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涼山深處。彝家人 》隨筆 #04
// 『 路的盡頭,就是希望所在 』
這一條路,每走一次,彷彿都是在讓我成長,都總有些不同的情況要讓我要學著自己面對。每一次,感恩,神總與我同行。
從香港出發到成都後,我一般會乘坐通宵的火車前往西昌,這樣子又可以省了一晚住宿,而且硬臥的火車也挺舒服的,我總是能睡得很香。睡醒,就到站了,又能剛好趕上最早的班車前往布拖縣。不過,目前正在修路,原本四、五個小時就能到的,我也試過坐了十個小時,更有朋友曾坐上了二十四個小時!
運氣好的,當天中午就可以抵達布拖縣,接著就要再趕公車到拖覺鎮,車程約一個小時。而緊接著要再到烏依鄉就只有小麵包車往來,如果沒能碰上拼車的村民,就只能花人民幣兩百元自己包車。但由於這裏是彝族地區,他們看見你是漢人,偶爾還會把價錢太高。所以這也是我最不喜歡的一段路,我討厭去爭。而在你順利抵達烏依鄉後,其實真正的挑戰也才上演!
阿布洛哈村是環山而抱,從烏依鄉一直往下走就能到達。由於這裏過去是痲瘋病村,所以一切都是封閉的,發展也非常落後。其中,從村到鄉的路就一直沒有通車路,還依舊是砂石路和土路,很窄,只能讓人和馬匹走。而且,山路很不好走,滿是砂石在上,一不小心就會被滑倒,旁邊就是懸崖;遇上雨季,路上還會滾石頭,曾經就有村民被石頭砸到後失血過多而死。這一條山路,不僅僅對城市人是個很大的挑戰,就連村民,偶爾也會發生滑倒受傷的事情。所以,每走一步我都會特別小心,走得很慢。
還記得第一次走山路進村,雖然當時是走另一條路,但路況也都是相似,我幾乎是被男人夾著「提」進村的,他們一路都護送著我。第二次,也就是第一次走我上述提到的山路,超過一半的山路我都是牽著校長的手往下走。但我也明白,當我把力氣都卸了過去,其實對方也會很累。於是,我就跟自己說:「要學著靠自己完成!」往後幾次,我都有學著盡量不要扶著別人,次數也都越來越少,只是在某些特別難的路段才需要。一直到了第六次進村,我終於有機會嘗試一個人走這一條我又愛又恨的山路了。
那一次,我和村長在拖覺鎮會合,和他一起進村。我們已見過好幾次,雖然我倆一路上的話也沒有很多,但村長還是很照顧我。走了半個小時左右,不知道哪來的衝口而出,我就說了句:「村民,我走得慢,要不你先走!」村長有點遲疑,也沒有回應我,然後就一如繼往地往前走。我轉一個彎,沒看見他;再轉一個彎,也沒看見他。那時候,我就明白他是真的走了!當時,我腦海裡想到的第一句話是:「村長,女人的話你也相信!」第一次要靠自己完成這一條山路,沿路雖然一步一驚心,也滑倒過許多次,但當一個人成功走到了學校的一刻,我心理是說不出的滿足,更悄悄地給了自己一個讚!
第七次進村,因為溝通的一些問題,村民沒有來接我。從烏依鄉下了麵包車後,我一個人在山上迷路了兩個小時。當時,是我第一次在這路上哭了,特別無助和迷茫,但更多的是覺得委屈。我知道我沒辦法責怪村民沒有來接我,但當時也還是忍不住會去想 -「自己長途跋涉來到這,卻落得如斯田地,為甚麼?!」還好,最後也順利來到了學校,而我知道經過了這一次,我又變強大了一點點!
