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業隨想】 創業有冇需要講粗口? 呢個唔係笑話,而係一個嚴肅嘅問題
我發覺其實喺有啲情況之下,創業係有需要講粗口嘅。因為當你創業,你就冇一層又一層嘅下屬去保護你。好多嘢都需要自己親自出馬打頭陣,你遇到嘅可能係斯文人,亦都可能會遇到粗鄙嘅人。而粗鄙嘅人,基於自己嘅無知,好多時會覺得你係斯文人就係好恰,搵你笨拙
點樣handle唔同嘅人,絕對係一種高深嘅技巧。今日就同大家分享點樣handle一啲粗鄙嘅人先
先利申:
我冇講粗口已經好一段日子,因為我而家接觸嘅絕大多數都係斯文人,但對於講粗口,亦有相當嘅實戰經驗。而喺我冇講粗口嘅日子,我發覺我畀唔識我嘅人搵笨拙嘅機會的而且確係高咗嘅。我唔怕嗌交,只不過與其用精力時間去嗌交,倒不如慳番啖氣,諗下點樣去發展自己嘅事業
另一個要寫呢篇文章嘅原因係,我發覺近年香港男女老幼講粗口嘅比例真係多咗好多,但係大部分講粗口嘅人士都係為講而講,聽落特別難聽
*入門級粗口*
我喺街上面聽到大部分人,特別係入世未深嘅人,講嘅粗口都只不過係入門級粗口。掌握唔到粗口嘅神韻,唔能夠配合語境,就好似食薯條點豉油咁樣,一啲都唔夾
入門級嘅粗口有好多,例子如下:
「我好L攰」、「呢件衫好L貴」、「__你老母,咁on9嘅事你都會做嘅?!」
入門級粗口嘅特色就係,完全唔能夠用聲調、表情或者身體動作,將語境同埋粗口字融為一體,畀人嘅感覺係為講而講,甚至乎係因為淆底先至講
情況就好似一隻細小嘅生物受到威脅或者感到驚慌嘅時候, ,會豎起自己嘅毛,令自己顯得大隻啲一樣。實質上嘅戰鬥力並冇提升到
*進階級粗口*
當你喺社會打滾一段日子,接觸過唔同類別嘅人,遣詞用語掌握得到嘅時候,運用粗口可以對於另一啲都鍾意講粗口嘅人加強感染力
例子一(要求供貨商換貨):
如果你買咗一件貨,覺得件貨有瑕疵,並且懷疑件貨仲有一啲你發覺唔到嘅瑕疵的話,你可以揸住件貨,氣定神閑,用教誨嘅語氣,同供貨商講:
「你係L唔係呀...」
咁樣問嘅目的係提出一條open question,等供貨商知道自己蝕卓而自招
喺呢種語境同埋語氣底下,對方係會收到「坦白從寬」呢個訊息,即使有不滿亦不傷長遠關係
換轉另一個情況,呢件貨有明顯嘅缺憾,而你又把握到成件事,覺得反面亦冇損失嘅話,你就可以用冇尾音嘅說話,強調重音嘅語氣去講:
「喂!你係L唔係呀!」
當你咁樣講,對方通常都會予以否定以保護自己,例如回應:「乜L嘢係唔係呀?!」
既然對方唔招認,你就要問多一條open question,並且暗示你會將佢嘅劣行公諸於世,呢個時候你就要以扯高腔調嘅口氣同佢講:
「件貨乜 L嘢事心L照啦!你老味唔係要我爆9你響口呀?!」
要注意! 呢一度係講「你老味」, 而唔係「__你老味」, 更加唔係「__你老母」
因為「__你老味」 帶有好強嘅人身攻擊成份,個討論隨時會變成對事不對人。Positional bargaining 不利會談,甚至引發成冇意義嘅罵戰,浪費自己嘅時間
而如果你講「__你老母」 呢?咁你就真係蝕卓嘞。因為供貨商隨時會將呢件事化成口舌之爭,從而淡化或者推卸自己對於貨品有瑕疵嘅責任。例如佢可以咁樣回應:
