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輸贏要看得雲淡風輕》
今年暑假,八歲的沐沐除了幫熟人畫肖像、去街上賣檸檬汁賺零用錢外,她自告奮勇參加了圖像小說(Graphic Novel)比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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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她決定參賽,她的小腦袋裡便盤旋著無數構思,隨即提筆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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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原本想拿她過去畫過的圖像小說去參賽,但她堅持不要。她想專為這次比賽畫一本全新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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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夏威夷渡假遊玩之暇,她也會時不時拿出紙筆,畫下她那隨興所至的繆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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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她的想法點子太多,抓不到主題,到比賽截稿前兩周,她竟畫了四五本不同主題的作品草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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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她需要幫忙,所以我幫她選出一本架構比較完整的內容投稿。也請了一位高中姐姐幫她過稿、校稿,給她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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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終於在截稿日的前一周交出完整八頁的手繪圖像小說。記得幫她上傳稿件時,我心跳動的厲害。她能孜孜不倦如期完成一本作品,為母的我感動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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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月過去,上週是頒獎典禮,於網路上進行。沐沐跟我在螢幕前正襟危坐,顯得萬分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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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咪,不管有沒有得獎,都不可以激動,好嗎?!我們要心平氣和看待這次比賽。』宣告得獎者前,沐沐提醒我多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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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瞞大家,女兒是抱著得獎的信心參賽的,我也等不及要幫她歡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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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料,得獎者名單裡竟沒有女兒的作品。我臉上頓時那一抹淡淡的悵然被心思敏感的她察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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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關係,媽媽妳不要難過,明年我還會繼續參加。』女兒為了安慰我,語氣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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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我以為事情就這樣落幕,輸贏可以看得雲淡風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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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夕暮時分,我牽著沐晨的手去社區圖書館領取參賽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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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熱心的男圖書館員一眼就認出我,聽聞沐沐來領獎,頻頻向我致賀。他欣喜地從辦公室裡捧著一只牛皮紙袋親自頒給她,連櫃檯前的年輕女圖書館員也一同在旁道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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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場我們自成了一場小型的領獎典禮,有束光芒正照在沐晨身上,她開心地接過獎品,博得那兩位圖書館員及我的掌聲喝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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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女兒其實沒有得獎,她只是拿到參賽獎而已。』我小聲地在圖書館員耳邊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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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還是好棒,因為她完成了作品,光這點就值得慶賀。』不知怎麼地,縱然只有三雙手在鼓掌,卻也是如雷貫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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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即興的、溫暖的小型頒獎典禮,
舞台上的女兒,
看來是如此地
光。芒。四。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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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領完獎、借好書後,我趕緊送她去上芭蕾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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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拿著那只牛皮紙袋回到圖書館,本來想坐下來看本書等女兒下課。但我忍不住先幫她先拆開那只牛皮袋探看,裏頭有一本全新出版的圖像小說、得獎者作品彙集、一只棉麻小提袋及幾張評審分數建議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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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出評審表,仔細讀著各個評審的分數及評語,前面四位評審一致給沐沐4至5分的高分(滿分5分)表明非常喜歡她的作品,原創力很高,技巧構思都相當好。偏偏最後一位審查嚴苛的評審完全不認同她的作品,只給她1分,並且未給予任何評語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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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無緣無由的1分,把沐沐從得獎名單上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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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分,那1分如同外子說的「給的是垃圾分數」,怎麼可以給一位用心努力完成八頁圖畫小說的小孩如此低的分數,更遑論在什麼都用好棒棒鼓勵孩子的美國,這評分顯明有誤。我與外子感覺事有蹊蹺,希望主辦單位能重新查詢成績,並請那位評審給出實質有建設性的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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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沐芭蕾課下課後回家的路上,我將評審表遞給她看,她為高評價的分數欣喜若狂,縱使尾端出現不堪入目的1分,她也坦然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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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1分妳不覺得很奇怪嗎?應該是評分過程有誤吧!我跟爸爸想要寫信去重新查詢分數。妳覺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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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妳千萬不要這麼做!1分就1分,每個人有自己的意見,妳不能質疑別人的意見。而且其他評審都給我高分,我現在知道我的問題在哪裡,我再繼續努力就好。』女兒用平靜沉著的態度來撫平我沒由來的憤憤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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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後,我又以為我可以很平靜地看待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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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分鐘後,我經過房間,看見她換下舞衣後,旋即埋首在桌前,開始創思她下一部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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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默默不語地走向浴室,再也忍不住為此事潸然落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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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掉淚不是因為沐沐與得獎失之交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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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掉淚是心疼—
她為了撫平母親的情緒,佯裝夷然,選擇心平氣和接受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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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掉淚是感動—
她即使跌倒,也懂得拍拍身子自己爬起來,繼續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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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像媽媽我反像個孩子似地,躲在這裡抽抽咽咽。
🎂 恭喜沐沐邁向九歲了。
😘歡迎大家分享和按讚,也歡迎大家留言分享妳的想法。
😎請尊重作家的文章版權,如果要轉載者,請註明出處,切勿抄襲盜用。
#母職路上不孤單
同時也有1部Youtube影片,追蹤數超過7,670的網紅FATTY HO,也在其Youtube影片中提到,【打手片】 【無辦法係澳門都無野做唔睇畫可以做咩?】 這個深夜,兩名年輕八、九十後女生,中等身高,一位略有肉地、一個瘦到及骨,相遇在一場展覽之中.... 在莊嚴的藝術殿堂裡,經歷了動盪的當代思潮洗禮,可能是時候讓一種平淡而真摯的氣氛出現,這是難得的,真摯的,需要的,這種略帶孩子氣的味道、直率、話語...
