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英九公開表示支持核電重啟。而媒體更深入報導,馬英九其實本意不在於重啟貢寮核四,因為他自己也很清楚,貢寮核四是個蓋不好的爛攤子。馬英九真正的意圖,是打算在台中另起一個核電廠的計畫,並且透過其友人,香港學術界的親中大將郭位,聯繫 #中國廣核集團 搶標此案。
這個爆料,解釋了我很多心中的疑惑。
核電安全性與核廢料處理的問題,已經很多人談過,在此暫且不表。但就算是從成本角度切入,核四重啟也基本不可行、也不划算。道理很簡單:核電在包括美、日、歐洲等技術起源國,都處於逐漸退場的狀態,福島核災以後,各國核電退場的步調就更快了。
核電逐漸退場就意味著核電技術的原供應廠商,也會逐漸淡出這塊市場。事實上,核四的系統整合廠商,還有料件供應商,很多都已經倒過一輪了,就算存活,也往往已被購併,亦或淡出核電市場-畢竟殺頭生意有人做,虧錢生意沒人做啊!而原廠解散、抑或淡出這塊市場,就意味著料件取得愈來愈困難,而且也會愈來愈昂貴。
再者,現在核電設備經過福島核災的教訓,安全規格一直在拉高,要不就是走小型化、模組化的路線。核四這種超過三十年前的設計,早已是過時的東西。過時的反應爐設計當然可用,但一旦講到要保修,就得「殺肉」調度二手料件來湊和著用。要不就得拜託已經逐漸淡出核電市場的原廠,供應已經停產的料件,不被獅子大開口就不錯了,成本哪裡壓得下去?更別提隨著時間過去,這些絕版貨的價錢只會更水漲船高!
所以現在就回到一個問題:「現在還有誰在推銷核電技術?」
答案有五個:美國、中國、俄羅斯、法國,還有韓國。其中美國自己國內的核電廠新建計劃,基本上都取消了,目前只剩喬治亞州還有一個案在建;美國的核電技術廠商,目前主要是靠著印度的市場在撐,但跟台灣核四的設計也不是一個路數。韓國的部份,文在寅在2017也已宣示韓國要漸進廢核,至少目前在建的幾個反應爐完工,就不會再有新案;而全世界採用韓國系統的,也只有阿聯的一個案子。法國的系統,包括與中國廣核集團合資的部份,在芬蘭與英國都遭遇到嚴重的延遲與預算追加的問題;看那精美的蓋不完的辛克利角⋯
考慮到俄羅斯的核電技術自成一格,台灣對俄系系統淵源甚淺,也不敢輕易採用。那麼最後答案只剩一個-你知、我知、還有路邊賣芭樂的阿伯都知道的-中國。
考慮到馬英九最近頻繁對核電重啟發表意見,再追溯到馬英九引為能源政策智囊、核電出身的香港郭位。郭位是親身參與過深圳大亞灣核電廠營運的專家,與馬英九之間,和與廣核集團(舊名廣東核電)之間,都有著千絲萬縷的利益與人脈關係。台灣媒體的報導,恐怕不是空穴來風。
媒體爆料的另一部份,也就是「#核四移址台中重建」,雖然馬英九本人與盧秀燕都斥為無稽,但也不是無跡可尋。首先,核四是美國系統,而在美國原廠都倒過一輪,或者逐漸淡出市場的情況下,核四原樣重啟既不實際、也不划算。但核反應爐也不是可以就地拆改成另一套系統的。那麼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覓址重建囉。至於國民黨說沒有這回事…這…你懂的。在此我要引用馬英九的一句名言:「#反正是選舉嘛,#說什麼都行呀」。
中國的核電技術輸出商,挾國家補貼之優勢,在不少第三世界國家低價搶標。但是,您,放心把台灣的供電命脈,與核能機敏設施,交到中國的手上嗎?就算不在意國安問題,您,對中國瓦房店化的核電技術,有著百分之百的信心嗎?
