個無疑係最耐人尋味嘅地方。
　
「而家諗返好似已經係上輩子嘅事咁。」Abraham博士望住731號講：「記得當初我研究到可以將『夢轉化成為現實』嘅時候，我個女就係坐喺呢張梳化上面，好激動咁同我講：爸，只要研究好呢個技術，將來一定可以幫到好多人……」
　
我冷笑一聲，因為點睇而家呢個情況都同「幫到人」差好遠。
　
「我知道你諗緊咩。」Abraham博士注意到我呢一笑，「有時就算你想做好事，都可能係會帶嚟最壞嘅結果──我個女作為理想主義者好少會諗到呢點，同凡事會先諗去最壞方向嘅我好唔同。」
　
「所以……博士你一早就知道個女會背叛你？」731號顯然係慢咗好幾拍，居然到而家先理解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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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後生仔唔好咁心急住……我好快就會講到。」Abraham博士先望咗眼牆上面嘅古典時鐘，再講落去：「我個女有好大嘅願景，乜嘢萬能藥無限能源對佢嚟講只係短期目標，長遠係希望創造土地幫班窮人難民搵到自己嘅『家』……但世事點會咁容易？其實嗰刻我已經預想到會有好多問題出現。先唔講過程會遇到好多困難，就算成功解決晒，世人又係咪可以接受到呢一切？」
　
「冇錯。」我表示同意，「突然出現嘅技術同土地，處理得唔好隨時會引起一場爭奪戰，搞到世界大亂。」
　
照直講，就係人類根本就未準備好，所以我哋呢班人先會一直活喺影子之下。
　
「我當時都係咁同個女講，但佢就係覺得我食古不化。」Abraham博士嘆咗口氣，「當然喇，作為一個父親，我又點狠心摧毀自己個女嘅夢？所以，就好似你哋所知咁，我哋開始搵班志願者嚟參加實驗。最初所有實驗都係控制喺一個安全範圍裡面。但就算點嚴謹，計算得幾精密，最後都係出現第一個犧牲者。」
　
「你就係嗰陣決定放棄成個實驗？」如初問。
　
「嗯。」Abraham博士點頭，「我個女表面上係同意，但佢既然係我一手養大嘅，我點會唔知佢心裡面諗緊咩？我嗰陣已經睇得出佢好唔想放棄，只係好難相信佢會同其他組織合作，打算將個研究搶過嚟繼續落去。」
　
「咁你既然知道，點解仲會俾件事發生？」731號問。
　
「你就當我係一個過份溺愛個女嘅老豆喇。為咗個女，所以我先開始個實驗；亦係為咗個女，我先明知佢會背叛我都唔提前摧毀晒所有嘢。」
　
「但你都唔係咩都冇做到，所以我哋呢刻先會見到你。」我接住講：「而且，我分得出眼前嘅你係『本尊』嚟。」
　
Abraham博士先愕然一下，然後笑住講：「哈哈哈……不愧係無二，黃師父有你呢個大徒弟肯定係非常自豪。聽講佢金盤洗手之後過咗去英國？生活得好唔好呀？」
　
「算係幾休閒，佢老人家而家住喺海邊成日都走去釣魚同潛水。」
　
「諗起都覺得自在寫意。」Abraham博士合埋眼想像一番，「你講得冇錯，我當然唔係攤開雙手咩都唔做等佢地搶走我嘅研究。當時，我去咗惡夢島嘅中心『魘』，將我嘅惡夢創造出嚟。」
　
731號顯然係聽到一頭霧水。至於如初，既然佢係我嘅「惡夢」，多少都同我一樣有啲頭緒。
　
「我嘅惡夢結果轉化成為我嘅替身。我命令佢返去控制塔，代替我面對自己個女嘅背叛。」
　
作為遊魂小巴嘅研發者之一，佢對於「偽造」嘅技術當然係相當有心得。
　
「而作為代價同自我懲罰，我將自己同『魘』融為一體。之後嘅一段時間，我一直試圖擾亂佢哋嘅研究。當然佢哋都唔係咩省油燈，好快就注意到我嘅存在，然後意識到當初捉住嘅『我』只係替身。但佢哋冇辦法放棄現有嘅研究成果重新嚟過，所以只可以用唔同方法去制衡我，譬如請個高人返嚟整個結界以防成個局面變到一發不可收拾……」
　
即係阿杏。
　