「而家乜嘢事呀,使唔使__老母呀?!」
雖然呢個人平時未必係一個孝順仔,但聽到你問候佢老母,佢一定會孝子上身,叫你道歉。咁你到時就霸氣盡失,件貨有瑕疵件事亦都好容易不了了之
例子二(工人工作不盡力):
如果你好直接咁樣話工人偷懶,佢哋係唔驚你嘅。因為「好佬怕爛佬」,佢爛過你就自然以為自己可以惡過你
雖然呢種諗法係源於不知道天高地厚,但而家嘅首要工作係令到工人做嘢,與其教育佢哋地厚天高,倒不如一開口就食硬佢,慳返啲時間
例如你可以大大聲用高高在上嘅語氣講:
「__那星你琴晚同條女__嘢__天光呀? 做嘢冇奶力嘅?」
注意嘅地方係,你係講「__那星」,而唔係「__你老母」, 唔會畀機會佢孝順仔上身而反你枱
如果你想講嘢嘅力量強一啲嘅話,你可以將「__那星」 改為「__你老味」, 輕微提升衝擊性
一個要注意嘅地方係,呢句說話係褒貶混合嘅,即係__中有讚,讚中有__
點解呢? 因為你係假設佢同一個異性進行房事直至天光,突顯咗佢擁有異性呢一件事。喺生物邏輯層角度,有異性代表有地位。而且可以搞到天光,其實係暗讚佢體魄強健
所以當呢一位工人聽到呢一句褒貶混合嘅說話,通常都會轉唔切,唔識點反駁,就唯有乖乖咁聽你講落力做嘢
例子三(不怒而威):
喺員工面前顯示憤怒,會傷及大家長遠嘅關係。最好嘅做法就係顯示你能夠大大力咁樣__人, 只不過因為佢係你嘅自己人,所以你先唔__佢
你可以睇報紙或者日常生活遇到唔滿意嘅事,就加插啲「__佢老母!」嘅評語
由於你問候嘅係一個唔存在或者唔在場嘅第三者,你__「佢」老母都唔會得罪任何人,但就足以顯示出你有必要嘅時候係可以__人哋老母的
例子四(建立親和力/同聲同氣):
無可否認,對於某一啲人,如果你講嘢斯斯文文一句粗口都唔講嘅話,佢就會主觀咁認為你唔知道前線嘅辛酸,覺得你著西裝打呔就係日日喺冷氣房嘆冷氣
要令其他人幫你,你首先要學識佢嘅語言
所以你可以喺閒談之中加插一啲冇攻擊性嘅粗口,主要係幽默式嘅自嘲,拉近大家關係,例如:
「琴日貪方便笨L7咗,喺超級市場買啤酒添,佢老闆原來今日大減價!」
呢句說話有好多含義嘅:
第一,笨L7係一個自嘲,顯得自己都係一個活生生嘅人,唔係冷血無情嘅管理層
第二,你飲嘅係大多數人都飲嘅啤酒,而唔係路易十四。咁樣做會顯得你同大家品味相投
第三, 大部分嘅打工仔都係鍾意__9啲大老闆嘅,你話「佢老闆」可以帶來親切感
好啦,舉咗咁多個例子,不如同大家分享一啲研究生級嘅粗口
*研究生級粗口*
研究生級嘅粗口,係要喺粗口之間隱含一啲寓意,帶來反思,或者令人會心微笑
例子一(鼓勵下屬要有責任感)
例如你想話以前帶過一個下屬好懶,希望而家嘅下屬唔好學佢咁懶嘅話,你可以講:
「以前帶過個工人,佢就真係 關人9打韆鞦 嘅,夠鐘就乜都唔理即刻換衫收工」
關人9打韆鞦,好具體咁樣勾起咗大家童年時候打韆鞦嘅暢快感覺,令大家會心微笑
例子二(強調醒目嘅重要性)
例如你想講有一啲人好懵閉閉(但係又冇破壞性嘅),而想佢醒目啲呢? 你就可以講:
「條友真係 7L懵懵食甜筒,幫下手醒少少都唔得」
同樣地,揸住支甜筒,個樣確實又真係冇攻擊性得嚟又天真無知嘅
例子三(開解畀人鬧錯嘅下屬)
有啲人鍾意鬧人,如果你有下屬俾其他人鬧錯咗,鬱鬱不歡,你可以咁樣開解佢:
