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開)《與死鬼女友同床》(藍色見鬼眼)序+第一章.純愛,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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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在怪事發生之前
在我年紀很小的時候,曾經看過一盒哥哥收藏的錄影帶。這帶子給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影響著我的童年以及未來的命運(至少我是這麼以為)。
「我們真是同病相憐啊!」老朋友雷朋跟我說,「當年要不是我偷看了老爸藏起來的男同禁片,我現在就不會變成連環殺人犯,家裏藏著幾十根死男同的雞雞標本了。」
請大家放心,他只是在開玩笑。當年小弟被這玩笑話足足騙倒了三天,每次看見雷朋走過來時,雞雞都會反射性起收縮起來。
說到哪裏去啦?錄影帶。
不是那種錄影帶啦。小弟當年看的,只是一齣非常著名的搖滾音樂錄影帶,我是被當中的一個畫面深深吸引著的。
國中學生們有秩序地以輸送帶送進那被標籤為『學校』的機器裏,被製造成罐頭之後輸出社會。大概是這個意思吧。
當時的我,深深地被這個畫面震撼著。那時我才是個國小生,根本還沒有甚麼『自我』的概念,心裏認為最重要的就是小息放學時一起打鬧嬉戲的同學們,最害怕就是成為班裏面那少數被排擠的,不能合群的『怪異份子』。
他們當中有些本來還是班裏的寵兒,但因為一次在課堂裏大便失禁,或是被媽媽脫掉褲子當街打屁股的事被同學們看到,就從此在班裏掉進孤寂的深淵。
還有些是整天玩手指頭而不肯抬起頭來的自閉兒童,全身毛髮皮膚白得透明的白化病者,從小被祖母逼著要含著糖水睡覺而導致滿嘴爛牙的『可愛』女生等。
總之,我絕對不希望變成怪異份子。
所以,當我看到『學生們被送進學校工廠裏打造成一模一樣的罐頭』的經典一幕時,心裏面是說不出的感動和舒暢。
『學校工廠』真是個太美妙的地方了。只要被送到那裏去,你的將來是會有『質素保證』的,你永遠不會脫離大隊變成怪異份子。
當然,這也只是我很久很久以前的想法而已。在一切足以把我整個人的性格改變的怪事發生之前。
從小時候起,我就以『變成跟大家一樣』作為努力的目標。十年下來,我的路走得非常平坦,進了程度還可以的國中和高中,練了八年的空手道也取得了黑色帶子,不比天才快也不比傻瓜慢。
就是作文課的成績比較遜,但也只有《我的志願》一篇曾經拿過不合格的分數。老師的評語是:『「跟大家一樣」並不是一種志願。離題,扣二十分。』
花了這麼長的篇幅,就是想告訴你,在故事開始前的我,是一個平凡到不行的人(這算不算也是種極端?)。…啊,也許是個想像力比較低的平凡人。
可是不知道為甚麼,奇怪詭異的事情就老是要挑在我這樣的人身上發生。也因為這樣,這個故事才會應運而生。
我曾聽過某些專家分析說,這世上確實有某些人,擁有比較容易碰上怪事的『體質』。好像是說,他們的腦電波波長,比較偏離於正常人類的範圍,而跟其他『非人類』的波長範圍發生重疊。
至於為甚麼會發生這種『偏離』,有說這是遺傳下來的特質,也有在懷孕期間母親吃喝不小心一說。
更多的情況是,碰上了某些意外,讓大腦受到強烈衝擊之後產生的。
(待續)
第一卷 [初次見鬼]
第一章 純愛.怪事
兩年前,我十四歲。
我還記得,那是個風和日麗的初秋午後,當時坡頂上的風還挺急勁,被吹落的葉片直撲在我的臉上。
我親眼目睹初戀女朋友的屍體,上吊在只屬於我們的『告白之樹』下。
這就是我畢生經歷過的第一件怪事。
雖然『發現初戀女朋友吊死在樹上』絕對不能夠說是一件普通尋常的事情,可是又不能夠被歸類為『怪事』。
『怪』是怪在我自己,明明小夕的屍體就在眼前,我卻好像完全感覺不到這是真實的,完全嗅不到死亡的氣息,以至完全沒有產生『害怕』,『傷心』,『震驚』之類的情緒。
只要是正常的人,都應該會產生以上的情緒。但我沒有。
為甚麼會這樣的?
難道這說明了我是個沒有感情,絕對冷漠的人?沒可能的,我只是個普通國中生,又不是僱兵,看到死屍沒有反應是絕對不正常的。
再說,要是在我面前的,是一具陌生人的死屍,那這種淡漠還勉強說得過去。可是那畢竟是我的女朋友,而且…
我很確定,我是愛小夕的。
***
小夕有著一把長長的黑髮,尖尖的下巴和薄薄的嘴唇,看起來很脆弱似的。我偶爾會想,要是朝她的臉來一記右直拳的話,恐怕會很輕易地把她的下顎打斷。
當然,這是愛上她之前的想法。這也不是甚麼創意奇想,我只是把她當作空手道的空想練習對象而已。
我從來沒有想過有天竟然會愛上了小夕。因為在這愛情產生之前,我曾經恨她入骨。
因為她是個天生的小偷。
無論我怎麼防範,當我去到道場的更衣間時,常常會發現道袍的腰帶不翼而飛。
你知道那些練武的場地,是非常著重紀律的。所有道袍不整齊的學員當天不得練習,還要穿著不齊套的道袍『兔子跳』上道場後的山坡,再劈五百次手刀踢五百次腿之類的,在坡頂的記錄簿上簽個大名,然後又再跳回來。
我之所以恨透這個小偷,是因為她到後來變本加厲,開始偷我的長褲。
我恨小夕,是她令我成為道場裏的『怪異份子』。在教練和同學的心目中,我成了個不把空手道放在心上的『善忘鬼』。
而常常『忘記帶褲子』的我,被逼要光著屁股跳上山(內褲還是有穿的),馬上就『升格』成為同學眼中的笑柄。
最火大的是,每一次我被罰時,小夕都會準時在坡頂出現,肩膊輕輕地倚著那棵巨大的榕樹旁,手裏抓著偷來的腰帶或褲子嘲笑我。
或許是我樣子長得太沒有特點,生起氣來時她完全不會當真。當我臭罵她時,她就笑著尖酸刻薄地回嘴。當我忍不住追著她打時,她就『嘻嘻嘻』地靈巧閃開,拿著我的褲子在裝作鬥牛士。
每當看到她這種滿足的表情,我就覺得認真生氣的自己十分愚蠢。
我對她毫無辦法,也真不知道她是怎麼在我的嚴密守護下,仍能成功搞到我的腰帶和褲子。
但也可能是這個原因,幾個月下來,我的大腿壯大了一圈,剪裁稍窄的牛仔褲也穿不下去了。而我的踢腿威力和身體平衡感,也因為我的兔子跳練習量比任何人都多上幾倍,而進步了不少。
而由於我除了兔子跳之外,還很老實地在坡頂上打足了五百次手刀,踢足了五百次腿才回去,所以整體的實力,還是進步得比其他同伴快一點。每次當我又能夠多打破一兩塊瓦片,而被教練稱讚時,我心裏其實也暗暗地感激,那個常常貪玩地拿我腰帶褲子的小偷。
這可能是一個契機吧。一直安於平庸的我,看著自己在道場裏實力漸漸從『中段』變成『中上』,還被教練推薦外派出場打比賽,其實我心裏也是有點滿足感的。
只要能力可及,誰不喜歡變強呢?
