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鵬工業平鎮廠大火，好幾個消防員殉職，先在此獻上最高的哀悼之意。
因為以前接觸過PCB這塊，所以想提一點相關的想法。
有人一直問，為何這類工廠每年都會發爐幾個，而且不重視工安，不重罰不足以威嚇。還有人乾脆想牽拖到勞基法(其實是勞衛那一塊)，更有人想把風向轉到消防員身上，我來看簡直莫名其妙。
PCB產業是一個大部分網友都不熟的，我看過一些說很熟，但多半沒有到第一線過，跟那些第一線的外勞LDS過得更少，文青跟覺青那一票人就更別提，唉。
這次大火，不會是第一起，更不會是最後一起，依照桃園PCB場的密度，還有其他更糟的工廠來看，每年發爐一次大概就是保佑了。只能希望傷亡不要太高，而這用嚴查重罰有效嗎？就我的經驗來看，效果極其有限，搞不好連員工都反對。
從文化角度來看，板廠的起家大概兩類，一種好比新竹那邊較大的銅板廠，是由一堆有錢人拿錢出來，買地設計工廠然後在政府監督下蓋好，因為一開始規模就不小，生產線的流程設計相當合理。依照我在現場看到的是，連續線的間隔寬，維修的空間大，各種化學藥劑的擺放位置明確，該做的隔間都有。這種工廠出事，大多可以快速解決，出大包的話也僅限於一小區塊，不會擴及全場。而且因為空間夠，人員疏散路線不僅寬也不止一條。
但另一種起家，是從小家的做起來，例如三十年前五股工業區外，有一堆小型板廠，那年代根本沒安規的，做個十年老闆賺到錢，想要擴廠就會往其他地方找地方擴。因為錢都是自己或家族的，通常不會買很大的廠房，而會儘量利用所有的空間，這導致兩個問題。一個是維修不易以及危險要計的倉儲距離，常常離現場作業很近，「雖然符合安全法規但你看到還是會怕」。另一個則是當要擴大生產，沒有空間的情況下，大概就是往上加蓋鐵皮，或是廠內生產線搬移一下。簡單說，安全法規都是走在線上，衛生跟環保局的公務員來看，一定是皺眉頭，但也不能說這違法。
好問題，遊走在安全線上的工廠，頭幾年還好，過幾年後呢？只要線上人員不留意，工安相關設備檢修與更換一個沒注意，那個發爐的梗就埋下了。從桃園平鎮龍潭一路到觀音、蘆竹海湖那一帶，在往北到五股、樹林、土城這邊的工業區，有類似狀況的難以計數，要求公務員每天加班到半夜去處理，不如要他們去死。
這種沒上市上櫃的公司，別說踩在線上，直接違法的更多，但只要不出人命，政府通常不會找大麻煩，沒有人去檢舉，相關部會也不會天天去站崗。不能說沒有收錢的事情，但更多的問題是人力不足，很多工廠違法的事情沒「引路人」根本就很難查到。我看過衛生局的在一家疑似違法工廠外站崗一周，已經算是躲在暗處了，但方圓十里的人都知道你是衛生局，各位想想看這怎麼抓？
敬鵬這種老字號，在業界的「名聲響亮」，今天會出事，意外的人應該不會少。除了老闆跟管理層怠忽工安責任外，從這類公司起家的文化也可以觀察出一些徵候。
各位想想，這種「勤儉持家」長大的工廠，會把錢投入增加生產線，把危險藥水放在有防護設施跟非常安全的隔離空間，以及增加人力維繫工廠安全，促進員工之間的祥和嗎？想也知道不可能。
景氣的時候就罷了，不景氣時員工待遇不佳，人員流動率高，加上十幾年前開始移廠或去中國擴廠，帶走一些有經驗的管理層。不管哪一個，都是人力資源運用的危機，因為你把知道「本廠工安問題眉角」的人都送去中國新廠，或是待遇不好離職走了，新人沒有人帶的狀況下，只能憑自己慢慢摸索，兩年過去了摸索完了，大概也被老闆罵草莓罵到不爽走了。(換我也不會幹下去)
所以，從南到北，幾乎每個月都會有工廠發爐，不過多半沒有重大傷亡，或是死的是外勞沒人在乎。原因就是出在公司文化不予重視，工廠老舊維護不易，熟練現場人員流動率高，再加上供應商的問題也不小(說太多得罪人，跟貨源那些都有關係)。
結果，就是如此。
對了，我有看到陰謀論，說是敬鵬股價有夠低，可能要詐領保險金之類的。
先不提這種把保險公司當智障的說法為何會流行好了，上市公司基本上工廠價值都不低，有些還會拿去跟銀行談融資來擴張。敬鵬這種小碼股，公司派主導股價，真的要用非正當的方法賺大錢，找到一個題材後，跟媒體與股友社放消息，要炒作一波很簡單的。算個股本大概就可以知道，公司派的人一波賺個幾億不難，只要公司還在，信用也還在，糟一點一到兩年炒一次，也很補了。
出這種大包，別說敬鵬未來一年會被政府當成重點對象天天盯，連想炒股票的機會都沒有，無預警的在下周被其他大戶跟散戶拋售，資產瞬間蒸發好幾億。
誰會幹這種蠢事？
我倒是聽過小工廠會刻意讓工廠處在容易發爐的狀態，燒掉拿到保險金，跟員工與房東道歉，資遣費付一付還有賺，當作退休前賺最後一波。不過，這算是老消息，而且消息源無法查證。
要問我怎麼解決這種工廠的工安問題？我只能說，靠政府查緝跟修法不切實際。第一，有問題的工廠數量太多，除非你要增稅20%，拿來請個幾萬稽查員，天天站崗跟突擊檢查，想也知道沒那個錢。第二，很多工廠是踩在線上，你怎麼能說他違規，如果馬上提高工安的各項法規底線，等於要幾千家工廠直接關門收山比較快。
積極點的做法，是把景氣拉起來，趁有錢的時候輔導這些工廠去做，就我對這些老闆的認識來說，賺大錢的狀況下政府跳下來要你拿點改善費，是可以接受的。但要這些人從口袋跟存款拿出來改，絕對不可能，他們寧可員工全資遣，收手不幹。
更積極的，就是政府出錢，設立一些新創企業，專門輔導與提出補助，幫助中小工廠改善，給大型的優惠貸款跟租稅補助，來交換投入資金改善。有領錢的政府加強管理與檢察，確保沒有拿錢不辦事的狀況。
當然還有超級積極的做法，把安規提高一倍以上，明後年就不會有工廠發爐的新聞了。只不過失業率會變好幾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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