這樣的餿主意,恐怕只有滿腦子想引清軍入關的國民黨舊權貴,才會想得到吧!但是他們也很聰明,知道輿論是可以用公投去引導的。您可能以為,核四公投一票贊成沒什麼,但想想他們背後精心設計的套路,我只能說,每一個環節都讓人細思極恐。
大開本意思 在 君子馬蘭頭 - Ivan Li 李聲揚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英國美國都係急住食棉花糖嘅小朋友,所以死得人多]鬼佬的吹水能力真強。但一個字講完,咪唔見棺材唔流眼淚
FT Link : The humbling of the Anglo-American world
(https://on.ft.com/2Oe1gPq)
TLDR —咪因為英國美國人自大,開頭又唔肯封城,然後而家未過晒去又急急重啟經濟,結果就大大鑊。英國人自己講架。
1. 棉花糖實驗,著名嘅心理學實驗(https://bit.ly/38L468m)。大約係話,同啲小朋友講,而家有棉花糖,之後大人會行開,話等大人返嚟就有兩粒食。啲小朋友呢,如果可以忍住唔即時食棉花糖嗰啲,識得睇長線喎,或者有自制力,研究見到大個更加有前途咁話。
2. 呢個實驗已經相當耐(有幾耐?就係英格蘭捧世界盃果年做的!咁你知有幾耐啦!)。後來當然唔少人跟進過,駁斥過。最初係講咩策劃能力,之後其實發現係自制力,有啲人就係不能忍受誘惑,係要在的士吹蕭(!)(車,咪又係CFO)。咁自制力,會唔會係天生嘅?定後天?
3. 我舊文都寫過(https://fbook.cc/3BuO),一路都話只係見嗰啲遲食糖嘅小朋友,就好似成就高啲。但當然無法證明因果關係。後來有人質疑,其實係因為社會地會經濟背景—窮撚學生平時冇啖好食,梗係心急。但有錢屋企嘅,靜岡蜜瓜做飯後甜品啦,先唔會貪你啲伊華棉花糖。
4. 另外,一如好多嘅心理實驗一樣(*),呢個實驗都畀人話有WEIRD偏差。咩WEIRD?就係Western, Educated, Industrialized, Rich and Democratic.啲實驗對象,八九成係呢啲背景嘅人 — 但實際上只係佔全球人口八份一。你拎個實驗去非洲土人度做,往往唔同結果(有機會寫下,真係有人玩過),因為佢地由細到大嘅環境,價值觀都同啲WEIRD唔同
5. 咁,關肺炎乜事?呢個作者就認為,英國美國提早放鬆社交距離,搞到疫情第二波(其實根本第一波都冇完!),就係同啲棉花糖小朋友一樣啦,冇乜自制能力。睇唔到長線,只係掛住短期享受,一見疫情稍為回落就全部仆去沙灘又唔戴口罩云云。
6. 作者都吹得幾遠,由冷戰蘇聯解體開始講(!),話蘇聯倒台,英美最居功,於是就認定,自己係so very good,其他人就so very bad(https://ggle.io/3DBe)。叻啦,我們最巴閉,我地果套無堅不催,係王道,唔使學其他人。結果就係驕兵必敗。留意作者係在美國嘅英國人
7. 你睇?雖然最初話意大利西班牙大爆發,但歐洲大陸,普遍都控制到疫情,亞洲就更加早控制到,倒係英國美國爆極都有。你見美國講明再爆都唔會封城唔會令經濟停頓。恭喜。英國就好少少,但都去到六月先flattened the curve,死亡率全球第二。