再說當這個小偷在坡頂上,拿著我的腰帶在取笑我時,她的表情也真的…挺可愛。扳著臉對她追追打打的,也漸漸只是做個樣子,心裏其實也覺得這樣滿好玩。
這就是叫作『打情罵俏』吧?從未嘗過戀愛滋味的我,似乎也漸漸地開竅了。
只是有一次,我實在被她氣瘋了。和暖的夕陽遍灑在坡頂之上,輕撫著隨風搖曳的小草,我像個徹底的失敗者般,在那棵巨大榕樹下,當著小夕的面前跪下哭了起來。
「你…你幹嘛啦?」
「我今天…被教練除名了~~嗚~~我的參賽資格~~就是因為你!害我紀律分數扣太多了!」
「…你真的有那麼想要參加比賽嗎?」
「跟我同期的同學都入選了!就只沒有我的份兒!」
「如果有需要的話,我…可以跟你一起去給教練求情,坦白說是我連累了你的,並發誓說以後都不會再偷走你的道袍了?」
「沒有用的!入選名單已經上交給賽會了!我的努力全白費了!我的空手道生涯完了!」
「有那麼誇張嗎?」
「嗚~~我只是想跟上大家的進度而已!幹嘛要插進來搞和啊?」
「你想知道為甚麼嗎?」
「…」我抬起頭來看著她,好像在期待一個驚天動地的答案似的。
小夕輕輕一跳,直直站在我的面前。好近,她的頭髮好香。「我害你失去了參賽資格,想我怎麼補償你啊?」
「…」
她拿起偷我的腰帶,繞在自己的頸上裝吊死狀,伸了伸舌頭對我說:「你就原諒我吧?」
「…」
她哄上前來,把嘴唇深深印在我的唇上。我的初吻…是薄荷味的。
「原諒我嗎?」
「…我愛你。」
我就是這麼愛上小夕的。
或許你對我的感情告白不以為然。你會懷疑:十四歲的小男生哪知道甚麼是愛?
對。或許你是對的。
但我當時心裏就是十分確定:這是愛情。你管我對愛情的定義是甚麼。
自此之後,她依舊每天放學後,在那坡長在坡頂上的榕樹下面等待著我。至於我嘛,即使在道袍沒有被偷的日子,也會特意為自己加入跑山的訓練。
我們每天都在『告白之樹』下約會。
甜美的回憶就說到這裏為止。讓我們先回到發現屍體的那一幕。
(待續)
大淵女友懷孕 在 對我說髒話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今天是賀一航對年,1954年7月31日-2019年6月3日。
《花甲男孩 /賀一航》
台北光啟社攝影棚,《美食應援團》的錄影現場,賀一航、米可白、郭彥均若干藝人對著一碗鴨賞麵線擠眉弄眼,做足饑渴表情。當然,假使綜藝節目只讓藝人乖乖吃完麵線,發表評論就太無趣了。主持人庹宗康拿出一枚巨大道具骰子,上頭寫「吃光光」、「吃一口」,「戴帽子吃」,「只吃蔥薑蒜」等不同獎懲,藝人天職就是讓自己出糗,而沒經驗的女藝人擲一次,兩次,擲無數次都是「吃光光」。節目卡住了,女藝人嬌噌討厭擲不到,賀一航索性走向,前奪過骰子,直接把骰子翻到「戴帽子吃」碰一聲往地上一擺,一張老臉戴上幼稚園小朋友小黃帽,稀哩呼嚕吃起來,六十一歲的他是其中最老辣的薑蒜。
昔日秀場天王混在一堆通告咖上節目玩遊戲顯得有些心酸。他近日為宣傳公視和衛視新戲《長不大的爸爸》勤跑通告,出道三十餘年,首度擔綱男主角,片名對照他前幾年吸毒、欠稅被羈押等社會新聞,不免顯得諷刺。問他接演王小棣新戲是否力圖轉型?他給出一個很白目的回答:「製作單位打電話給我,我還不知道王小棣是誰,被找出去開會時還東張西望,看哪個男的叫做王小弟。後來上網資料才知道,哎喔,她居然是王昇的女兒,還製作這麼多戲。」
大港開唱飆髒話
王小棣說賀一航有天生語言的魅力和壞壞的孩子氣,正是這個角色所需。王小棣口中形容賀一航特質也是他今年大港開唱受邀閃靈樂團表演的理由,髒話垃圾話黃色笑話齊發,比任何一個搖滾明星更搖滾。他說:「年輕人,不要和他們假仙,台下罵幹你娘,你就幹回去,幹一次五百,不戴套子加五百。 」他把受訪當主持,逗得我們哈哈大笑,但他童年卻看不出有任何吃這一行飯的跡象。
本名曾新民的他台東出生,父親是流亡學生,四九年來台,擔任代書。因替人作保,欠了一百萬債務,一輩子都在還債。他家境不好,常常搬家。為減輕家中經濟壓力,國小畢業就去念軍校。父親要求嚴謹,每天要他們毛筆抄《古文觀止》,在士校八年,他一天一封家書,開頭必然是「父親大人膝下」,然後再報告一天瑣事。
一九七七年,退伍之後舉家搬到台北,他和張菲、檢場結識,在酒家吹那卡西,看見張菲姐姐費貞綾當藝人收入不錯,便報考台視歌唱比賽,模仿余天得了名次。他在台北歌廳駐唱,得空就躲在幕後看主持人鬥嘴,偷師主持技巧。輾轉赴高雄藍寶石歌廳表演,被延攬當報幕主持人,偶然一次機會幫康弘代班,和豬哥亮搭檔,主持歌廳秀,拍錄影帶,人生舞台在七彩燈光變幻中揭開豪華的第二幕。
黑道盯場練口才
年輕時候長得俊俏,神似日本明星西城秀樹,唱歌也很好聽,但他樂於當諧星,說當諧星台下觀眾笑聲的回饋最直接,也最有成就感。當年秀場多為黑道包檔,他在台上主持,兄弟們就站在幕後監看,台上笑話第一個、第二個、講到第三個還是很無聊,兄弟們便罵:「幹拎娘,不好笑,這句上一檔講過了。」他全神貫注,看到奶講奶,看到腿講腿,因為不讓兄弟們發笑,就等著他哭了。口才靈敏反應快則是天生好辯,凡事都要找理由、找藉口。一回騎摩托車載張菲,他鑽小巷子,張菲緊張兮兮地說「單行道逆向了。」他轉頭正色說道:「我知道,我不怕。」油門一催飆得更快了。
舞台上,豬哥亮和他,一個台語,一個國語,一主一副,他恆常扮演挨罵受氣的小弟,但偶有小聰明,會頂嘴和反擊,弄得大哥啼笑皆非。他和豬哥亮互動是這樣,日後和余天合作也是這樣,舞台上,他甘於當綠葉,是永遠的老二。台上如此,台下也是如此,「我很狗腿很巴結啦,某某大姊口渴,馬上衝出去買飲料,豬大哥清清喉嚨,知道遞上喉糖。目色(眼神)很好。剛出道,第一次受邀到余天家打牌,那時候一天賺一萬多塊,可一晚上輸好幾十萬,但走出來輕飄飄的,很高興,因為可以輸錢給大哥,代表我被認同了。」
何時覺得自己紅了?一九九二年,豬哥亮出走三立,投奔八大楊登魁麾下,他和余天組金牌五虎將錄點唱秀,節目大紅。一天早上接到電話,金主請他到工地秀講句話唱首歌,他賴床不想去,隨口開價三十萬現金酬勞,誰知金主竟然也答應。他說不管走到哪裡,都有人熱情跟他打招呼,覺得自己是個咖了。BENZ 280、BMW635,那時候最貴的車是那一款,就開那款。他講一講不忘虧豬哥亮,說一次載豬哥亮去買凱迪拉克,領了幾百萬現金放後車廂,整輛車都「翹孤輪」。我們叫他不要鬧了,講正經的。他一臉正色說:「後車箱堆滿錢,車子底盤沉甸甸往下壓,那感覺就是走紅的感覺吧。」
錢來得太快太輕易,也就失去了價值,賭桌一晚輸贏幾百萬,或者一期六合彩千萬財富化為烏有,就只是數字。賭對秀場藝人而言,與其說是追求財富,倒不如說是追求刺激。豬哥亮是這樣,他也是這樣。節目停了,會有新的節目再開,錢賭光了,會有新的進帳,自然有人會幫忙解決。他說自己捅簍子,就會躲起來,「跑路其實是一種撒嬌,躲個幾個禮拜,自然會有電視台老闆打電話來問還差多少,幫忙把金額補上。」
凡事愛頂嘴,找藉口,他竟也發明了一套欠錢哲學:「第一種,借錢後你會找不到我,但我在和你見面之後,我一定會把錢幫你準備好。第二種,借錢後天天和你膩在一起,讓你覺煩到說『好啦,好啦,你欠我沒關係,你趕緊去打拼。』第三種,你跟他保持聯絡,隨時讓他知道你在幹嘛,不要失蹤。一皮天下無難事,欠錢欠到大家認為你這個少年仔不錯。」
二○○○年左右,他節目一個一個停,賭債高築,自己躲了八個月,老闆不再出面,「有一天,你發現自己借不到錢,就會知道自己不行了。」 谷底之後是更深的谷底,深淵後是更黑暗的深淵,他不敢找比較正常的朋友,開始接觸比較壞的朋友,後來的事就是影劇版寫的那樣,吸毒、召妓……沉淪,到底了,「接觸這種東西,其實就是一個環境、一個朋友的誘惑,一步一步陷進去,這些朋友給你安慰,全世界也只有這個朋友會安慰你,等到發現事情不對勁,也回不了頭了。」
他黑暗中看到的光亮是女朋友Judy。二○一○年八月,他因欠稅八百多萬,管收在土城看守所七十四天,扣除星期六、日無法會面,Judy天天帶他喜歡吃的菜報到,風雨無阻。「一次下雨天看到她的背影,小小的個頭,那畫面至今怎麼樣都洗不掉。我哭了,那時候在心裡發誓,我出去一定要好好對待她,我不能再跌倒了。」他十月被釋放,兩人十一月就結婚。這是他第二次婚姻。二十三歲,他因女友懷孕兩人倉促結婚,卻因對方新婚期來了月經說搞錯了,又火速離婚。照相館打電話要他去拿婚紗照,他說:「離婚啦,不用拿了。」
問Judy哪裡來的勇氣嫁給賀一航,她靦腆笑著說他人很善良。兒子曾治豪剛參加《超級星光大道》出道,但那幾年被父親的負面新聞波及,連帶喪失許多演藝機會,他說:「自己也不能怎樣,爸爸出了這樣的事,只能把兒子的角色先撇一邊,以朋友的姿態陪伴在他身邊。」
出事後他一段時間找不到工作,只能悔改信耶穌,接教會活動,因為如此,他在我們面前講話都有一種見證福音的平安喜樂。他講自己現在有工作,不用求人,把握當下生活,遍地燦爛陽光。但面對陽光,背後就拖著長長的陰影。他二〇一一年年底被檢測出大腸癌第三期,開刀後不做化療選擇逃避。有保險嗎?他搖搖頭。兒子曾治豪執意闖星河,但他覺得天分不夠,又恨自己不能像豬哥亮那樣替女兒打造舞台。年過花甲,面對惱人的現實,只能像小男孩一樣的逃避,話題一轉講個笑話:「欸,有一次自己回家逮到兒子看A片,他看到我進來還歪過頭裝睡,我看到他那裏還翹翹的,往他後腦杓一拍,你怎麼在看這種東西?!停頓幾秒,我說來,爸爸陪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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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豪之妻](葉佩雯)
妳第一次聽到「80/20法則」是在大二的時候,一堂叫做「個人投資理財」的通識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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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選那堂通識絕對不是為了想要成為股神巴菲特,原因很單純,就是很好過、很好拿分。且上課人數多,上百個人在全校最大的階梯教室內,老師十分風趣自信,因為風趣自然能吸引許多生活比妳更無趣的學生去上課,教室內總呈現一片演唱會搖滾區般的榮景;因為對教學很有自信總能看見一片演唱會搖滾區榮景,老師索性也就不點名了,畢竟點起來也是耗時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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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對認為上學只是出席不是學習的妳而言,無非是一種絕佳的寬容,因為妳可以連去都不要去,安生窩在家睡覺,或是和周博宇窩在學校附近的廉價連鎖咖啡廳,陪他打電動。甚至偶爾兩人多點閒錢的時候,還能到便宜昏暗的小賓館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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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博宇是妳的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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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他第一眼,妳就知道從小到大這一路痛苦不堪地被壓制在體制內,不甘願地唸書、考試、做妳永遠不擅長卻會被世人稱讚的事,就是為了考進大學,與他相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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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博宇大妳兩歲,卻和妳同學年。他大學指考第一次因為英文零分而喪失選填志願的資格,第二次則乾脆地睡過頭沒考,第三次才考進這所學校。妳在學生會辦給新生的聯合迎新舞會上聽他說起這段令人啼笑皆非的經歷時,更深刻地感覺,上天就是為了要令他與妳相遇,才這麼設計他的這兩年。妳是他苦盡甘來的美好果實,他的腳步慢了一點,因為他在等妳長大、等妳的十八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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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在一起六年,最終因為他無數次劈腿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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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那半年,妳突然意識到其實他並不屬於妳、妳也不屬於他。