「條友又正一係豬賓__嚟嘅,係又__唔係又__」
呢句說話要補充少少背景資料,話說豬打種嘅時候係用機器嘅,而隻豬公又冇乜腦,分唔到佢搞緊豬乸定係搞緊機器。所以豬賓__ 就係比喻嗰啲係又__唔係又__嘅人
呢個比喻,我第一次聽嘅時候都忍唔住笑咗
戴返頭盔先:
如果大家睇到呢度仲睇緊嘅話,可能會覺得喺創業嘅時候無論係處理其他 counterparts或者下屬都需要講粗口。大家可能問:「半宅職薯,咁你係咪認為我要講多啲粗口?」
喺呢度我帶返頭盔先,我自己而家已經唔鍾意講粗口,因為除咗字眼之外,我掌握到善用語境、身體語言、語氣,同埋提出反問句嘅技巧,喺唔需要講粗口嘅情況之下亦都可以達到講粗口嘅效果
我唔否定粗口喺某啲場合對某啲人有某啲功能,但亦都唔贊同佢嘅缺點。所以大家如果要學嘅話,其實可以選擇直接學更高階嘅修辭用語技巧,跳過粗口呢一part佢
至於點學更加高階嘅修辭用語技巧呢?的而且確係有啲難度嘅。 我遲啲再同大家分享
圖片:上網隨便搵
憤怒反面例子 在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永夜之鴿 | 盧斯達 on Patreon】
現在特區政府官員講到明「愛國不愛黨」講不過去,象徵他們收回了香港人最後自欺欺人的精神空間。國家是否等於政黨,這個問題我們幾年前開始思考,當年也頗為熱鬧,爭論有沒有結出果子?我們不知道,但我們沒有騙人,當初我們直接指出,中國不是這樣想,我們全香港都認為是這樣,只是局部的同溫屠效應。我們為何對中國政治有如此的「假性認知」,自然也有內外的雙重因素。鄧小平當局當初部署接收香港,為爭取香港人心,也受中國國內自由化影響,設計較寬鬆,鄧說不強迫香港人愛黨,只要求他們愛國,甚至說共產黨不怕人罵,因為共產黨罵不倒。
這種技術性取態是順從香港的既有政治文化。香港人自清末起就被隔離在中國以外,不算正式參與共和國甚至民國的誕生,等於長期是「海外華人」的心態,有樸素戀中感情。英方在 20 世紀初,也搞傳統國學教育,希望用文化國防頂著赤化的威脅,培養出香港人普遍反共,但支持「理念中國」的二元認同。
鄧小平他們當然知道要求香港人一下子去到愛黨、去到支持社會主義,並不現實,也不利收回香港,就容忍統戰了。說穿了上一代民主派元老甚至各界人士,其實都做過中方的入幕之賓。京港來回之間,他們也將自己一時受禮待的特殊歷史經歷當成了通則。雖然後來有了六四引致的反面,但香港人接到了一國兩制,也就認為這是鎮山之寶,認為「愛國不愛黨」的道德高地有政治法力,可以反過來束博中共。這種取態,在短時間內似乎令人產生一種印象:此論述能夠獲得「民主保本」一代港人在選舉投票給民主派,也可以頂住中共指控他們不愛國。
從更長時間和事後看來,中國容許香港局勢不改變,是因為國力未夠強大,而不是因為香港人始終愛著理念上的中國。你是否愛理念上的中國,中國不在乎,但法律上政治上效忠中國的要求,則始終未被剔除。
最明顯的例子是黎胖子和李柱銘等人,他們中國人身份認同很強,但始終反共和要求民主。我們香港人幼承庭訓,假定「愛國民主」是極為安全的爭取路線,「中國也不可能反對呀」,但香港是否有民主,在中國的天朝藍圖關係到整個社會主義體系的完整性,對中國而言社會主義的完整性其實就是主權的完整性。如果香港有真民主,則中國又可能等於再次失去香港控制權,180 年前香港分裂出去的情況又會出現。任你自報家門如何愛國,是真愛國還是假愛國,中國的想法都不會自己改變。