8. 作者就認為,根本就係英國美國睇人唔起,即使同樣係民主國家,就係當你德國法國日本意大利西班牙之類唔識嘢。亦都因為其他國家有過不同嘅問題,打敗仗呀,被佔領呀,革命呀等等,所以唔會咁囂張
9. 作者亦都認為,國民優越感,我地最勁,係英國美國,同一樣講英文嘅加拿大澳洲紐西蘭嘅分別。呢啲國家並冇嗰種做過或做緊大佬嘅自high,亦都見到控制疫情較好。亦證明咗,唔係Anglo-Saxon英語系文化啲友就個人主義唔肯戴口罩唔係保持距離。個分別係英國美國人自大,因為過去N年的確就係英國美國主導世界,而家就成為笑柄了(埃汾按:唔係咯,大把港青照樣覺得好勁,仲話莊臣好大盤棋添,笑到我丫)
10. 作者話,咁英國美國,明顯就係啲冇自制能力去食棉花糖嘅小朋友。你見德國之類,一早封城,而家學生已返返學。但英國美國呢?認為係 經濟同人命嘅取捨—其實係偽命題,你越早肯大膽去封城,疫情受控你咪可以重啟經濟。
11. 作者認為,英美都仲係未受到教訓,你見侵侵已經講明再爆疫情都唔會封城,英國一樣開返晒酒吧,而留意,其實而家美國人(至少紐約)好多都戴返口罩,反而倫敦係少好多嘅。
12. 呀作者啲文筆同吹水能力就夠好,但其實我舊文都寫過類似嘅東西(真厚面皮)。講過啦,東亞人或漢字文化唔係因為珍珠奶茶(https://fbook.cc/3BuZ),甚至未必係因為鬼佬macho又講人權而東亞人奴性,而係好簡單:死過人你咪知驚。你見意大利佬開頭幾求其,搞到大大鑊,之後咪知驚,強力封城。美國其實都差不多,開頭睬你都傻,但之後都多咗好多人戴口罩。呢啲教訓,多數係用人命得返嚟嘅,而你就唔好成為人地嘅教訓啦
(*)你估到了,埃汾係有讀Psycho 101的。原因?梗係多靚女啦!友版話齋,青山一定係庾文翰多過劉俊謙,但心理學系肯定蔡思韵蔡思貝多過鮑起靜。話說我仲好大膽,第一堂就拎隔離個女同學(三唔識七架喎)電話添。喂,嗰個年代好保守架!拖手會有BB架!而佢居然仲要肯畀我添喎!可惜係冇任何下文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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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係一周思考課題,當然唔會就咁報新聞呃錢,係講有乜啟示。
今次內容簡介,可以睇呢度(https://bit.ly/3iGuMeP),或者睇置頂post(https://fbook.cc/3BqP)。
i. 首先係講,2020年,好可能係同2009年走勢相似,會話你知點解。
ii. 仲有講我對移民嘅睇法,點解多人話移民但唔會令樓市跌。
iii. 仲有之前講過Facebook,結果爆鑊,同你分析之後又點。
iv. 最後同你回顧返第二季表現,如果錯過咗嘅之後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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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開本意思 在 許榮哲 × 小說課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飢餓藝術家的真相】
