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都已經來到八月底,
再不帶孩子回台南看我爸媽暑假就快結束了,
快來不及的還有孩子學校規定要背的文章.
這天我忙普渡,打掃完廚房浴廁,客廳房間,
全部搞定後馬上手刀帶孩子回南部娘家,
一整天忙下來一身老骨頭都快散掉,
晚上一躺床馬上就快睡著~
我問女兒 : “學校要背的詩詞背了嗎? 要背哪一些?”
孩子說 : “長恨歌,…” balabala…
孩子問我: “媽媽妳知道長恨歌是誰的嗎?”
愛睏蟲都爬滿我全身了,我哪知道長恨歌是誰的?
我只知道幾句,
漢皇重色思傾國,御宇多年求不得。楊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人未識。
天生麗質難自棄,一朝選在君王側。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
….
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能背出這樣我都佩服我自己了,
可能是蘇軾的吧, 我隨便亂答.
孩子: ”媽媽! 是白居易的啦!
要背的還有琵琶行,
媽媽那妳知道琵琶行是誰的嗎?”
唉~ 對我這種學理工的齁, 詩詞歌賦是真的不太行,
我真的不知道琵琶行是誰的?!
但我知道”枇杷膏” 是”京都念慈庵”的, 這樣可以嗎?
…
台南的國華街這家店是每次來每次都要買,
因為天氣真的太熱了.
還有對面的小卷米粉 我每次回來都是大排隊,
不是疫情嗎?還排成這樣?
不能讓一碗給我們這種每次都眼巴巴的回鄉人吃嗎? 哈哈哈
.......
開團預告
卡馬龍海鮮團要來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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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航班機在香港啟德機場滑出跑道掉進港灣的這一天,高三的我,在霞中的體育課也發生了衝出操場跑道,摔得全身泥濘的悲劇。
「拜託,蔡思明你快一點!我們這組已經落後別人一整圈了!」
眼看其他跑道上的同學都早已接棒往前奔去,只剩下我還待在原地,真是心急如焚。遠方的蔡思明一臉痛苦,上氣不接下氣,我一邊向他喊話,一邊開始助跑,恨不得這一刻我的手能無限延長,搶到他手上的接力棒拔腿就跑。
好不容易他終於趕上來。我瞬間抽走接力棒,轉身準備來個迴光反照似的衝刺,但萬萬沒想到,才沒跑五步,我的右腳踩到不知道何時鬆開的左腳鞋帶,整個人被絆倒。因為衝擊力太大而失速,最後連滾帶爬地衝出跑道,摔進操場中間的草坪。
好死不死,整個早上都在下雨,下到體育課前才停,草坪全是爛泥。
我從泥巴中起身,把眼鏡上的泥土撥開的剎那,看見瞠目結舌的蔡思明呆在面前。
「三、二、一!」我說。
不用想,我也知道蔡思明三秒後會是什麼反應。既然他反應不及,乾脆我替我自己的窘態倒數。果然,三秒過後,蔡思明看著我瘋狂失笑。
「你到底有沒有同情心?」我沒好氣地抱怨。
「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從頭到腳全身泥巴,多像『靈芝草人』嗎?笑死我了。拜託你講一下『哎呀呀,哎呀呀』好不好?」
蔡思明幸災樂禍的那個當下,誰都沒料到現世報會來得這麼快。
