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張地圖是林家棟先生的作品,收錄於新書《台灣異聞錄》中,希望大家基於對創作者的尊重,能夠協助提醒轉貼者註明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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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是有人問我,台灣內戰的結局到底是什麼。
我一直沒說的是,在故事撰寫期間,我始終面臨著來自各界的壓力,這些壓力迫使我無法順利地創作。
「同學,這個月的房租再不繳,我下禮拜就要帶人來看房了喔。」這是來自房東的壓力。
「你咪挺繼續擺爛沒關係啊,不想畢業直接告訴我,不要浪費我的時間好嗎?」這是來自研究所教授的壓力。
「你上次欠我的兩百塊什麼時候還?」這是來自我朋友傑森的壓力。
「啊你是要交稿了沒有啦?」這是來自編輯貓小姐的壓力。
「開門!你再躲啊!我看你可以躲多久啊!」
「你信不信我掐死你?你信不信?蝦!?」
「是還要寫多久?寫、多、久!」
這還是來自編輯貓小姐的壓力。
除此之外,在這一年的創作歷程裡,無數意外出現在我的生命中。
比如說期待很久的電影終於上映。
比如說一直很想吃吃看的壽司店開幕。
比如說早餐店老闆娘始終不肯叫我帥哥,讓我一整天心情都很差。
這些不可抗力嚴重地阻礙我撰寫書稿的速度,甚至讓我一度以為自己再也無法完成這個故事。
直到幾個月前的某天,貓小姐打了一通視訊電話給我。
「你在寫稿嗎?」貓小姐看起來心情很差,不過她一直以來都這樣,我也沒有太在意。
「沒有,我在吃飯。」我嘴裡含嚼著香噴噴的炒飯,漫不經心地回答:「妳來要稿了嗎?」
「不然來要飯嗎?」貓小姐冷冷地問。
炒飯哽在喉頭,我艱難地嚥下。
「我真的快寫完了,能不能再寬容我兩天?」我放低姿態。
「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貓小姐又問。
「痾……生日快樂?」我不確定地說。
「今天距離我們上次開會,剛好滿一周年了。」
我瞬間毛骨悚然。
「想起來了嗎?」貓小姐語氣危險:「今天是你的截稿日。」
「……喂?喂喂?有聽到嗎?我這裡的訊號不太好,先掛了,之後再聊……」
我對著手機呼呼吹氣,試圖製造雜訊。
金黃色的吵飯粒噴在螢幕中貓小姐的臉上,卻遮不住她越來越難看的臉色。
「沒關係,我說我的,要不要聽隨便你,關於違約金的部分……」
「是的,我在聽。」聽到違約金,我的手機訊號瞬間暢通無比。
「你還記不記得之前開會的時候,我們是怎麼討論題材的?」貓小姐問。
「我們那時說這本書先不寫小說,以散文模式為主。」我如實回答。
「那你可不可以告訴我,現在內戰是在打幾點的?」貓小姐又問。
「就、就氣氛到了,不內戰一下好像說不過去……」我幾乎要抬不起頭。
「這些都先撇在一旁,你稿也拖了,內戰也打了,最重要的問題是,你什麼時候要交稿?」貓小姐問。
她尖銳的問題就像一根針,直直指著我的額頭,令我坐立難安。
「事情其實是這樣的。」我清了清喉嚨,故作鎮定地說:「妳目前位於北部,我則待在南部,我們之間的相對地理位置極可能造成了時差,而我們在時間認知上的區別又導致彼此對截稿日期的判斷有所歧異。這很糟糕,卻也無可奈何,因為時差的成因跟地球自轉有關。也就是說,並不是我在拖稿,而是這顆星球運行的模式使得我無法現在交稿,這樣妳能理解嗎?」
「時差是看經度,不是看緯度。」貓小姐完全不為所動:「你有本事現在買張機票飛到格林威治天文臺寫稿,我多給你八小時。」
「這妳就有所不知了,其實呢,速度是一種相對的概念,就好像一個人在移動的火車上,往火車行進的反方向奔跑,從地面上來看,這個人還是在往前移動。同樣的,妳覺得我寫稿的速度很慢,有可能是稿本身正在往寫完的反方向前進,也就是說,從宏觀的立場來看,也許並不是我在拖稿,而是稿在拖我也不一定?」
我整個壓力爆錶,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貓小姐的額頭上青筋浮動。
「你有時間想這些狗屁,為什麼不把時間拿去寫稿?」
「不瞞您說,其實我前幾天幾乎都要把稿寫完了,結果颱風來襲,我家一整個大停電,我家的狗怕黑,咬著我的作業衝出去,然後掉進河裡被水沖走了。」
我慌到把小時候沒寫作業的各種藉口胡亂拼湊起來。
「……」貓小姐關掉視訊畫面。
「?」我瞇起眼睛,側耳傾聽。
電話那頭傳來貓小姐深呼吸的聲音,我縮起脖子,稍稍將話筒遠離耳朵。
「快、給、我、稿、啊!」
「不、不要搞我嗚嗚嗚嗚……」我揪緊自己的褲腰,瑟瑟發抖。
歲月催人老,編輯催我稿。
我碩一的那段日子就這樣在勤奮地寫稿中渡過,絕對沒有拖稿的嫌疑。
終於,在歷經千辛萬苦之後,我如期慢了幾個月把這本書準時拖完了。
至於台灣內戰的結局,我只能說:
這本書裡頭記載的,是台灣民間口耳相傳、網路世界竊竊私語、報章雜誌穿鑿附會、日常生活中幽幽流轉的故事。
這不是我對你們講的故事,是你們,也是台灣對我講的故事。
謝謝大家告訴我台灣內戰的結局,希望你們會喜歡這本書。
今晚12點,《台灣異聞錄》開放預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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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個月,脫口秀演員博恩以鄭南榕自焚為題材的笑話在網路上引起軒然大波。
然而事實上,類似事件並不罕見──生活中有許多笑話原本就源自於對特定群體的刻板印象或歧視;近日一波以「客家人生性吝嗇」為題材的笑話創作風潮,其實也是這樣。
這總令我們好奇:藝術是嗜血的嗎?藝術能否歧視他人?
