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很長的分享,
一段讓你捨不得關掉的分享,
一段令人一字一句願意繼續看的分享。
導演趙德胤MidiZ,屬於他的故事。
「你相信命運嗎?」
熟悉我的朋友們都知道,我深切相信。
相信凡事其來有自,老天爺總是佈了個局。
遇見機會時,要全力以赴,摸著自己的心,
是不是用盡力氣,不到最後不能輕易放棄,
有時候撿了便宜的路,是對不起自己。
碰見挫折時,要樂觀積極,不斷給自己打氣,
上天安排了鍛鍊機會,沒有怪能打怎麼能升級。
越是難關越是興奮,等待暴風雨後的彩虹與天晴。
「我相信命運。」
但是那個命運常常只是出現那個Sign,
關鍵還是在於你自己,掌握那個命運,
把自己的人生,演成一部好戲!
#一連串的巧合誰說那不是一部老天導的戲
#正因為人生也一直出現那樣的契機才深刻相信
#我身邊的朋友伙伴應該都很清楚我如何堅信不已
「你相信命運嗎?」
來自美國好萊塢某記者這樣問我!
《灼人秘密》從2018年11月26日殺青到現在,
我接受了上百個訪問。
我幾乎在重覆回答及解釋關於「電影」的問題:
『你為什麼拍電影?
這部電影是根據哈維溫斯坦改編的嗎?
這是你想要呼應#metoo運動嗎?
你為什麼改變這麼大?
拍這樣一部跟你之前作品完全不一樣的類型片?
你是想朝商業片靠攏嗎?
電影裡的「學狗叫」…「水餃」…
「電影一開始,冰箱門貼著的妮娜紅毯照」…
「小王子舞台劇」…
「妮娜去試鏡時走在迷宮般的走廊」…
「1408」房間…
「夢境」…
「戲中戲」…
是否是劇情的XXX?
是否是向某導演致敬?…
是否是一種隱喻?…
是否是一種XXX連結? 』
當重覆了圍繞著「電影」的問題數百次,
而我也知無不言、
誠實地回答了數百次同樣的問題後,
突然聽到這個問題「你相信命運嗎?」
我靜默了,
我得花點時間,靜下來…誠實認真地想想…
想想…我的命運…
『我相信命運嗎?』
1998年,
那個幾乎不曾踏出過腊戌村落的緬甸鄉下小孩…
…從數千人中被命運選中了…
帶著200塊美金…
一張厚重的猩紅色舖滿大花朵圖樣的毛毯…
十罐雲南餣菜…
一套由隔壁鄰居裁縫阿姨從西洋雜誌上模彷縫製的西裝…
第一次坐飛機…
突然,穿越時空般地,
半夜降落在桃園機場…。
對於當時的大多數的緬甸鄉下小孩來說,
台灣是我們夢想中「改變命運」的地方,
所謂的「改變命運」對當時的我們來說,
並不是「讀書」、並不是「知識」、
更不曾想到會是「拍電影」…或「搞藝術」。
對我來說改變命運是「踏實地打工存錢,
然後寄回緬甸,償還因為辦護照而欠下的債務」…
…然後再打工…存到足夠的錢…
為家裡弄個水泥圍牆…然後再打工…
存到更多的錢…蓋棟水泥房子。
然後再打工…存到更多更多的錢…
回到緬甸家鄉…作一樣小生意…
開個服裝店什麼的…
我相信命運,而命運之神對我也很好…
在抵達台中高工三天後,
我就找到了在學校餐廳打工的機會…
週一到週五,三餐不愁…邊上學邊打工,
而假日也找到了學校外面的工作…
是當一家川菜的廚師助手…
我從小善於應付考試…每學期有獎學金…
再加上寒暑假的打工…
到高二時,
辦護照的債務已經償還完畢,得到解脫。
緊接著,
就想著怎麼打工存錢為家裡弄水泥圍牆了…
高中三年級一開學,
我就跟所有的高中生一樣得準備聯考…
在勞累的體力打工的生活中,
以及跟一般高中生一樣;正常地準備聯考的壓力下…
每天只能睡三個小時…
睡夢中常常作夢…夢中幾乎是緬甸小時候的場景…
整座燒焦的山…巨大的蟒蛇、
雨中突然冒出的黃莓果,滿山滿地…
第一次坐飛機…
上飛機前數十道關卡:
軍警和情報人員的搜身…
一直上不了飛機…。
這些夢境對比我後來的生活…
常常讓我覺得是真的?還是只是夢?
