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篇與飲食無關
#文長慎入
在父親節這個日子,我卻想到已經過世幾年的阿嬤。
一樣的晴天、一樣的悶熱,一樣充滿暑氣的酷夏。
我想起攙扶著阿嬤走在菜市場裡的畫面,那時她身體已經很虛弱了,但還是想出去走走,於是吩咐我陪著她一小步一小步吃力的到市場晃晃。
我不知道,那會是最後一次和她老人家一起並著肩走。
阿嬤是一位相當堅強的女性,我從來沒見過的阿公英年早逝,當年才二十初頭的她,必須一個人獨自撫養三個小孩,多少也造就她強勢的性格,從夜市賣耳環的小攤生意,到後來和父親、叔叔一起經營的汽車音響店,幾乎所有重大經營決策都是由她一手把持,可謂商場上的女強人。
也因為她的生意頭腦以及獨到的投資眼光,家裡才逐漸脫離貧困,日子終於好過些。
想一想,阿嬤在那個對女性充滿不平等的時代,同時肩負母親和父親的角色,實在不容易,每每回想起,仍讓我欽佩不已。
阿嬤熱愛旅遊,後半段的人生,幾乎全世界跑透透,可說是一位旅行家,她也熱愛學習新事物,不僅和我一起上過很長一段時間的書法課(是的,祖孫一起去書法班,酷吧!),也因為出生在日治時代,她不諳國語,為了想看得懂國字,就去國小的成人班上課,從一筆一劃開始,學習注音國字。
阿嬤對我來說像是傳奇般的存在,關於她一生的故事,實在有太多可以說。
而我是家族中的長孫女,阿嬤對我疼愛有加,想到有什麼好吃的,便會喚上我。比如一知道我喜歡吃枇杷,去市場回來,買了好大一盒要給我吃,只是很多食物都是在童年的時候,因為阿嬤的關係吃到怕、吃到膩,長大反而害怕得離得遠遠的。
良好的祖孫關係一直到我國高中時期,逐漸生變,詳細原因太多,也太過私人,我就不便多說。
只是從那時開始和阿嬤漸行漸遠,加上青少年時期的叛逆來得又快又急,年輕氣盛的自己、血氣方剛的自己,都促使祖孫之間的衝突及不諒解的情緒一再出現,一直到有天,我忽然驚覺意識到什麼叫做『回不去』。
但,已經來不及了。
那日如今日,陽光刺眼,上大學的我攙扶著阿嬤在市場裡走,我知道我想說些什麼,來表達我的關心,話卻始終梗在喉頭,直到走到市場盡頭,阿嬤用手勢比了比回去的方向,慢慢地用台語說道:「咱來兜回去吧。」
我以為還有下一次,下一次再說出口就好,但當我下一次進醫院,看著緊閉雙眼的阿嬤被抬上救護車送回到家,頓時我明白,再也沒有下一次了。
阿嬤逝世後我沒有流過眼淚,好像不特別悲傷、也不特別難過,只是我知道,我的潛意識裡一直有股惆悵、遺憾,始終難以言語藏在心底。
直至今日猛然又想起這段,才忽有鼻酸感湧上心頭。
是的,我承認我想念她老人家,即使她霸道又頑固,我卻想念祖孫玩在一塊兒時的那段回憶。
今天是父親節,我想我的父親,應該跟我一樣,憶起當年這位辛苦的母代父職——他的媽媽,我的阿嬤。
如果可以,我想跟她說,無論母親節還是父親節,希望您的下輩子,都要過得很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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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感恩我的父親,在我五歲的時候,就教我認字。雖然我的學習很緩慢,話說得不好,但聽力還可以。父親有時快天亮才回到家,他會犧牲他的睡眠時間,教我注音符號。在我學會注音符號以後,送我一本國語字典,和一台能收聽廣播電台節目的小收音機,放任由著我自娛自樂。家裡有許多水滸傳、三國演義、西遊記之類的書籍。我常常坐在窗台抱本書,看看外頭玩耍的小朋友、再回過神來查查字典、念念書上的字。除了國語字典,小小收音機是另一個陪伴我成長的好朋友,從裡面傳出來的各類人聲,是我練習說話、學習發音的良師益友。這樣的經歷,養成我自修自學的習慣。
六歲以後,在家跌倒摔跤,家人就不再攙扶我起來。父親說:「讓她自己來,她可以做到,只是慢一點。」有時因為其他孩子的欺凌嫌棄,懵懂的我,躲進衣櫥偷偷掉淚,父親總能找到我,把我放上摩托車前座,載我出去兜風。到原住民村落送米,和衣衫破舊的老人聊天;轉進菜市場,掏出幾塊錢,讓我放進一位每天固定在那裡乞討、沒有雙腿、兩目失明的老婆婆盤裡;送一鍋媽媽煮得香噴噴的菜飯,到沒有家人照顧的一對祖孫家。當我難過地問:「爸爸,為什麼有這麼多可憐的人?」父親總會摸摸我的頭,柔和看著我:「他們不可憐,很堅強的活著,只是需要我們一些鼓勵,我們送東西過去,是要給他們加油打氣。」
來回的路上,父親會一字一句教我唱歌。第一首歌就是林煌坤作詞的〝祝你幸福〞裡面有一段歌詞,讓當時年幼的我印象深刻:「人生的旅途有甘有苦,要有堅強意志,發揮你的智慧,流下你的汗珠,創造你的幸福。」後來爸爸幫我報名參加全縣市歌唱大賽,六七歲的我不懂得害怕,和大人們一起上台比賽,總決賽時就是唱這首歌。優勝的錦旗父親一直留著,他說,當他看到我唱「要有堅強意志」,握著小拳頭,穩定站在台上的姿態,就知道,勇氣已經開始在我心底生根發芽。
本文節錄自:姜文淑的《慢慢來沒關係》
素描:日光畫室 負責人 畫家 李承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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