在香港搞愛國民主其實屬於掩耳盜鈴,自己覺得安全,但在中國看來可能是笑話。當然香港其實無險可守,上一代人打算死馬當活馬醫,亦可能是忍辱負重的偉大。好像曹操行軍進入險處,大家又饑又渴,作為領袖只好不斷欺騙士兵前面就有水源有補給,以精神力動員大家撐下去;但香港的現實遠比成語故事來得殘酷,望梅止渴的故事去到最後,曹軍真是撐著走到了綠洲,錯有錯著,但香港則是仍然依照宿命走入永夜的曠野。
愛國民主沒有獲得中國優待。盡量爭取議席,然後準備在民主政改之後「量變質變」由港人獲得香港管治權的暗渡陳倉,亦一如所料被中國截斷。在 2014 年白皮書之後,我們其實就已碰到了現實的牆,所以之後才有退聯、圍繞支聯會六四和前途問題的各種討論。一旦香港會達到真普選的未來被否決,選舉的意義就不一樣了。所以後來參與選舉的新力量,其實都不是求結果,而是求過程,將選舉視為一種政治運動,用選舉來攬動形勢。
在中國看來,香港的選舉被激進化,漸漸走向否定制度,這有某程度上亦是事實,不過這種趨勢在 2014 年之前並不存在,基本上是 2014 年的白皮書宣示幾代香港人期待和參與的「民主回歸」化為一場春夢的結果。這情況也不只是年輕人搞出來,後來我們發現不知為何當初非常反對搞事的泛民,後來自己都開始在議會裡搞抗爭。畢竟 2014 年之後,老民主運動員都不禁公開抱怨,中方已經跟他們斷絕溝通,跟中國有商有量的舊情不再,也許才是泛民最後也被迫激進化的根源。
然而醜婦終須見家翁,中國早晚也會告訴香港,不打算搞民主,但這個夢在香港已經做了幾十年,有幾代人的期待,已經尾大不掉。這件事對中國來說,是上一代人把問題留給後代解決的結果,對香港人來說,則是無險可守,只能對當初承諾極為認真,始終追數的悲劇。
然而一個人成長,接受了的社教化很難清除。
我們就經歷過「公民教育」只教你在街上要守秩序、不要亂拋垃圾的年代,後來就開始有23 條、國民教育等等,最後普選夢碎。這種對中國天經地義的事情,實際上是要把幾百萬人累積了上百年的思想習慣扭轉過去,將他們對世界的普遍認知改變過來。這種強烈的世界觀衝突,一經政治力的強固,就變成一種蔓延的認知失調。當兩種衝突的意識形態並存於一個人身上,最後他都會撐不住,會改變自己的心態和行為,使衝突於內在調和。結果便是藍絲和黃絲相繼出現,因為作為認知失調者的整體香港人,為了沖淡內在衝突,一些人選擇做「政治上的中國人」,一些則選擇做另一種人。兩種方法都可以緩解自身的心理衝突,但其實也是將內在衝突移情出去,雙方都會為了避免認知失調而慢慢 reinforce 自己的信念,以免精神崩潰,香港就此進入動亂。
2014 年之前的香港為何比較平穩,是因為我們將所有事情建設於一個「香港很快就會民主」的春夢,夢境是和平的,但畢竟是虛幻。真實的香港一出世,就是戰地嬰兒。政治充滿謊言,現在只是用謊言建造的和平終於被時間揭穿。