兩天後,一個綿綿細雨的週六夜晚,蔡思明也活生生的在我面前滑了一大跤。我們在衡陽路口的「新公園」大門前,正準備鼓起勇氣踏進一個未知的世界時,蔡思明一個步伐沒踩穩滑倒在地。坑坑窪窪的積水弄得他全身極為狼狽。
「三、二、一!」
開口倒數的人還是我。因為我知道,三秒後他會有什麼反應。果不其然,三秒後,蔡思明忍俊不住狂笑起來。
「我像不像瓊瑤電視劇裡的悲情女主角?太悲慘了吧。真是笑死我了!」
蔡思明跪在地上捧腹大笑。
會笑別人但也懂得自嘲,蔡思明就是這點討人喜歡。當然,那種喜歡是僅止於好朋友的喜歡。我們這輩子,截至目前為止,還沒懂得真正的喜歡是什麼。我的意思是,一個男生跟另一個男生之間,成為情侶關係的那種喜歡。
當蔡思明準備站起來時,目光突然放低,望向身旁的機車前輪。他從輪胎邊的地上撿起一疊紙來。是交友社的廣告。可能是誰要拿去新公園裡發給人的吧,但不知道為什麼一整疊被丟在這裡。
蔡思明滑倒以後,我們原本想嘗試去新公園闖蕩的念頭已煙消雲散。反正我們本來也有點怕怕的,猶豫很久不知道該不該進去,結果老天爺替我們做了決定。
我們在對面的「公園號酸梅湯」外帶飲料後,雙手捧著紅繩繫著的沁涼塑膠袋,一邊吸著酸梅汁,一邊往金石堂書店的方向走。沿途迎面走來的路人,看見蔡思明濕掉的衣褲都忍不住好奇多看兩眼。
「想不到只有在這種時候,才有人注意我。」他打趣說。
「別這樣說。注意你的人,還沒出現而已。」我說。
坐在金石堂門前騎樓的機車上,我們打算把飲料喝完後去逛逛書店。
「誒,何晉合,說真的我們要不要來試試?」
蔡思明從口袋掏出一張剛才撿到的交友廣告傳單。
「我以為你全丟在原地,居然有拿。」我看了看內容,感覺可疑,說:「劃撥四百元,寄給你五個人的電話號碼,這聽起來就像詐騙。你不會真相信這種東西吧?」
「說不定注意我的人,就會從這裡面出現。新公園不敢進去,這種看起來很安全啊,只是花四百元而已,如果被騙,也不過就損失四百而已。」
「四百元至少可以買兩捲錄音帶耶。」
「說得也是,還是把錢省下來買錄音帶比較實際一點。」
「是吧!」我對自己的勸戒成功感到自滿。
可是,劇情就在十二月四日金馬獎頒獎典禮,李安導演的《喜宴》奪下五項大獎的那一晚,有了重大轉折。
當晚看完電視轉播,蔡思明打電話到我家找我,語調非常激動。上一次他這麼激動,就是我們一起去電影院看完《喜宴》的時候。我記得那天當電影院燈光亮起時,我們兩個人的臉上都掛著淚。之後有幾十分鐘,我們都沈默著,無法用語言形容內心的觸動。但後來蔡思明率先開口發表意見了,竟然滔滔不絕地一個人講了快一小時,差點以為他被我附身。
蔡思明在電話中跟我說,雖然這故事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但他覺得電影被肯定,就好像是他也被鼓勵了。所以他認為我們不該這麼畏畏縮縮的,應該要更加認同自己。最後,他的結論是,他要劃撥四百元給在新公園門口撿到的那張廣告戶頭,換五個交友的電話,然後約人出來見面,並且希望我作陪。
「蛤?明明是你想交友,幹嘛要我陪?」我迅速婉拒。
但蔡思明千拜託萬拜託,最後坦承他雖然說不要畏縮,但從來沒約陌生人見面過,希望我能跟著去壯膽。
我知道他興致勃勃,但膽子小,如果我不去,他就會放棄,但之後的每一天,他都會在我面前抱怨和懊悔。為了我日後耳根子清淨著想,只好對他說,如果他真的能約成,對方並不在意來兩個人,而且約的地方沒有危險的話,我就勉為其難陪他去。
蔡思明發揮前所未有的效率,很快就處理完了匯款的事,一週後,對方真的回了信。週日早上,補完「殷非凡英文」以後,蔡思明找我去光華商場附近吃午飯。在餐廳,他拿出那個看起來有點神秘的信封,抽出一張信紙,紙上寫了五個人的英文姓名和電話號碼。我問他,準備什麼時候要打電話?他告訴我已經打了,而且約好了。
