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衷」的深度：「民眾之敵」給予的「政治」想像
2017年秋季，有一部由超強卡司篠原涼子(飾演佐藤智子)跟高橋一生(飾演藤堂誠)主演，可收視率卻不斷探底的日劇—《民眾之敵：這世道，難道不是很奇怪嗎！？》(民衆の敵~世の中、おかしくないですか！？)。
這部以擁有「天然呆」般的正義感的主角佐藤，意外地以素人參政當選市議員，更離奇地在議會派系拉扯鬥爭下當選市長的故事。原以為這是一齣「素人」參政，要把政治人物常掛在嘴邊卻已然消失的「參政初衷」帶回政治的輕鬆喜劇，卻令人驚艷地發現整部戲劇中，有些片段的風景中所呈現的「初衷」深度，遠非台灣政治日常中那種以「白目」權充「初衷」的贗品可比擬。
尤其，戲劇名稱的副標「這世道，難道不是很奇怪嗎！？」的叩問，其實便已說明本劇主角是以戳破國王新衣式的姿態，直指政治不該被人搞到如此複雜的主軸。然而，天然呆一般的主角很容易淪為「哪壺不開提哪壺」的白目素人，但在出身政治世家且被迫踏入政界的世故藤堂誠的從旁烘襯下，讓主角的叩問，不是「見山是山」的膚淺，而是由不解的叩問中，堆疊出「見山不是山」，並進一步回歸到「見山是山，但此山非彼山」的深度。
可預見的，日劇的故事演繹，總扣合著日本社會當前的問題展開。因此，扣合著等待托兒所的兒童、長照、最低生活保障、單親婦女教養、貧困家庭等等具體的日本社會問題，而讓戲劇展演本身即是有益的社會討論之外，更難得的是，對於社會問題的討論，不只沒有流於簡單的對錯跟道德指責，反而具備一種批判的社會學式省思。以第三集的故事為例，佐藤受到錯抓兇手的陳情案。原以為，慣性的二元預設，好壞與對錯，是劇情的鋪陳的重點，卻發現其實在故事中，並沒有人因為私慾犯錯而應該受到懲罰，但為何卻產生出「不幸」的結局呢？
故事中，承認誘拐兒童的兇嫌，被關押在看守所；他害怕如果坦白告知，不是誘拐深夜在外遊蕩的小孩，而只是因為體貼單親媽媽在外打工深夜未歸，把這位因肚子餓差點犯下偷竊超商食品裹腹的小孩，接回家陪伴、給予晚餐的實情吐露，那麼按照當前的兒童保護制度，母親將因為虐童而讓小孩被送至福利院照料，造成母女分離的處境。至此，耗盡心力打工養家的單親媽媽，跟這位其實是體貼的「誘拐犯」，誰都沒有錯，一方是認真的努力著，一方則是體貼他人的需要，但為何結局卻是不幸福的呢？於是，劇名副標所言：「這世道，難道不是很奇怪嗎！？」就成了一種素樸卻非常有力道的叩問呢！
然而，叩問的深度不止於此；天然呆的主角佐藤，想起同是單親家庭出身的自己，母親同樣在多份打工中努力支撐著家庭，為何在過去不會出現「深夜肚餓未食，在外遊蕩無人照料的孩童」的情形呢？透由佐藤成長經驗的闡述過程中，此時，往往扮演臨門一腳的世故政治人藤堂誠說：「你可能是享受社會安全網存在的最後一代。也就是說，貧困家庭的問題不是一天兩天了，無論經濟景氣否，都會有貧困家庭的存在。以前鄰居們會一起照顧這樣的孩子，從這些鄰居被稱之為社區團體開始，這個世道就變得不知道該不該跟孩子搭話了。」
原來，所謂在不斷都市化跟現代化的過程中，傳統鄰里作為地區社會安全網，被所謂「現代的」制度跟團體給取代。陌生鄰里出於關心跟小孩打招呼，反倒容易被認為有「惡意」，小孩也被教導不該跟陌生人搭話，以確保安全。這有點類似於，台灣傳統的「𥴊仔店」具備社區治安第一線功能，外來陌生份子進入社區時，很難逃過猶如社區警報雷達站「𥴊仔店」的警報，但是隨著小七等便利商店取代傳統「𥴊仔店」之後，其實也有著傳統地區安全網崩壞的況味存在。
至此，「這世道，難道不是很奇怪嗎！？」的叩問，就變成一種有批判性的社會學式的問題意識了。於是，一種符合人性跟接近幸福的政策想像，就不再是道德式的論事，而是一種先學會「理解」問題發生的結構成因，然後，由問題成因尋求一種能夠「體貼人性」與「貼近幸福」的解法。因此，劇中便由議會通過預算，開設社區兒童食堂，期待把那些因大型連鎖商店當道後，使得商店街小商鋪蕭條關門，並導致其原本所支撐起的鄰里關係跟社區安全網絡裂解、破敗，而無人照料的兒童，一個新的庇護天地。
這聽來很天方夜譚，但背後所展演的卻是一種有深度、且政治本該有的「初衷」模樣。誠如，民眾之敵第一集給「政治人物」下的定義即是，「把一般人民那種再怎麼努力也改變不了的無奈，給想方設法解決的人啊？！」近年在台灣，素人參政或白目力量蔚為流行，但我們當前的素人參政到底又是秉持著什麼樣的「初衷」呢？「民眾之敵」這部戲劇，或許可以成為2018年輕素人參政者的自我叩問啊？！
《#薰風 vol.06 2018.04 出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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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戰友─謝忠霖設計師提供圖片設計
設計師IG: l23763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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