在這個年代存活,不知是可哀還是可幸。例如早就去了地獄的司徒華就看不到香港「水落石出」的一天,沒能親耳聽到「愛國不愛黨」被黨否定了。人們說長大就是不斷被現實打倒,最後不明不白就接受了現實,也就是一個嬰兒慢慢發現世界上有其他人,自己一點也不特別。據說佛洛伊德認為人類遵守外在道德的起源,就是他明白了自己無法勝過成年人的父親,在爭奪媽媽的戰爭必然輸掉的現實的一瞬間。
然而後來我們到了青年時期又會有中二病,中二病就是人開始又想重建自己的獨特性,想創造自己認為獨特的人生的一瞬間。歷史上極具開創性的東西,往往都有中二病的影子 (但不代表甩皮甩骨的中二病必定等於有開創性)。啟蒙主義的歐陸思想家、宗教改革中的馬丁路德、美國建國先賢、中國人的反帝共和派、共產主義要創造新世界,其實全部都是由人的妄自尊大緣起。
Ridley Scott 拍的《Hannibal》(2001) 就有一段非常意味深長的話。那個時空漢尼拔醫生已經越獄逃到美國之外,史達琳還在找他,但同時因為受腐敗的司法部打壓而被投閒置散。後來她訪問漢尼拔在監獄裡要好的獄卒 / 護理人員,引述下,當年漢尼拔是這樣評價這個不一樣的女孩子:
「他談到遺傳和內心深處的行為,他用鴿子的遺傳來做比喻,它們喜歡高高的飛到天上,然後炫耀的翻著筋斗俯衝下來……鴿子分為膚淺和深沉兩種,當兩隻深沉的鴿子結合之後,他們的後代往往會俯衝撞地而死……史達琳探員是隻深沉的鴿子,只希望她父母中有一個是隻膚淺的鴿子。」
後來這對敵人和師徒終於在電話對上了話,當時史達琳已經被停職,接受內部調查,漢尼拔想將她爭取過來,他說:
「妳把自己的生命獻給調查局、獻給體制,然而在付出一切之後,卻發現他們並不喜歡妳。這一點讓妳憤憤不平,比放棄丈夫和孩子都還要憤怒。為甚麼?為甚麼妳會如此憤怒?……妳服侍『秩序』這個概念,他們不;妳遵守誓言,他們不;妳覺得保護弱小是自己的責任,他們不;因為妳跟他們不同,所以他們討厭妳。他們恨妳也妒忌妳……」
那麼這些年的激蕩歲月之後,我也有這個疑問。我們是膚淺還是深沉的鴿子?你選擇 to be 還是 not to be ?漢尼拔說那番話是因為他明白自己道德標準異於常人,只能將自己隱藏起來,避免成為撞地而死的鴿子。然而人總會不禁期待一個深沉鴿子也能展示本色的世界。鴿子能夠活著固然很好,作為深沉的鴿子能夠活著並且保持著自己的本色,就更困難,但也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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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技術性取態是順從香港的既有政治文化。香港人自清末起就被隔離在中國以外,不算正式參與共和國甚至民國的誕生,等於長期是「海外華人」的心態,有樸素戀中感情。英方在 20 世紀初,也搞傳統國學教育,希望用文化國防頂著赤化的威脅,培養出香港人普遍反共,但支持「理念中國」的二元認同。
鄧小平他們當然知道要求香港人一下子去到愛黨、去到支持社會主義,並不現實,也不利收回香港,就容忍統戰了。說穿了上一代民主派元老甚至各界人士,其實都做過中方的入幕之賓。京港來回之間,他們也將自己一時受禮待的特殊歷史經歷當成了通則。雖然後來有了六四引致的反面,但香港人接到了一國兩制,也就認為這是鎮山之寶,認為「愛國不愛黨」的道德高地有政治法力,可以反過來束博中共。這種取態,在短時間內似乎令人產生一種印象:此論述能夠獲得「民主保本」一代港人在選舉投票給民主派,也可以頂住中共指控他們不愛國。
