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繳學分費】
升大四前,我和室友決定離開充滿菸酒霉味的光華街五樓,搬到靠近科學園區的華清社區——一棟周遭沒有酒吧、沒有快炒、沒有按摩護膚的全新電梯大樓,希望讓處於失控邊緣的生活重新回到正軌。那個暑假我收斂了許多,除了練團之外,大多就是宅在新家做網頁設計的案子,準備存錢買新的效果器。家駒也終於結束了在社辦打地鋪的日子,他之前有超過一個學期就住在社辦,靠成功湖的那面落地窗前就是他睡覺的地方,椰子床墊和棉被上永遠可以看見被風吹進來的枯枝落葉,以及和他共同生活的各類可愛昆蟲們,我們甚至在社辦門口幫他掛了一個門牌,上面寫「何寓」。他和準備接任社長的冠文一起找了一間公寓,那裡成了往後一段時間大家打麻將和喝酒的據點,以及常被鄰居報警檢舉的地方。
暑假時某個平淡無奇的下午,春佑盯著電腦跟我說:「為什麼野台開唱有個團跟我們同名啊?」
我上前一看,節目表上還真的有個團叫 Echo,而且還是排在傍晚很好的時段,當下第一個反應是「這名字也太容易撞了吧!」但幾分鐘後兩個人越想越不對勁,我記得在震盪風城時有留了 Freddy 的電話,決定打去問問看,至少搞清楚這個 Echo 到底是誰。
原本還覺得這樣打去有點糗,沒想到他說:「這就是你們啊!我們的人沒通知你們嗎?」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真的讓人興奮不已,儘管錯過了春天吶喊、輸了兩個比賽,這次我們總算靠演出為自己掙得了一個機會——站上台北最大的音樂祭。
那一年的野台辦在台北市政府的府前廣場,我們一行人很早就抵達,先觀摩一下其他團演出的狀況。其中印象最深刻的,是一個身材壯碩、赤裸上身、穿迷彩褲背著值星帶的男人,沒記錯的話,表演從頭到尾就是他一個人在上面瘋狂吉他速彈,重點是還很好看,非常地狂。
接著是某個視覺系樂團,結束後就換我們上場,就當背著樂器從廣場旁的坡道上台時,眼前有個女生瞪大了眼睛、一副很驚訝的神情看著我,我大概過了一秒才發現,那是我國中時喜歡的女生,國二時我寫過幾封情書給她,從沒收到過回應,後來我也就無所謂了,事隔一年多,畢業時她送了一束花給我,我心想「這是某種『表示』嗎?」於是升高中的暑假我約她去看電影,那是我人生第一次和女生單獨約會,看的是「侏羅紀公園」,結果電影一結束她就跑走了,對,用跑地走了,整個下午我們一句話都沒說到,留下我一個人在原地傻眼。上高中後,我只知道她在北一女吉他社很活躍,也許上了大學對音樂還是很有興趣所以出現在這裡吧。
人生走馬燈結束,場景拉回現實。她真的好吃驚的樣子,而且似乎在跟旁邊的朋友指著我說為什麼我在這裡,我提著吉他和她擦身而過,覺得少女心有時實在令人費解。又或許,我從一個很會念書的乖孩子,變成搞搖滾樂團的叛逆青年,才真的讓很多人搞不懂吧,以前的同學不懂、老師不懂、爸媽不懂,有時候連我自己也不懂。我只知道我更喜歡現在的自己。
當天的主持人是夾子小應,我試效果器時刷了一下〈瞬間〉的開頭,他說:「喔~七和弦!通常聽到這種和弦就是 Bossa Nova 的音樂要來了⋯⋯」我意圖保持酷酷的樣子沒有搭腔,心想我們才不是 Bossa Nova。
演出還算成功,雖然台下幾百個人應該都是第一次聽到我們的音樂,但看來反應頗佳。除了最後一首〈瞬間〉冠文的音箱出了狀況,最後三分鐘的吉他獨奏完全沒聲音,但我們還是一副沈醉其中的樣子,很奮力地「演」完了。
暑假的野台讓我們自信破表,開學後,學校順著之前取消二一的政策,宣布未來必修課重修都要再繳學分費,這個命令讓我們這些被當了一堆主科的人憤憤不平,正好當時最夯的政論節目 2100 全民開講要來清大做現場,而且要邀請一組樂團在節目前演出,我們心想,起身反抗的時候到了!就趁這個大好機會在全國觀眾面前吹響對抗體制的號角吧!於是我在一天之內寫了一首歌叫〈我不繳學分費〉,只練了一次團就登台演唱。當晚的舞台搭在清大大草皮,台下有許多同學,一旁還有 SNG 轉播車,看起陣仗很大,我們帶著大家不斷唱著「我不繳學分費!」,很是痛快,瞬時間有一種自己是 The Clash 的錯覺。
演後我們興沖沖地去男生宿舍大廳守著電視,等著節目尾聲播出自己大展身手的那一刻,結果,我們演唱的聲音大概只出現三秒,而且根本聽不見在唱什麼,接著就放片尾音樂和上字幕了。我們呆在那裡覺得自己像個白癡⋯⋯
最後大家乖乖繳了學分費,而那首歌,後來變成了另一首歌,叫〈警察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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夾子 樂團 小應 在 吳柏蒼 Pochang Wu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印象裡一直以為春天吶喊是在海邊,後來才知道那是兩年以前的事了,但在恆春到墾丁的途中,我還是盯著窗外,幻想著能在沙灘上看到舞台。那是個人潮還沒有大量湧入的年代,下車後,我、春佑和家駒三個人,先在對面麥當勞悠閒地吃了午餐,再到大街上找民宿,即便是熱鬧街區且鄰近沙灘的,幾乎都還有空房,我們挑了一間順眼的入住,租好機車,就興奮地去會場報到。
依著不太明顯的指示,從墾丁森林遊樂區那座中式大排樓進去,繞了一會兒才找到正確的路。這是叫春移至六福山莊的第二年,到的時候活動還沒開始,也沒有所謂的報到區,就是 Jimi 一個人站在鐵門口發門票給來表演的樂團。我們和他確認完演出時間和舞台、看了一眼還沒人的會場,就結束了這次隨性的場勘,準備下山去閒晃。但我內心其實興奮不已,過去這麼多年只能透過雜誌、影片、CD 來想像的搖滾音樂祭,明天就要在我眼前呈現,而且自己還會在最大的舞台登場,天底下有什麼比這個更爽的事?
