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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日本「下流老人」和我聊了聊他的悲慘晚年

「年過花甲，經濟拮據，父母抱病，妻離子散……」在日本社會底層，過著如此悲苦生活的長者，被稱為「下流老人」。「下流老人」怎麼來的？「下流老人」怎麼過生活？我們能怎麼借鑒與避免？這個故事，值得我們借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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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中，61歲的內藤背著柴油馬達，手中握著割草機，在雜草叢生的公園草坪上除著草。雨勢漸漸變大，內藤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連續擦了幾次護目鏡上的雨水後，選擇暫時停工。他對旁邊拿著防護板的我（編者注：胡萬程，下同）揮揮手：「胡桑，雨太大了，我們休息一下。」

這天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彼此除了對方的姓氏之外一無所知。內藤找了個樹蔭下的長椅坐下來後，掏出一支香煙點燃，慢悠悠地吸了一口，問我為什麼大夏天的來這裡清掃。

坦白說，我其實是在研究室待得有些生厭，就想找個室外的體力活做。可剛開始做我就發現自己低估了這份工作的強度——僅僅是長時間站在夏季烈日下，整個人便已焦了一半。再伴隨著強烈刺鼻的草汁與垃圾的混合氣味，用又沈重噪音又大的割草機連續除草幾個小時，中間還夾雜著清掃公廁這種S級任務……每次結束，整個人就像虛脫了一般。

但我沒這麼回答，只是簡單說為了生計。內藤也就接過話茬，「是啊，在外國生活不容易，不過我當時在上海工作的時候，生活還算滋潤的。」「什麼，您在上海工作過？」我挺吃驚。「對啊，當時我在百代唱片公司的大阪分社做社長，經常去上海出差，也有短時間住過。」

聽完內藤的話，我忍不住露出更加驚訝的表情，一時半會想不通為何世界四大唱片公司之一的百代唱片公司的大阪前社長，到了這個年紀會來這邊除草。內藤看出了我的疑問，打開話匣子，娓娓道來了他的過往。

1973年，內藤於東京都內的一所名門私立大學畢業。喜愛西洋音樂的他，就職活動圍繞著音樂相關的公司展開。最終，內藤憑借對音樂的熱愛以及深厚的歌曲閱歷打動了東芝百代的面試官，進入了東芝百代唱片公司。1973年百代資本剛剛注入東芝唱片，招聘只招了2個新人，最終面試還得去英國總部。內藤的優秀程度可見一斑。

內藤進了公司從唱片促銷業務開始做起。經過五六十年代的經濟高度成長期，日本人民的手頭開始寬裕起來。到了七十年代後，這些中產階級在文化娛樂上的消費陡然增多。同一時期，演藝圈大量歌星湧現，人們對於唱片的需求也越來越大，唱片市場一片欣欣向榮。

趕上好時機的內藤，工作起來十分賣力。憑借其敏銳的嗅覺，他幫助公司簽下了年輕女歌手松任谷由實。之後，松任谷由實的所有唱片都進入了公信榜的前10名，冠軍唱片更達21張，唱片總銷量達3900萬張，居日本史上第六。

這位歌手為東芝百代唱片公司帶來了巨大的利潤與名聲，內藤也因此在公司意氣風發，接連被公司委以重任。1999年，他被調任大阪，成為了東芝百代大阪分社的社長，那時候的他過上了好幾年揮金如土的土豪生活。

但好景不常，時運消磨，東芝因經營狀況下行，2005年切割了音樂製造部門，2006年售出剩餘股份，至此東芝百代完全成為了百代的子公司，內藤的權限和薪金大大被壓縮。

幾乎同一時間，內藤的母親癱瘓，他父親在照顧母親一段時間後也因病臥床，內藤妻子一個人無法照顧周全。內藤只能向公司提出停職申請，回家照看父母。

可三年過去，父母病情雖穩定下來，卻仍然臥床無法下地，需要人照看，內藤無法長時間回歸工作，只能向公司徹底請辭。長期支付父母治療費用，內藤積蓄漸漸見底，無奈地和妻子一起去打零工維持生計。

由於日本大部分服務業普遍不願意招收大齡男性員工，內藤只能找到道路交通指揮、工地建設、清掃這樣的活。隨著年齡增長體力下降，內藤能幹下來的也只有清掃的活了。

沒過多久，小他十多歲的妻子也因支撐不住長期照顧老人的生活和他離婚。內藤講到後面的境遇，嘆了口氣說，幸福在疾病面前實在去得太快。現在自己每天工作6個小時，賺7000日元（約合人民幣429元）左右。