你們傾盡了全力將彼此交集相連(他不論怎麼劈腿都還是會爬回來把妳當做正妻第一位,從未有任何女人凌駕妳的地位),互相稱呼公公婆婆、認識彼此的父母、融入彼此的交際圈、共存一個結婚基金戶頭、兩人的第一份儲蓄險保單是一起買的,受益人還寫了彼此的名字⋯⋯。可你們分手的時候,不論有多少物理的、心理的難分難捨,世界依舊運轉,你們仍然可以用一個人的姿態投入其中,沒有因為不再成雙成對而被反彈吐出,而你們還曾經那麼以為只有彼此才是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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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妳交到下一個男朋友以後,有一日無聊解開對他的社交軟體封鎖,看他的動態發現他亦有了新女友時,妳有點惆悵但也噗哧笑了出來,好像從前那些深刻都在這一笑之間輕解,妳不恨了,甚至有點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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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上百分之八十的財富由百分之二十的人掌握。」潘潘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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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第一次跟著潘潘姐在店裡樓上不對外開放、僅提供給VVIP使用的私密Lounge,服務盛太太及她的女兒盛頤蓮的時候,潘潘姐壓低聲音告訴妳這句話,並以眼神示意著盛家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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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太太那日替丈夫選了三條領帶、一副袖扣;替娘家親友選了五條絲巾、兩件披肩;替丈夫的客戶選了一套妳根本覺得不可能會賣出去的限量麻將組及紅酒醒酒瓶;替狗賣了四條項圈;替自己及女兒拿了六個包包及數不清的衣服帽子鞋子配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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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進公司的新人僅會被分配到站櫃接待過路客,而這種客人百分之八十都是抱著一種朝聖的心態進來晃晃,要不是裝逼東問西問、東摸西摸,好像自己非常懂一樣;要不就是畏縮得猶如過街老鼠,稍微喊一句「有需要找什麼嗎?」就被嚇得屁滾尿流抱頭鼠竄。真正有消費能力的百分之二十,大多是存了很久的錢才有機會買一個包的小資女(而且買的永遠是某幾款品牌辨識度高的),或是貪圖花錢爽快的包養小三及酒店小姐。真正有身分、有品味的人很少,而這樣有潛力的客人一旦被資深哥姐發掘,很快就會被哥姐收進囊中,成為主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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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人只能等熬過一段時間,熟悉店裡運作及品牌知識,被哥姐信任以後,才有機會分得接觸高端客戶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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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知道這世上有所謂的超級有錢人,而妳不知道的是,他們的超級比妳想像極限的超級還要超級。妳第一次上去「樓上」(店裡人對私密Lounge的暱稱),看見盛家母女那樣買東西,最後還有司機進來幫她們把東西拿下樓的時候,妳腦裡突然浮現非洲貧童的畫面,重疊上自己那有著微微壁癌、舊公寓三樓、堆滿雜物永遠丟不乾淨的家裡。妳還記得小學發通知單做家庭狀況調查時,媽媽在家庭經濟那欄填了「小康」,妳還自豪自己雖然高中大學七年念的都是私校,但學費都是家裡付清沒有讓妳揹學貸,還能給妳穩定的零用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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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家母女的消費實力讓妳知道,妳在真正有錢人的眼裡,和非洲貧童根本相差無幾。只要她們願意,她們能買斷妳整個人生。不過,顯然妳的價值比店裡的東西還不如,因為她們才不會買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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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咪,我覺得,我跟她好像長得好像。」勾著盛太太的盛頤蓮突然指著妳道,口音聽得出來是從小在國外受教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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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這段時日,妳發現富家千金和原生家庭的關係通常非常好,兒子倒不見得。雖然兒子骨子裡也能令人瞧見貪圖家裡財產貪得要死的本質,沒有表面那麽不屑,但卻不像千金小姐一樣不論幾歲都能勾著父母的手親親暱暱說話,會叫Mommy、Daddy而不是媽跟爸。她們像被關在童話世界裡的公主,不能出來也不願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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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這樣指人家?沒禮貌。」盛太太輕聲唸了一句,但聽得出來話裡沒有責怪,只是怕從小養在童話世界裡的公主被人輕視。說完,盛太太抬頭定睛看妳,妳被瞅得有些發窘,卻也不敢先避開眼神怕是自己冒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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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韻是有點像,」盛太太端詳完之後發表評論:「可是妳比人家胖了一點。」邊愛憐似的捏了捏自己女兒尚未發展成熟的小圓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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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沒想到,因為大小姐一句話,從此盛頤蓮就被哥姐默許分配成妳的專屬VVIP,只要盛頤蓮來,不論手邊是不是有客人,都會令妳過去接待。這一行雖是走在時尚產業最前端,卻意外地很著重客戶與Sales之間的「緣分」。即便偶有搶客人的情事發生,但大多是發生在小櫃。像你們這樣大品牌中的大店,Sales們都很謹守份際與高傲脾性,不會隨意拿走別人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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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頤蓮很少來,妳認識她那一年她才剛剛考上大學,一年頂多寒假、暑假從美國回來個兩次。妳們較熟以後,她要妳別叫她盛小姐,叫她Elaine,她說她常年在國外生活其實不是很習慣亞洲這樣處處有人服侍的文化(妳在心裡翻了個大白眼:那是只有她才這樣有人處處服侍好嗎)。剛開始有些拗口,因為妳的英文也不是太好,L後面要捲舌不捲舌的還有點喉音的音調妳怎麼也發不好,不過後來在潘潘姐的逼迫下去上了英文課(潘潘姐也是去同一個地方學的),逐漸地連盛頤蓮都稱讚妳的發音越來越標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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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潘姐是妳的恩師,從妳進入這行第一次跟她配班開始,她就願意傾囊相授許多留客技巧。妳後來發現她並不是對所有新人都這樣,甚至她在店裡還有「殺神」封號,她在重要顧客及喜歡的人之外,一個眼神就能殺得令人毛骨悚然。且因為業績太好,連總公司派來的大中華區總經理(法國人)都對她敬畏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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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之後仔細斟酌自己與她的相處,才發覺原來是與周博宇在一起的那段時光推波助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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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博宇因為長得好看還有點小聰明,從小到大不論在什麼場合總是很吃得開,為了避免人前仆後繼的愛慕,他養成先用眼神冷漠以待的習慣,不過真正熟了以後倒是幼稚得可以。妳和他在一起太久,很能明白這種奇妙的「願以拒絕換真心」的白濫態度,因此當潘潘姐說著什麼話好像很尖銳嚇人的時候,妳馬上能調頻成正確的弦外之音,望著她冷淡的時候也不會輕易感覺受傷而退避三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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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剛進店時,前輩們對妳並不算待見,因為妳是「空降」,就是此前沒有任何精品銷售、也沒有任何高端服務經驗的白紙。你們這種頂級品牌連環境衛生的職缺都是人人搶破頭,第一線的Sales更是沒有門路、沒有介紹別想進來。而妳卻莫名循著一般求職管道、丟履歷面試被錄用。一進店帶不來舊業績也留不住新客戶,等於是沒有戰力的冗員。這在大牌之中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大牌所有Sales大都是從小牌、小櫃開始一步步累積經驗客戶,才有辦法輾轉到這個終極殿堂,光靠品牌名聲這輩子就吃香喝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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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還是要再次感謝周博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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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進店的時候是你們剛分手的時候,他為了要挽回妳(這是你們在一起不變的戲碼),打聽到妳換了工作在這裡,便時常以顧客姿態前來逛逛。