孜孜不倦解釋 在 I am Ju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我的生存法則①⑤ 卓越來自於愛上無聊 】
超久沒寫這個系列了,一方面覺得自己沒什麼好說嘴,另一方面也覺得寫得這些不過是個人意見,囉哩八唆寫一堆誰有這個閒時間看🤣
但還是想替自己做個紀錄。不時有人問我怎麼學日文,加上最近看完原子筆記,超有感!於是寫了一篇超級長的讀書心得,另外也更新在將近一年沒動的個人網站上😂
希望對想要突破日文的人有點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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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頁版:https://iamju.me/home/2020/12/7/du7k0hncfpmhesy0isaeyk43j64hi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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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經過台北大學,看到校門口滿滿的人。好奇禮拜天中午怎麼會有這麼多學生,仔細一看原來是日文檢定的考場。
哇!好懷念喔!
想到一直以來常常有人問我怎麼學日文,今天想要做個紀錄,囉嗦文長請見諒🙏
先說我日文程度也不是那種頂標的好,只是從0開始學習,到現在一般的聽說讀寫沒什麼障礙(太專門的翻譯我不行XD)用日文看診解釋病情沒問題。最近看完 #原子習慣 這本書,覺得熱血沸騰,想要和大家分享一些學習的心得。
之前寫了幾篇關於 #我為什麼學日文 之後,發現常常會有人問我怎麼學日文,進步比較快。
其實我不敢斷言那種學習法最快,畢竟每個人習慣的方式和動機都不一樣。我在20代的時候,非常熱衷研究各種讀書的方法,超愛看批踢踢無名上,各路神人分享自己的讀書歷程。最後也終於找到一套適合自己、愉快又有效率的學習方法。關於這點之後有空可以再討論。
今天分享的內容,是配合 #原子習慣 裡的Mindset 和我自己實際覺得讓我日文大進步的方法。
首先想說的是,#學習的過程一定是痛苦的
但是我就是愛這個痛苦,因為有扎扎實實的下功夫,就會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自己的成長。從一問三不知的局外人,到漸漸理解、最後可以對答如流,自己飛躍式進步感受到的喜悅,都是下苦功換來的。
#原子習慣 裡說:『成功最大的威脅不是失敗,而是無聊。
在討厭的時候、痛苦的時候、筋疲力盡的時候還是挺身繼續,這就是專業人士與業餘者的差別。
反覆做著一模一樣的事,卻無止境的感受到趣味,就是成就卓越的不二法門。你必須愛上無聊。』
剛去日本的前一兩年,我每天都在做一樣無聊的事。
早上一起床,就把電視打開。看新聞,跟著主播複誦。日本的電視節目幾乎都有字幕,我就是看著字幕,主播講一句,我就遲個兩三秒接著唸。這樣的習慣,持續了好幾年。看日劇也可以這樣練。在日本的時候,很多人誇讚我的腔很正確,在醫院上班時,很多患者在沒看到我的名牌之前,不知道我是外國人。當然現在回台灣整個腔走調🤣 但我想這樣的發音練習對我非常有幫助。
在家吃完早餐出門,我會戴上耳機聽Podcast,那時候最常聽的節目是 #日経トレンディ ,是一個在講日本市場行銷、流行什麼的節目。一方面我喜歡商業行銷,再來主持人的日文非常清楚好理解,一邊學日文,一邊還可以知道最新市場趨勢,我常常一聽再聽,覺得跟日本最新情報有所連結,療癒聊學生邊緣孤單的心(笑)
坐電車的時候,我會一直看電車裡的廣告,會發現有許多課本學不到的詞彙,趕快查一查,記起來。我在日本的前幾年,都會隨身攜帶電子辭典(現在APP這麼方便,還有人在用這個產品嗎XD) 還有小本本,學到新的單字,就趕緊記錄下來。
學語文有一個重點,就是要創造機會 #輸出 有經過腦袋整理自己會使用,才會真的變成自己的東西。
到了學校,就是拼死拼活的背單字文法。不要排斥背誦,單字文法都是語言最最最基礎的骨架。單字文法會的越多,語句傳達越精準,也更可以享受溝通的樂趣。成就感加倍!