「佢哋甚至將我個女嘅未婚夫改造成為『蝕客』。目的就係想威脅我，只要再敢亂嚟，下個受害者就會係我個女……」
　
「哈，」我笑咗下，「冇咗老豆又冇埋自己嘅未來老公，你個女呢個時候應該得到教訓喇？」
　
「冇，佢為咗幫未婚夫恢復原狀，甚至協助俱樂部班人捉啲無辜嘅人返嚟做實驗。我個寶貝女呀，只係越踩越深……」
　
「但你去到嗰個田地，依然都係唔打算摧毀個核心。」
　
「事實上我有諗過，只係有個現象改變咗我嘅諗法──我見到嗰班被俱樂部捉返嚟嘅實驗者，開始唔再一個人面對成件事，而係聚集埋一齊反抗，齊心合力想搵到我呢個核心……然後解決成場惡夢。」Abraham博士講到呢度雙眼泛起淚光，「我當時問自己，假如我親自落手嘅話。唔單止係即時判佢哋死刑，我仲隨時會錯過一次奇蹟……」
　
奇蹟，當我聽到呢個字嘅時候，內心不自覺咁揪動咗一下。可能如初都有感覺到，所以佢先轉過頭望過嚟。
　
「等我俾你哋睇下。」Abraham博士拎起搖控掣開著客廳嘅大電視，可以見到一個後生仔為咗保護一班人而活生生咁俾「蝕客」捉走，「佢叫做Edward，最先係佢集合到一班人，開始挑戰呢個不可能嘅任務……」
　
Abraham博士就好似如數家珍一樣，慢慢細說惡夢島上面眾多實驗者嘅故事：
　
「呢個係Brian，係佢繼承Edward嘅遺志，叫其他人唔可以放棄……」
　
「跟住呢個女仔係阿倩，佢係我見過最勇敢嘅女仔，清理小隊用嘅特製槍就係佢『想像』出嚟……真係幗國不讓鬚眉。」
　
「之後係Marco，係佢嘅犧牲令到大家確定到我所在嘅位置……」
　
「仲有阿Dan、阿Cat、Bill、Sandy、Daniel、Wilson、Pinky、阿包、阿興、阿康、嘉莉……好多好多嘅人。雖然佢哋幾乎每次行出道門口，最後都會俾『蝕客』捉返去，但佢哋從來都冇放棄過。當然過程一定有挫折、有不和同拗撬、但目標總係可以令佢哋放低分歧，重新走埋一齊……就算絕望、就算痛苦、就算知道自己再冇辦法行落去、佢哋都希望其他人可以成功。呢份信念，就好似薪火一樣不斷傳落去，終於……」
　
講到呢度，我注意到螢幕裡面有一男一女嚟到一道門前。睇得出佢哋兩個本身並唔係情侶，但係去到嗰一刻，佢哋都忍唔住牽住手，一齊推去道門……
　
「……終於，佢哋嚟到我面前。」Abraham博士終於流出一滴眼淚，「一男一女，傷痕累累、飽經滄桑、筋疲力盡，睇得出佢哋嘅生命已經即將燃燒殆盡、無論係靈魂定精神已經脆弱到好似玻璃咁一跌就會粉碎……」
　
「咁喺呢個狀態下，佢哋見到你又可以做到啲咩？」我問。

「我可以將『魘』嘅控制權交俾佢哋，完成我一直唔敢去做嘅事──等路易斯俱樂部嗰班人，仲有我個女得到應有嘅報應。」Abraham博士雖然係臉帶微笑，但都難掩佢內心嗰種哀傷。
　
但點講都好，最後總算係惡有惡報。
　
「不過就算得到『魘』嘅控制權，班倖存者都冇辦法恢復正常，已經死去嘅人亦都冇辦法復活。呢個係一段冇辦法逆轉嘅過程，就好似逝去嘅時間一樣殘酷。所以，徹底摧毀完控制塔之後，佢哋並冇即刻毀滅到惡夢島……」
　
「吓？」731號驚訝，「點解嘅？」
　
「因為佢哋知道呢個島注定會被摧毀，但假如由佢哋自己……又或者係一班壞人落手，今日即使毀滅咗，他日都會出現第二個惡夢島。所以，佢哋等，希望等到一個合適嘅人出現。佢哋深信，呢個人聽完佢哋嘅故事之後，一定可以阻止悲劇再次發生，等呢個世界唔會出現更多好似佢哋咁嘅無辜受害者。」
　
「呢個人即係無二先生。」如初講。
　
我冇回應，心裡面只係覺得佢哋太過高舉我。
　
「嗯，事實證明皇天不負有心人，」Abraham博士望向我。
　
「咁個一男一女而家喺邊度？」如初再問。
　
「我覺得你係明知故問。」Abraham博士一笑，「當佢哋知道島上面所有實驗者都難逃一死之後，只希望可以為剩低落嚟嘅人做一件事……」
　
「『家』。」我代佢講埋落去。
　
「冇錯……家。」Abraham博士用力點咗下頭，「到咗最後，所有嘢都係回歸到基本。」
　