隔天中午阿漢也到了,四人會合之後,我們就帶著樂器上山,打算一路待到晚上表演。鐵門入口依然沒有什麼售票攤位這種東西,只有 Jimi 和 Wade 自己站在前面驗票兼賣票,手上握著厚厚一疊鈔票像在做什麼不良勾當。週六下午會場已經有很多人了,而且大家的裝扮就跟我期待的一樣,團 T、嬉皮的手染衣、臉部彩繪、髮辮⋯⋯在新竹被看做異類的我們,在這裡彷彿回到了自己的星球。
這也是春天吶喊第一年開始規定樂團,演出的所有歌曲都必須是原創。那天我們才發現,原來台灣有這麼多厲害的團,而且音樂之外,舞台的肢體表現、服裝造型、氣氛掌握也頗有經驗,一時間我感覺自己是從樂團界的鄉下來的,開始思考是不是要在台上做什麼驚人之舉來與這些都市人抗衡,於是腦中開始閃過像是一邊表演一邊把自己剃成光頭之類,一堆不切實際的點子,但下一秒就覺得太過智障而捨棄,結果沒多久我在會場碰到高中同班同學,他說剛剛甜梅號在台上吸強力膠全場嗨翻,我心想自己果然不是唯一一個感到焦慮的樂團⋯⋯
台上的「黑子」很屌,他們演完就換我們了,我也開始越來越興奮和緊張,正當想著阿漢說下山去溜噠一下怎麼還沒回來時,我收到他的電話:
「柏蒼,不好意思,我覺得我不行⋯⋯」
「什麼意思?」我的心臟停了一秒。
「我覺得我沒辦法演,我要去高雄了。」
「為什麼?!」
「我練得不夠熟⋯⋯你們要不要一起來高雄?我朋友可以帶我們去玩。」
我說不用然後把電話掛了,只差沒罵出一百萬個三小和兩百萬個幹。
我跟春佑和家駒說了狀況,三個人面面相覷覺得難以置信地瞎,瞎到已經沒有其他詞彙可以形容。距離演出只剩不到半小時,當時剛入夜天黑,我在人群中好不容易找到拿著啤酒在放鬆的 Jimi,跟他胡扯了一個理由,說我們的 bass 手剛剛去恆春吃東西出了車禍斷腿,沒法表演了,他很緊張地問:「騎機車嗎?」我說:「沒有,開車。」他很訝異地睜大眼睛,我心想自己已經慌張到連說謊都說不好,開車還斷腿豈不是車都要撞爛了。還好他沒追問,只說:「沒關係,我請下一個團提早上,你們放心。」接著給了我一瓶啤酒。
於是我們三個只能認命地在台下,眼巴巴地看著濁水溪公社在觀眾的鼓譟中登場。那是我第一次看濁水溪,也是我看過氣場最懾人的一次,左派明明手裡拿的是吉他,卻有一種他是拿著西瓜刀要上台砍人的錯覺;夾子演出時現場幾近暴動狀態,小應在一片喝采中調侃著台下來當觀眾的張震嶽,他正巧就坐我前面,當年他成功從陽光青春的流行歌手轉型為 Grunge 搖滾明星,在市場上獲得很好的成績,但反而成了被玩團的人不屑的對象,我記得他被狂虧時戴著墨鏡神情賭爛,沒多久就起身離開了。
隔天早上我們回會場晃了一下,我那位高中同學推薦台上正在表演的團,說這是建中學長們組的、他心中最強的台灣新樂團,他們叫 1976。我一邊看一邊感到失落,心想我們昨晚原本也是站在上面的。
沒待多久我們就匆忙離開,趕往台北參加冠文的金旋決賽,花了大半天風塵僕僕抵達國父紀念館時,已經是傍晚了,還好冠文他們是被排在最後一組。由於我不用唱,只需要幫忙彈吉他,也就沒太大壓力,登台前冠文說他有個奇招,我們直接用台上音箱的破音就好,不需要再接效果器,這樣就能節省準備時間,我傻傻地信了。一上台,我們在音箱上花了好幾分鐘找破音的 channel 在哪,才發現這兩台根本沒有破音⋯⋯
原本預計要轟轟烈烈幹兩件大事的週末,就在這吉他 tone 超難聽的演出中劃下句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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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imi Moe 陳瑞凱 黃建勳 Remi Huang
夾子 樂團 小應 在 小應(Xiao Yin、應蔚民、喜劇演員)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緯來電影台「綠蝴蝶」
10月6日21:00首播!
這次不但第二次與巫建和合作對戲(上次是流氓蛋糕店)、感到默契十足。
而且劇裡其中一個拍片現場、是20年前個人的夾子樂團演出原址ROXY VIBE live house的肥頭音樂練團室。真是感受深刻、特將20年前演出DM分享、顯示地址來證明之。順便回憶20年前台灣地下搖滾的盛況。
歡迎欣賞搖滾精神本位的「綠蝴蝶」。
片花:
https://youtu.be/nR-OHaFAFf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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