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賞整場《慾望街車》,自始至終最嘆為觀止的,莫屬馬龍白蘭度年輕時的魅力,隨著危險致命的眼神宣洩而出的,是血氣方剛又桀傲不馴的野性,如此不受控的野性在布萊德彼特身上也足以嗅出,但卻遠遠不及馬龍白蘭度於這部電影中的粗暴蠻橫,這份粗暴蠻橫又帶著一種銳利,讓觀眾徹底感受到,他詮釋的 Stanley 並非莽夫般頭腦簡單四肢發達,如此懾人心魄的殘酷氣息會強拉著所有人向現實低頭,隨世界沉淪。
改編自舞台劇的《慾望街車》情節簡單,說的不過是一個姊姊孑然一身遠道前來投靠妹妹與其妹婿的故事,成就了一部經典,從 1951 年至今仍教人看得暗暗心驚。其時代意義是不容忽視的,費雯麗的 Blanche 身為沒落的南方貴族,象徵舊時代與舊體制的消亡,在她眼裡,妹妹 Stella 選擇屈服於慾望和現實,下嫁給北方工人階級的粗俗男子,滿嘴髒話、毫無禮儀,精神生活只剩金錢、喝酒與賭博;Stanley 同等瞧不起活在美好泡泡裡的浪漫主義者,自恃甚高卻毫無求生能力,說謊不打草稿,顧左右而言他,矯揉造作充斥著不合時宜的詩詞與勢利庸俗的幻想,剩下整箱華美衣服與廉價首飾維繫著搖搖欲墜的表象。
這個世代的觀眾或許一開始會覺得 Blanche 的言行舉止太過荒謬可笑,不願接受青春已逝,只聽得進讚美奉承之詞,在月色妝點時才肯出門見人,使出渾身解數勾引每個經過她身邊的男人,悲涼地抗拒衰老、抗拒現實、抗拒早已不屬於她的時代,似乎唯有憑藉著他人的傾慕才得以保有自己的價值。那些將一個女人的名譽貶到一文不值的流言蜚語底下,唯有妹妹心疼這樣的姊姊,Stella 認識從前的她,也因此原諒現在的她,親眼見證著就是這些男人辣手摧毀了一朵優雅、浪漫、純真、纖細、美麗的百合花,在時代巨輪的碾壓下被剝奪了最後一塊得以紮根的土壤,Stanley 與 Blanche 的衝突就是新舊時代的衝突、現實與理想的衝突,現實會將理想強暴的七零八落,金錢慾望會將精神生活吞噬的面目全非,最終無可避免走向自我毀滅一途。
「無論你們是誰,我一直都仰賴陌生人的善意而活。」
Whoever you are, I have always depended on the kindness of strangers.
楊德昌導演認為三十歲以後的生命都是業餘的,在《慾望街車》裡依然難以否認,這些人被時代虧待,被世界虧待,被歷史虧待,耗盡了三十歲之後的漫長人生緬懷一切美好的消亡,屋裡是禁錮靈魂的牢籠,屋外是死亡之花的旋律,這些脆弱敏感的生命就卡在現實與死亡兩個世界的縫隙無處可逃,前方沒有希望,後方沒有退路,舉凡好意、慈悲、憐憫成了奢求,與其睜著瞳孔承受周遭的惡意,不如優雅閉上雙眼,挽起無名卻溫柔的手臂,步入還有可能善待靈魂的國度,那是費雯麗最美的時刻,讓清醒於現實的人們無不自慚形穢。
幻想 男子 成 了現實主義者 結局 在 The Shape of a Narrative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非裔英國藝術家麥可·阿米蒂奇(Michael Armitage)的繪畫實踐了數位時代的「剪下貼上」動作。他從各種途徑收集圖像,如新聞和社交媒體,再加上個人經驗及人物寫生,混合集體記憶和他的個體記憶,交織出一幅幅幻想式的具象畫。阿米蒂奇的創作結合他在東非奈羅比的成長經驗和西方藝術史的美學薰陶。形式上,他的作品以油畫為主,烏干達的Lubugo樹皮是他製成畫布材料,這種布在當地是製作部族領袖或用來祭祀的服飾。內容上,他經常挪用藝術史上的名畫,以揭示當代東非的文化和社會政治現實。