隨時把握「說」的機會!和學校老師同學、便利商店或服飾店店員、週末努力安排社交活動,參加日本人的Home party或各種聚會。
我自己很怕口說弱,會交不到朋友XD 所以口語表達也下了一番功夫。
首先,我希望把所有腦中想的東西,都可以用日文講出來。所以我每天用日文寫日記。推薦一個網站 #Lang8 網站有世界各國人登錄,你可以選擇寫日文的文章,就會有日本人免費幫你改文章。超棒的資源,所以我盡量每天用日文寫日記,都寫那種非常無聊的流水帳。從早到晚在幹嘛幹嘛,寫越仔細越好。因為這樣反覆練習,就幾乎可以把日常所有的瑣事用日文講出來,口語會進步的非常多。
再進階一點,和別人聊天需要有一些深度,要知道時事、流行話題,也要有自己的觀點。
我每天一定都會看報紙 #天聲人語 專欄。很Old school ,但是從這短短的文章中,可以一窺日本社會的普世價值觀,訓練自己的思考,日文口說和寫作一定會變厲害。
晚上在家也是開著電視,看綜藝節目。看綜藝節目的時候就不開字幕,因為每個來賓的腔調都不一樣,要訓練自己的耳朵聽懂不同速度語調腔調的日文。
記得剛上大學的時候,有幾個老師是關西腔,我完全聽不懂,超痛苦!我二姐就開玩笑跟我說:「你聽懂さんまさん在講什麼你就出運了」(さんまさん是一個講話超快的關西腔大叔藝人)我還真的每個さんまさん的節目都看,聽久了也真的打通了耳朵哈哈哈!
語言的學習真的很神奇,孜孜不倦地努力,一定會有相對的報酬!
非常喜歡 #原子筆記 裡的這個觀念:『如果每天都能進步百分之一,持續一年,最後你會進步37倍。相反地,若是每天退步百分之一,持續一年,到頭來你會弱化到趨近於零。
起初的小進步或是小倒退,累積起來會造就巨大差異。』
『造就成功的,是日常習慣,而不是千載難逢的轉變。』
最喜歡這句:『時間會放大成功與失敗之間的差距,會將你餵養給他的東西加乘。好習慣讓時間成為你的盟友,壞習慣讓時間與你為敵。
#這些小小的戰役會決定未來的你是什麼模樣 』
我20代的青春年華,幾乎都是在日本渡過。在所有熙熙攘攘的回憶之中,總有一個很深刻的感受:我總是一個人。
我喜歡一個人,因為我不想受到誰的牽制。我總是一個人,直直的往前走。想要日文變好,我就拼了老命用盡方法全方位提升。想要趕快成為牙醫師,我就咬著牙撐過一關又一關的考試。想要職場如魚得水,我就練技術、溝通能力、認真社交、每天再累還是運動練體力。從來不是聰明的人,但是為了我想得到的結果,我奮不顧身。
這樣過生活是很爽快的。或許無聊的重複做些看不見終點的事情,但是有一天我發現,從前害怕的、不喜歡的、想要迴避的,再也不構成困擾。
於是喜歡這樣日漸強壯的自己。無聊,又何妨?
孜孜不倦解釋 在 許榮哲 × 小說課 Facebook 的最讚貼文
【卡爾維諾:月亮的女兒們】
如標題,這次分享的是卡爾維諾的短篇〈月亮的女兒們〉。
這部短篇小說,描述一個喜新厭舊的城市在即將把月亮也廢棄時出現很多女孩一路救起月亮並反撲了城市的的故事。
咳,好吧上面這段描述有點長,總之是個奇幻的、頗有深意的故事。
一起來看看這部作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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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的女兒們 / 卡爾維諾
地球最初並沒有表層大氣作為保護層,暴露於無休無止的隕石撞擊和太陽輻射的侵蝕之中。據康奈爾大學湯瑪斯·葛得教授所說,月球表面的岩石在與隕石粒子的磨擦過程裡被研成粉末。而根據芝加哥大學格拉德·凱柏教授的說法,從月球岩漿散逸出來的氣體可能曾使這個地球的衛星變得輕盈而多孔,有如一塊浮石。
