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人多在風傳媒寫了一篇文章談柯文哲，我覺得寫得很好，不過是付費專欄所以就不轉了。
要說的是，因為這篇文章，我想起一件事——這兩個人最後一次交集，應該是2018年底，姚人多跟柯文哲道歉、請柯文哲以台灣為念，選後放下對民進黨的怨恨。
柯文哲當然聽不進去，而且似乎更加憤怒了，罵姚人多「把戲真多」、「五年前看那種文青體，你會覺得很感動，現在看那種文青體，會覺得很噁心。」
現在想起來，那是2018年的柯文哲對2014年的柯文哲做的告別宣言。在2014年的時候，失言之餘，他多少還想維持、也有人幫他維持一個理性又不失敏感、進步而又有點溫情的文青形象。那個形象裡有蔡英文的影子、有從野草莓到太陽花的知識青年的影子，加上他本人粗率的風格，在2014年的市長選舉裡，嫁接出了粗中有細、耿直卻又有情懷的柯文哲形象。
時隔四年，在漫天響的「接地氣」口號裡，文青的那一半柯文哲似乎沒有市場了。看到韓國瑜靠著庶民大軍在藍營建制派和綠營之間殺出一條血路，他卻似乎又興奮了起來。文青已死、庶民當立，他柯文哲這麼「務實」的人，本來可能已經對文青風感到厭煩了，現在流行的又正好是自己在台大時期粗魯豬哥的風格，柯文哲能不覺得2018年底那個當下，是跟文青風告別的最佳時機嗎？
現在回頭看，被文青團隊包裝成進步知識份子以前、在講台上說「婦產科在一個洞裡討生活喔呵呵呵呵呵」的柯文哲，才是在做自己。那個柯文哲，和後來「白白的小腿」的韓國瑜，又哪裡有什麼差別呢。所以，在2018年底韓國瑜橫空出世的當下，柯文哲說文青噁心，難道只是為了罵姚人多嗎？或者，他是看見了他的出頭天，可以粗魯、可以傲慢、可以歧視，這才是他真正想擁抱的世界？
無論告別的理由為何，等到柯文哲告別了文青，許多人才意識到文青其實沒那麼不堪。文青風過盛的時候，我們覺得膩，膩到連文青自己都嘲笑文青；等到文青被說成噁心的把戲，政治舞台上卻沒有變得更嚴肅一些，反而流行起了怨毒的牢騷、鼠肚雞腸的指桑罵槐，和無聊當有趣的黃色笑話。
好幾年前，中國流傳著一篇文章，比較他們那邊兩個不同時代的政治文化風格。當柯文哲說文青噁心的時候，我想起了其中一段話。今天回想起來，我摘抄整段，換掉名字，還是覺得很適合描寫柯文哲說出「文青噁心」以後，整個2019年的台灣政壇：
「世道變壞是從人們取笑文藝青年開始的，以前有人覺得是聳人聽聞，仍熱衷於對文藝青年的反諷以及文青們的自嘲的狂歡中，如此對一個擁抱理想主義和自由精神的群體進行污名化成為了一股反裝逼的裝逼潮流，結果韓國瑜和柯文哲的登堂入室一下讓所有人感受到了羞辱，自己沒有堅持品位的勇氣，就等著被這些權力夾裹的文革審美一次次的強奸。」(改寫自江選研討會，〈一朝天子一朝逼格〉)
然而我們生活在民主的台灣，一兩次選舉可以改變很多事情。潮起潮落、跟著大浪想登天的也難免隨流漂去。2020年，柯文哲光環不再。2020年，姚人多又開始寫文章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卸下政府職位，可以重新變回一個「個人」，寫寫自己想寫的東西了。
他的文字仍然冷靜、自持，非但不「噁心」，甚至可以說是略帶學院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