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蘭昆德拉的《不朽》是一本給成人的成人看的愛情小說,有一節提到年邁的歌德與22歲小姑娘貝蒂娜的一段忘年戀。好小說的開頭總是在小說的中間開始的,正如好的愛情永遠開始於愛情未開始之前。來到中間,讀者才知道偉大的詩人歌德怎樣跟她開始:
『貝蒂娜是瑪克西米利安娜·拉霍契的女兒,歌德二十三歲時愛上了這個女人。如果他們之間幾次聖潔的接吻忽略不計,那麼這只是一場非肉體性的、純屬情感方面的愛情,沒有留下任何結果和影響。原因也很簡單,因為瑪克西米利安娜的母親二話不說便把女兒嫁給了一個意大利闊商布列恩塔諾。布列恩塔諾發現這青年詩人還想與他妻子勾搭,就一腳把他踹出了大門,並且警告他永遠不准再露面。瑪克西米利安娜後來生了十二個孩子,(那個意大利種馬一生養了二十個!)其中之一取名為伊麗莎白,這就是貝蒂娜。』
對於他們的邂逅,貝蒂娜的版本這麼寫道:
『一八〇七年,他們初次見面,她就坐到了他膝上,當然這是她自己的描述,信不信由你:起初,她坐在沙發上,面朝歌德;他按照常規禮俗,用一種哀傷的語調談起前幾日剛剛去逝的阿密莉亞公爵夫人。貝蒂娜說她對此事一無所知。「這怎麼可能?」歌德驚詫地問,「難道你對魏瑪的生活毫無興趣?」貝蒂娜說:「我只對您感興趣。」歌德微微一笑,對這個年輕女人說了以下幾個決定命運的字眼:「你真是個可愛的孩子。」她一聽見「孩子」二字,羞澀靦腆頓時煙消雲散。她聲稱沙發不舒服,說著便跳起身。歌德說,「那就坐在你覺得舒服的地方吧。」話音未落,貝蒂娜已經坐到他腿上摟住了他。就這麼緊貼著他,她覺得舒服極了。很快便睡著了。』
在歌德的版本,只寫了幾筆:
『歌德深受孩子的感動。她使他回想時自己的青年時代,他贈給貝蒂娜一隻非常漂亮的戒指作為禮物。那天晚上,他在日記裡只簡略地記下:布列恩塔諾小姐。』
昆德拉怎麼知道?
因為這是貝蒂娜寫的——鉅細無遺,是為了寄望這段愛情將來能被公眾仰望;相反,有40年偷情經驗的歌德,卻懂得吝嗇記載、不足為外人道的道理。
於是,那五十幾封情書之於兩人就有着差天共地的價值。對貝蒂娜來說,這些是她寫《歌德傳》的材料;對歌德來說,那些卻是呈堂證供:
『有一次她寫信給他說:「別把我的信燒了,別把它們撕了;那會傷害你的,因為我在信中表示的對你的愛,已經與你血肉相連,不可分離。但別給任何人看,把它們藏好,如同偷偷藏匿一個美人。」起初,看到貝蒂娜自以為是地把自己的信比作美人,他只是淡淡一笑,然而讀到「別給任何人看」,他不由得為之一怔。她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他有給別人看信的意思?貝蒂娜這裡所用的祈使句「別給人看」,恰恰暴露了她想「給人看」的慾望。他已經可以料定,他隔三岔五寫給她的那些信件,早晚會有其他的讀者,想到此,他意識到自己已處於被告的位置,法庭正警告他說:從此以後你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將被用來對付你。』
愛情就在這裡幻滅了。人們並不知道,這種渴望給別人看的慾望(連同別人想你公開給他們看的慾望),成了愛情的最大敵人。
「當面的責罵強如背地的愛情。」
《雅歌》這句另一個意思是:有了當面的責罵,就沒了背地的愛情。不要忘記,人們對詆毀愛情的興趣遠超於他們對愛情的憧憬。
昆德拉再進一步,指出這種渴望給別人看的慾望,正是對永恆的慾望——「他們之間受到威脅而岌岌可危的不是愛情,而是身後的不朽」——是永恆不朽對愛情構成了威脅,多麼了不起的推論!