你們店裡不乏有人因為感情金錢糾紛被堵、被騷擾,通報一聲,店門口似是門神的西裝帥弟弟,便會先行以保安名義將前來者擋下甚至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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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周博宇的相貌氣質太好了,雖然比起妳真正見過的有錢人還相差甚遠,但他好歹也算是個「奈米開」,家裡也開了一間小小公司衣食無虞,拿著他媽的附卡還能消費一點零錢般的東西(一萬左右)。即便店裡人看得出你們之間的齟齬,卻沒有人問妳「要不要通報」,妳是新人也不敢置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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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潘姐雖沒替妳通報他,卻在某次他又來的時候,領著妳去「樓上」,就是妳第一次見到盛頤蓮那天(盛太太此前倒是見過許多次)。潘潘姐看出那時的妳對復合有些動搖,雖然妳認為你們已經不是你們,是你和妳不屬於彼此也不屬於誰,但和他在一起畢竟是一條熟悉不過不需要練習的老路,閉著眼都能走完,妳偶爾犯著寂寞還是會想乾脆窩回去,最終嫁給他妳的人生也算是有所提升。況且現在的他還有他媽的附卡在手,那是一張有心理額度(就是他媽准他刷的金額)卻沒有實際額度的卡片(無限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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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潘姐想告訴妳,真正的有錢人是怎麼樣的。若是沒有了愛想要嫁給錢,也要嫁給很多很多錢。即使是周博宇,也不過是六十億的百分之八十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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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底,會不會終究是錢解救了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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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心理的寂寞難忍,還是生理的寂寞難捱,你們在最後那次分手後,也確實打了幾次回鍋炮。周博宇雖是妳的第一次亦是妳的第一個(現在當然不只了),可「性」這事由奢入儉難的程度竟比許多事物有過之而無不及,小時候也不是沒有自慰過,性慾強的妳很早就發覺自娛的柳暗花明。不過一旦領悟到人體的巧妙設計及溫度以後,在身體機能的某個極限之前,都會一再一再地想念那種感覺、無法自己一個人完成的儀式與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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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和大學妳恰好念的都是教會辦的學校,不是因為家裡宗教信仰刻意選擇的緣故,是因為妳就是只考得上這兩所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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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記得很清楚,高中時修女們不絕於耳地宣導愛、婚姻與身體的神聖性(白話就是不可婚前性行為),然而還是有同學去墮胎了;大學時和周博宇的第一夜, 他試圖進入妳而妳有些許猶疑時,他安撫並令妳臣服的呢喃是「我會娶妳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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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後來妳不只有他,也開始和別的男人發生關係,逐漸抽離夢幻,將性的受體(陰莖)當作工具一般使用以後,妳荒謬地發現,也許不是周博宇騙了妳,真正誆騙妳的,其實是那句「我會娶妳為妻」。是創造出這句話,將性與婚姻連成一線成為規矩與錨定的人,那讓妳從此以為這就是愛了。然而高潮還是高潮,不是周博宇也能令妳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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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博宇在妳店裡消費得雖然不多且都是一些零錢般的東西,搭配你們之間一些齷齪的活塞運動,妳有幾度是真的差點要鬆口叫他公公了(這通常是你們復合的起點)。令妳下定決心的背景雖是潘潘姐的暗示提點,實在的重擊卻是他的小氣猥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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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那次分手後的最後那次回鍋炮,他在廁所大便抽菸玩手遊的時候,問了妳:「我之前在妳店裡買的那些東西,能不能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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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蛤,你說什麼?」其實妳聽清楚了,不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以再問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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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我媽發現我最近卡刷得太多了,她有點生氣說要停掉我那張附卡。」周博宇開始解釋:「啊我不想要被停啊,而且我都已經很小心在結帳日之後才會去妳那邊買東西,不然帳單金額會太高,結果還是被唸了。我想說我有幾樣東西幾乎沒有用過,發票、袋子、盒子什麼的都還在,可不可以拿給妳去幫我退?我知道有超過七天鑑賞期啦,可是妳是員工是不是比較好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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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丟臉。妳心裡反覆念叨著這三個字,在他大便抽菸玩手遊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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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店裡的哥姐無一倖免浸淫在精品的環繞下傾盡所有也要一身珠光寶氣。妳原來非常不解,為什麼要這樣比較、這樣買東西,這樣不是沒辦法存錢了嗎(妳後來知道他們真的沒在存錢,今朝有酒今朝醉)。但周博宇的懦弱突然讓妳明白,對外在的追求雖然容易流於膚淺,內裡的根性與執著也要極為強大才有辦法那樣堅持,那是一種睹上一生的茫然與追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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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廁所裡頭那個人,看著是個奶油小生,內裡也是一坨奶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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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在他沖水出來的時候,翻身下床,拾起地上的衣物開始穿上。他不解地看著妳,問道:「不是說要過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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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主顧客傳訊息來說有急事找我,必須去一趟。」那時的妳還很菜,根本沒有什麼會時常聯繫的主顧客,但妳知道這是店裡哥姐常用的脫身藉口,因此借來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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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房間錢都付了耶。」其實他是在撒嬌,不是真的計較,但聽在此刻的妳耳裡滿是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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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打開錢包,在床頭留下這晚的房錢,便道:「那算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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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路上,妳動手封鎖了所有周博宇的聯絡社交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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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突然有一種感覺,妳長大了,妳出社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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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潘姐是個小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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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和會來店裡亂買一通的那種小三還是有著本質上的不同,妳感覺她比較像是盜亦有道的羅賓漢。不是說她花的錢比較少、或是她都拿男人的錢來做善事(也是有做一些)。而是以小三而言,妳認為她是個足夠努力,配得起這樣供養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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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公司會舉辦到法國總公司教育訓練的營隊,說是教育訓練,但整個台灣區能去的只有寥寥數人,且必須兼備業績、語言能力(英語授課)、品味這三項要素。