「那你怎麼決定要約哪一個?」我問。
「看名字決定。」
蔡思明指著信紙上那其中一個人的英文姓名,Wendy Boy。
這名字也太怪了吧?Wendy不應該是女生的名字嗎?蔡思明說,他最初也這麼覺得,但因為實在太怪了,所以反而激起他的好奇心,第一個就打了他的電話,結果接電話的確定是個男生。對方說,他是個大四的學生,高雄人,一個人住在台北。當他約見面的地點時,蔡思明才明白為什麼他的暱稱要取Wendy。
「他約在『溫娣漢堡』見,因為他說,他很愛吃溫娣漢堡。」
我聽了笑出來,覺得無厘頭,但卻也終於讓我感到趣味,開始有一點點期待到底對方是個怎樣的人。
蔡思明約的日期恰好是聖誕節當天,十二月二十五日星期六。傍晚,我們補完「陳思豪數學」後,趕緊搭車到仁愛圓環的「溫娣漢堡」店。我好奇蔡思明跟他要怎麼相認?蔡思明說,電話裡Wendy Boy告訴他,到時候他會在約定的時間站在店門外。如果當天門前站了好幾個人的話,就找一下身上有狗狗的人就對了。
結果,當我們抵達見到Wendy Boy時嚇了一跳。我們以為他說的「身上有狗狗」指的是穿的衣服上印有狗狗的圖案,但沒想到他是真的抱了一隻小狗。
等他把小狗裝進專用的揹狗袋以後,我們坐進漢堡店。點好餐,三個人挑了人少的一區入座。不知道是不是見到我們以後有點後悔赴約?Wendy Boy看起來不太開心,沈默寡言。蔡思明一開始熱情打招呼,但被他的冷淡給嚇到,也變得安靜下來,場面尷尬。向來難以忍受無語場面的我,突然又自以為身負重任該解套才對,於是開始找話題。從狗狗的名字、大學生活的提問和未來的工作等等,能問的都問了,可是Wendy Boy有一搭沒一搭的回答,到最後連愛講話的我都累了。
終於陷入一陣長長的靜默以後,他看著我突然開口。
「你是不是很喜歡狗?這狗給你養吧!反正我本來就打算今天要丟了牠。如果你想要,那就給你。」
「蛤?丟掉?為什麼?我是喜歡狗,但我們住宿舍沒辦法養,家裡也有困難。」
「那只好等下就把牠丟在馬路邊了。」
「這……不太好吧,小狗很可憐耶。」
「其實我並不喜歡狗,這是我前男友的狗。一起住的時候,有一天他撿到這隻小土狗,說好喜歡,想養。我包容他,沒反對。月初他跟我分手,決定跟另一個人在一起。他搬走時竟然說對方不愛狗,所以不把狗帶走。」
Wendy Boy不說則已,一說就大吐私密心事,令人意外。他說,現在他每天看到這隻狗,就想到他前男友,愈想愈氣,所以決定丟棄。
「我一直以為他真的很愛狗,直到他分手以後才知道他根本就不愛狗。當然,比起狗來說,他更不愛我。」
我很想再接話,但他的結論實在令我不曉得該如何繼續。
仍在情傷中的他,為什麼會答應立刻就跟陌生人見面呢?而且還是兩個未成年的高中生?顯然不是為了想認識新對象。我們不可能提供他什麼療傷的意見,而原本矜持的他,終究還是對我們吐了苦水。找不到人傾訴吧?當我這麼想的時候,突然覺得向來一冷場就想打破僵局的我,這一晚,或許卸下主持人的身份,當個聽眾最恰當。
Wendy Boy講了很多,老實說,我跟蔡思明有聽沒有懂。他的話像是不斷吐出的煙霧,盤旋在我眼前,讓他自己困頓在霧裡了,我也逐漸看不清他。
我跟蔡思明啃完漢堡以後,Wendy Boy又自掏腰包幫我們點了兩份據說是溫娣的招牌菜奶油烤洋芋,吃完以後,他又點了三大包薯條,兩杯大冰可。於是,我跟蔡思明負責吃,Wendy Boy則負責愈來愈沒邏輯,如夢境囈語似的自言自語。
我們不斷地點頭,表示有在聽。偶爾他會反問我們,但全是同樣的問句:「你說這世界是不是太沒邏輯了?!」根本聽不懂他現在跳到哪場戲的我,雖然嘴上說著:「嗯啊,嗯啊」但心底想的是,拜託幫幫忙,你才最沒邏輯吧?