「月亮是個老傢伙,」他表示同意,「滿臉都是坑洞,傷痕累累。它裸露著身體在宇宙中運轉,就像一條被啃光的骨頭,身上的肉被侵蝕殆盡。但這樣的事情不是頭一回發生了。我記得,有許多月亮比這個更為年邁,也更為殘破。我曾目睹這些月亮的一生,目睹他們的誕生,運轉和死亡:一個被飛射而來的星星穿刺而亡,另一個死於它上面的所有火山口發生大爆炸,還有一個身上滲出瞬間揮發的琥珀色汗珠,然後渾身覆蓋了淡綠色的雲團,爾後收縮成一扇乾燥而多孔的貝殼。」
當一個月亮死去的時候,地球上發生的事情是難以描述的,但我嘗試用還記得的最後一個例子來談談。在經歷漫長的進化過程之後,地球已經多少有點我們現在的樣子;換言之,它已進入一個轎車比鞋底淘汰得更快的時代。與現今人類幾乎一模一樣的生物生產、購買、銷售各樣商品,城市的璀璨覆蓋了所有大陸。這些城市的發展類似于我們今時今日的相同地點,不過大陸的形狀有所不同。那會兒甚至也有一個紐約市,相似於你們都熟悉的紐約,但它更顯新,應該說,更充溢著各種新產品——它如同一個全新的牙刷,它的曼哈頓區向外伸展著,上面閃閃發光的摩天大廈就像那尼龍質地的刷毛一般
在這個世界,每一樣物件只要有一點點損壞或變舊,亦即在出現第一處壓痕或者汙跡時,便會遭到丟棄,並且一件嶄新而完美的替代品會取而代之——只有一個錯漏,一個陰影:月亮。它裸露著身體,歷經侵蝕地行走於天際,黯淡無光,越發與這裡地上的世界背道而馳,是過氣物品中的漏網之魚。
古老的表述,像「盈滿之月」啦,「半月」啦,「下弦月」啦,依然在延用,但事實上已經變成一種修辭手段:我們怎麼能夠說一個佈滿劃痕和坑洞,並且看上去像就要伴隨著一場碎石雨墜落到我們頭上的東西「盈滿」呢?更不要說漸晦之時的月亮了!它十足一塊被一點點啃掉的乳酪外皮,而那月朔之時總是在我們預期不到的時候到來。在每一期新月之夜,我們都疑惑他會否再度出現(還是我們期望它就此消失而去?),而當它真的再度出現,並且變得越來越像一把缺齒的梳子時,我們不由打個寒顫,側目而不視之。
這是個壓抑的情景。我們離開人群,挎著包包,從日夜開放的百貨公司出來,看見在摩天大廈上架設得越來越高的霓虹燈告知我們,將會有源源不斷的新產品發售,我們突然之間見到它蒼白的身影在炫目的燈光之中緩慢而病態地移動著——一種想法便縈繞於我們腦間無法被驅散:我們所買的每一件新貨,每一個產品,都會相似地變舊,破損,褪色;我們還損失了外出購物和瘋狂工作的熱誠——一種對工商業不無影響的損失。
正是如此,我們開始考慮如何處置這個有害無益的衛星。它毫無貢獻,只是一艘無用的棄船。當它變輕之時,它的軌道會開始偏向地球:沒有其他什麼東西比它更危險了。隨著它的逼近,它的運轉週期越來越慢;我們不能再計算出月相。甚至乎連曆法,這月份更替的節奏,也變成只是一項例行公事;月亮一瘸一瘸地向前移動,仿佛它就要準備崩潰。
在這些月亮低懸的夜晚,性情變得更為躁動的人們開始舉止異常。總有一個夢遊者沿著摩天大樓的扶手緩慢向上爬,伸出雙手想要搆到月亮,或是一個變狼幻想症病人,在時代廣場的中心放聲狂嘯,又或者是一個縱火狂放火燒碼頭倉庫。如今這些都已經是尋常事,不再吸引好事者聚集圍觀。但當我看見一個少女完全赤裸地坐在中央公園的長凳上時,我還是不得不停了下來。
甚至在我遇見她之前,我便有種感覺,某樣神秘的事情將會發生。當我開著敞蓬跑車經過中央公園時,我感到自己正沐浴在一道閃爍著的光之中,就像螢光燈泡在達到穩定之前放射出的一閃一閃的鉛色亮光。我周遭的景色就如同一個陷入月球火山口的花園一般。那個一絲不掛的女孩,坐在一個反射著單薄月光的池塘旁邊。我刹住車。我想是在一秒之間我留意到了她。我走出車向她跑去,但一下子又停下來。我並不知道她的身份;我只是感覺到,我得趕緊為她做點事兒。
所有東西都散落在那張長凳周圍:她的衣服,一隻長襪和一隻鞋子在這兒,另一隻襪子與另一隻鞋子卻在那兒,她的耳環,她的項鍊,她的手鐲,錢包,裡面的東西從大大的口子漏出來的購物袋,還有數不盡的小包和小物件,仿佛她在一次大手筆瘋狂購物後的回家路上,突然聽到某種東西召喚她的聲音,然後扔掉所有東西,發覺必須把自己從所有將其束縛於地球的客體和符號中解放出來,而現在她正等待著被帶上月球去。