面對聯考以及打工存錢的雙重壓力,
我常常在掙扎:
是否該休學?乾脆別唸書了…
如其他僑生朋友一樣去找份高薪水的勞動型工作,
存一大筆錢回緬甸算了!
我當時覺得:
世界上很多人,我們一出生就輸了…
我們註定得跑得很用力才能跟得上別人,
即便是最簡單的「溫飽」和某些地方有的與生俱來的「受教育的權益」;
我們得很努力很努力地去爭取才能得到!
命運就是這樣…比電影更戲劇:
高三開學後的一個月,
某個週五,放學後,
跟平常一樣,
我快速地先跑到學校裡的學生餐廳打工一小時,
然後趕到川菜餐廳工作。
那天,川菜餐廳生意很好,
工作量非常大,
我又在無法專注的狀況下,
被一鍋熱水燙傷了手臂…
一團慌亂,
我被送到中山醫院急診,所幸無大礙,
但老闆覺得我已不適合在餐廳打工,解雇了我。
我馬上失去了每週二天半、
以及寒暑假的打工的機會。
當晚,我的手臂纏滿了紗布,
回到宿舍,室友們紛紛關心詢問,
但我說不出一句話!
拿了室友偷藏的煙猛吸…
我失業了!
第二天是週六,
宿舍的室友們都回家了,
僑生同學們都去打工了,
我整天坐在宿舍前面的木棉樹下,
無所事事,
也沒有心思唸書準備聯考…
一直到下午,
有個中年人來找我,
他是跟我緬甸拜把兄弟(兒時好友)作漁貨生意的台灣人,
他交給我一封信,和七萬塊台幣,
原來是腊戌拜把友人寄來的信和錢,
信中寫了這位拜把兄弟要結婚,
需要一台DV攝影機…
他要我幫他買了寄回緬甸,
他想要用DV紀錄婚禮。
第二天,是週日,
我拿著錢去到柳川路一帶,走進一家攝影器材店,
用七萬塊台幣買了一台SONY TRV 900的攝影機,
馬上把攝影機郵寄到緬甸。
過了十天,攝影機被退回了!
當時,我猜想是緬甸當局對媒體攝影器材進出口管制嚴格,
而在詢問來往緬甸的人後,
也沒有人願意幫忙運送這樣的媒體器材。
拜把兄弟的婚禮已過去,
對於能否寄回攝影機這事,
他也已不在意,他再次來一封信說道:
「你寄到也紀錄不到什麼了…你留著玩,等回緬甸再還我!」
於是,在失業的那些假日…厭倦地準備聯考的日子裡…
在一個下午,
我打開了那台DV攝影機,
我打開了它的LCD螢幕觀景窗…
那片3吋的彩色世界…透過它…
裡面的木棉樹…裡面的風、裡面的所有東西…
我覺得很神奇…有一股魔力…
它可以框住你想看到的東西,
而把你不想看到的東西隔離在景框之外……
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生活、
打工存錢外、實體物質外、
理性思考外、邏輯之外的另一種東西…
那種東西不止是影像…
它是很奇秒的東西…它讓我覺得…
透過它,我能看到不一樣的世界…。
後來,我禁不住每天把玩那台攝影機,
開始拿著它拍攝同學們的生活紀錄…
…也開始有同學們的親友,
學校的老師、
教官陸續找我去拍攝他們親友們的婚禮…給我一些酬勞…
我也開始以拍攝婚禮為業…
用攝影機來打工存錢寄回家。
透過拍攝婚禮,
我看到了新娘、新郎臉上的表情…
我有時zoom in 那個表情…看到了快樂、
也似乎看到了不安、
而那些種種的我的私密感受…無法言譯表達…
後來,我才明白,是「電影」。
我上了大學,唸了設計系…