大概過了一個多小時,Wendy Boy忽然說他要走了。
「謝謝你,今天請客。」我跟蔡思明向他道謝。
他兩眼放空,好像沒聽到我們說話。半晌,他看著窗外,問了我們一個問題。
「才高三生的你們,覺得像我們這樣的人,能怎麼『在一起』?有未來嗎?」
我推了推眼鏡,和蔡思明面面相覷。
「不能結婚不被認同,比起異性戀的男女來說,『在一起』是不是一件更虛無飄渺的事?你們怎麼想?」
蔡思明的腳,在桌子下碰了我的腳好幾下,示意要我開口。
「呃……」我只好當砲灰,說:「這個嘛,我們只是高中生,其實沒有談戀愛的經驗,很難理解這麼深奧的問題。您畢竟還是比我們見識廣多了……」
「也是,我怎麼會問你們兩個。」他搖搖頭無奈地笑笑。
他揹起用袋子裝著的那隻小狗時,我從上緣的透氣網瞥見袋子裡的狗,抬起頭,無辜的眼神正好對向我。
走出溫娣漢堡後,在大門前,Wendy Boy真的把狗袋給放在人行道上。他拉開袋子的拉鍊,喃喃自語道:「你的主人不要你了,去吧!去看看有沒有新的主人會要你。」
那隻小狗從袋子裡跑出來,抬頭張望我們三個人。Wendy Boy趕牠走,刻意跟牠拉開距離,但小狗卻始終繞著他。Wendy Boy起初跑遠,一會兒又跑回我們面前,小狗一直纏著他,一會兒在左,一會兒在右。
「不管你怎麼想甩掉牠,牠就是想跟在你左右。不要丟掉牠啦!很可憐耶,牠就是喜歡你啊!牠就是想跟你在一起啦!」
我蹲下來看著可愛的狗狗,一邊摸著牠的頭,一邊說。
「何晉合,你別再說了啦!有點尷尬。」
蔡思明壓低聲量對我說,我抬頭看他,他偷偷指著面前的Wendy Boy,這時我才發現Wendy Boy紅了眼眶。
Wendy Boy最後還是帶走了小狗。雖然不知道以後會怎樣,但我猜那隻小狗直到晚年,應該都會得到Wendy Boy的愛。
跟蔡思明道別後,擠在回家的公車上,我戴上耳機,按下隨身聽,聽著張清芳的新專輯《左右》恰好播出最後一首歌〈被愛左右〉。我回想Wendy Boy和他前男友的故事;想到那隻比人還要懂得愛的小狗,同時突然在想,會不會有一天我也會遇到Wendy Boy煩惱的事呢?想著想著,自己都忍俊不住。
「拜託,何晉合,你要有煩惱的前提,是有機會談一場戀愛吧?」
是啊,我什麼時候才有機會,可以體驗到一個男生跟另一個男生之間的那種喜歡呢?現在的我,連暗戀的對象都沒有呢!
一九九三年只剩一週就要結束了,新的一年,會不會有新的變化呢?下學期就要逼近聯考,註定是要在水深火熱裡過完平淡的高中生活吧。
抽出張清芳的卡帶,從書包裡拿出換上張震嶽的《就是喜歡你》,覺得在今天這樣的夜裡,情歌不該再悲傷。
明朗輕快的曲調從耳機流洩出來,我望著車窗外變換的光景,突然想到,啊,剛才忘了跟蔡思明和Wendy Boy道一聲「聖誕快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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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張維中 圖/徐世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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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4年,即將讓何晉合翻天覆地的25年
正篇故事敬請鎖定《不在一起不行嗎?》
想愛就要在一起嗎?不在一起不行嗎?