從更長時間和事後看來,中國容許香港局勢不改變,是因為國力未夠強大,而不是因為香港人始終愛著理念上的中國。你是否愛理念上的中國,中國不在乎,但法律上政治上效忠中國的要求,則始終未被剔除。
最明顯的例子是黎胖子和李柱銘等人,他們中國人身份認同很強,但始終反共和要求民主。我們香港人幼承庭訓,假定「愛國民主」是極為安全的爭取路線,「中國也不可能反對呀」,但香港是否有民主,在中國的天朝藍圖關係到整個社會主義體系的完整性,對中國而言社會主義的完整性其實就是主權的完整性。如果香港有真民主,則中國又可能等於再次失去香港控制權,180 年前香港分裂出去的情況又會出現。任你自報家門如何愛國,是真愛國還是假愛國,中國的想法都不會自己改變。
在香港搞愛國民主其實屬於掩耳盜鈴,自己覺得安全,但在中國看來可能是笑話。當然香港其實無險可守,上一代人打算死馬當活馬醫,亦可能是忍辱負重的偉大。好像曹操行軍進入險處,大家又饑又渴,作為領袖只好不斷欺騙士兵前面就有水源有補給,以精神力動員大家撐下去;但香港的現實遠比成語故事來得殘酷,望梅止渴的故事去到最後,曹軍真是撐著走到了綠洲,錯有錯著,但香港則是仍然依照宿命走入永夜的曠野。
愛國民主沒有獲得中國優待。盡量爭取議席,然後準備在民主政改之後「量變質變」由港人獲得香港管治權的暗渡陳倉,亦一如所料被中國截斷。在 2014 年白皮書之後,我們其實就已碰到了現實的牆,所以之後才有退聯、圍繞支聯會六四和前途問題的各種討論。一旦香港會達到真普選的未來被否決,選舉的意義就不一樣了。所以後來參與選舉的新力量,其實都不是求結果,而是求過程,將選舉視為一種政治運動,用選舉來攬動形勢。
在中國看來,香港的選舉被激進化,漸漸走向否定制度,這有某程度上亦是事實,不過這種趨勢在 2014 年之前並不存在,基本上是 2014 年的白皮書宣示幾代香港人期待和參與的「民主回歸」化為一場春夢的結果。這情況也不只是年輕人搞出來,後來我們發現不知為何當初非常反對搞事的泛民,後來自己都開始在議會裡搞抗爭。畢竟 2014 年之後,老民主運動員都不禁公開抱怨,中方已經跟他們斷絕溝通,跟中國有商有量的舊情不再,也許才是泛民最後也被迫激進化的根源。
然而醜婦終須見家翁,中國早晚也會告訴香港,不打算搞民主,但這個夢在香港已經做了幾十年,有幾代人的期待,已經尾大不掉。這件事對中國來說,是上一代人把問題留給後代解決的結果,對香港人來說,則是無險可守,只能對當初承諾極為認真,始終追數的悲劇。
然而一個人成長,接受了的社教化很難清除。
我們就經歷過「公民教育」只教你在街上要守秩序、不要亂拋垃圾的年代,後來就開始有23 條、國民教育等等,最後普選夢碎。這種對中國天經地義的事情,實際上是要把幾百萬人累積了上百年的思想習慣扭轉過去,將他們對世界的普遍認知改變過來。這種強烈的世界觀衝突,一經政治力的強固,就變成一種蔓延的認知失調。當兩種衝突的意識形態並存於一個人身上,最後他都會撐不住,會改變自己的心態和行為,使衝突於內在調和。結果便是藍絲和黃絲相繼出現,因為作為認知失調者的整體香港人,為了沖淡內在衝突,一些人選擇做「政治上的中國人」,一些則選擇做另一種人。兩種方法都可以緩解自身的心理衝突,但其實也是將內在衝突移情出去,雙方都會為了避免認知失調而慢慢 reinforce 自己的信念,以免精神崩潰,香港就此進入動亂。