阿米蒂奇的畫作看似魔幻且具田園氣息,但講述的皆是東非因性別認同的保守主義所引發的多重社會事件。如作品〈坎帕拉郊區〉(Kampala Suburb)是藝術家對肯亞的反同志法案的視覺抵制,他描繪了兩名親吻的男子,兩人的姿勢參考自埃及象形文字,後方壁畫內容是索馬里的一次處決,前後景的對比呈現強烈的對比。〈#我的穿搭我的選擇〉(#MyDressMyChoice)則挪用維拉斯奎茲(Diego Velázquez)的名作〈鏡前的維納斯〉(The Toilet of Venus)。整體雖具古典裸女畫風格,但作品標題使用社群媒體流行的#hastag,靈感則來自2014年在網上傳播的一段視頻,內容為東非奈羅比的一位女性因穿著迷你短裙而被數名男子脫衣毆打的事件。
畫中裸女斜倚在色彩斑斕的景色中,上方則露出一排男性的腳,身著西裝褲與皮鞋,右下方則有兩隻類獼猴的動物,兩對雙眼睜睜地盯著前方,暗示著他人對女性的異樣凝視。作品同時影射高更的(Paul Gauguin)「大溪地」系列中,〈#我的穿搭我的選擇〉讓人聯想到高更創作於1897年的〈再也沒有(O Taïti)〉(Nevermore (O Taïti))。風格上的類同是阿米蒂奇刻意的表現,期望作品能在挪古喻今下,反思高更作為殖民者的「異國凝視」,再回到當代審視女性所承受的凝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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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刊登於本期《藝術家》雜誌539期,節選文章見:http://www.artist-magazine.com/edcontent_d.php…
幻想 男子 成 了現實主義者 結局 在 文茜的世界周報 Sisy's World News Facebook 的最讚貼文
《西班牙大導演:阿莫多瓦的隔離日記:進入夜晚的漫長旅程》
* 在此之前我一直拒絕寫作,我不想隔離初期的感受被文字記錄下來。這可能是因為我發現,比較起來,疫情隔離期和我的日常生活沒有太大不同。我依然是獨自一個人,始終保持著警惕心。
而且這並不是一個讓人開心的發現。
隔離的最初九天我拒絕寫下任何文字。直到今天早上,一則新聞看起來就像是黑色幽默雜誌的頭條:馬德里著名的溜冰場成為了臨時停屍房。
今天是我隔離的第11天,我從3月13日星期五開始自我隔離。從那時起,我就開始適應了獨自面對夜晚和黑暗,因為我就像個野人,按照日光照進窗戶和陽台的節奏生活。
我開始不再看時鐘,除非當我需要知道自己在家中的走廊走了多少步的時候,就是《痛苦與榮耀》中胡麗葉塔·塞拉諾告訴安東尼奧·班德拉斯:他不是一個好兒子的那個走廊,其實說的就是我。
窗外的黑暗意味著夜晚的降臨,但無論是白晝還是黑夜都是沒有日程安排的時段。我並沒有什麼需要著急要做的事。而就在今天,3月23日,我感覺白晝變得更長了,而我也更喜歡日照時光。
我還沒有足夠的興致開始創作新劇本,不過我已經能想到各種情節點,其中一些是關於親密關係的:我相信當疫情結束後會爆發嬰兒潮,但我也相信會有很多分離——因為沙特曾說過,他人即地獄,而有很多戀人或夫妻甚至會同時面臨這兩個情況。彼此分離,外加一個新的生命來到這個嶄新的破碎家庭。