從學伴到床伴,只剩最後一里路!
男孩們夏天的代誌,藏著Men’s Talk的秘密
一個17歲的男孩曾憧憬和另一個男孩結婚。
25年後同婚美夢成真,他卻變成了恐婚的男人。
【17歲的我】我叫何晉合,高三畢業前的4個月,遇見了忽然轉班過來的他,劉駿光。從此我那百無聊賴的高中生涯,竟因為他展開了一段驚濤駭浪,熱血又叛逆的壓軸演出。
「坐在看台上,拿著地理課本準備大考的我,眼神卻一直飄向水池裡的他。這書我是看不下去了,因為他身上起伏的肌理,才應該是牢牢背誦的山川壯麗……」
認識你真好,但是愛要怎麼說出口?老實情歌唱不停,粉紅泡泡爆棚內心劇場。教我不想你也難,一想就想你到心慌!
【42歲的我】過度開明的爸媽催促我,熱情的同事把我的相親當業績,就連高中時代不願接受我的他,居然也反受為攻?!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中年同居根本就是備戰狀態。
「同婚合法了,逼婚這兩個字居然也像緊箍咒一樣降臨在我的頭上。我被逼婚到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喜歡就非得在一起?不在一起不行嗎?」
我最親愛的,不一樣又怎樣?水星逆行,懷舊風暴來襲。誰能告訴我,中年的我現在走的是什麼運?
在同性婚姻不被認可的時代嚮往結婚;在同婚合法的年代遲疑婚姻。何晉合與劉駿光,兩個在高中時代認識的男生,跨越25年的成長愛情喜劇。從微酸微甜的青春物語,到百味雜陳的大人味,在男人絮語的時光中摸索愛情的模樣。
《不在一起不行嗎?》
2021年9月23日 原點出版發行
Uni-Books 原點出版
此恨綿綿無絕期上一句 在 鄧九雲 Joanne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初戀的景深很淺很淺。
鏡頭聚焦在梅黎安的右眼睫毛上,她捧著一桶冰淇淋,坐在餐桌上,用湯匙直接挖著吃。你要吃一點嗎?不了,謝謝。「康諾的手往口袋裡插得更深一些,彷彿想整個人都躲進口袋裡。」他的畫面出現逆光,後面的窗戶稜線融化成一片霧。除了彼此的眼睛,他們什麼都看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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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她獨處,就像日常生活開了一扇門,他可以走進去,關上門。她絕對不會告訴別人。」
這扇門的瑣是感應的,只認得康諾。但他總是以為自己弄丟鑰匙。在學校,梅黎安被景深孤立。大家把她說成一個笑話,來掩飾對她的畏怯與自卑。康諾是唯一會跟梅黎安說話的人,只是不會在朋友面前。想看清楚她,總有其他的部分會失焦。康諾的眼睛是碧空如洗的藍,梅黎安則是連在色彩書都會缺席的深棕色。塞尚說,藍色能讓其他色彩震動,而維根斯坦卻說,棕色不在光譜內。於是他們像不同星系的兩顆星球,引力大亂,從自己的軌道脫軌。
那是個專門在乎不重要小事的年紀。這個「不重要」,現在說來是後話,當時的我們,擁有的東西單純又稀少,出於某種青春期的彆扭與特殊的校園氛圍,沒有人願意成為被議論的主角。成績都被攤在太陽底下曬焦了,至少把心情保留點陰影吧。不過,就算是陰影,影子的主體物卻也無處可藏,大家的確會咬咬舌根,使使眼色,其實沒有人真的在乎。