2014 年之前的香港為何比較平穩,是因為我們將所有事情建設於一個「香港很快就會民主」的春夢,夢境是和平的,但畢竟是虛幻。真實的香港一出世,就是戰地嬰兒。政治充滿謊言,現在只是用謊言建造的和平終於被時間揭穿。
在這個年代存活,不知是可哀還是可幸。例如早就去了地獄的司徒華就看不到香港「水落石出」的一天,沒能親耳聽到「愛國不愛黨」被黨否定了。人們說長大就是不斷被現實打倒,最後不明不白就接受了現實,也就是一個嬰兒慢慢發現世界上有其他人,自己一點也不特別。據說佛洛伊德認為人類遵守外在道德的起源,就是他明白了自己無法勝過成年人的父親,在爭奪媽媽的戰爭必然輸掉的現實的一瞬間。
然而後來我們到了青年時期又會有中二病,中二病就是人開始又想重建自己的獨特性,想創造自己認為獨特的人生的一瞬間。歷史上極具開創性的東西,往往都有中二病的影子 (但不代表甩皮甩骨的中二病必定等於有開創性)。啟蒙主義的歐陸思想家、宗教改革中的馬丁路德、美國建國先賢、中國人的反帝共和派、共產主義要創造新世界,其實全部都是由人的妄自尊大緣起。
Ridley Scott 拍的《Hannibal》(2001) 就有一段非常意味深長的話。那個時空漢尼拔醫生已經越獄逃到美國之外,史達琳還在找他,但同時因為受腐敗的司法部打壓而被投閒置散。後來她訪問漢尼拔在監獄裡要好的獄卒 / 護理人員,引述下,當年漢尼拔是這樣評價這個不一樣的女孩子:
「他談到遺傳和內心深處的行為,他用鴿子的遺傳來做比喻,它們喜歡高高的飛到天上,然後炫耀的翻著筋斗俯衝下來……鴿子分為膚淺和深沉兩種,當兩隻深沉的鴿子結合之後,他們的後代往往會俯衝撞地而死……史達琳探員是隻深沉的鴿子,只希望她父母中有一個是隻膚淺的鴿子。」
後來這對敵人和師徒終於在電話對上了話,當時史達琳已經被停職,接受內部調查,漢尼拔想將她爭取過來,他說:
「妳把自己的生命獻給調查局、獻給體制,然而在付出一切之後,卻發現他們並不喜歡妳。這一點讓妳憤憤不平,比放棄丈夫和孩子都還要憤怒。為甚麼?為甚麼妳會如此憤怒?……妳服侍『秩序』這個概念,他們不;妳遵守誓言,他們不;妳覺得保護弱小是自己的責任,他們不;因為妳跟他們不同,所以他們討厭妳。他們恨妳也妒忌妳……」
那麼這些年的激蕩歲月之後,我也有這個疑問。我們是膚淺還是深沉的鴿子?你選擇 to be 還是 not to be ?漢尼拔說那番話是因為他明白自己道德標準異於常人,只能將自己隱藏起來,避免成為撞地而死的鴿子。然而人總會不禁期待一個深沉鴿子也能展示本色的世界。鴿子能夠活著固然很好,作為深沉的鴿子能夠活著並且保持著自己的本色,就更困難,但也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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