如今把現實當作幻想虛構故事來看,或許更容易理解,而不是現實主義故事。
這個全球化的病毒疫情,就像來自50年代冷戰時期的科幻故事。
那時的恐怖片有很原始的反左政治宣傳,比如那些美國B級片,大多都很出色,尤其是根據李察·麥森小說改編的,《不可思議的收縮人》《地球最後一人》《迷離時空》等等,儘管製片人有著邪惡意圖。
除了提到的這幾部外,我還想到了《地球停轉之日》《死亡旋渦》《禁忌星球》、《天外魔花》以及任何一部火星人電影。
在這些電影中,邪惡勢力總是來自外部(共產主義者、難民、火星人),用以煽動民粹主義的藉口(不過我仍然強烈推薦這些電影,非常讓人印象深刻)。
實際上,川普正在確保我們像在50年代恐怖片中一樣遭受磨難。
川普,他是我們這個時代的另一個巨型病毒。
* 我的家就是一個機構,我是唯一一個住客。最近我還規劃了一些在家的體能鍛鍊,但我實在太沒精神,所以唯一鍛鍊就是在家裡的長廊上走來走去,就是《痛苦與榮耀》里胡麗葉塔·塞拉諾和安東尼奧·班德拉斯走的那個長廊。
下午的電影時間我選擇了梅爾維爾的《大黎明》,一個安全的選擇。
晚上的電影時間,我很驚訝自己選擇了一部007邦德電影,《金手指》。在這樣的日子,最好的就是純粹的娛樂,純粹的逃避。
* 在看這兩部之間的空閒時間,我打開電視看新聞,發現露西婭·波塞被這病毒奪去了生命,我流下了今天的第一滴眼淚。
露西婭·波塞,作為演員和作為普通人,都讓我著迷。我記得她在安東尼奧尼《某種愛的記錄》中,散髮著著前所未見的稀有美麗,而她那走路的姿態,如此中性且充滿了野性。
這也是米蓋爾·波塞從他母親身上繼承下來的優點之一。
我明天一定要看一部安東尼奧尼的電影。
在米蓋爾·波塞的朋友之中,我只是折服於他母親永恆魅力的其中之一。和讓娜·莫羅、查維拉、皮娜·鮑什、勞倫·白考爾一起,露西婭·波塞是現代獨立自由女性的殿堂級人物之一,她們比圍繞在她們身邊的那些男人都更有男子氣概。抱歉提了一大堆名字,但我很幸運能夠認識她們,和她們有過親密的交流時刻。
被獨自困在家中真是糟糕,完全陷入了追憶過往的思緒之中。
我打電話給米蓋爾,他在墨西哥,我們聊了很久。我們已經好多年沒有通過話了,儘管這個時機不是特別合適,但我還是感謝了他,過去三十年每年我的生日,他都會寄白蘭花。無論我身在何處,每年9月25日,我都會收到一盆白蘭花,以及一張留名為「MB」的生日賀卡。
隔離時期沒有日程安排的一個好處是,終於不用趕時間了。壓力也消失了,而體內的焦慮則從未如此之少。
是的,我知道窗外的現實世界是如此的可怕和不穩定,但也正是如此我才驚訝於自己的輕鬆,而我打算緊緊抓住這戰勝了恐懼和妄想的嶄新感受。
我不再想著死亡和死去的人。
我還有了一個全新的習慣用來轉移注意力。因為我以前總是不愛回訊息,或者回復很少幾句話。而現在我仔細回復所有關心我和我家人的信息。因為語言終於不再只是無聊的慣例,文字有了意義。我認真用心地回復每一條留言,並在每晚用固定時間來問候家人和朋友的情況。
* 我姐姐打來電話,讓我不得不暫停電影。她讓我趕緊打開電視看二台的一個紀錄片,她說她看到了我。當我打開二台時,紀錄片已經開始很久了,是凱瑟琳·岡德和達雷沙·姬拍攝的,關於查維拉(Chavela)的紀錄片。
我看到的聽到的一切都把我感動得淚流滿面。它讓我完全措手不及,儘管我已經看過這部紀錄片了。但此時此刻的情景和以往不同,我沒法作出比較。