「他揣著這個秘密,彷彿揣著又大又熱的東西,像個裝滿熱飲的大托盤,他走到哪裡都要揣著,而且還不能濺出來。」
⠀
但,明白沒有人在乎後,人生藍圖也不會自動出現座標。對康諾而言, 未來是現實,他以為自己只配走上一條鋪好的石頭路。而對梅黎安來說,未來是想像,她會降落在遠方,一旦抵達,隨時都能起跑。於是梅黎安一句話就說服康諾去申請三一學院的英文系。那甚至不算說服,是提醒,康諾連自己熱愛的事物都需要被提醒才能承認,對自己沒有信心。而梅黎安好像什麼都清楚,對於被愛卻模模糊糊。兩個沒信心的人相遇,註定會擦撞出一聯串的誤讀。
即使梅黎安原生家庭在她身上撞出裂痕,但真正擊碎她的,是康諾沒有邀請她參加高中畢業舞會。他從不對梅黎安說謊,所以約了蕾秋後當天下課就跑去告訴梅黎安。他的善良幼稚又遲鈍,投擲的重量卻足以砸破梅黎安。她再也沒去上學,把散落一地的殘骸隨便掃掃,沒有人看見。從那時開始,有某種像泥巴的東西,在梅黎安的身體裡緩緩沈澱。
「丹尼絲從很早以前就決定,如果男人想要欺負梅黎安當成自我表現的方式,她沒有意見。她相信梅黎安欠缺『暖意』,而所謂的暖意,在她的定義裡,也就是那種哀求痛恨她的人愛她的能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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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黎安持續失溫,但終究還是生存下來。她在大學成了蝴蝶,輕輕振翅就能帶來效應。康諾則像一棵移植不良的樹,鬆動的根抓不到土。再次相遇時,梅黎安化了妝,深褐色的眼球冷冽的發暗,而康諾的藍眼睛則蓋上一層薄灰。她看他的表情,多了些許刻意牽動的笑,康諾用盡所有的力氣保持正常。然而當他們獨處時,那扇門認出了康諾,梅黎安畫滿眼線的眼睛再也藏不住那一層層擴散開的愛憐。
「你想過要帶我去舞會嗎?這樣說起來很蠢,但我還是很好奇,你是不是曾想過要這麼做。
老實說。沒有。真希望我當時有。
你會答應嗎?
當然。」
當梅黎安問完這個問題,眼淚延遲了一年才滴下來,附帶上軟綿綿的體諒和過期的傷心。康諾道歉,梅黎安沒有責怪他。因為她比他更懂,撿拾自己是一種公德心,而康諾的存在已足夠讓她原諒整個世界。只是康諾沒有放過自己,他甚至不是自己所想像的那種—可以善待梅黎安的人。他對自己的平凡感到失望。
「梅黎安身上的野性一度影響了他,讓他以為自己和她一樣,以為他們都有同樣難以言喻的的心靈創傷,無法真正融入這個世界。但他從未有過像她那樣的創傷,只是她讓他以為自己有罷了。」
⠀
這是康諾對自己的誤讀。相較於梅黎安,他的成長因為有一個開明的年輕媽媽,而顯得風平浪靜。當他看著梅黎安把自己傷口的結痂一片片撕下時,總是顯得手足無措。他學會接住她的第一次,是在分手第二次後。在義大利,他抱住盛怒的梅黎安衝向那時交往的控制狂男友。第二次在老家,在她被哥哥打到流鼻血時,她學會向他求救。梅黎安一直在康諾的力量裡面,她甘願臣服於他,成為他的發力點。康諾一直都知道,但不確定該怎麼使力。
在那家暴前的下午,他們經歷了一場失敗未完的性愛。梅黎安第一次背對康諾趴下。他們從來沒有這樣做愛過。以前他們總是看著彼此的眼睛,耳鬢廝磨,閒話家常。康諾遲疑,進入了她。
「那你會告訴我,說我屬於你?