最苦的時候每天買兩個飯團就熬過去，剩下的錢還要留著買藥以及應對其他的突發狀況。談及未來，內藤無可奈何地說道：明天吹明天的風，走一步算一步了。

像內藤這種已過花甲之年還要在酷暑天當廉價勞工，因經濟拮據而妻離子散，上面還有父母需要照顧，過著悲苦生活的長者，在日本被稱為「下流老人」。注意，這裡的下流不是中文語意的卑劣，而是指社會底層的意思。

這個說法是2015年一位叫藤田孝典的日本作家在《下流老人，一億總老後崩壞的衝擊》中提出的。他經過觀察後，認為「下流老人」有以下幾個特徵：收入低下，存款不足，老無所依。

根據日本國民生活基礎調查，一人生活所得一年未達122萬日元（約合人民幣7.5萬元），兩人的家庭低於170萬日元（約合人民幣10萬元）就屬貧困階級。以此標準估計，目前日本的貧困老人估計有600-700萬人。

日本有3000萬高齡人群，事實上每5人就有1人的生活低於貧困線。這些貧困戶原則上每個月可申請12萬日元（約合人民幣7347元）的基本生活保障，但有很大一部分人礙於羞恥心並沒有申請，而那些申請的人即使獲得這點補助，仍因為種種原因無法維持健康飲食，聘請醫療看護，修理故障電器，生活質量遠低於一般水平。

沒有足夠的養老金，老人必須提心弔膽地過活，一旦碰到突發事故，又或患上頑疾，原本就已捉襟見肘的生活瞬間崩潰。

由於日本社會「家族緣薄」的特殊性以及近年「熟年離婚」的盛行，不少老人因與子女關係寡淡或家庭破碎而長期獨居，屬於「社會性孤立」的一個群體。

這些獨居的老人即使發生意外，也沒有人可以及時照應。曾有一檔節目介紹日本屍體清理公司的工作，其中提到，不少孤獨死的老人都是屍體在家中腐爛數日後產生屍臭，甚至屍液腐蝕地板滲到樓下才被鄰居發現後報警處理，其淒慘程度令人無比唏噓。

號稱有1億中產階層，年金制度健全，保險系統完善的日本，在國際上很長一段時間被認為是可以安享晚年的社會。為何原本的中產階層邁入老年後成為了「下流老人」呢？

據筆者觀察，有以下四種情況會導致高齡端的貧窮：一、自身或家人生病或發生事故，需花費高額醫療費（內藤便是這種）；二、子女不工作，或者薪水微薄，需要啃老；三、遭受詐騙，被騙去大半生積蓄（日本針對老人的電話詐騙猖獗，造成了無數家庭悲劇）；四、熟年離婚。既喪失了後半生的伴侶，財產上又被分了一半以上，尤其是那種出軌行為被妻子抓到把柄後提出離婚的男性，其下場真的是慘痛。

社會中存在如此之多貧困高齡者帶來的問題是巨大的。有的貧窮老人為了生計，鋌而走險走上犯罪道路，年老時候鋃鐺入獄，既影響了社會治安，又喪失了一直以來的尊嚴與體面。有的子女想幫貧困的父母一把，但由於自身薪水低薄，負擔房貸、子女教育、生計的同時再支援父母的話，實在是有點泥菩薩過江，稍有不慎就會導致兩個世代一同崩潰。子女因長年照顧父母導致的精神壓力與心理問題，甚至會導致弒殺父母的人倫慘劇，這種新聞近幾年已不在少數。

同時，當下的年輕人為了防止以後成為「下流老人」，未雨綢繆地會減少消費，加大儲蓄。選擇不結婚、不生孩子減少生活成本的人也會增多，整個社會經濟活力降低，陷入惡性循環。

「下流老人」問題並不單單局限於日本，同時也適用於當下的中國。隨著中國社會慢慢步入老齡化，因計劃生育政策導致的少子化，男女比例失調影響下的龐大的男性群體未婚現狀，以及青年時期買房背負的高額房貸，都是未來高齡貧窮社會的高危險因子。

而大陸對岸的台灣，更是早已成為了貧窮老人問題嚴重的地區。據報道稱，當下台灣人口老化速度全球最快，年約增加23萬位老人，加上台灣長年經濟不景氣，低薪水，年金難續，中高齡失業等問題，已然出現了很大一批掙扎在貧困線的老人。