白天走過、黑夜走過、一個人走過、雨天也走過,對於這一條我又愛又恨的山路,應該再沒有甚麼新的狀況要面對了!都試過了,都克服了,還會怕嗎?怕!至少我沒辦法好像小孩一樣跑著衝下山,我還是走得一步一驚心。只是,我也不會再畏懼了,它不會再嚇到我。
最重要,是我知道,路的盡頭,就是希望的所在 - 阿布洛哈村。
---待續(之五/)
* 攝:阿布洛哈村 - 涼山
* 《涼山深處。彝家人》系列,每逢週一晚在 page 連載:
#01 『 老師,你好 』
#02 『 被馬兒吃掉的手指 』
#03 『 手心的力量 』
#04 『 路的盡頭,就是希望所在 』
#涼山深處彝家人 #阿布洛哈村 #涼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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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涼山深處。彝家人 》隨筆 #03
// 『 手心的力量 』(撰文:2009年,首訪阿布洛哈)
黑暗中,掌心傳來陌生的餘溫,我跟隨著,一步、一步。
從來沒有想過,路是如此難行。如回程時,同伴們所說:「我們走的不是山路,是懸崖路!」
吉寶是當地村民,特意為我們領路。背著一個大箱子的他,一直走得很輕鬆。跟在他後面,我心中都忍不住抱怨他走得太快。
路漸漸變得難行,不到一米寬的路面全是虛浮的砂石。我走得更小心。前方,我發現了吉寶的身影,他在等候我們。一不小心,我滑了一跤,他回過頭來,伸手把我拉了起來。自然地,就一直拉著我往前走。這次,我感覺到他放慢了腳步。
「你的鞋子太滑,不好走!」他終於笑著對我說了第一句完整的話。
前方的路被大雨沖斷,我們得抄小路。身手敏捷的他很快便走下了一個七十多度的斜坡,看見還在上面猶豫的我害怕,又回過頭來拉著我。他讓我的腳踩在他的腳上,看我站穩了,他才再往下探路。
「咔嚓!」電影的橋段出現了!
等候吉寶時,我手裡抓緊的樹幹忽然折斷了!心理一慌,一晃,腳尖偏差了,身體就開始往下墜。不到一秒的時間,我以為死神與我擦身而過。就在最無助的一刻,後面突然有人承接著我,是吉寶。但由於我往下的墜力有點大,他也和我一起在往滑下。吉寶嘗試穩住腳,好不容易,我們才終於停下來了。仍心有餘悸的我回頭看了他,他甚麼也沒有說,只是微笑,忽然不再陌生的笑容。印著他的腳,一步一步,我們終於平安踩到了平地。
窄窄的山路,一邊時高聳的山,一邊是深不見底的峽谷。吉寶總是讓自己走在外面,每拐一個玩,就跟我對調一次位置。我心裡既感激又害怕,怕他會摔下去。
「你還是走裡面一點吧!」
「沒事!」他總是輕鬆地笑著。
每一次上坡或下坡,已經背著一個大箱子的他,都要再額外承受我卸在他身上的力。走了幾個小時,我終於忍不住問他:「你累嗎?」「有點。」看似鐵人的他,不禁露出了尷尬的笑容,卻仍是把我抓得很牢。
漆黑中,我們停了下來,靜靜地等候。走了接近五個小時,每個人身上都添了不少傷痕,卻也不感覺到痛,我們心中都只想著要到達。一直等、一直等,抬頭望著那點點的星光,它照不盡我們的前路,我只能告訴自己 - 相信吧!終於,我聽見在喘急的河水聲中,夾雜了談話的聲音,是前來接應我們的村民。夜裡,這幾個陌生的男人,成為了這夜最明亮的星星。
透過翻譯,他們示意要把我們背下去。本能地,我第一時間拒絕了。但後來也考慮到自身的能力和情況,最後還是戰戰兢兢地上了一個陌生男人的背。沒機會看清楚他的樣子,我只是不斷地跟他說話,他也笑得很開懷。後來,我才意識到他原來根本聽不懂普通話。他笑,只因為我在笑。就在彼此的笑聲中,他背我走過了最艱難的一段路。
「聽到河水聲,過了河就到了。」
當以為目的地在望之際,眼前的景象卻把我們都嚇了一跳。過河的橋呢?我們都只聽到喘急的河水聲,懸空掛一條溜索,誰也看不見對岸。是雙手拉過去嗎?中途不夠力怎麼辦?腦海中閃過千個不安的念頭。最後,一塊小木板和繩索為我帶來了僅存的安穩。閉上眼睛,我向無盡的黑夜出發。過程中,直覺得腳下呼嘯的河水要把我吞噬,那一份漆黑中的恐懼實在無法釋懷。我只能不斷催眠自己要相信他們!當雙腳實在地他在對岸時,我的眼睛紅了。
過了溜索,依稀的光源只照著前方不遠的路,我一手牽著村民、另一手拉著我的同伴往前走,每當有誰站不穩,彼此就會下意識地握緊。
「呀?」這是彝語裡「走」的意思。
「呀!」我們會給對方一個肯定!