呢刻，我彷彿可以聽到嗰對男女當時許嘅願望。
　
──我哋只係有一個卑微嘅願望，就係返番去自己嘅屋企。
　
所以，惡夢島先會變成而家呢個模樣。
　
「記得臨別之際，我先記得問佢哋兩個嘅名……」Abraham博士接住講落去：「但佢哋冇答到我，只係話……」
　
　　
「……佢哋係平凡嘅香港人。」
　
　
就喺Abraham博士講完嘅一瞬間，廚房入面嘅焗爐正好響起鈴聲提示，佢一聽完即刻彈起身。
　
「啊，講講下都唔記得自己焗緊蛋糕添。」Abraham博士再望多次時鐘，「其實時間都差唔多喇。實不相瞞，一陣會有一班人上嚟呢度參加派對。」
　
「派對？」731號不解。
　
「道別派對呀。」Abraham博士戴上防熱手套準備入去拎蛋糕，「島上面剩低嘅倖存者返完『屋企』之後就會過嚟一齊參加。呢場派對會一直開落去，直到無二消滅呢個島為止。」
　
「所以呢個就係『你哋』想我做嘅事。」我回應。
　
「嗯，你要去消滅『魘』，唔可以俾『白色秩序』班人恢復控制塔。」
　
「但咁做嘅話你就走唔到。」
　
「唔走喇，既然我個女已經埋葬咗喺度。作為老豆嘅，只想一直陪住佢。」講到呢度，佢走埋拍一拍我膀頭，「無二，祝你可以早日達成願望。」
　
說罷，佢就轉入廚房，再喺裡面大嗌：「你哋盡快行喇。特別係無二，你嘅靈力太犀利喇，班倖存者只要接近你就會即刻魂飛魄散。」
　
「唔怪得到埗之後就好似一直俾人監視緊。」我無奈咁講，然後轉身望向如初同731號，「行喇。」
　
「無二先生，我應該會留喺度陪佢哋。」然而，如初卻咁回應。
　
「係喎，聽咗咁耐，我都差啲唔記得咗妳唔係本尊。」我開玩笑咁講。
　
「嘻嘻，可以成為你半日導遊其實真係幾榮幸。我相信我本人聽到呢件事應該都會咁諗。」如初微笑道。
　
「費時講喇，萬一俾阿聰知道亂諗嘢就唔好。」
　
「就咁喇。無二先生，我都先祝你早日擺脫惡夢。」如初意味深長咁講，然後就越過我行入廚房幫手。
　
「聽落唔係乜嘢好嘅祝福。」我細聲講，再將目光轉去731號身上，「喂，731號，你仲坐喺度嘅？」
　
「吓？」佢剛才明顯係心不在焉，反應完先起身行過嚟，「我哋而家係去邊？」
　
「咁都要問？」我轉身打開屋門，「去摧毀成個惡夢島。」
　
*
　　
離開大廈之後，我同731號開始向住「魘」嘅位置前進。
　　
可能你會好奇我點解會識去，當然係Abraham博士話畀我知呀。頭先佢拍我膀頭嘅時候，已經將實際位置以及一段「肺腑之言」留咗畀我。至於點解唔直接講出嚟，我左諗右諗都只係諗到一個理由……就係唔想俾我身後嘅人所聽到。
　
「話時話你嘅同伴呢？」行咗大約五分鐘後，我決定打破沉默。
　
雖然我一直行喺前面，但都感覺到731號非常唔妥，佢整個狀態同最初見到嘅時候好唔同，睇嚟喺我上到博士屋企之前一定係發生咗啲事。
　
「我唔知……」731號全身不停震緊，「275號同664號……佢哋應該係未死……嗯……肯定未死……至於399號同隊長，我、我真係唔知……」
　
佢講到咁語無倫次，睇怕佢哋都應該係凶多吉少喇。
　
「咁你點解會喺博士屋企？」我再用輕鬆嘅語氣問。
　
但呢條問題顯然係戳到佢痛處，因為佢一聽完就即刻停低落嚟。
　
「博士佢……同其他倖存者一樣，覺得我都係合適嘅人。」731號回應：「但佢哋錯喇，因為我根本冇能力，唔同無二先生……」
　
「傻喇，就算幾有能力，心腸唔好都冇用，而我從來都唔覺得自己心腸好。」我自嘲一下，「小兄弟，我睇得出你係有良心，只係入咗一個錯嘅組織。」
　
「我……頭先從博士口中聽到好多『白色秩序』嘅事。」731號垂低頭講。
　
「聽落肯定唔係乜嘢善事。」
　
「就算係善事，都只係表面功夫，為咗掩飾背後各種傷天害理嘅事……只要為咗利益，就算犧牲無辜嘅人都冇所謂，就好似縱容『惡夢島』呢件事發生咁。」佢握緊拳頭，「我阿爸其實都好清楚，但佢從來冇同我講過……」
　
「可能佢覺得講完，你就唔會肯加入……」
　