還記得我們週二分享的「卡夫卡式」嗎?
裡面提到了卡夫卡的短篇小說〈飢餓藝術家〉。
這個故事描述了一位表演飢餓藝術的人,渴望通過表演來爭取群眾的目光,還要在「飢餓藝術」上不斷突破自我。
然而,在他將死之時,卻吐露出了「飢餓藝術」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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飢餓藝術家 / 卡夫卡
飢餓表演近幾十年來明顯地被冷落了。
早些時候,大家饒有興致地自發舉辦這類大型表演,收入也還不錯。
可是今天,這些都已毫無可能。那時的情形同現在相比確實大相逕庭。
當時,全城的人都在為飢餓表演忙忙碌碌,觀眾與日俱增,人人都渴望每天至少觀看一次饑餓藝術家的表演。臨近表演後期,不少人買了長期票,天天坐在小鐵籠子跟前,就是晚上,觀眾也絡繹不絕。為了看得不失效果,人們舉著火把。天氣晴朗的時候,大家就把籠子挪到露天,這樣做是為了孩子,他們對飢餓藝術家有著特殊的興趣。大人們看主要是圖個消遣、趕趕時髦,可孩子們卻截然不同,他們看到這位身穿黑色緊身服、臉色蒼白、瘦骨嶙峋的饑餓藝術家時神情緊張,目瞪口呆,為了壯膽,他們互相把手拉得緊緊的。飢餓藝術家甚至連椅子都不屑一顧,只是一屁股坐在亂鋪在籠子裡的乾草上。他時而有禮貌地向大家點頭打個招呼,時而用力微笑著回答大家的問題。他還時不時把胳膊伸出柵欄,讓人摸摸瞧瞧,以感覺到他是多麼乾瘦。隨後又深深陷入沉思,任何人對他都變得不復存在,連籠子裡那對他至關重要的鐘表(籠子裡唯一的東西)發出的響聲也充耳不聞,只是那雙幾乎閉著的眼睛愣神地看著前方,偶爾呷一口小玻璃杯裡的水潤一潤嘴唇。
除了熙熙攘攘、川流不息的觀眾外,還有被大伙推舉出來的固定的監督人員守在那兒。奇怪的是,這些看守一般都是屠夫,他們總是三人一班,日夜盯著飢餓藝術家,防止他用什麼秘密手段偷吃東西。
其實,這不過是安慰大伙的一種形式而已,因為行家都曉得,飢餓藝術家在飢餓表演期間是絕對不吃東西的,即使有人強迫他吃,他也會無動於衷。他的藝術的榮譽不允許他這麼做。
當然,不是每個看守都能理解這一點。有些值夜班的看守就很馬虎,他們坐在遠離飢餓藝術家的某個角落裡埋頭玩牌,故意給他一個進食的機會,他們總認為,飢餓藝術家絕對有妙招搞點存貨填填肚子。
碰到這樣的看守,飢餓藝術家真是苦不堪言,這幫人使他情緒低落,給他的飢餓表演帶來很多困難。有時,他不顧虛弱,盡量在他們做看守時大聲唱歌,以便向這幫人表明,他們的懷疑對自己是多麼的不公道。但這無濟於事。這些看守更是佩服他人靈藝高,竟在唱歌時也能吃東西。
所以,飢餓藝術家特別喜歡那些「秉公執法」的看守人員,他們靠近鐵柵坐在一起,嫌大廳燈光太暗而舉起演出經理提供的手電筒把自己照得通明。刺眼的光線對他毫無影響,反正他根本睡不成覺,但是無論什麼光線,也不管什麼時候,就是大廳裡人山人海,喧鬧嘈雜,打個盹兒他總是做得到的。他非常樂意徹夜不眠和這樣的看守共度通宵,喜歡同他們逗樂取笑,給他們講述自己的流浪生活,然後再悉聽他們的奇聞趣事。所有這些,都是為了使看守們保持清醒,讓他們始終看清,他的籠子裡壓根兒就沒有吃的東西,他在挨餓,不論哪個看守都沒有這個本事。而最令他興奮的是早晨自己掏腰包,請看守們美餐一頓讓人送來的早飯。這些壯漢子們在艱難地熬了一個通宵之後個個像餓狼撲食,胃口大開。然而,有些人卻認為請客吃飯有賄賂之嫌疑,這純屬無稽之談,當別人問到他們是否願意兢兢業業值一夜班而拒吃早餐時,這些人卻溜之大吉了,可要讓他們消除疑心並不容易。