「發生什麼事了?」我結結巴巴地說,「有什麼我能幫助你的嗎?」
「幫助?」她朝上注視著我問道,「所有人都愛莫能助。所有人都無能為力。」很明顯,她說的話並非關於她自己,而是關於月亮。
月亮在我們之上,呈現一個中間突出的形狀,一副就要壓下來的樣子,如同一個破損的屋頂,佈滿芝士磨板上的那種坑孔。就在這一刻,動物園裡的動物開始嗥叫起來。
「到此為止了嗎?」我機械地問道,就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在說什麼。
她回答道:「剛開始呢。」或者是類似的其他說話(她說話時幾乎沒有張開嘴唇。)
「你想說什麼?是說這是結局的開始,還是其他別的什麼事情正要開始?」
她站起來,走過草地。她有一頭銅紅色的頭髮,披散在肩上。她是那麼的弱質纖纖,以使我覺得有需要以某種方式去守著她,保護她。我把手伸過去,準備若是她倒下來或者接近什麼可能會傷害到她的東西時抓住她。但我不敢用手碰到她,總是和她的皮膚保持幾釐米的距離。在我跟著她穿過花園的一路上,我發覺她的動作和我十分相似,即是,她也在盡力保護著某樣易碎的東西,某樣容易掉到地上,摔成碎片的東西——因此需要這樣子將這件東西帶到一個可以把它輕輕安置下來的地方——某樣她不能夠碰到,只能夠用手勢指出的東西:月亮。
月亮仿似迷了路一樣。它偏離了軌道,再也不知何去何從;它任自己如一片枯葉般飄零。有時候它突然出現,垂直墜向地球,在另一些時候,則以螺旋之勢打著圈兒下降,還有些時候,它看上去就像漂流著一樣。它正在變輕,這是毋庸置疑的:在有一瞬間,它看似就要撞向廣場飯店,但其實它滑入了兩座摩天大樓之間的防火走廊,從哈德遜河的方向消失而去。短暫時間過後它再度出現在城市的另一邊,突然從一朵雲彩之後竄出,以灰白色的月光灑照著黑人住宅區和東河,然後,它似乎被一股強風吹颳到,滾向了布朗科斯區。
「在那兒!」我喊出來,「在那兒——它停下來了!」
「它不能停下來!」少女驚叫道,裸露身體,赤著腳板地跑出草地。
「你要去哪裡呀?你不能這樣子周圍走!快停下來!喂,我在跟你說話啊!你叫什麼名字?」
她喊出一個像是戴安娜或者狄安娜的名字,也可能是一聲祈禱。然後她就消失不見了。為了跟上她,我鑽進汽車,沿著中央公園的快車道搜尋。
車燈的光線照亮了籬笆,山丘,石塔,但那少女,戴安娜,卻無跡可尋。如今我已走得太遠了:我必定已經略過她了。我轉頭照原路駛去。一把聲音在我身後說:「不,就是那頭,繼續追!」
坐在車後座的正是那位赤裸的少女。她正直指著月亮。
我想叫她下車,解釋我不能這個樣子載著她大模大樣地在城市裡開車,但我不敢叫她分神。她正專心致志,以防那時隱時現的輝光從視線逃走。但不管怎麼樣——這更為詭異——似乎沒有路人留意這個坐在我車子後座的女性幻影。
我們駛過一條連接曼哈頓和主城的大橋。現在我們走在一條多車道高速公路上。其他車就走在我們旁邊。我兩眼直直地盯著前方,害怕我倆的行徑所必然引起的來自周圍車輛那兒的譁然大笑和說三道四。但當有一輛轎車超過我時,我驚訝得幾乎要把車開出馬路:一個全裸的少女蜷伏在車頂,頭髮隨風飄揚。一刹那間,我以為我的乘客從一輛開足馬力的轎車跳上了另一輛;但我只稍微轉過臉去便看見戴安娜的雙膝仍在那兒,與我鼻子持平的位置。她的身體不是在我眼前唯一的奪目之軀,我見到少女隨處都是,用各種最怪異的姿勢伸展著身體,緊貼著賓士的汽車天線,車門,或者擋泥板。她們金色或黑色的秀髮,和她們裸露的皮膚發出的粉色或小麥色光澤形成鮮明對比。每一輛車上都有一名這種謎之女乘客,全都身體往前靠,催促她們的司機追趕月亮。
