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撫摩睡著了的動物的人
古埃及敬貓文化遠近馳名,但同我同居共住嘅邁仔,行徑則非常古希臘,不但具有公民理性,亦從未顯得高高在上。人貓地位本非對等,寵物可以享有自由亦非必然,但平等相處,互相尊重,至少可以令人更似人,貓更似貓。我嘅執念,就係如此簡單。
天地永遠不仁。人類之間,從來冇真正平等,遑論物種。智力高下,體能強弱,驅使彼此相殘相食,任何一方故作友善,都會損害自身以至族群利益,於是長久以黎,不平等成為常態,亦衍生出叢林法則之說,以及階級社會之世。然而去到公元前八世紀,一群後世稱為雅典人嘅城邦公民,開始以自然律取代弱肉強食(雖然只係小圈子試行),經營社會組織,創制影響後世深遠嘅公民社會。有別於階級社會,雅典公民人人有權發言,而平等則意味住權利同義務平等,公民可以決定共同體嘅政治意義,而非自上而下,聽候發落。時至今日,呢次思想革命雖則仍然係人類想像而成嘅假定,但已推展至無分種族性別智力信仰嘅地步,而邁仔與我嘅權位,正係如此對等。
動物無語但可表意,所以生而為人,我地必須努力消化佢嘅姿態,感應佢嘅情緒,從而達致公民協同,共同決策,互相體諒。大概係因為深知我熱心政治,睇穿我對自己太有要求,只要我喺廳出沒,邁仔就會不停以叫聲博取關注,但得意嘅係,只要我行入房走上床,佢就唔會再有同樣苛求。或者喺佢認知之中,出廳就代表available,上床就即係ready to sleep,因此佢知進知退,到時到候就會自動自覺同我大被同眠。由此可見,邁仔對政治環境之觸覺比大多數人都要敏銳 — — 一個人點可能出沒於廳廊之間,但對四周之事不聞不問呢,畢竟廳廊以至廚房廁所都係公共空間黎。基於放棄政治根本稱唔上一種政治立場,邁仔絕對有權見人就煩,見人就嗲,只係有人故意掩耳,不聞不問,想唔理邁仔就唔理邁仔,於是佢亦放棄同嗰啲idioto溝通,只係互相敷衍,唔會癡身。該講政治時講政治,該放生我時放生我,公私領域分得一清二楚,邁仔不但相當有性,亦相當溫文爾雅。
說服自己相信寵物明辨是非,擅於表達,源於我有意為之嘅公民實踐,完全係我一廂情願,呢點我心中有數。我絕對理解人類同動物唔可能混為一談,但我更深信,公民精神之可貴正在於大家有意識咁放低一部分自我,聚焦大家相似之處,而非時刻記住自己高人一等。動物因其脆弱而任人魚肉,人類大可以恐嚇打鬧,草菅其命,因為人類嘅力量確實高於佢地,而呢種亦係大多數人看待動物嘅心態 — — 佢地表面上,會掛心家中寵物,亦會同佢親近,但明眼人一望而知,兩者關係未見對等,只係一方單向調戲,然後獲得個人滿足。呢種自私自利之舉,唔尊重對方之舉,在在顯露出人性之醜陋,可悲嘅係佢地對呢種特權毫無警覺,從無反省。
同人類有一定溝通能力嘅動物之所以淪為大多數人口中嘅「冇性」,原因在於人類唔知道溝通應當係雙向,而非單向,因此每次聽到未合公民資格者閒來無事就議論邁仔,抱怨邁仔無心親近,性情飄忽,甚至以玩笑口吻出言恐嚇以及以唔畀嘢食去勒索,我都無法唔諗起講笑三分真之語,然後審度其人。於是我聯想到坊間錯手殺人或殺物之事,犯事者往往缺乏承擔,以不過無心之失為己開脫,問題從來並非出在唔尊重生命,而係首先在於佢地唔尊重自己。