又因為我在設計系的「設計或手繪技巧」相對沒有很好,
在做畢業作品時,
在我的指導教授孫春望鼓勵下,
我拍攝了第一部短片電影《白鴿》…
後來的後來…我去了金馬電影學院,
遇到了很多前輩:侯導、廖桑、李安導演等等的不吝分享及教導,
在那段期間,
彷佛被打通了電影的任督二脈…
…受到許多前輩們的鼓勵…
…我才有勇氣一個人,
拿著攝影機用極低成本…拍攝了《歸來的人》,
後來也才有勇氣實踐我想像中的電影…
拍攝了包含《冰毒》等…
接著才有人看到我,
支持我投資我…才拍了《再見瓦城》。
然後,又因為早期的短片,
在試鏡中結識了吳可熙…
而我們幾個在電影的路上,
變成革命戰友,
而我才能得到她的信任…交給我《灼人秘密》…
…非常獨特原創的心理驚悚劇本。
而《灼人秘密》在籌資到拍攝,
都非常不順利…
畢竟劇本相對複雜,
在華語片這種電影可能較不常見…。
但我相信命運,
從小到現在,
我覺得命運之神一直在選擇我,
而我一直盡全力地努力後,
隨遇而安,從不逃避,
每次我都勇敢接受命運交給我的任務…
遇到什麼,就去面對什麼…。
在幾經挫敗後,命運很眷顧我們,
…我找到了精良的製作團隊伙伴,
拍攝開始,過程困難重重、
但大家意志堅定、各司其職、竭盡心力!
最終,我們完成了電影;
來到了坎城影展。
在坎城影展期間,
受影展官方邀請去看《南方車站的聚會》
在抵達盧米埃電影院時,
有個男人問我是Midi嗎?(我坐的椅背上面有貼Midi Z)
他問我是不是NINA WU的導演?
他說他在幾篇報導裡看到我拍的電影是關於電影中的電影…
他說他也拍了一部電影是關於電影中的電影,
而他說看了我們的簡介…
我們的電影中的電影是在1960年代,
他的電影也是電影中的電影設在1960年代…
然後他曾研究個緬甸案子(劇本)
這男人講話很快,邊講邊揮動雙手,
我還來不及反應…
我們兩個中間隔著一個女人,是他的太太,
然後這位女人才介紹說:他是昆丁塔倫提諾…
然後他說他想看我們的電影,
然後想見見編劇吳可熙…
後來看完電影,
他跟我要了聯絡方式…快速交換了我們對《車站》一片的劇本意見…
接著他說,他會盡可能來看Nina Wu。
5/20下午四點半,在坎城。
《灼人秘密》首映,
坎城影展主席Thierry跟我說,
能不能延一下再放映,
因為昆丁在趕來,他非常想看,請求我等一下。
我其實是不想讓觀眾等的,因為觀眾都到了,
但主席百般請求,大家只好等了近八分鐘,
滿身大汗的昆丁導演出現了,他跟我說很對不起,
然後電影開場,主席Thierry 要我講句開場的話:
我說:「很感謝大家來看《灼人秘密》,
我沒有進過電影學校學習電影,
我都是在學校的圖書館和DVD出租店學習電影,
每次我走進DVD出租店,
我都會問自己:世界上有這麼多好的導演,
這麼多好的電影!
為什麼我要拍電影?
我的答案是:電影不需要我,但我需要電影,
我需要電影來表達我的私密的情感…和感受…和觀察…。
這部電影的製作過程不是很順利,
有很多限制,
但也是因為有這些限制我們才能突破,
才能找到一種自由的方法來拍這部電影!
電影是自由的,
它從來無法被定義該用怎樣的方式?
該如何來拍電影?