諸如此類種種猜疑,飢餓藝術家似乎也難於擺脫。任何一位看守也做不到夜以繼日、絲毫不間斷地守在飢餓藝術家身邊,因此無人親眼目睹過,他是否確實持續不斷地挨餓。只有飢餓藝術家自己心裡最清楚,只有他才算得上是對自己的飢餓表演最為滿意的觀眾。
但是由於另一種原因,他又從未滿意過。或許他乾瘦如柴的軀體根本就不是由於飢餓所造成的,而是對自己不滿所致,以致於有些人出自於對他的同情而不來觀看飢餓表演,因為這些人不忍心看他那被折磨的樣子。
其實他自己明白,飢餓表演極為簡單,是世上最容易做的事,這一點恐怕連行家也不清楚。對此,飢餓藝術家直言不諱,但人們死活就是不信。善意的說法還好,說他謙虛,可大部分人認為他自吹自擂,更有甚者說他是個騙子手,他當然覺得挨餓是件輕鬆的事,因為他懂得如何能使挨餓變得輕鬆,而他竟然厚顏無恥,不肯百分之百地道出實情。
所有這一切,飢餓藝術家都得忍受著。天長日久他也習以為常,然而內心深處的不快總攪得他不得安寧。每當一輪飢餓表演結束時,飢餓藝術家沒有一次是自願離開籠子的,這一點,人們一定要為他作證。演出經理規定每輪表演最高期限為四十天,期限過後,他絕不讓飢餓藝術家再繼續挨餓,即使在世界大城市裡也是如此。經理這樣做不無道理,因為根據以往經驗,全城人的興趣會通過四十天裡越來越火的廣告充分被激發出來,而四十天後,觀眾就會感到疲倦,看表演的人數隨之銳減。在這一點上城市和鄉村當然有些小小的區別,可是四十天最高期限已經成了一條通用的規律。
在第四十天,籠子的門被打開,籠子四周插滿鮮花,半圓形露天劇場裡人海如潮,觀眾興高采烈,軍樂隊奏著樂曲。兩個醫生走進籠子為飢餓藝術家作必要的檢測,檢測結果通過高音喇叭傳遍劇場。隨後,兩位女士走上前來,她們樂滋滋的,慶幸自己能被選中去攙扶飢餓藝術家離開籠子走下前面的台階。台階前的小桌子上早已擺好了精心準備好的病號飯。在這種時刻,飢餓藝術家總是加以拒絕,雖然他還是自願地把自己皮包骨頭的手臂遞向前來幫忙的女士,但是他不願站立起來。
為什麼剛到四十天就停止表演呢?他本來能長期地、無休止地餓下去,為什麼恰恰要在他表演最緊要的關頭停下來呢?他還沒有真正精彩地表演過一回哩!他還能繼續餓下去,他不僅能成為空前最偉大的飢餓藝術家(他或許已經是了),而且還要超越自我,達到不可思議的境界,因為他感到自己的飢餓表演能力永無止境。可是人們為什麼要奪走他繼續挨餓的榮譽呢?為什麼這些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的人多一點耐心都沒有呢?他都能堅持繼續飢餓表演,為什麼這些人連耐心當觀眾都做不到呢?
唉,他也累了,本該坐在乾草上好好歇一會兒,可現在他得立起他那又高又細的身軀去吃飯。他一想到吃就感到噁心,只是想到女士在自己旁邊才把要說的話嚥了下去,他抬頭看了看表面上和藹其實殘忍的兩位女士的眼睛,搖了搖耷在他無力的脖子上那過於沉重的腦袋。