此刻,掌心的溫暖已勝過了千言萬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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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七年了,回看這一篇文章時,片段和感受還是依舊深刻,彷彿還能感受到來自手心的溫度。如果沒有這一條崎嶇的山路,沒有這一次死裡逃生的經歷,或許,我和阿布洛哈的緣份也就不會那麼深。更要感謝我當時的 teammates,我還記得我們當時每個人身上的瘀青,是真.共患難過!謝謝你們和我編織了第一個和阿布洛哈的美好記憶,就是這些年來我們都沒有再一起回去了,但我在村裡的時候還是會想起你們,尤其當別人問起我怎樣發現這裏時。嘿,不如2016跟我回去一趟吧!Miss you all~
---待續(之四/)
* 攝:阿布洛哈村 - 涼山
* 《涼山深處。彝家人》系列,每逢週一晚在 page 連載:
#01 『 老師,你好 』
#02 『 被馬兒吃掉的手指 』
#03 『 手心的力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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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涼山深處。彝家人 》隨筆 #02
// 『 被馬兒吃掉的手指 』
阿布洛哈村有四個村組,村民們都是集中居住。走訪他們的時候,經常看到大人老少都會輪流集中在不同村民的家門外,聊天、幹活。誰家的飯做好了,坐下來吃飯的往往不僅僅是自己家的孩子,互相串門子就是這裏的習慣。在這個小小的村子裡,幾乎都是親戚,彼此的互動根本無法不密切。唯獨有一家,在這與世隔絕的大山裡,再把自己獨立於山的一角,走訪最近的村民都要行半小時山路。而關於這神秘一家的故事,學生們就早給我說了不少。有的肯定是謊話,卻也真的能騙過當時才剛到阿布洛哈村的我;有的半真半假,我也只能本信半疑。
「這裏沒有人住的,鬧鬼!你敢去嗎?」
「大家說他們一家以前被詛咒,後來搬了家才沒事。」
「他們家有個弟弟是瘋的,手指給馬吃掉了!」
「他們一家以前住三組的,但不知道為什麼,生下來的孩子都死了。做了迷信後,就搬到這裏,就沒有再死人了。」終於聽到一個相對靠譜的說法,但對於「人都死了」我還是有所保留。
多少次從遠處眺望或是經過附近,都還是過門而不入,直到第十次進村,我才終於真正走進了這神秘的一家。
「你去過牛日家嗎?」義教的姜老師問我,這天我和她一同從三組出發到牛日的家,也就是「那一家」。
「沒有呀,反正就是那個方向嘛!」
「呀!我們會不會迷路的?」姜老師開始有點擔心。
「不會的,走到附近就會有小孩來帶路,你放心。」
「哪兒來的小孩呀?」
「牛日的弟弟呀!上次我們走到附近的時候,口渴死了,牛日就派了弟弟來送水給我們。」
就在一週前,是我第一次見到牛日的弟弟拉茲,也是首次聽到關於他和他們家故事的完整版。當時,我們大夥兒從三組往山上走,陽光底下,走到牛日家附近時已又累又渴,大家就坐在大樹下休息。懊惱身上的水已經喝完之際,遠遠就看到有一個小男孩拎著水壺走向我們。他就是拉茲,今年十歲。
和其他彝族的小孩一樣,因為長期缺乏均衡的營養,拉茲長得不高,也很瘦,皮膚黑黑的。從遠處走來,就能看到他笑得咪咪的眼睛,嘴裡念念有詞。走得近了,發現他走路一拐一拐的,似乎是腿有毛病。他把水送到我們跟前,這時候我才能仔細看清楚他臉上的傷痕和瘀青,有新的也有舊的。我們嘗試跟他聊天,但他都聽不懂,只是一直在笑。
「不要惹怒他,他腦子有點問題,會隨時打人的。他那些傷痕都是他自己弄傷自己,一發作就會摔地上,控制不了自己。」一名村民說,這也讓我忽然想起那個被馬吃掉手指的故事。我拿起他的小手一看,果然是少了一根指頭,原來他就是那個弟弟。那天,他沒有如村民所說的發作,一直都很乖。看著他,我和其他外訪者不約而同想著一個事情 - 這孩子的病是不是可以治癒的?