電影是自由的;
如同人的思考是自由的,
我也希望大家開放自由地看這部電影!謝謝!」
電影開始放映,燈光暗下,
觀眾隨著妮娜進入了我們創造的私密世界。
對來我說…電影不止是故事、
電影除了故事以外還有更多的是那些私密的個人情感…的獨特表達…
我喜歡塔可夫斯基…不是他的長鏡頭…
不是他的符號…他讓我感動的是他描寫的:
「他母親別過頭去的淚水、
他母親在一片茅草中被風吹拂的長髮、
還有他念念不忘的童年…
那瓶倒掉的牛奶…那只喝著牛奶的貓…
還有他揮之不去的小時候的家…
最後在寒風中…變成了癈墟…」
我喜歡李安導演…
不是他熟練的場面調度…
不是他能把東方美學或隱喻學發揮在西方擅長的三幕劇裡…
我喜歡他的電影是他的個人的私密性觀點或經驗…
「他那個早晨快走慢跑的父親…
那個睡在椅子上看似熟睡的父親,旁邊擔心父親是否已經有些「昏迷」跡像的兒子…
我喜歡…「兩個背對觀眾相擁相泣的牛仔男人……
喜歡那個…
…被孤立在一片大海中的印度男孩;他對著海、
對著老虎大聲呼叫…似乎在問神的存在…」
電影結束後,
更多的採訪蜂湧而至,
在上百次的採訪後,
喉嚨開始發炎溢血…。
終於到今天早晨,
採訪才暫時完結。
從2018年初拿到劇本,
開始改劇本、籌資、組團隊、拍攝、剪接、後期、影展、採訪後…
為了《灼人秘密》我連續工作了一年半,
沒有一天是放假休息的。
於是在昨晚,
我決定婉拒了幾個臨時邀約的採訪,讓自己休息一天。
今天,大清早,醒了,起床後到樓下吃早餐,
由於太早,旅館的餐廳還沒食物,
於是我乾坐著喝茶…這時突然有人拍我肩膀…Midi
居然是昆丁導演…他也被影展安排住在這旅館,
他說他也睡不著…然後他又說了起來…他說的很快,
照常揮動著他的手勢,
我得非常專注聽他說英文,
他說我先別回答:
他拼湊一下我要給他的世界:
「妮娜永遠在惡夢裡面?,
其實一開始故事就結束了?
最後一場才是真的對吧?
妮娜去試鏡變成了惡夢?
1408是史蒂芬金的小說,
所有的人都困在裡面出不來?
我覺得你所有的hint(暗示)都放得極好,
前後呼應,我看得很擔心,
你知道,我很怕錯過一個暗示,
我就會不懂這故事…我超怕錯過暗示…
但我很尿急…那天我來太趕…所以,
至到後四十分鐘我才出去上廁所…
還好我還連結得上那些暗示…
我之前的《低俗小說》也有hints很多…
…但沒你的這麼複雜…
我覺得這觀影經驗太好了…我覺得一般人要看二次才會知道這些「暗示」。
在昆丁導演的連續十五分鐘的快速英文表達後…
我很吃驚…也很得到鼓勵,
他居然都懂我們的佈局…都被看到了!
天下還有什麼比能了解你…懂你…更好的慰藉呢?
而且我非常喜歡昆丁導演寫的劇本…
他的劇本幾乎沒有破綻…
後來…餐廳的食物還是沒出來,
我們不得不聊了許多…聊到了一本書…
他說有個英國朋友給他看過一本書…
他覺得他不適合拍…關於緬甸的書:
而他說那本書我很適合拍…於是他開始講書名…
居然…那就是…前年…
一位英國的出版社老先生寄給我,
覺得很適合我拍的書…
然後我們交換了許多意見…怎麼拍…怎麼籌備…
他要我別急…自己一定要寫劇本…。
…
從我出生到現在…
我常常在想…如果沒有那場考試…
如果沒有那些種種…
如果我沒有離開家鄉…我會怎麼樣?
是的,我相信命運!
Midi 寫於坎城
25 May ,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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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為人生也一直出現那樣的契機才深刻相信 在 J&S 星象研究學院- Beiträge | Facebook 的美食出口停車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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