緊接著,老一套又來了。演出經理登場,他像啞巴一樣,一句話也不說(其實是音樂聲吵得他沒法講話),雙手舉到飢餓藝術家的頭上,好像在邀請老天爺下凡,參觀他那坐在蓬亂乾草上的作品——這位頗值憐憫的殉道士。說實在的,飢餓藝術家確實是個殉道士,只是在另外一層意義上罷了。經理雙手卡住飢餓藝術家的細腰,有些過分小心翼翼,他的動作神情使人聯想到,他手中不是一個活人,而是一件極易破碎的物品。
這時經理或許暗中輕輕碰了一下飢餓藝術家,以致於他的雙腳和上身左右搖擺不停。緊接著經理把他交給了兩位臉色早已嚇得蒼白的女士,飢餓藝術家任其擺佈,他腦袋聾拉在胸前,好像它是不聽使喚地滾到那裡,然後又莫名其妙地一動不動。他的身體已經掏空,雙腿出於自衛本能緊緊和膝蓋貼在一起,雙腳卻擦著地面,似乎那不是真正的地面,它們好像正在尋找真正的可以著落的地方。他全部的、其實已經很輕的身體重量傾斜在其中一個女士身上。她喘著粗氣,左顧右盼,尋求援助,她真沒想到,這件光榮的差事竟會是這樣,她先是盡量伸長脖子,這樣自己的花容月貌起碼可以免遭「災難」,可是她卻沒有辦到。而她的那位幸運些的夥伴只是顫顫悠悠,高高地扯著飢餓藝術家的手——其實只是一把骨頭——往前走,一點忙也不幫,氣得這位倒楣姑娘在大庭廣眾的起哄聲中哇地一聲大哭起來,早已侍候在一旁的僕人不得不把她替換下來。
隨後開始吃飯,經理先給處於昏厥狀態、半醒半睡的飢餓藝術家餵了幾勺湯水,順便說了幾句逗樂的話,以便分散眾人觀察飢餓藝術家身體狀況的注意力。接著,他提議為觀眾乾杯,據說此舉是由飢餓藝術家給經理耳語出的點子,樂隊憋足了勁演奏。隨後大家各自散去,沒有人對眼前發生的一切不感到滿意,只有一個人例外,那就是饑餓藝術家自己,他總是不滿。
就這樣,表演、休息;休息、表演,他過了一年又一年,表面上光彩照人,受人尊敬,而實際上陰鬱的心情經常纏繞著他。由於得不到任何人的真正理解,他的情緒變得越來越壞。人們該怎樣安慰他呢?他還有什麼渴求呢?如果同情他的某個好心人告訴他,他的悲哀可能是飢餓所致,那麼他就會勃然大怒(特別是在飢餓表演進行了一段時間以後),像一隻兇猛的野獸嚇人地搖晃著柵欄。但對於這種狀況,演出經理自有一套他喜歡採用的懲罰手段。他當眾為飢餓藝術家辯解並且表明,飢餓藝術家的行為可以原諒,因為這種由於飢餓引起的反常的易怒心態是正常人根本無法理解的。接著他就開始大講飢餓藝術家自己的需要加以解釋的觀點,說他實際能夠挨餓的時間比他現在做的飢餓表演的時間要長得多,經理大為讚賞他的執著追求、良好心願以及偉大的自我克制精神,這些當然也包括在飢餓藝術家的說法之中。
而隨後,他又拿出一疊照片(照片也用於出售),輕而易舉就把藝術家的說法駁倒。因為從照片上人們可以看到,飢餓藝術家在第四十天的時候躺在床上虛弱不堪,奄奄一息。這些雖是老生常談,卻又不斷使飢餓藝術家難以忍受。他氣憤的是這種歪曲事實的做法,明擺著是提前結束飢餓表演的結果,人們卻要把它說成是不得不停止表演的原因。同愚昧抗爭,同這個愚昧的世界抗爭是徒勞的。他總是虔誠地、如饑似渴地抓著柵欄認真地聽經理說的每一句話,但當經理展示照片時,他每次都放開柵欄,唉聲嘆氣地坐回草堆。於是,受到撫慰的觀眾又重新圍過來看他表演。
數年之後,每當這一場面的見證人回憶起這一幕時,連他們自己都弄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因為這期間發生了那個被提及的事變。這變化來的極其突然,它或許有更複雜的原因,但有誰去深究呢?