所有人都具有差異嘅權力,但咁並唔等同於我地要承認以至放大權力嘅差異。循此思路,保護弱小更應該係強者嘅責任,於是有傷健共融,有同志平權,有動物權益。月前某個清晨,肇因於未合公民資格者正要出門而又未出,任得中門大開,背離公民慣常做法,邁仔不知所終,搞到全家雞飛狗跳,打鑼打鼓搵佢,走上走落擾攘咗十五分鐘。同一位未合公民資格者其後又再自以為道理在佢一方而引發廣場爭辯。其人表明自己覺得(主觀覺得,未具相關考據及觀察)邁仔唔會浸死,因此拒絕為邁仔調整如廁後任由馬桶蓋打開嘅習慣,堅持打開都唔會危及邁仔性命安全,但公民社會中佔多數一方力保不失,討論最後亦由以見血封喉名震江湖嘅首席狼死公民取得壓倒性勝利作結。養過貓嘅人都知道,任得大門打開,寵物走失機會會大增,日常開閂都要以窄角進入為佳,而避免寵物濕身受涼,甚至活生生浸死,更係飼養者基本責任。防患於未然,源於認知到寵物只會懼怕明刀明槍嘅性命威脅,對家居危機四伏一無所知,更源於飼養者之自我修養及自我要求,因此每當有人大言不慚,講到真係有乜意外都冇辦法,唔好走黎怪佢之時,自命公民如我,都難忍無名火起,不能自已。
若以邁仔利益為優先考慮,我並唔願意未合公民資格者參與共同撫養。大家價值觀唔同,心目中嘅自然律唔同,本來就應該道不同不相為謀,各行其是,而非勉強湊合,互相睇唔過眼。若然上帝嘅理應歸上帝,凱撒嘅理應歸凱撒,我相信雅典嘅亦理應歸雅典,而斯巴達嘅亦理應歸斯巴達。然而,自高自大嘅逃避之徒唔會成長,要成為強者,必須練習強者嘅寬容,走入群眾,因此無論弱者強者,我都樂於成為佢地嘅指引,前提係佢地有意歸附。畢竟,公民教育永無終點,而公民雖以公民自詡,其實品性自有未善之處,千瘡百孔,距離完美尚有堪比馬拉松嘅距離。
此之所以,動物權益喺香港呢種地方總係次要,因為缺乏人權保障以及平等文化嘅社會,再多倡議都只係事倍功半。要社會養成愛護動物之風,首要係闡述人權之義,申明平等之要,事關好多香港人心底裡習慣不平等,從未理解自身及他人權利,所以只要偶爾感到安全,就會覺得幸福。而到幸福突然消逝之時,佢地其實都係一頭霧水,對如何重獲幸福懵然不知 — — 而我至今認為,真正幸福必當建基於講究權利義務嘅社會,而其中必須有心存正義之人支撐大局。最近讀到一首來自二十世紀嘅詩,輕描淡寫,但我深為所動,姑且摘錄內容如下:
一個像伏爾泰希望的那樣栽花種草的人
感謝人世間有音樂的人
欣喜地發現了一個詞語的來源的人
在城南的一家咖啡館裡默默下棋的兩個職員
在思索用色和造型的陶工
在誦讀某首頌歌的最後詩節的女人和男人
撫摩睡著了的動物的人
為別人或者願意為別人對自己的傷害辯解的人
感謝人世間出了個史蒂文森的人
寧願別人有理的人
所有這些人,他們互不相識,卻在拯救世界
波赫士《正直的人》
對嗰啲反其道而行嘅人而言,政治其實毋須費神關注,因為佢地並唔在乎自己要過點樣嘅生活,亦無意追求現實同精神層面嘅個人增益。佢地不以無知為忤,更以為無知的確係一種祝福,但自命正義者,絕對有責任時刻加以棒喝 — — 所謂祝福並非來自天神,而係魔鬼,所以等到世態日壞,恨錯難返,無知者必會引火自焚,陷入苦難。施從來比受更有福,但願邁仔有靈有性,識得欣賞同願意繼續行駛人類所賦予嘅公民權,咁樣人類嘅自命正直、善頌善禱,亦都有路可進,福有攸歸。
http://gnimmm.com/2018/12/10/kindn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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