未來的高齡貧窮問題，各個國家和地區的個人與政府都無法置身事外。個人需要在青年時候更多地開源節流，做好個人理財，找到可以相伴的感情寄託，而政府則需要更加智慧的政策，以及惠及全民的福利厚生，加上強有力的刺激經濟的措施，才能保障老人的經濟安全，強化世代間關聯，給高齡者一個體面且幸福的晚年。

文 | 胡萬程
轉載自《Vista看天下政商智庫》( WeChat ID : vistazhiku )，2017年8月，11期。

一位日本「下流老人」和我聊了聊他的悲慘晚年

「年過花甲，經濟拮據，父母抱病，妻離子散……」在日本社會底層，過著如此悲苦生活的長者，被稱為「下流老人」。「下流老人」怎麼來的？「下流老人」怎麼過生活？我們能怎麼借鑒與避免？這個故事，值得我們借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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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中，61歲的內藤背著柴油馬達，手中握著割草機，在雜草叢生的公園草坪上除著草。雨勢漸漸變大，內藤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連續擦了幾次護目鏡上的雨水後，選擇暫時停工。他對旁邊拿著防護板的我（編者注：胡萬程，下同）揮揮手：「胡桑，雨太大了，我們休息一下。」

這天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彼此除了對方的姓氏之外一無所知。內藤找了個樹蔭下的長椅坐下來後，掏出一支香煙點燃，慢悠悠地吸了一口，問我為什麼大夏天的來這裡清掃。

坦白說，我其實是在研究室待得有些生厭，就想找個室外的體力活做。可剛開始做我就發現自己低估了這份工作的強度——僅僅是長時間站在夏季烈日下，整個人便已焦了一半。再伴隨著強烈刺鼻的草汁與垃圾的混合氣味，用又沈重噪音又大的割草機連續除草幾個小時，中間還夾雜著清掃公廁這種S級任務……每次結束，整個人就像虛脫了一般。

但我沒這麼回答，只是簡單說為了生計。內藤也就接過話茬，「是啊，在外國生活不容易，不過我當時在上海工作的時候，生活還算滋潤的。」「什麼，您在上海工作過？」我挺吃驚。「對啊，當時我在百代唱片公司的大阪分社做社長，經常去上海出差，也有短時間住過。」

聽完內藤的話，我忍不住露出更加驚訝的表情，一時半會想不通為何世界四大唱片公司之一的百代唱片公司的大阪前社長，到了這個年紀會來這邊除草。內藤看出了我的疑問，打開話匣子，娓娓道來了他的過往。

1973年，內藤於東京都內的一所名門私立大學畢業。喜愛西洋音樂的他，就職活動圍繞著音樂相關的公司展開。最終，內藤憑借對音樂的熱愛以及深厚的歌曲閱歷打動了東芝百代的面試官，進入了東芝百代唱片公司。1973年百代資本剛剛注入東芝唱片，招聘只招了2個新人，最終面試還得去英國總部。內藤的優秀程度可見一斑。

內藤進了公司從唱片促銷業務開始做起。經過五六十年代的經濟高度成長期，日本人民的手頭開始寬裕起來。到了七十年代後，這些中產階級在文化娛樂上的消費陡然增多。同一時期，演藝圈大量歌星湧現，人們對於唱片的需求也越來越大，唱片市場一片欣欣向榮。

趕上好時機的內藤，工作起來十分賣力。憑借其敏銳的嗅覺，他幫助公司簽下了年輕女歌手松任谷由實。之後，松任谷由實的所有唱片都進入了公信榜的前10名，冠軍唱片更達21張，唱片總銷量達3900萬張，居日本史上第六。

這位歌手為東芝百代唱片公司帶來了巨大的利潤與名聲，內藤也因此在公司意氣風發，接連被公司委以重任。1999年，他被調任大阪，成為了東芝百代大阪分社的社長，那時候的他過上了好幾年揮金如土的土豪生活。

但好景不常，時運消磨，東芝因經營狀況下行，2005年切割了音樂製造部門，2006年售出剩餘股份，至此東芝百代完全成為了百代的子公司，內藤的權限和薪金大大被壓縮。

幾乎同一時間，內藤的母親癱瘓，他父親在照顧母親一段時間後也因病臥床，內藤妻子一個人無法照顧周全。內藤只能向公司提出停職申請，回家照看父母。

可三年過去，父母病情雖穩定下來，卻仍然臥床無法下地，需要人照看，內藤無法長時間回歸工作，只能向公司徹底請辭。長期支付父母治療費用，內藤積蓄漸漸見底，無奈地和妻子一起去打零工維持生計。