無論如何,這個曾受大家喜歡的飢餓藝術家有一天發現自己被那些熱鬧上癮的觀眾忘卻了,他們紛紛湧向其它演出場所。演出經理領著他又一次跋涉了半個歐洲,他們想看看,是否能在某個地方重新找回逝去的狂熱和興趣,然而他們一無所獲。好像人們私下達成了某種默契,到處都籠罩著厭惡飢餓表演的氣氛。
當然,這種情緒絕非一朝一日形成的,只怪當時人們過分陶醉於勝利的喜悅之中,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也未加防範,而現在採取對策為時已晚。儘管肯定有一天,飢餓表演定會再次紅火起來,但這對於活著的人毫無慰藉。
眼下,飢餓藝術家該去做什麼呢?成千上萬觀眾曾為之歡呼的飢餓藝術家如今去集市上的簡陋戲台上演出未免太慘了些,改做其它行當吧,他不僅年紀太大,而更主要的是他對飢餓表演有著如癡如狂的追求。最終,他告別了經理——這位人生旅途上無與倫比的夥伴,受聘於一家龐大的馬戲團。為了避免再受刺激,他甚至連合同條件都沒瞥上一眼。
馬戲團確實很大,數不清的人、動物、器械隨處可見,他們需要不斷更新和補充,不論什麼人才,任何時候都能在馬戲團派上用場,當然飢餓表演者也不例外,只要條件不苛刻。另外,他之所以受聘當屬特殊情況,這不單單是聘用一個藝術家本身,而更重要的是他當年的赫赫大名。
其實,飢餓表演的技藝根本不會隨著年齡的增長而黯然失色,單憑這一點,人們起碼不能說,一個老得不中用的、再也不能站在技藝巔峰表演的飢餓藝術家想躲到馬戲團某個安靜的位置上去混日子。恰恰相反,飢餓藝術家向人保證,他的飢餓藝術不減當年,這是絕對可信的。他甚至還宣稱,只要人們准許他按自己的想法行事(人們馬上答應了他的這一要求),他要真正地震撼世界,達到前所未有的轟動效應。飢餓藝術家一激動起來,早把當今形勢忘得一乾二淨,他的話只引起懂行的人付之一笑。
然而,飢餓藝術家到底還是沒有忘記著眼於現實。人們把他和籠子沒有作為精彩節目放在馬戲團的中心地段,而是安插在一個交通路口,他也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事。籠子四周掛滿了標語,那些花花綠綠的大字在告訴人們那裡可以看到什麼東西。若是觀眾在其它演出休息的時候湧向獸場的話,總要從飢餓藝術家跟前走過並在那兒停留片刻。假如不是道窄人擠,後面的人又能夠理解前面的觀眾為什麼不急著去看野獸而停留下來,人們或許能在他面前多待一會兒,慢慢欣賞他的表演。這就是飢餓藝術家看到觀眾馬上要向他走來時不往顫抖的原因。他以人們觀看自己為生活目的,自然盼望這種時刻。
起初,他急不可待地盼著演出休息,眼看一群群觀眾朝自己蜂擁而來,他激動得欣喜若狂,可是他很快就看出,觀眾的本意是去看野獸,每次如此,幾乎無一例外,就是最固執的、故意自欺欺人的人也不得不承認這一事實。但是不管怎麼說,看著遠處的觀眾朝自己走來是令他最為高興的事,人們湧過來時,持續不斷的呼喊聲和叫罵聲亂成一片,一些人慢悠悠地看他表演,不是出於對他的理解(這些人使飢餓藝術家甚感痛苦),而是故意和後面催他們的人過不去,而另一些人則是心急火燎地想去獸場。大批人過後,剩下的是一些姍姍來遲者,沒人催趕他們,只要他們有興趣,滿可以在他面前多待一會,但是這些人大步流星,目不斜視,直奔獸場。
不過,飢餓藝術家偶爾也能碰到幸運的時刻。有時父親領著孩子來到他面前,父親一邊指,一邊詳細地講述這是怎麼一回事,他講到過去的年代,說他曾經看過類似的表演,但那時盛況空前。可是孩子們無論在學校還是在生活中都沒有經歷過這些事情,所以,他們始終不能理解大人的話,這也難怪,他們怎麼能懂得什麼叫飢餓呢?但是,從他們那探究性閃閃發光的眼睛裡流露出一種嶄新的、屬於未來的、更為仁慈的東西。飢餓藝術家有時悄然思忖,假如自己的表演場地離獸場稍遠一點,或許情況會好起來,而現在離獸場這麼近,人們很容易選擇去看野獸,更不用說獸場散發的臭味、動物夜間的鬧騰、給野獸送生肉時人走動的響聲以及投食時動物的狂嘶亂叫攪得他不得安寧,使他長期憂鬱消沉。但是,他又沒有膽量向馬戲團的頭頭們去說。他還得感謝那些野獸們,沒有牠們,哪能引來那麼多觀眾?況且眾人當中還能找到某位真的是衝著他而來的呢。如果他要提醒人們注意自己的存在,那麼人們馬上就會聯想到,他——確切地說——只不過是通往獸場的一個障礙,誰知道人家會把他塞到哪個角落。