我只知道我在自我隔離,但同時我也在逃避,我越來越少看新聞,我試圖將恐慌和悲痛關在門外。
我通過毫不無聊的娛樂消遣來逃避。
然而查維拉的這部紀錄片,雖然我已經看過了,但卻在我心中掀起了情緒大浪,我不能也不想抑制。我一直哭到影片結束。當時我每晚在Sala Caracol和Albéniz劇院登台介紹她的回憶佔據了我的大腦。
(她第一次以歌手,身份登台時,可惡的墨西哥大男子主義不准她穿褲子,說穿褲子的女人不是真的女人)
我後來去了巴黎的Olympia劇院。那天早上在試音時,查維拉問法國的工作人員,伊迪絲·琵雅芙(Édith Piaf)曾經在這個舞台上歌唱時穿的什麼。
後來查維拉就在同一個舞台歌唱。
從那一夜開始,查維拉就是我心目中的琵雅芙,而我以此發展出一個儀式,就是在我登台介紹查維拉時,我會先親吻舞台的地面。
從娛樂性十足的邦德電影,突然到這部紀錄片,我完全沒準備好再次聽到薩滿大師查維拉的聲音,無論是歌唱還是說話,我也沒準備好看到紀錄片中的自己跟她一起唱
我記得她在2007年聖誕節從摩洛哥丹吉爾給我打來電話,她的聲音,以及說出的那些話的語調,讓我很警惕。查維拉的諸多優點之一,就是她西班牙語發音的方式,她口中的語句聽起來如此飽滿完整,絕不會吞音咬字。
但在那次電話中,她只完整說出了「我很愛你」以及「時過境遷」。我當時非常擔心她的身體狀況。
兩周後我就去了墨西哥的特波茲特蘭,一個年輕的朋友接待了我。我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我知道就在我抵達的三天前她進了醫院。但當她知道我會去看她時,她要求在我抵達的前一晚出院。
沒人能夠拒絕查維拉的要求。
所以她出現在了我面前,在她特波茲特蘭的小房前迎接歡迎我,就像墨西哥一品紅似的,散發著榮光,充滿了生命力,以及在我拜訪她的那三個小時中,從未斷過的滔滔不絕,充滿魅力的聲音。
我們下午就離開了,剩下她獨自一個人在家,但查維拉拒絕僱傭醫護陪她過夜。我母親在去世前也是這樣,不知道為何,強勢的女性在晚年變得固執且蠻不講理,根本沒法說服她們黑夜有多麼漫長,以及隨之而來的種種可能。
但她們總是有著超人般的堅強意志力。
我和她聊到了疾病和死亡,作為一個優秀的薩滿她告訴我:「我不懼怕死亡,佩德羅,薩滿不會死,只會超越。」我毫不懷疑她說的這句話。「我很平靜」,她接著說,「某個晚上我會一點點逐漸消失,獨自一個人,而我會享受其中。」
第二天她又充滿活力地接待我們,我們帶她出去吃東西。查維拉是一個美食專家,在身體康復之後,她帶著我們吃遍了特波茲特蘭。首先第一站就是迪坡斯德科山丘,就在她住的農場對面,約翰·斯特奇斯在那裡拍攝過《豪勇七蛟龍》。
查維拉告訴我,根據傳說,當下一個末日來臨時,山丘的巨石和灌木叢之中會出現隱藏之門,只有進門躲藏的人能夠幸免於難,我非常著迷的看著她。
她那個時候就已經開始為下一個末日做準備了,而我不禁聯想到我們今時今日正在經歷的末日。
我關掉電影後發現已經很晚了,但這並無所謂,隔離時的時間只是一個圓圈。
我不想在詹姆斯·邦德面前丟臉,我也不想在看到康納利成功阻礙邪惡反派的計劃,並拯救我們所有人之前,就上床睡覺。
取材自:https://mp.weixin.qq.com/s/H7kq5cZxup0ye100KP_GB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