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定歐吉桑之2: 點錯菜可能改變你的一生》
2003年12月初的一個晚上,我和史帝文吃過飯後,兩人一起散步到餐廳對面的公園。
「下星期我要去普吉島一趟。」
「度假?一個人?」他詫異地問。
我微笑點頭。走過這麼多地方,唯獨只有在中東的時候因為邂逅了那個地質學博士才與他結伴同行。不過,多了一個旅伴讓我在行動上和心理上都覺得極不自由,而「不自由」正好是我的死穴,從那之後,我就立誓再也不和任何人一起旅行。
「妳真是我遇過最奇怪的女人。」史帝文握著我的手說。「我總覺得自己無法了解妳。那裏,」他指了指我心臟的位置,「不知道有一天我是不是能夠推門而入?」
銀白色的月光溫柔地灑在公園的步道上。我沉默不語地踢著腳下的小石頭。
半响之後,我對他說:「等我回來時就快聖誕節了,想想看要怎麼一起慶祝吧!」
不過,當時我並不知道,那是我和史帝文的最後一次見面。
〜〜〜普吉島〜〜〜
我走進芭東海灘上的一間小吃店,找個戶外有遮棚的位置坐了下來。
在我點的綠咖哩雞飯送上來前,鄰座的一個中年男人引起了我的注意。他面前擺著一碗泰式酸辣蝦湯。只見他每喝一口湯,就馬上灌下一大口水,然後,可能是被辣椒粒嗆著了,他開始劇烈咳嗽起來。
「哎,你...沒事吧?」我實在很難按奈住自己雞婆的個性。
「咳...我說想喝海鮮湯,他們就給我...咳...這個,卻沒人告訴我...咳咳...這湯是辣的!」
我瞧著他通紅發漲的臉,努力強忍住嘴邊的笑意。那些泰國人也真壞心,竟然這樣整一個無知的老外。
我趕緊幫他再倒了一杯冰開水。
「謝謝。」他說。眼睛迎上了我的。
我這才注意到,原來,他有一雙會笑的眼睛。
午餐過後,在走回旅館的路上,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正在樹蔭下試圖要發動一台摩托車。
怎麼又是那個中年大叔?!
只見他拼命用大拇指猛按著發動鍵,但機車的馬達卻還是嗚嗚咽咽地哀嚎著。
「欸-欸-欸,先生,這樣一直按,馬達會燒壞啦!」
唉,這男人碰到我真算他走運了(儘管後來他老說那是他生命史上最黑暗的一天)。我雖然是個機械白痴,但身為台灣人,如果連摩托車這麽一點小問題都無法解決的話,那未免也侮辱了「機車王國」的名號!
「讓我來!」我脫下右腳的楔形鞋,撩起海灘沙龍裙,兩手握住龍頭,光裸的右腳則踏住發動器,然後用力地往下踩。
真是見鬼了!一邊發車,我一邊在心裡咒罵。我明明是來度假的,這時候本該躺在潔白的沙灘上優雅地曬日光浴,欣賞海邊最美風景—六塊肌陽光男,怎麼現在會淪落到汗如雨滴地幫一個中年大叔在路邊發機車?
幸好,踩了兩分鐘之後,摩托車的馬達又重新啟動了。
「呼,妳真是我的守護天使!」說著話的同時,他圓滾滾的眼睛卻一直偷覷著正在把鞋子穿回去的我。
「沒見過女人的腿嗎?」我好氣又好笑地瞪著他。呿,像這種空虛寂寞的中年男人,獨自跑來泰國旅行八成都是別有意圖的。
「欸,爲了答謝妳,我請妳去喝一杯吧!」豔陽下,他米白色的棉質襯衫包裹著一身古銅色的肌膚,仔細修剪過的山羊鬍微微的滲著汗珠。
好吧,我收回剛才的話。他其實長得不討人厭,看起來也沒那麼老。
後來,我才知道,這是歐吉桑第一次來亞洲。
身世背景複雜的他,能流利地說六國語言,幾年前因為工作的關係從挪威遷居到巴黎。
「19歲時,我曾經一個人去過巴黎,那是我生命中的初次冒險。」我說。
那妳聽過關於艾菲爾鐵塔的傳說嗎?他問。
那是一個男人用來紀念他心中摯愛的方式。當年,建築師艾菲爾對17歲的她一見鍾情,並且如願娶她為妻。在度過15年快樂的婚姻生活之後,她不幸死於一場肺炎;悲慟的他於是發願要造一座全世界最高的塔,所以他可以在最靠近天堂的雲端再親自跟她說一次「我愛妳」...
從我臥室的窗口就可以看到艾菲爾鐵塔,歐吉桑說。有機會的話,妳真該親自來感受一下夜裡那超過兩萬盞燈泡同時閃爍的浪漫風景。
「妳相信一見鍾情嗎?」
「當然不信,撞到鬼的機率比一見鍾情的機率高多了。」
「不過有人說,美麗的瞬間,片刻即永恆。」
「那是鑽石廣告的文案,你都活到這把年紀了,總不會還有一顆少男心吧?」
「妳真是我見過最不浪漫的女人。」
這是我們相遇的第一天,他給我下的評語。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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