當然只是一個小小的障礙,而且會越變越小。人們在當今時代還要為一個飢餓藝術家耗神費力,這簡直是個怪事,可是人們對奇怪現象已習以為常,而正是這種習慣宣判了他的命運。他想使出最大能力做好飢餓表演,他也確實這麼做了,然而這一切都挽救不了他的命運。觀眾個個如匆匆過客飛快地從他面前掠過。去試試給人講飢餓藝術吧!但是誰對飢餓藝術沒有親身感受,就根本不可能心領神會。
漂亮的彩色大字已經被弄髒,變得模糊不清,它們被撕了下來,沒有想換上新的。用於計算飢餓表演天數的小牌子上的數字當初每天都有新的記錄,現在卻無人問津,數字多日不變,因為數周之後,連記錄員自己都對這項單調的工作感到厭膩。雖然飢餓藝術家不停地做飢餓表演,這是他過去夢寐以求的事,也是他曾經誇過的海口,現在,他可以任意獨行其事了,但是,沒有人為他記錄表演天數,沒有人,甚至連他本人也搞不清楚自己的成果究竟達到了何種程度,他的心情變得沉重起來。假如某個時候來了一個遊手好閒的傢伙,用那個舊數字逗笑取樂,說這是騙人的鬼把戲,那麼,他的話才真正是最愚蠢的、能編製冷漠和惡意的謊言。因為,飢餓藝術家誠實地勞動,他沒有欺騙別人,倒是這個世界騙取了他的工錢。
又過了許多日子,表演告終了。有一天,那個籠子引起了一位看管人的注意,他問僕人們,為什麼把一個好端端的籠子閒置不用,裡邊的谷草已經發霉變味,對此無人知曉,直到其中一位看見了記數的小牌子,他才猛然想起飢餓藝術家。人們用棍子撥開腐草,在裡邊找到了他。
「你還一直不吃東西?」看管人問道,「你究竟什麼時候才算完呢?」「諸位,請多多原諒。」飢餓藝術家有氣無力地低聲細語,只有看管人才能聽清他說的話,因為他把耳朵貼在柵欄上,「當然,當然。」看管人一邊點頭,一邊把手指向額頭,以此來暗示其他人,說明飢餓藝術家的身體狀況非常危險,「我們當然會原諒你。」「我一直在想著,你們能讚賞我的飢餓表演。」飢餓藝術家說。
「我們確實也挺讚賞的,」看管人熱情地說。
「可是你們不應該讚賞,」飢餓藝術家說。
「那麼我們就不讚賞,」看管人說,「為什麼我們不應該讚賞呢?」
「因為我只能忍饑挨餓,我也沒有其他辦法。」飢餓藝術家說。
「你們瞧,太怪了不是,」看管人說,「你為什麼沒有其他辦法呢?」
「因為我,」飢餓藝術家說著,小腦袋微微抬起,嘴唇像要吻看管人似的,直貼在他的耳根,生怕露掉一個字,「因為我找不到適合我胃口的食物。假如我找到這樣的食物,請相信我,我不會招人參觀,惹人顯眼,並像你,像大夥一樣,吃得飽飽的。」這是飢餓藝術家最後的幾句話,然而,從他那瞳孔已經放大的眼睛裡還流露出一種不再是自豪、而是堅定的信念:他還要繼續餓下去。
「好了,大伙整整吧!」看管人說。飢餓藝術家連同腐草一起被埋掉了。籠子裡放進了一隻年輕的美洲豹子。即使是感覺最遲鈍的人,看到這隻野獸在閒置長久的籠子裡活蹦亂跳時,他也會覺得這是一種舒服的休息。這隻豹子什麼也不缺,可口的食物看守人員無須長時間考慮就會送來。失去自由對牠似乎都無所謂,這個高貴的軀體應有盡有,不僅帶著利爪,而且連自由好像也帶在身邊,自由似乎就藏在牠利齒的某個地方。牠生命的歡樂總是同牠大口裡發出的強烈吼叫而一起到來。觀眾從牠的歡樂中很難享受到輕鬆,可是他們克制住自己,擠在籠子周圍,絲毫不肯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