有些店的哥姐是初代從品牌來台灣開拓駐點就在的元老,業績極好也頗有人望,卻因為不擅外語而沒有機會在公司邀請下去一趟法國(不過終究會自己掏錢去旅遊);有些人業績、英文都不錯,可望中選,最終卻沒有下文。各店裡的人私下交流時八卦推敲,發覺或許是因為「Sense」不夠才沒有獲邀。畢竟去到總公司除了上課,還有許多或多或少是在考驗Sales「內力」的社交場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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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潘姐幾乎年年雀屏中選。有幾年沒去是因為她恰巧身體不適(這行也是很拼的),或是她大方讓賢,給沒去過的人機會而主動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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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潘姐擁有許多死忠的主顧客,是因為她推薦的包都會增值(有時也會不計較利益推薦別牌包款),她對品牌典故、設計師風格、乃至於整個時尚產業的潮流動向知之甚詳,就算不買包,她也能教導客戶利用配件打造獨特風格,光是絲巾的打法她就至少會二、三十種。有些Sales光靠幾個暴發戶般的主顧客就能達到基本業績,潘潘姐卻從來不做那樣不顧一切強灌式的推銷,就算是精品,也不是一股腦地全往身上擺就好看,因此她也挑客人,挑能把東西弄得青出於藍的客人,不然人就不是人,是掛了許多貴重飾品的聖誕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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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努力,純粹是來自對金錢與美好生活的渴望,沒有什麼高深的淵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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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名潘幼凌,五專時代開始就半工半讀幫忙家裡供養三個弟妹。母親在工廠做女工,父親原是工廠領班,因為一場職業災害瘸了一條腿,幸虧在工廠老闆的寬容下,轉做保全。父親加母親六萬塊左右的薪水要養活一家六口,潘潘姐雖然天生就喜歡「美」的事物,喜歡撫觸衣物皮件特殊紋理、喜歡到書店偷翻時尚雜誌、剪貼收集得到的漂亮圖樣,卻沒有機會發展自己的興趣。畢業後先做了小牌小櫃的櫃姐,透過經驗與自修學習,才終於來到這個她最欣賞的大牌中的大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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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長大的家很小,爸媽一間房,她和兩個妹妹擠一間,弟弟自己一個人在客廳邊上勉強擺了一張行軍床就算是一個房間了。懂事之後,她時常自問為什麼雜誌電視上的「家」是一個樣,自己的家卻是另一個樣。當她屢屢在成長過程中,因為想要什麼漂亮東西被父母以「沒有錢」拒絕,她就明白錢是驅使一切的動力;成為精品櫃的Sales以後,發覺許多人有了錢依舊可以把自己打理得不倫不類,她才領悟在錢之後,還有一種更深刻、不可言傳的物事,姑且可以稱之為氣質,而那才是促使東西真正漂亮恆常的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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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錢」依舊是必要條件,倉廩足而知儀禮。太窮苦的人很容易就為了生存而將靈魂出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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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時常被稱讚漂亮,不是隔壁王奶奶摸摸頭客套說的那種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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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潘姐卻總不這麼說妳,她說妳是有氣質。在妳還摸不著頭緒自己為什麼能被錄取進來,潘潘姐就告訴妳是因為妳天生的質感很好。雖然這樣被潘潘姐讚許,但她也警告妳,這種早發的靈氣要是沒有用心維持、餵養,終究會有面目可憎的一日,如張愛玲筆下《金鎖記》中的曹七巧,做了有錢人家的少奶奶以後還餵自己的兒子吃鴉片(害妳還去買了這本書,太想知道她為什麼要餵兒子吃鴉片了,不過只翻了五頁就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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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裡有幾個常客是以「美魔女」著稱的資深藝人,往往螢光幕前光鮮亮麗,實際的形貌與打扮卻不忍卒賭。潘潘姐告訴妳,若是一個人被「漂亮、美麗」之類的字眼綁架太久,久到認為自己不能失去,就會用盡方法維持,甚至不願自然老去,但那是人類不可逆的生理循環(潘潘姐的用字遣詞常讓妳懷疑妳們不是活在同一個地球),無法與年月共同成長的勉強下,人就會變得奇怪,不論是心,還是外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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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潘潘姐逐漸熟識,產生一種師徒般的知遇之恩以後,她開始要求妳去上英文課,每月固定「研讀」幾本國際級時尚雜誌的中文及外國版本(巴黎、米蘭、紐約、倫敦、東京),她會與妳討論當季潮流、預測下季黑馬、分別何謂「抄襲」何謂「致敬」。她說潮流這種東西看見IG穿搭都已經是後發之舉,所以並不建議妳Follow,不然就只會是跟風者的跟風者,既無趣也難以產生自我主張,重點是還會容易產生嫉妒心,而嫉妒是最能令外表崩壞的毒藥。除了時尚雜誌,還有商業周刊、汽車雜誌、甚至家居生活雜誌。她也希望妳能看點書,但妳總是敬謝不敏,她後來也就不勉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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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原先不曉得哪來的靈感,以為三十歲以後,女人就會斷然變成另一種衰老、可怕的樣子,所以只能在三十歲以前趕緊找到得以收容妳的巢所(男人)。但大妳十歲的潘潘姐,在妳進店那年已經超過三十歲,儘管比起妳還是多了一點所謂的「歷練」在臉上,妳卻感覺她更加地「好看」(論起漂亮妳還是很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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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教導妳的妝容、儀態,帶妳到她的美甲師那裡做指甲,指甲的顏色樣式還有要求(豬肝紅、杏色或是法式)。她說,自己有兩個妹妹,不介意再多一個。況且,這一行她不可能做一輩子,離職後這些主顧客也要交給一個自己信任的後繼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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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上妝以後總是會有出油的問題,每次工作都要不停補妝,但潘潘姐一日下來頂多意思意思補個一次,也不見她有糊妝的現象。而且,即使離開店裡黃暈燈光的照射,她的妝容依舊呈現相當高雅細膩的質感,像是雷諾瓦的畫作,有一種貴氣愉悅的豐盈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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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妳們一起去廁所,妳打開粉盒拿出粉撲,而她只是用面紙輕輕壓了壓T字部位的時候,妳終於忍不住發問:「為什麼妳都不用補,妝還那麼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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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竟藏私似的笑而不答,只說了句:「快點。」就轉身回到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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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上班,她從包裡拿出一個頗有質感的墨綠色柱狀紙盒,上頭印著燙金的英文字樣,遞到妳跟前,道:「給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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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什麼?」妳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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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妝噴霧。妳試試看,說不定可以解決妳妝糊的問題。」她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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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潘姐總是這樣,不做特地、虛偽、討好的那種事,冷峻外表下,能用體貼溫暖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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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是個小三,潘潘姐卻不想扶正,她說:「結婚小孩都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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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她是有些刻意去尋求這樣的角色,不做正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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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就是生太多小孩才過得這麼辛苦。要是我爸媽只生我一個,憑我的資質全力栽培我,絕對不只這樣。」她有些戲虐似的玩笑。