「唔係咁，」731號搖搖頭，「我睇得出佢對自己做過嘅事非常自豪……而家諗返……真係越諗就越心寒……」
　
聽到呢度，我不禁回想起師父曾經講過嘅一句話：
　
人類最墮落嘅行為，唔係欺騙別人，而係欺騙自己。
當你選擇欺騙自己嘅時候，其實就再分唔清楚對錯。
　
而731號嚟到呢個人生分叉口，同佢老豆唔同，佢最後選擇認清事實。
　
「咁你離開呢度之後打算點做？」我問：「『白色秩序』並唔係話入就入，話走就可以走到。」
　
起馬以我所知，離開嘅人九成九都已經唔存在喺呢個世上。
　
「我冇諗到咁遠，我只係諗緊而家……」731號抬起頭望住我，「無二先生……我而家知道組織咁多事，又知道埋惡夢島嘅真相……如果俾我返到去，青鹿肯定會查到出嚟……」
　
的確，以「白色秩序」所擁有嘅人才同技術。除非有高強嘅鎖心技巧，唔係應該係好難瞞住佢哋。
　
「冇所謂喇，」但我卻咁回應：「反正條友本來就喺你哋『清理小隊』身上裝咗監視器，應該乜都知道晒……」
　
「我冇。」731號再搖頭，「之前我一直都唔明，但而家諗返……佢哋肯定係覺得我好快就會死，所以根本冇諗住浪費喺我身上……」
　　
「真係咁嘅話，就證明佢哋睇錯咗。」我開始覺得呢個話題應該要結束，「兄弟，唔好諗咁多喇。我好清楚『白色秩序』班人嘅性格，你以為好嚴重嘅事，其實佢哋可能根本就唔在乎。如果你真係諗住離開，我或者可以搵人幫……」

「咁你嘅願望呢？」731號意外咁講：「創造一個冇任何『怪異』嘅世界……」
　
「……」我定咗兩秒之後問：「係Abraham博士話畀你知？」
　　
「唔係，係白小姐。嗰陣喺控制室，佢喺催眠我之前講咗呢件事……」
　
「啊，呢個女人。」我無奈咁擰轉身，越諗就越頭痛。
　
因為呢個發展確實係出乎我意料，估唔到佢臨尾都送一個麻煩過嚟，果然係我嘅「惡夢」。
　
「其實你哋姓白嗰位幫主，都知道呢件事……」
　
我唔係講大話，白笑燭的確係知道呢個秘密，但佢並冇同組織嘅其他人提起過，就算係青鹿玄稻呢啲主要成員都冇。唔係嘅話，肯定會經常有人嚟搵我麻煩，甚至試圖殺死我……試諗下，一班靠異能搵食嘅人，有冇可能會接受一個「無異」嘅世界？
　
但731號知道咗嘅話，情況就唔同了。如果佢真係返到去，然後俾組織嘅人查到呢個秘密……
　
「無二先生。」諗到呢度，731號接住講落去：「我雖然天資唔夠，成日都俾人話蠢。但我其實都有個長處，就係好識得判斷乜嘢係正確嘅事。」
　
換轉係正常情況，我肯定會話「加入白色秩序點睇都唔係正確嘅事」，但呢刻我並冇講出口。
　
「記得頭先準備要俾『蝕客』捉走嘅時候，我曾經有一秒真係諗過要自殺。但嗰位『蝕客』講咗句嘢改變咗我嘅諗法。」731號停咗幾秒再講落去：「佢當時問我係咪已經到終點，定未係時候……嗰陣的確未係，但而家……」
　
我轉身望返過去，正好見到佢舉起手槍，指住自己嘅下顎……
　
「無二先生，你一定要守護好我哋嘅『家』。」
　
「喂！」
　
呯！
　
當子彈爆出嘅一瞬間，我突然有種如夢初醒嘅感覺，終於知道Abraham博士點解冇喺731號面前講出嗰段「肺腑之言」……因為佢怕事情會演變成咁。
　
但結果，呢個世間所存在嘅惡，終歸係會將人推到去絕路。
　
──無二呀。
　
係惡夢島上面嘅人令我明白到，
無任何嘢係值得用人命去獲得。
　
但若果真係有一個目標，
呢個目標遠大到有人甘願為此而犧牲，
請你唔好忘記佢地。
然後，繼承佢地呢份信念，
繼續前進、繼續奮鬥……
　
為後人照亮前路。
　
（待續）
　
　
下回：仁者
　
下一集結局，之後就認真執書，希望盡快可以出街同大家見面。睇完記住幫手留個 LIKE、留言同分享出去呀～結局暫定星期一或二。
　　
最後，希望大家唔好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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