她們受到瀕危之月的召喚——我敢肯定。那兒有多少這樣的少女呢?越來越多的車子載著月之少女從城市的各個城區匯合於似乎停止不動的月亮之下的地方,聚集在每一個十字路口和道路交界。在城市的邊緣,我們發覺來到了一個廢車停置場前面。
道路消失於一片有著小型的山谷、山脊、山丘和山峰的地方,但造就這種崎嶇地勢的並非這裡的原始地形,而是那些一層層被扔掉的商品:消費至上的城市用過的東西,為了享受到使用新商品的快樂便將其拋諸腦後,讓它們在積聚二手貨的鄰居這兒壽終正寢。
經過長年累月的堆積,破冰箱壘成的堆阜,生活雜誌黃頁以及廢棄燈泡遍佈於一個巨大的垃圾場。月亮現身於這個狼藉腐爛的王國之上,一片片變形廢舊金屬垃圾鼓起上升,猶如被洶湧的潮水沖起。老朽的月亮和那片如同焊上了一塊各類殘骸的混成物的地表十分相像;廢舊金屬的山脈變成首尾相接的一條鏈,就像一座露天圓形劇場,形狀就跟一個隕石坑或月海如出一轍。月亮懸掛在這片空間之上。行星和它的衛星就如同對方的鏡像一般運轉。
我們的車子停下來了。沒有什麼比車的墳墓更讓汽車怯懦了。戴安娜下了車,其他所有的戴安娜也一樣。但現在她們身上的能量好像在減弱:她們邁著猶豫不決的步伐,似乎她們發覺自己置身於那些廢銅爛鐵之中,就驀然意識到自己全身一絲不掛;許多少女抱著雙臂擋著乳房,就好似受涼而打著顫一樣。與此同時,她們散開來,爬上廢棄物的山脈,爬下來進入那露天圓形劇場,在中心排成一個巨大的圈。然後她們全都高高舉起雙手。
月亮動了起來,就像受到她們手勢的影響。在一霎那間它似乎恢復了能量,再度爬起來。站成圈子的少女雙手向外伸展,臉和乳房朝著月亮。這是月亮向她們要求的嗎?它需要她們把自己撐回天空?我沒有時間去細想這問題。在那非常時刻,起重吊車粉墨登場了。
這台起重機由權威設計及製造,特別用作除去那不美觀的累贅,淨化蒼穹。這是一輛加裝了一條高高舉起,蟹鉗一般的吊臂的推土機。履帶運轉,吊車前行,穩夯有力,有如螃蟹;等它到達施工地點,似乎變得更是穩當了,底盤緊貼地面。吊臂快速旋轉,起重車把它的爪子伸向天空:一輛有一條這麼長吊臂的起重吊車能被造出來,實在讓人難以置信。吊臂上的鏟斗張開,露出利齒;現在,與其說像一隻蟹鉗,不如說它更像一張鯊魚的大嘴。月亮就在那兒。它顫抖著身體,好像想要逃跑,但起重車似乎帶有磁力:正如我們所見,月亮像被吸住了,落到起重車的爪子上。伴隨著一陣乾澀的響聲——「咵!」——鏟斗的雙頜閉上了。在一瞬間,月亮似乎是像塊蛋白酥那樣被粉碎了,但是事實上它仍留在那兒,一半在鏟斗內,一半在鏟斗外。它被壓成了扁圓形,就像被鏟斗牙齒咬著的一支雪茄煙。土塵如驟雨一般掉下來。
吊車現在嘗試把月亮從軌道上扯下來。吊臂開始扭向後方:此刻,需要很費力氣才能夠扭動吊臂。在這整個過程中,戴安娜和她的夥伴們高舉雙手一動不動地留在原地,似是在期盼以圈子的力量戰勝敵人的進攻。土塵從崩潰的月亮上掉下來,落到她們的臉上、乳房上,她們才只好散開。戴安娜失聲痛哭起來。
此時,被禁錮的月亮失去了它僅餘的光華:它變成一塊形狀醜陋的黑色岩石。如果鏟斗不能將它好好卸下,它便會撞到地球上。地面上,工人們正張羅著一張金屬網,用長釘固定在地上;起重車正小心翼翼地把它的負荷卸載到這個區域。
月亮到達地面,呈現為一個佈滿坑洞的沙質巨岩,如此的黯淡、渾濁,難以想像曾幾何時它以明亮的反射光華來照亮天空。鏟斗的雙頜張開了:吊車隨著履帶運轉而後退,當卸下負重的一霎,它差點兒翻倒。工人們已經把網準備好了:他們把月亮網住,困在大網和地面之間。月亮在桎梏之中掙扎了一下:就像地震時出現的一波振盪,導致垃圾山上的空罐子雪崩般地滾下來。其後一切便再度回復平靜。現在,那片無月的天空被大型照燈的光芒所浸淫。但不管怎麼樣,黑暗總算是消退了些。
拂曉之神發現這車的墳地上又增添了一具殘骸:月亮被困在墳地中央,幾乎不能將其和其他被棄置的東西區分開來;一樣的顏色,一樣糟糕的外觀,讓你難以想像他們也曾經新淨光鮮過。一陣低沉連續的聲響在這凡塵垃圾上的火山坑中迴盪:拂曉之光照在一群懶洋洋,剛醒的活物身上。蓬頭垢面的傢伙們正在廢棄貨車被掏空了的軀殼,損毀的輪胎,受壓變形的鐵皮之間穿行。