什麼意思?他說。
她沒回答,只是對著被子用力喘氣,感覺到自己呼出的氣噴在臉上。康諾停了下來,等待她開口。
你會打我嗎?她說。
好幾秒鐘的時間,她沒聽到任何聲音,連他的呼吸聲也沒有。
不會,他說。我不想打妳,對不起。」
康諾抽身用枕頭蓋著下半身跪縮在一旁,像一隻被鞭炮嚇傻的狗。梅黎安則是一頭差點被車撞的鹿,全身凝滯,落荒而逃。她開始明白某一部份的自己早已扭曲變型,連自己都無法辨識。就算和康諾一起回到了初始的地方,她也只剩把情景收拾乾淨的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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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他們第一次接吻,像一起舔了全新口味的冰淇淋一樣,靦腆地笑開了。第一次做愛,康諾為了脫下梅黎安那緊身的小可愛,扯亂了她的頭髮,兩人缺乏默契的笨拙看起來浪漫極了。康諾告訴梅黎安,如果不舒服隨時都可以停。「隨時都可以停」這句的體貼溫柔,是一個男性對伴侶最大的尊重。康諾不只說了一次,也做到了。他們的性愛,在原著裡沒有太多著墨,但在視覺上完全是愛的小彩蛋。缺乏愛的性,才會需要滿滿的慾望灑向觀眾。因此看他們親熱,牽動的不是情慾,而是單純渴望被碰觸,被擁抱。床戲在拍攝技術上被視為「武戲」,會有所謂的「動作指導」。對演員來說,像跳舞,要記得舞步,時而進時而退,不會踩到彼此。幾場床戲之後,兩人赤裸仰臥的全景如一幅油畫。這些親密回憶的閃入,讓那場戛然而止的愛像一座斷崖。
第一次的親密關係,對女生來說極為重要。因為身體的記憶超過我們的想像。日本作家田邊聖子在《私人生活》裡,用了一個男生幫女生洗澡的比喻。男生細心用海綿搓洗著女生的身體,然後再淋上乾淨的熱水。不是草率地隨便沖沖,也不是從頭頂沖下還弄到眼睛那樣的粗魯。比起像玩物一樣被海綿搓洗,細細的熱水從背部暖暖留下的感覺更讓女主角沈醉。我想,若溫柔的基準已經被插旗,無論走到那裡,都忍不住回望那個方向。之後落腳的地方,總有似曾相似的感覺,於是錯誤一再重複,愛上的人總是很像。直到有一天,當既視感被現實攪散後,只好輕聲說一句,喔,那是好久前的感覺,想不起來了。
「覺得自己完全臣服於另一個人的控制下,這感覺太奇怪了。但同時也非常正常。沒有人能完全獨立於另一個人之外,既然如此,何不乾脆放棄嘗試,她想,朝另一個方向奔去,完全依賴別人,也讓他們依賴你,這有何不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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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畢業前,他們回到老家的酒吧。在跨年倒數時,康諾當著大家的面吻了梅黎安。這不是康諾的作風,他在討好她,或是渴望彌補高中的總總愚蠢與幼稚。梅黎安笑了,欣然接受。他們之間的「討好」與「臣服」, 在找到信心後成了一種「默契」。誤讀慢慢退場,終於能精準地說完,我愛你,我也愛你。兩句簡單到無聊的情話,等他們很久。
最後一顆鏡頭,兩人對坐在火爐邊。景深很廣,他們的時空終於不再失焦。只是現在,康諾的未來成了想像,而梅黎安不確定自己是否能成為其中的一部分。原著也終結在這裡,不過氣氛和影集呈現的有點不一樣。我寧可將這故事定格在這座火爐邊,如同最開始梅黎安對康諾表白的那台影印機。這是一個青春的尾端,或說,歲月開場之前。當一切,才剛開始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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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知道妳上回說妳喜歡我。在影印機旁邊。
是啊。
妳的意思是朋友之間的喜歡,還是什麼?
不,不只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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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刊載在「釀電影」
https://vocus.cc/article/5f155211fd8978000181be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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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 講座主題:從《正常人》談青年世代的愛情觀
l 時間日期:2021.03.13(六) 15:00—16:30 (1.5個小時)
l 活動地點:誠品信義店3F 典藏敦南專區
l 主講嘉賓:鄧九雲(演員/作家)、林達陽(詩人/作家)
l 主題書目:《正常人》,時報文化出版
l 報名網頁:https://www.accupass.com/event/21011403065120323238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