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親愛的阿爸
在我開始有記憶的時候
他的工作是送冰塊的
他的外號就是台語的『冰角ㄟ 』
我常常坐在他的Kawasaki
打檔機車前方的油箱上
跟著他一起到處送冰塊
我最喜歡握著機車前方的兩個後照鏡支架
幻想自己正在開著一台
噴射機 或是無敵鐵金剛之類的
不斷地在臺北四處穿梭
在不同的地方完成任務
阿爸把一塊一塊各種不同size的冰塊
送到不同的地方
挫冰店 需要正方形的冰塊
就是刨冰機上的那種冰塊尺寸
每塊都要方方正正
舞廳或是紅包場 需要的大多是小碎冰
用途是用來倒在男士廁所小便斗裡的那種碎冰
有時候我阿爸倒完碎冰之後
我會馬上搶先第一個去尿尿
有一種佔據了初雪 插頭香的感覺
雖然說 當我真正看到雪
是那之後的20年之後的事情
碎冰還有分 很碎的那種
或像是現在冰箱就能製冰出來的那種尺寸
不管當年客戶想要什麼尺寸
這些冰塊最初送到阿爸店裡的大小
大概就是一個成人的身材那麼大
然後由阿爸根據客戶的要求去切割
切割冰塊的工具也有很多種
大方向是電鋸
還有跟武士刀一樣長但刀鋒是大鋸齒狀的鋸子
加上尖長鑽子 還有他的朋友 大鐵錘
最後是最貴的機械
一台可以選擇把大冰塊變成碎冰
或是更碎的冰的碎冰機
國小一二三四年級的我
很常跟著阿爸到處送冰塊
但我其實幫不上任何忙
那些冰塊實在是太重了
也冰到太不近人情了
有些甚至比當年的我還重
就算是現在的我 也搬不動
我的角色 只是個吉祥物而已
阿爸很喜歡有我陪他一起送冰塊
我們一起擁有了很多美好時光
那時候阿爸工作的冰塊店
現在還在西門町的某個超級小的巷子裡
我有時候經過會刻意繞進去晃晃
這巷子現在看起來
比回憶裡的實在是小太多了
原來這巷子是這麼的小
但回憶卻那麼巨大
當年我也很常留在冰塊店裡
幫忙接冰塊訂單的電話
當我們家開始有副業賣鹽酥雞時
我除了在冰塊店裡接訂單之外
同時也攪拌著許多雞肉
有點像是中央廚房兼客服中心那樣
生意好的時候
每天需要拌上一兩百斤的雞肉
過年的時候就更不用說了
我的手從來沒停過
大概就是小綿羊趕集的新版吉他solo
那麼的逼人
有一年的冬天
當我在冰塊店攪拌雞肉時
有個老太太經過
朝著我說 哇～～～好可憐的小孩
冷得要死還在徒手做料 拌雞肉
親愛的老太太
我一點都不可憐
我不過是拌雞肉而已 雞肉還算是有溫度
但我阿爸在這麼冷的冬天裡
照樣每天鋸冰塊 扛冰塊 分裝
把一袋一袋的冰塊 奮力舉起
有時放到肩膀上 有時整個抱在胸前
有時背在背上
就跟夏天的他沒兩樣
有一部很有名的日本漫畫叫做 天使之翼
現在漫畫名稱好像變成 足球小將
裡面主角 大空翼 不管遇到任何困難
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
『球是好朋友』
在我小時候
對我阿爸來說
『冰塊是好朋友』
但隨著科技的發達
有天阿爸語重心長的跟我說
送冰塊這件事情
過沒多久就會變成夕陽產業
那時候的我 還不知道夕陽產業是什麼
只覺得這名稱聽起來有夠時尚
之後 阿爸所有的客戶
紛紛的開始添購了製冰機
就在我國一或是國二的時候
大概就是中華商場拆掉的那時期附近
阿爸正式宣告失業了
後來當然阿爸跟阿娘
還是繼續努力的找尋各種出路
把我們養大
我的阿爸跟阿娘 受過的教育
就是國小畢業
雖然對小孩的未來相當期待
但他們從來沒有規定我們家三個小孩未來要幹嘛
當我拿到人生的第一把吉他開始練習的時候
他們第一件事情 不是跟我說彈吉他可以幹嘛
而是叫我幫他們伴奏
然後我伴奏得超爛的
但他們唱的其實也沒多好就是了
那是我們一家五口 最窮到爆
但卻還是互相照顧互相搞笑的時光
後來當我的阿娘離世之後
我們這一家無預警的 無法接受的
在那時變成一家四口
身為獅子座愛面子的我
人生唯一一次
緊抱著我那也很愛面子的阿爸
一直哭喊著媽媽
因為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之後的這些年就這樣
不知道該怎樣卻也得走過一遭的走了
現在的我走上了一條
連我自己都沒想過的路
我本來以為我會去打NBA
雖然說可能性微乎其微
但我真的覺得
旺福 我人生中的第一個樂團 直到現在
玩到現在快要18年
那可能性才更是微乎其微
但是我現在的工作
就是彈吉他唱歌
我唱歌的聲音真的是不怎麼樣
我自己很清楚 我比誰都還清楚
還好有推機Mami肚皮的幫忙
後來轉換工作跑道開起計程車
現在還在開的阿爸 照樣在接送客人過程中
瘋狂播放
直到現在還沒有駕照的我
常常需要阿爸接送
接送過程裡
我很難跟他解釋旺福的音樂是什麼
但他也沒有想要問的意思
他就是照單全收
一邊操著方向盤 一邊跟我說他有多喜歡
某一天 當他開車送我時
我在腦袋裡 把這首歌的歌詞寫完了
這首歌
曲風輕鬆是應該的
但背後的過程
一點都不輕鬆
但也是應該的
再怎樣的困惑與不知道該怎麼辦
就走吧
人生就好像在KTV裡
出現了一首你不會唱的歌
也沒有人想要唱
與其去質疑到底是誰點了這首歌
不如就上吧！！！！！！！！
『若要好聽 就要有夠大聲
這就是我阿爸給我的歌聲』
姚小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