和姜老師快要走到牛日家,這時就聽到有人在山路上喊:「哎!」「哎!」不見其人,先聞其聲,但我能確定一定是拉茲。果然,拐了幾個彎後,就看到了他和讀三年級的姐姐來接我們。走在前面的他,左腳的毛病就更顯然而見,清楚看到他都是右腳用力,左腳是被拖著走路的。他不時回頭喊我們,站好,給我們一個 V 字手勢,示意我們幫他拍照。短短十分鐘的路程,他就停了十多次了,他真的很喜歡拍照。
牛日就在家裡迎接我們,前不久他殺豬的時候被豬咬傷了腳,不便於行。這天,除了二弟弟,全家人都在。他也告訴了我們關於這個家和弟弟的故事,是最完整的版本:
「以前我們都住在三組,但孩子都相繼死了,爸媽就說是風水不好,要搬家。後來做了迷信,就搬到這裏了,也就再也沒有死人了。弟弟三歲時,在餵馬吃草時被馬咬住了手指,就斷了。我們也沒有帶他到醫院,那個時候沒錢呀。後來就好了,他也沒什麼異樣,挺正常的,就只是少了根指頭。之後大概過了一年多吧,忽然有一天他就病倒了,還口吐白沫,接著就好像是現在這狀態了,動不動就打人,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有時候還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經常就摔這裏那裏的。不過他也挺命大的,好幾次都活過來了。有一次,他自己從山上摔下來了,傷得不輕,渾身都是血,但他就自己走回家,之後傷也慢慢好了。不只一次了,是挺幸運的。」
被咬斷指頭也不送醫院,過去我很難理解。但久而久之,我發現在涼山的彝族地區,這情況其實很普遍。貧窮是其中一個可能性,但更大的原因是他們傳統的彝族思想。他們覺得生病總與鬼神脫不了關係,做迷信才是治病的最好方法,不到最後關頭也堅決不到醫院。別以為做迷信可以省錢,他們動輒殺羊、殺雞,還要付錢請筆摩,有時候所花的錢已大於到醫院看病,起碼醫院還能夠報銷部分費用。拉茲生病那段時間,家裡就給他做了好幾次迷信,加總起來的花費或許已遠超於到醫院治病了。然而,他們還是無悔於當初的選擇,這就是他們所信奉的傳統。
「拉茲有上過學嗎?」
「有呀,但他在學校有時候會不受控制,校長就不讓他讀了,之後就一直在家。」
走訪當天,拉茲都沒有發特別大的脾氣,但還是不太能聽指令。牛日兩歲的小孩就很怕拉茲,他經常把他抱得太緊或很用力握住他。牛日罵他,他就會給他一個狠狠的目光,再使勁發力打哥哥。沒有上學的他,家裡人也不讓他幹活,每天就自己在山裡遊蕩,這也解釋了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痕。我們和牛日聊天時,拉茲就在用嘴巴不停撕撲克牌,是很浪費,但也是難得可以讓他專注停下來的時刻。
「有想過帶他去看醫生嗎?檢查一下是甚麼原因。」
「都那麼多年了,還能治好嗎?我想爸媽都放棄了。」
走的時候,拉茲也來送我們,他一直喊「拜拜」,就是走遠了,他還是揮著手使勁地喊。直到回頭已再看不到他的身影,大山裡還是迴盪著他的聲音。回來後,偶爾我也會想起拉茲,想到他今年才十歲,難不成餘生就得這樣渡過嗎?讓拉茲改變了命運的到底是那一匹馬、是貧窮、還是傳統的思想?還是就如他們所相信的,是命運!我知道醫療援助是一個無底深潭,此刻我也無法承諾甚麼。掙扎了很久,我終於給牛日發了個信息,問他願不願意給弟弟一個治療的機會。不過,前提是他們要先自費帶他到醫院做檢查,等檢查結果出來後,我們會再盡力幫他籌募醫療費用。治病是一條長期作戰的道路,我們需要家人一起配合走下去。走出大山做檢查只是最基本的第一步,這也代表了他們治療拉茲的意願,假如他們都不願意,這路也是難以走下去的。
2015年1月,我還在等待牛日的回覆。
---待續(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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