由於日本大部分服務業普遍不願意招收大齡男性員工，內藤只能找到道路交通指揮、工地建設、清掃這樣的活。隨著年齡增長體力下降，內藤能幹下來的也只有清掃的活了。

沒過多久，小他十多歲的妻子也因支撐不住長期照顧老人的生活和他離婚。內藤講到後面的境遇，嘆了口氣說，幸福在疾病面前實在去得太快。現在自己每天工作6個小時，賺7000日元（約合人民幣429元）左右。

最苦的時候每天買兩個飯團就熬過去，剩下的錢還要留著買藥以及應對其他的突發狀況。談及未來，內藤無可奈何地說道：明天吹明天的風，走一步算一步了。

像內藤這種已過花甲之年還要在酷暑天當廉價勞工，因經濟拮據而妻離子散，上面還有父母需要照顧，過著悲苦生活的長者，在日本被稱為「下流老人」。注意，這裡的下流不是中文語意的卑劣，而是指社會底層的意思。

這個說法是2015年一位叫藤田孝典的日本作家在《下流老人，一億總老後崩壞的衝擊》中提出的。他經過觀察後，認為「下流老人」有以下幾個特徵：收入低下，存款不足，老無所依。

根據日本國民生活基礎調查，一人生活所得一年未達122萬日元（約合人民幣7.5萬元），兩人的家庭低於170萬日元（約合人民幣10萬元）就屬貧困階級。以此標準估計，目前日本的貧困老人估計有600-700萬人。

日本有3000萬高齡人群，事實上每5人就有1人的生活低於貧困線。這些貧困戶原則上每個月可申請12萬日元（約合人民幣7347元）的基本生活保障，但有很大一部分人礙於羞恥心並沒有申請，而那些申請的人即使獲得這點補助，仍因為種種原因無法維持健康飲食，聘請醫療看護，修理故障電器，生活質量遠低於一般水平。

沒有足夠的養老金，老人必須提心弔膽地過活，一旦碰到突發事故，又或患上頑疾，原本就已捉襟見肘的生活瞬間崩潰。

由於日本社會「家族緣薄」的特殊性以及近年「熟年離婚」的盛行，不少老人因與子女關係寡淡或家庭破碎而長期獨居，屬於「社會性孤立」的一個群體。

這些獨居的老人即使發生意外，也沒有人可以及時照應。曾有一檔節目介紹日本屍體清理公司的工作，其中提到，不少孤獨死的老人都是屍體在家中腐爛數日後產生屍臭，甚至屍液腐蝕地板滲到樓下才被鄰居發現後報警處理，其淒慘程度令人無比唏噓。

號稱有1億中產階層，年金制度健全，保險系統完善的日本，在國際上很長一段時間被認為是可以安享晚年的社會。為何原本的中產階層邁入老年後成為了「下流老人」呢？

據筆者觀察，有以下四種情況會導致高齡端的貧窮：一、自身或家人生病或發生事故，需花費高額醫療費（內藤便是這種）；二、子女不工作，或者薪水微薄，需要啃老；三、遭受詐騙，被騙去大半生積蓄（日本針對老人的電話詐騙猖獗，造成了無數家庭悲劇）；四、熟年離婚。既喪失了後半生的伴侶，財產上又被分了一半以上，尤其是那種出軌行為被妻子抓到把柄後提出離婚的男性，其下場真的是慘痛。

社會中存在如此之多貧困高齡者帶來的問題是巨大的。有的貧窮老人為了生計，鋌而走險走上犯罪道路，年老時候鋃鐺入獄，既影響了社會治安，又喪失了一直以來的尊嚴與體面。有的子女想幫貧困的父母一把，但由於自身薪水低薄，負擔房貸、子女教育、生計的同時再支援父母的話，實在是有點泥菩薩過江，稍有不慎就會導致兩個世代一同崩潰。子女因長年照顧父母導致的精神壓力與心理問題，甚至會導致弒殺父母的人倫慘劇，這種新聞近幾年已不在少數。

同時，當下的年輕人為了防止以後成為「下流老人」，未雨綢繆地會減少消費，加大儲蓄。選擇不結婚、不生孩子減少生活成本的人也會增多，整個社會經濟活力降低，陷入惡性循環。

「下流老人」問題並不單單局限於日本，同時也適用於當下的中國。隨著中國社會慢慢步入老齡化，因計劃生育政策導致的少子化，男女比例失調影響下的龐大的男性群體未婚現狀，以及青年時期買房背負的高額房貸，都是未來高齡貧窮社會的高危險因子。