在這堆被拋棄的物件之中居住著一個被拋棄者的社群——被排擠於社會邊緣,或者是寧願自我放逐的人;厭倦了奔走於城市,購買和銷售註定轉眼便會落伍的新商品的人;認為被丟棄的東西才是世界上唯一的真正財富的人。這些消瘦的人圍繞著月亮,遍佈那露天劇場似的垃圾場,或站或坐。這幫人的臉都被鬍鬚或蓬亂的長髮遮去半邊。這是一幫衣衫襤褸,穿著失禮的人,而我那全身赤裸的戴安娜,還有昨晚其他所有少女就混在他們中間。他們走上前去,動手把那些用深紮土中的長釘固定著的鋼網弄松。
忽然,如同一艘軟式飛艇從停泊碼頭飆出,月亮上升起來,盤旋於少女的頭頂和擠滿流浪漢的看臺之上,被鋼網纏著,懸掛在那裡。戴安娜和她的夥伴們正對付著那些網絲,一會兒用力拉扯,一會兒把它們抽出來。突然,少女們跑起來,月亮跟著她們,身上依然纏著網絲的一頭。
隨著月亮移動,一股浪潮從殘骸的深谷中湧起:被壓擠得像手風琴的廢車蹣跚地加入到遊行隊伍當中,踴動前進;由破罐匯成的奔流發出像雷鳴一般的響聲。你無法判斷它們是在拖動著什麼還是被什麼所拖動。跟隨著這個在垃圾堆裡被拯救出來的月亮,那些被遺棄的人和物在馬路之上捲土重來,湧向城市的富裕鄰居那頭。
那天早晨,城市裡正在歡度消費者感恩日。這一年一度的盛會在九月某一天舉辦,專為購物者向那孜孜不倦地滿足大家每一個願望的生產活動之神表達感激而設。城鎮裡最大的百貨公司每年都組織一次節日遊行:跟隨一支奏樂隊伍之後,一群盛裝打扮的女孩用彩帶牽引著一個體積巨大、顏色明豔的娃娃外形氣球招搖過市。那天,巡遊隊伍正走到第五大街:領隊的女孩揮舞指揮棒,大鼓被敲得梆梆響,而那個象徵著「心滿意足之消費者」的巨型氣球,溫馴地被一群頭戴圓頂單簷帽、滿身彩穗飾物、佩戴流蘇肩章、騎著漂亮摩托車的女孩用彩帶拉扯著前行。
與此同時,另一支巡遊隊伍正穿過邁哈頓區。那乾裂而黴爛的月亮也正被赤裸的少女們拉著前進,在高樓大廈之間航行。在它後面跟著一條由報廢汽車和火車殘骸構成的長龍,被靜默不語而漸漸壯大起來的人群簇擁其中。成千上萬的人又加入了那從清晨就開始追隨月亮的隊伍當中。只見各種膚色的人們,許多帶著大大小小孩子的家庭,紛紛加入到隊伍當中,尤其是在隊伍經過黑人聚居地和哈萊姆的波多黎各區時這種情況更見明顯。
月之巡遊在市郊一帶兜兜轉轉,然後開始沿百老匯大街而下,靜悄悄而迅速地來與那拖著巨型氣球沿著第五大街行進的另一支隊伍相會。
在麥迪森廣場,一支巡遊隊伍與另一支相遇;或者可以更準確地說,兩支巡遊隊伍匯成了單獨一支。也許是因為撞到了月亮那尖突不平的表面,那「心滿意足之消費者」癟了氣變為一張塑膠布。現在坐在摩托車上的是戴安娜們,她們正用五彩繽紛的帶子拖動月亮:或著,應該這麼說,裸女的數目翻了一翻,那些女騎手們都甩掉了她們的制服和圓頂帽子。類似的變化也出現在巡遊的摩托車和汽車之上。你不能再分辨出,哪些車子是新的而哪些車子是舊的:扭曲的輪子和生銹的擋泥板跟光潔如鏡、陶瓷般地反射著光澤的車身混合在一起,。
不止如此,巡遊隊伍所過之處,商鋪櫥窗便佈滿了蛛網和黴菌;高樓大廈裡的升降電梯吱嘎作響;廣告海報變得發黃;電冰箱好像變成恒溫孵化箱,蛋架上坐滿了小雞;電視機上顯示一片雪花。城市一下子把自己消費殆盡了:現在它變成跟隨在月亮背後,作告別巡遊的一個用後即棄的城市。
伴隨著樂隊打在空罐子上的鼓聲,巡遊隊伍來到了布魯克林大橋。戴安娜高舉她的指揮棒:她的同伴們擺舞起她們的彩帶。月亮作最後衝刺,穿過大橋弧形鋼架的間隙,滾向大海,像一塊磚頭那樣墜進水中,沉下去,在水面上弄出千千萬萬小泡沫。
此時此刻,少女們並沒有鬆開抓著彩帶的手,而是繼續緊緊握著彩帶;月亮把他們甩高,飛過鋼架,飛出大橋:她們就像潛水者一樣,在空中劃出一條弧線,然後消失於水中。