妳知道,她其實很疼弟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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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經濟層面而言,潘潘姐已經過上很好的日子,妳去過她在店附近走路可達隱藏在靜巷的家,一層一戶極具隱私,六十坪的空間還不算豪宅但只有她一個人住。這是男人買給她的房子,她買的房子現在爸媽弟弟在住,兩個妹妹則是已經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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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是客人,總是派秘書來買給老婆小孩的禮物。秘書要幫老闆花那麼多錢,時常拿不定主意,打聽到潘潘姐是業界口碑很好的Sales,便指名拜託挑選。潘潘姐不負請託,挑的商品總能令男人的老婆小孩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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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模式維持幾年後,有一年聖誕節前夕,秘書在老闆的老婆小孩之外,突兀地要求潘潘姐挑選一樣給好看、能幹、品味極佳的女人的禮物,說也是老闆要送的。她有些疑惑,但秉持著專業也不多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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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小三吧,她猜想。看多了有錢人亂象,她早已見怪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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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挑選了一條黑色細帶皮手環給那個好看、能幹、品味極佳的女人,與品牌傳奇包款的同版,金屬釦環部分是金色的,店裡難得進了這樣一條經典配色,她自己都很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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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秘書結完帳,從袋裡拿出那個已經包裝好的小紙盒,又從自己的包裡拿出一張卡片,一起遞給她,道:「老闆要送妳的,他說謝謝妳讓他這幾年很放心,都不用操心禮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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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她就是那個好看、能幹、品味極佳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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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片裡的字跡很大氣,僅是簡單表達一些感謝祝福之情,但附上了名片,令她終於知道這位神秘的老闆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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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秘書直接引薦潘潘姐給老闆的老婆小孩,因為她們也實在好奇,老闆買禮物的品味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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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有一次盛先生難得跟著他老婆來逛,我發現他是我喜歡的類型,晚上就主動先傳訊息給他。」潘潘姐輕描淡寫的語氣,好像主動傳訊息給有婦之夫是很稀鬆平常的事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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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上網查過盛先生的長相,嗯,不是妳的菜(或許年輕二十歲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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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妳怎麼還可以這麼平靜地面對盛太太和盛頤蓮?盛太太還很常來耶!」妳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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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太太替我承擔了操持家務和生兒育女的責任,盛頤蓮也是標準的不出錯又乖巧的千金小姐,我只要負責跟盛先生談戀愛、花他的錢就好了,我很謝謝她們耶,每次服務我都是帶著真心在報恩的。」妳看得出潘潘姐說得誠懇,不像騙人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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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女人不就是要找到自己的幸福嗎?」妳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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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妳首先要定義幸福是什麼,才有辦法依樣尋找。」潘潘姐的回答總是玄乎,妳已經開始懷疑她根本就是外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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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褔就是有愛我疼我的老公、乖巧可愛的小孩、組織一個美滿的家庭啊。」妳激動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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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妳,妳爸媽感情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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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皺了皺眉,因為他們的確不太講話,要對互相佈達什麼事情大多是透過通訊軟體遙控妳:妳去跟妳爸講⋯⋯、妳去跟妳媽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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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媽的感情也不好,他們只是湊在一起才有辦法活著的生存夥伴,頂多不憎恨彼此,對小孩還有起碼的責任感。」潘潘姐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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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不好還生那麼多小孩喔?」妳質疑。而妳和周博宇都是獨生子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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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很窮的時候,沒錢看電影、逛街買衣服、上夜店跳舞,可是妳剛好有一個住在一起名義是丈夫的男人,妳又很無聊想找點樂子,妳會做什麼?」潘潘姐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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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好像有點懂了,頭半抬了起來,深呼吸了一口氣,卻始終不肯老實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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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姻不是愛情的墳墓,安全感才是。」潘潘姐道:「妳知道妳為什麼可以跟妳那個想退貨的前男友糾纏那麼久嗎?因為他一直劈腿,給妳很多刺激,妳跟他在一起就像是遇見一連串打不完的怪。可是他又終究不會跟妳分手,妳就像是在玩一個可以不停重新開機的遊戲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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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不是咧!」妳拒絕承認潘潘姐說得有理,儘管心裡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服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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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讓錢給妳安全感就好了,因為人沒有辦法做得比錢更好。」