偏偏,擁有這種慾望的人佔大多數,無數的貝蒂娜包圍了少數的歌德。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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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識計數但不計算】
「計數」和「計算」的意思好像差不多,但「計數」給人的感覺比較中性,「計算」卻比較負面。當我們說做生意要識計數,意思是「計得掂條數」才有生意可做,但如果我們形容人們做生意很「計算」的話,就有賺到盡或佔人便宜的意思。
做生意要識計數,因為生意要有錢賺才可以生存,只要現金流入大過流出,即使不是賺甚麼大錢,也不會有生命危險,但如果流出快過流入,企業遲早會出事。因此,只有懂得計數,量入為出的人才有條件做生意。
識計數但太計算的人,往往因為機關算盡,很難維繫團隊,也無法廣結善緣,企業即使生存,也不會很成功。識計數而不計算的人,因為不計較,人們都喜歡跟他們做生意,有能力的人也更願意為他們效力,生意自然愈做愈大。創業9年來,我對這點體會很深,現在集團內經營得最成功的公司,其領導人多屬於這一類,他們對同事比自己更慷慨,他們也更願意跟其他姊妹公司合作,沒有「肥水不流了別人田」的思維。
不懂計數也不計算的人,做生意雖然比較危險,但只要有理想,能吸引並夥拍識計數的人,仍有生存希望。最危險反而是不懂計數,但卻計算的人,這些人倒自己米還以為佔了便宜,損人不利己,企業只會岌岌可危。
2021年8月13日 《晴報》 《人間有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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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706 黃偉民易經講堂
當警察害怕街上祭祀亡靈的鮮花時,這個政府就很虛弱,很岌岌可危了。
《論語》子路篇十六章:
葉公問政。
子曰:近者說,遠者來。
政治不是抽象的意識形態爭論,是實實在在的生活感受。
葉這地方的行政長官,請教孔子,一個政府的施政學問。
孔子說,政治上,能做到在這裡生活的人都開心,其他地方的人,都渴望來這裡生活,這便是為政之道了。
獨裁專制的政府,都害怕人民談政治,但中華文化不是這樣的。
《論語》二十篇凡一百二十問,其中問得最多的,是問政。因為政治,是眾人之事,是實實在在的生活。
「近者說,遠者來。」簡簡單單說出了為政的大原則。這是一個政府的責任和成績表。
對一間企業來說,在裡邊工作的人都開心,以這機構的員工為榮;外邊的人,都想加入這企業。這便是成功的企業,不需要看市值,看股價。
對於一個領袖而言,跟隨你的人都開心,不願離開;其他人,都想加入你團隊,都想跟你,便是最大的成功了。
在個人而言,認識你的人,都以認識你為榮;不識你的人,都希望結識你,這便是一個人政治上,最大的成功了。
魯國的宰相季康子,兩度向孔子問政,第一次,在《顏淵篇》十七章:
季康子問政於孔子,孔子對曰:
政者,正也。
子帥以正,孰敢不正?
政府的領導人,首先要以身作則,自己的思想言行要正,社會的風氣便自然端正了。
正字,上面一劃,下面一個止字,在一個社會價值的規範前,懂得停下來,在一劃前止下來,不能違反社會的核心價值。用政府的行政權力,超越社會的紅線,那便是不正,那便是歪邪了!
政府是由人組成,政府的政策也是由人來執行,官員的修養便起了關鍵作用。所以,孔子在《子路篇》再引伸:
子曰:
其身正,不令而行。
其身不正,雖令不從。
領導人的言行端正,就是一個良好政治風氣的開端,用不著嚴苛的法令,社會風氣會自然的隨住轉化,而歸於端正。
如果政府的領導人,官員,本身不正,僅以嚴苛惡法來檢控欺凌,要求市民依從,結果只會適得其反。
季康子第二次問政,記錄在《顏淵篇》十九章:
季康子問政於孔子,曰:
如殺無道以就有道,何如?
孔子對曰:
子為政,焉用殺?
子欲善而民善矣,
君子之德,風。
小人之德,草。
草,上之風,必偃。
季康子和所有不學無術的領袖一樣,以為用權力,用重典,拉晒反對的市民,殺晒不聽話的人,便可以強政勵治!
殺無道以就有道,何如?
殺晒唔聽話那些,令其他人歸到我正道這邊,聽聽話話,何如?怎麼樣?
孔子回應他,政治不是這樣的,一味靠武器力量,拉拉鎖鎖,殺人就能成功?
首先,領導人,官員,要以身作則。
政府官僚善,領導人善,社會風氣便自然跟著善化了。跟著引用了一段千古名言作例子:
君子之德風,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風必偃。
中國人說的風氣,便從這裡而來。
德,是一個人的內心價值觀。一個領袖,應該先從政府造成一種風氣。這種風氣影響施政,最後影響社會,像大地的一陣風吹過,草便會跟隨著風的方向,倒向那邊的呀!