藝術創作是否可能是對他人苦難的消費?藝術創作需要遵循現實世界的倫理嗎?
這是本集的主題,來自伊格言老師的一篇文章:〈冷血告白:論藝術嗜血〉。
文章開頭,伊格言帶我們進入了電影《柯波帝:冷血告白》(Capote)的劇情。
這部2005年的電影由已故的奧斯卡影帝菲利普西摩霍夫曼(Philip Seymoure Hoffman)主演;
改編自美國同志作家楚門卡波堤(Truman Capote)的真人真事──1965年,Truman Capote完成了一部述說真實罪行的「非虛構小說」作品《冷血》(In Cold Blood)。
這本書的題材是發生於堪薩斯州小鎮的一家四口滅門血案──兇手潛入農場主人赫伯特‧克拉特(Herbert Clutter)家中意圖偷竊未果,遂殺害了克拉特夫婦和他們的兩名子女。
Capote對血案兇手和案發過程產生好奇,心生《冷血》寫作計畫,並設法前往監獄,採訪落網兇手。
探詢真相之餘,也希望實地經驗能為此書增添血肉。
也正因如此,Capote與兇手成為好友,甚至互生情愫。
然而這樣的權力關係卻將這件事拖進了一個曖昧無比的泥沼中──Truman Capote希望能在兇手幫助下獲得素材,儘快完成曠世鉅作;
而兇手則懷抱著一種模糊的願望:渴望被了解、渴望被寬宥、渴望成名、渴望為世人所知。
但冗長的司法程序使二人的關係越趨緊張。
Capote原本的預期是,兇手將被處決;而在處決之後,《冷血》一書也將順利定稿出版,進一步將作者的文學聲望推向高峰。
然而另一方面,站在兇手的立場,當然並不希望判決對自己不利。
結果是,司法程序複雜漫長,行刑一拖再拖,宣判之後上訴再上訴,纏訟曠日廢時,作家也等得心焦不已;
因為結局尚未出現,書自然也無法完成。
在故事尾聲,當Truman Capote終於獲知全案死刑定讞的那一刻,簡直是鬆了一口氣。
實際上,Capote的心境當然非常複雜──權力慾、名氣與地位之誘惑、道德兩難與私人情感在此一荒謬情境中彼此拉扯,從而展現了巨大而深刻的張力。
而這部電影的重點之一,正是藝術冷血、藝術嗜血的問題。
Capote與凶手之間,是採訪者與被採訪者,也是平常人與犯罪者的關係;他們確實是朋友,甚至產生了友達以上的曖昧。
所以,回到電影的標題,這其實不僅僅是滅門血案的「冷血」,甚至也可以說是作家Capote自己的「冷血告白」,其自身的「Cold Blood」──
我們以為冷血的只是那個犯下滅門案的兇手,但作為藝術家、採訪者的Capote,是否也在冷血地透過剝削他人、剝削朋友,來獲得藝術上的成果呢?
答案當然是肯定的。但伊格言提醒我們,事情還沒結束。
事實上,藝術不僅僅習於透過藝術家剝削其描述對象(也就是滅門血案本身,以及血案兇手),它尚且剝削了作者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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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格言,小說家、詩人,《聯合文學》雜誌2010年8月號封面人物。
著有《噬夢人》、《與孤寂等輕》、《你是穿入我瞳孔的光》、《拜訪糖果阿姨》、《零地點GroundZero》、《幻事錄:伊格言的現代小說經典十六講》、《甕中人》等書。
作品已譯為多國文字,並於日本白水社、韓國Alma、中國世紀文景等出版社出版。
曾獲聯合文學小說新人獎、自由時報林榮三文學獎、吳濁流文學獎長篇小說獎、華文科幻星雲獎長篇小說獎、中央社台灣十大潛力人物等;並入圍英仕曼亞洲文學獎(Man Asian Literary Prize)、歐康納國際小說獎(Frank O'Connor International Short Story Award)、台灣文學獎長篇小說金典獎、台北國際書展大獎、華語文學傳媒大獎年度小說家等獎項。
獲選《聯合文學》雜誌「20位40歲以下最受期待的華文小說家」;著作亦曾獲《聯合文學》雜誌2010年度之書、2010、2011、2013博客來網路書店華文創作百大排行榜等殊榮。
曾任德國柏林文學協會(Literarisches Colloquium Berlin)駐會作家、香港浸會大學國際作家工作坊(IWW)訪問作家、中興大學駐校作家、成功大學駐校藝術家、元智大學駐校作家等。
香港文匯報專訪:
http://paper.wenweipo.com/2019/09/02/...
香港明報專訪:
https://news.mingpao.com/pns/副刊/art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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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是什麼?我認為,好的小說是一則猜想──像數學上「哥德巴赫的猜想」那樣的猜想。猜想什麼?猜想一則符號系統(於此,是文字符號系統)中的可能真理。這真理的解釋範圍或許很小,甚至有可能終究無法被證明(哥德爾的不完備定理早就告訴我們這件事);但藝術求的從來便不是白紙黑字的嚴密證明,是我們閱讀此則猜想,從而無限逼近那則真理時的智性愉悅。如若一篇小說無法給我們這樣的智性,那麼,它就不會是最好的小說。
是之謂小說的智性。───伊格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