潘潘姐說完摸了摸妳的頭,然後仙姑似的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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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在周博宇之後空窗了一陣,但在潘潘姐交付給妳的各種學習中,生活也是充實,忙碌到連寂寞都變得奢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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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身邊開始有人結婚生子,偶爾聚會,妳見到許多從前也算青春無敵的女同學,最美真的只有在結婚那天,然後就迅速平凡扁平化之後,也會有種不厚道的竊喜,自己還因為工作性質與要求的緣故,狀態維持得很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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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也不能夠怪她們,妳指的是那些有了家庭小孩之後就迅速扁平化成為路人的女同學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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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充斥著有錢人的圈子待久了,接觸到不計其數的富太太,看著她們種了睫毛、霧了眉、紋了眼線、做了指甲、請了傭人⋯⋯,都還是可以抱怨照顧家庭小孩的艱辛與不被理解,妳就明白不是富豪之妻的女同學們,是真正自願拔去羽翼以豐盈一個家庭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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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平凡而模糊的樣子,或許才該被歌頌,因為她們養育出了妳這樣的生命,讓妳有機會獨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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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曾經看過一則週刊報導,訪問一個在事業高峰期選擇嫁入豪門告別影壇的人氣女星,稱讚她如何愛惜羽毛,過著相夫教子、深居簡出的低調生活,全力支持家庭與丈夫。週刊轉述了女星的一日生活,說她為了陪伴小孩成長,讓孩子在一個充滿愛的環境長大,她從早餐到晚餐、讀書唸故事、上學接送⋯⋯,全不假他人之手,充分展現為母則強。週刊且寫了女星即便生了孩子,身材外貌依舊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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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一開始看,會覺得這個女星不容易啊,這麼放得下身段,值得讚許。不過再往深一層想,就會發現其中的弔詭之處:那麼那些為了維持家庭生計、甚至是實現自我理想而繼續工作,無法天天親自做飯、唸故事、接送,而且還沒辦法將自己的外表維持得像婚前那般少女的主婦們,就不配稱作「為母則強」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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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像潘潘姐這樣,不願結婚也不願生小孩,但對自己極有要求,且充分照顧原生家庭的女人,也不能稱作「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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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讀到最後,情緒逐漸變得輕蔑,霎時明白如果不是錢的包裝與支持,女星也絕對無法做成這樣。如果她賺的錢都比老公還多了,豪門丈夫能不能反過來為孩子、為家庭放棄工作,從早餐做到晚餐、讀書唸故事、上學接送呢?可能性太低了,而這可能也是有錢男人的悲哀,做不了好好的一個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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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比平凡的百分之八十,妳感覺富太太們的抱怨,更像是在刷存在感,畢竟她們的生活太豐足,沒有別的可以埋怨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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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點上,相對來說,包養小三和酒店小姐們就大方誠懇多了,明擺著一副「老娘就是來撈錢」的樣子,也是一種直率的可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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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的品牌有一項十分特殊的服務:婚紗訂製。不過因為太貴、太花時間與精力,不是真正有閒有錢的人不會來訂製婚紗,一般人也不會知道原來還有這項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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訂製婚紗的流程是這樣,客戶和Sales聯絡說要訂製婚紗,因為需要至少半年到一年以上的溝通、製作流程,Sales必須先確定客戶的婚期是否有足夠裕度(及客戶是否有足夠財力),才能發Mail給法國總公司說有客人想訂製婚紗,和設計師敲定與客戶見面談草稿的時間。因為品牌精神認為婚紗僅能獨一無二,不做量產,只接受客戶訂製,所以客戶必須親自飛到法國與設計師見面,或是反過來請設計師飛來台灣,但那樣做還要另外包設計師的機票食宿,所以通常都是客戶自己飛過去,順便旅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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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戶和設計師談完草稿後,中間通常會有幾次Mail聯繫(親自飛過去也行),待到定稿之後,會開始打版,而客戶此時就要先付訂金,訂金為婚紗價格的百分之五十,婚紗價格視使用材質、用料多寡、繁複程度、設計師名氣而有不同,意思就是沒有訂價,少則百萬多則無法想像。打完版後,客戶需要再飛一次法國試穿,試穿完沒有問題(若有問題又要重新畫圖打版則要再飛過去試穿一次),即開始製作成品。成品完成後,客戶可以選擇到法國或是各國任一品牌分店取貨,只能在分店取貨是因為若有尺寸上的問題,還能送到各國特約的服裝修改室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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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紗訂製在品牌大部分Sales的職涯中,可能一生都不會有一次,但妳才工作五年就遇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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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訂製的客戶便是妳的第一個專屬VVIP盛頤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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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頤蓮這年不過二十三歲,妳相當驚訝她才大學畢業一年,理應是該好好享受脫離學校家庭束縛的年紀,卻這麼快就逃難似的投入另一個家庭。而且會來訂製婚紗的都不太可能是先有後婚,畢竟太長、太麻煩的製作工期,加上女人懷孕前後的身形、荷爾蒙變化,等待婚紗期間客戶大多會好好避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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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頤蓮的婚紗算快,八個月的時間便製作完成。她來店裡取貨那天,剛好是她二十四歲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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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在她來之前,先在「樓上」替她將婚紗取出,掛在更衣室內,但更衣室的拉簾打開,讓她一上樓就能看見整套婚紗。盛頤蓮的婚紗是中西合璧的設計,上半身是無袖旗袍樣式,但鎖骨到胸口間挖了一個洞,胸口的剪裁是桃心領,下擺圓形大蓬裙,最外層的紗上,繡了翩翩相連起舞的鳳凰,不過全是白色的,不仔細看只會以為是一般蕾絲花樣,據說是盛太太特地拿著自己結婚旗袍的圖樣請設計師要加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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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頤蓮一看見婚紗就發出一聲驚呼。待妳服侍她穿完,再度打開更衣室拉簾,讓與她隨行的好友姐妹們品評時,眾人無不驚艷,紛紛上前觸摸讚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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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快樂,Elaine。」在盛頤蓮臨走前,妳向她祝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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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妳,姊姊。」她總是很有禮貌,還是像小時候一樣喊妳姊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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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忽然想起,妳剛進店那一年也是二十四歲,妳以為妳不會做久,以為終究會有一個男人以結婚的名義將妳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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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頤蓮離開,妳目送她的青春到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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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年妳三十歲,妳發覺很多事是從現在才要開始,妳還沒環遊世界、還沒買房子、業績還沒超越潘潘姐、英文也沒她講得好⋯⋯。而眼前這個和妳好像的女孩子,才是一朵剛剛盛開的蓮花,能花百萬做一件嫁紗,卻從此不論做什麼都要背負著整個家庭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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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後來側面了解,盛合集團近幾年的財務危機,或許是促使盛頤蓮早早出嫁的緣由。