我們一部分人在布魯克林橋上,其餘就在岸邊的防波堤上,都站在原地吃驚地看著這一幕,正猶豫該趕緊跳下去救人,還是相信她們會再度像以前那樣出現。
我們無須守候多久,海上便蕩起圓圈形的波浪。在水波的中心出現了一個小島,向上升起,就像一座山丘,然後變成一個半球,再後如同一個放在水面的球體,準確說,剛升到水面之上了;不,就像一個升向天空的月亮。說是月亮,但它已經不再和幾分鐘前那個我們看到沉入深海的月亮相像:然而,這個新的月亮用一種非比尋常的方式來表現它的脫胎換骨。它從海中出現,垂著一條由閃閃發亮的綠色水藻構成的尾巴;月球上噴泉噴出的水流賦予它翡翠般的光彩。它的表面就如同被一個水汽彌漫,但沒有一點植物的熱帶雨林所覆蓋。這層覆蓋物看上去就像用孔雀的羽毛編成,上面佈滿眼睛圖案,一身明豔色彩。
在這球體轉眼升上天空之前,我們幾乎未想到過會看到這樣的景象。更多的細節都佚失於一種「重獲新生」和「生機勃勃」的籠統印象之中。此時正是黃昏:顏色的強烈差異淡化為顫慄不穩的明暗對比;現在,那月陸和月樹只是這個光潔的發亮球體表面上勉強可見的輪廓。但我們能看到一些吊床正掛在月樹的樹枝上隨風搖曳。我看到,躺在上面的,正是那些把我們帶來這兒的少女。我發現了戴安娜,她悠然自得地搖著一把羽毛扇子,可能正是向我示意。
「她們在那兒!她就在那兒!」我高聲喊道。我們都在叫喊。但隨著月亮升入黑暗天空,只可看到月海和月陸反射太陽的光華,那再度見到她們的喜悅便已被因永遠失去她們而起的痛苦所代替。
我們全都喪失了理性:所有人在大陸之上狂奔疾走,穿過那些重新覆蓋大地的草原和森林,焚燒城市和公路,銷毀一切我們存在的痕跡。我們仰天長嘯,高高昂起長鼻和獠牙,甩動著屁股上蓬鬆的長毛。這股充斥我們這群青年猛獁象內心的盛怒讓我們做出了這一切——其時我們發覺如今正是生命誕生之初,才明白到,我們想要的,我們永遠都不能得到。
孜孜不倦解釋 在 FATTY HO Youtube 的最讚貼文
【打手片】
【無辦法係澳門都無野做唔睇畫可以做咩?】
這個深夜,兩名年輕八、九十後女生,中等身高,一位略有肉地、一個瘦到及骨,相遇在一場展覽之中....
在莊嚴的藝術殿堂裡,經歷了動盪的當代思潮洗禮,可能是時候讓一種平淡而真摯的氣氛出現,這是難得的,真摯的,需要的,這種略帶孩子氣的味道、直率、話語間不需要任何修飾的氣色,完全可以在郝元春與卓曉冰的作品中找得到。
孩子的哲學,除了讓各位體現到當代創作裡一些必要的元素外,我們還可以透過作品,隱隱觀察出在水彩與插畫之間,從歷史觀點的角度,流露出的絲絲痕跡,人類著書並為書作插圖的歷史已超過三千五百年。最初,人們在埃及尼羅河沿岸發現了一種叫紙莎草(Papyrus)的高纖維性植物,取其莖部,可以製成卷軸,用來寫字、作畫,做成關於科學、歷史、巫術及宗教等書卷。這種卷軸的另一重要用途是陪葬於前人的墳墓,伴隨死者到達另一個世界,上面的文字幫助他們向冥神奧西里斯解釋他們一生的所作所為,這是一種傳遞從最貼地的腦袋裡到神的境地,藝術本來其中的功能,可能就是這樣。
卷上的畫像以後被稱為細密畫,都是用透明的顏色畫成的。土黃色、赭色來自於泥土;紅色取自朱砂類的礦物;石青為藍,石綠為綠,土黃為黃,蟲膠為橙;黑色以柳木炭製作,白色則用白堊。這些色料都用阿拉伯樹膠(Gum arabic)加蛋清調和,用水稀釋過後使用。或許這就是水彩與插畫的一點點起源。
郝元春、卓曉冰兩位喜歡以插畫及水彩形式創作的女生,他們的成長以致學習背景截然不同卻在這小城相遇,在細密畫的平面上以最細密的心思,連續創作出兩種孜孜不倦地進行對話的作品,話語間,配以小件陶瓷作品,彷彿在享受老班章的同時,撫摸到瓷杯的紋理與溫度。
人在異鄉的抽離與身在故土卻想抽身離去,兩份極端遠離的特質,觸碰過後卻是直率的童趣,期待大家為兩位孩子增添一雙耳朵,繼續聆聽他們孩子的哲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