孔子的學說主張,重點是政治責任在上不在下。
社會出了問題,應該由居上位者負責。
風氣,是由上而下的。
《春秋》只責備賢者,因為,執掌權力和資源的人,要對社會,對時代,負起全部責任。
魯國的季康子之外,齊景公也問政於孔子。
齊國是春秋戰國時的強國,由太公望姜子牙立國,立國信念是:「舉賢而尚功」。很功利,所以,是春秋五霸第一個稱霸的諸侯。
魯昭公末年,孔子適齊,當時齊國大夫陳氏專政,齊景公又多姬妾,想不立太子。所以,他問政於孔子時,孔子這樣回答:
齊景公問政於孔子。
孔子對曰: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雖有粟,吾得而食諸?
中華文化的政治哲學,是建立在一套倫常的文化基礎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角色和責任,責任在上不在下。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第一個是名詞,第二個是動詞。
君君,領導人要做回一個真正的領導人。領導人的意義,不在於權力,他有他的責任和道德要遵守。
臣,是下邊的人。下邊的人也有他的責任和角色。但下邊是被動的,他會被上邊拉扯影響。
所以,當君不君的時候,領導人違反了領導人應有的責任和道德時,下邊的人就臣不臣了。
父父子子的道理也一樣,大原則是責任在上不在下。
父親沒有盡父親的責任和道德,暗指齊景公因寵信愛妾而欲廢太子,那時子不子的後果便會出現了。
齊景公似乎收到孔子說什麼,所以,接著說,如果倫常失序,大家都沒有做好自己角色,即使齊國是經濟大國,他本人連飯都無得食了。
除了這些執政的領袖問政外,子路也有從原則上,請教過孔子為政的首要基石。
《子路篇》第三章:
子路曰:
衛君待子而為政,子將奚先?
子曰:
必也正名乎?
子路曰:
有是哉!子之迂也。奚其正?
子曰:
野哉由也。君子於其所不知,蓋闕如也。
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
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於其言,無所苟而已矣。
子路某日問孔子,假如衛靈公請孔子出來主持衛國政局,第一件事,他會做什麼呢?
孔子說,第一件事,是正名。
孔子的意思,是要先確立社會的價值追求,文化信念。
子路聽了,吓,有是哉!唔係嘩,正名有咁重要麼!人家說你迂腐,真的是啊!名正不正,有什麼關係呀!
孔子的意思,執政,先要把整個社會的價值追求搞清楚,民眾才有努力的方向,安居樂業的總目標。
子路的反應是,這些抽象的東西,有這麼重要麼?
孔子罵他,你這傢伙,真是野蠻無知!唔識就唔識,唔識唔好扮識。蓋闕如也。
跟著,孔子說,政治的重心,當社會的價值追求不確立,施政時做什麼都會自相矛盾。
施政的道理說不清,什麼政策都無法推行。沒有政策,便沒法有一套社會規範,和文化信念。
沒有文化信念的政權,單靠法律刑罰,也不能達到政府的期望,也不能在社會推行公義。
刑罰不中,社會無法推行公義,民眾便會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因為什麼都犯法,動輒得咎,不知如何生活?
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這個名,是思想文化的內涵。名不正,當一個政府,思想不正,心懷鬼胎,各有私心,老百姓不知什麼是對,什麼是錯。
所以,孔子說過,為政之道,第一步要搞好思想文化的問題,整個社會的價值追求,安居樂業的總目標方向。
中華文化的思想,是講得出,做得到的,而且是平實合理,符合人性,邏輯上要站得住腳,不是空洞理論,「超英趕美」,「為人民服務」,「只為別人,毫不為己。」,「爹親娘親不及毛主席親」……之類。
這是中國政治哲學的最高原則。無所苟而已矣。不能隨便說一 些自己不會實行的空話。像說愛國,但錢盡調去外國,子女往美國英國送,又說打倒英美帝國之類。不愛這個國家文化歷史,不愛護這塊山河大地,不愛在這土地上生活的人民,卻妄談愛國。
君子於其言,無所苟而已矣。政治道德,是心口一致的。不是說些自己都不相信的話,不會遵守的空洞政策。
整本《論語》,都穿插著這些政治智慧,是中華文化的瑰寶。從這本經典,來印證今日香港特區政府的缺失,便知道香港之病,病源在那裡?香港人痛苦的在追求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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