但潘潘姐也以「內線」消息告訴妳,盛頤蓮嫁的也不是她不喜歡的人。盛家是從上上個世紀末就發跡的大家族,這種家族為了維護自己不敗的絕對利益,會和其他同性質的家族不停進行結盟,像是當紅藝人如果發覺自己好像快過氣了,便會和另一個崛起的新勢力或是大牌藝人共同合作一首單曲的商業行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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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成長環境是被精心設計過、與我們這樣的一般俗人分隔開來的,她所能遇見的人,都只會是像她這樣的人,她戀愛、結婚的對象,自然也只會是她的同類。她的一輩子,有標價的東西都能買,包括學歷;沒有標價的東西,比如智力、形象,還能雇人替自己完成。這是她的幸運同時也是她的不幸,不過若是她從沒有從自己獨樹一幟的世界出來過,她便會認為那就是世界本來的樣子,有些許壓抑但不到無所適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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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被騙了大半輩子的人、只接受男主外女主內異性戀的人,給了他們再多堅實的證據、給了他們一把打開牢籠的鑰匙,他們也只會對著門口大喊:你們才是變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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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很可憐嗎?」妳居然忍不住同情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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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們才要一直買東西來證明自己很滿足啊,」潘潘姐答:「如果沒有他們那種巨大的悲哀,我們精品業也就沒有發展的理由。潮流越多、越快、越茂盛,這個世界病得越重,我們賺的錢也就越多,那不是很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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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沒想到某種程度來說自己也算是共犯結構,若是像潘潘姐這般坦然了好像就違背了心裡深處一點可能叫做正義的東西;但若說要抵抗妳也無從抵抗起,菜刀對機關槍那種等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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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備受寵愛的公主,或許也有她萬般無奈的悲涼,望她這趟和親之旅順遂,儘管還有一生那麼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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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男友來接妳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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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現在的男友小你四歲,在店裡認識的(客人),是個受潘潘姐認證過、沒有王子病的富二代,待妳很好,重點是消費以後不會要求退貨,自重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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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喜歡他,他喜歡妳,但妳客觀知道你們要能走到結婚那一步很難,光是妳的年紀這一點他爸媽那一關就過不了,而且妳清楚,對他來說,與萬貫家財相比,妳的重要性可能還是低一點。總和上述,妳是帶著沒有怨懟享受的心思與他交往,不像其他女子總要他儘速給個「交代」,也因此你們的相處沒有壓力意外融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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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盛頤蓮的事,妳突然有感而發,問道:「如果我們結婚,你或是你爸媽,會不會要我辭了工作,專心孵卵,卵孵化了,再專心帶小孩,煮飯、接送、唸故事,讓你無後顧之憂,營造一個充滿愛的家呢?」妳刻意用比較正面的說法來形容想像中與他的婚姻生活,說到「愛」字,還刻意拉長了音強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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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他有些猜不透妳問話的真正用意,抓著方向盤的雙手都僵硬了點:「會吧,畢竟我媽是這樣、我姐也是。怎麼了寶貝,怎麼突然這樣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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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心啦沒有要逼你娶我,聊天而已,而且我才不想嫁給屁孩咧。」妳俏皮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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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而是妳這樣有些輕蔑撒嬌的態度讓他鬆懈了,反問妳:「妳難道不想嫁入豪門嗎?」右手還伸過去將妳跩至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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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做自己的豪門。」妳在他懷中嚅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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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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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我今天想回家不跟你去外面住啦!」妳掙脫他的懷抱後故意大聲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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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唷為什麼?」他也激動大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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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難道想玩碧血劍嗎?」妳豎起劍指射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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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蛤啊,好吧。」男友無奈認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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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上舊公寓三樓,牆上的壁癌妳已經找人處理好了,但家裡依舊雜物很多,因為不論妳多努力丟東西,妳爸媽總是有辦法把東西神秘地搬回來,十足十凡人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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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我的豪門。妳心想,然後抓起拖鞋抬手就殺了一隻在暗影中蠢蠢欲動的蟑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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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豪之妻〉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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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為與「MIELREVE甜夢定妝噴霧」合作所創作之短篇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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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ELREVE甜夢定妝噴霧,是與韓國知名化妝師Ham Kyung Sik聯名合作,提升在各種環境下皮膚的保濕度,讓臉上的妝容更為服貼持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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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價$780/瓶,兩瓶優惠價$10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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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在最後結帳頁面輸入折扣碼:Sarah,無論是單瓶或是雙瓶優惠組,全部一律再九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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優惠時間於今日2019/10/17~2019/11/17 12:00a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