而大陸對岸的台灣，更是早已成為了貧窮老人問題嚴重的地區。據報道稱，當下台灣人口老化速度全球最快，年約增加23萬位老人，加上台灣長年經濟不景氣，低薪水，年金難續，中高齡失業等問題，已然出現了很大一批掙扎在貧困線的老人。

未來的高齡貧窮問題，各個國家和地區的個人與政府都無法置身事外。個人需要在青年時候更多地開源節流，做好個人理財，找到可以相伴的感情寄託，而政府則需要更加智慧的政策，以及惠及全民的福利厚生，加上強有力的刺激經濟的措施，才能保障老人的經濟安全，強化世代間關聯，給高齡者一個體面且幸福的晚年。

文 | 胡萬程
轉載自《Vista看天下政商智庫》( WeChat ID : vistazhiku )，2017年8月，11期。

悄悄追到第十集了....

✈️ 寫遊記 | 🇪🇸 西班牙的浪漫與傳奇 | 格拉納達。Granada（上篇）

以前對歐洲冬季的概念就是冷，雖說白雪皚皚很美麗，但一想到那股冷風，總會讓人發出哆嗦並拉緊大衣。然而在幾次冬遊西班牙南部後，我才知道那個既有印象不完全是正確的。與北方不同，南方的安達魯西亞彷彿在一場炎熱難耐的長覺後，於冬天張開雙眼甦醒過來。走在街道上，空氣中的涼意伴隨著煙囪飄出的絲絲柴火味，我的鼻翼告訴我，這是冬天專屬的味道。而這一次，我來到了格拉納達，想尋找往日的阿拉伯魔法。

■ 因為格拉納達，成就了西班牙。

很多人說安達魯西亞是西班牙最浪漫的地方，這絕對跟它濃厚的異國風有關。

西元711年，被當地人稱為摩爾人的阿拉伯人大舉入侵伊比利半島，只花了兩年的時間就攻陷安達魯西亞一帶，生根停留了七百多年。直到1492年，西班牙天主教雙王把最後一位摩爾王從他的奢華王宮趕走，阿蘭布拉宮出現了十字架，統一後的西班牙也漸漸恢復自己的面貌。

同年，使者在格拉納達西北方的Pinos Puente鎮找到了哥倫布，帶其覲見天主教雙王。隨後，雙王派哥倫布前往西方探險，進而發現美洲大陸。從十五世紀起，西班牙成為了地圖版面上那顆最耀眼的星星。

如今，仍保有異國風的格拉納達靜靜倚身在內華達山脈的腳邊，全歐洲海拔最高的公路像是一道屏障，保護著這座城市。

■ 造訪阿蘭布拉宮，重現往日紅色奢華。

在阿拉伯原文裡，阿蘭布拉（Alhambra）是「紅色堡壘」之意，這些年來一直都是西班牙最享譽的名勝古蹟之一，1984年更列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文化遺產名錄中。十三世紀起，摩爾人用一流的工藝技術，修復原有的城堡，並興建塔台、皇宮、浴池和清真寺，這場納薩里王朝的金紅色驕奢盛宴才展現在世人面前。如今阿蘭布拉宮每日可容納六千多人次的參觀，但門票依舊供不應求；因此我早早就上網訂好了日票，讓自己能盡情遊走在城堡、卡洛斯五世宮、納薩里宮殿群、軒尼洛里菲夏宮、清真寺浴池及花園之間。

大部分遊客會坐C3公車前往阿蘭布拉宮的東入口，而我因已取到票，決定從新廣場（Plaza Nueva）轉Cuesta de Gomérez斜坡，花十幾分鐘的時間悠閒漫步上去。過了石榴門（Puerta de las Granadas），景色從街旁小店變成一片開闊的楊樹林，再跟著指示，往左可到正義之門（Puerta de la Justicia）。那是阿蘭布拉宮的南入口，離納薩里宮殿群很近。在卡洛斯五世宮前我看到語音導覽機，便隨手租了一台帶著走。

📍城堡（Alcazaba）

呈三角形的城堡是阿蘭布拉宮裡最古老的建築，據說在摩爾人抵達前便已存在了。穆罕默德一世曾為其修建了城牆及三個塔台，而下方呈格子狀的軍械廣場（Plaza de Armas）則是當年的入口。西邊有個可眺望風景的維拉鐘塔（Torre de la Vela），當時是用來提醒重大事件的發生，而現在卻成了一場傳統的敲鐘會，據說只要單身女子敲了鐘，同年會找到伴侶並與其結婚。

聽到這個傳說我笑了，然後步出城堡往右走到卡洛斯五世宮（Palacio de Carlos V）。1527年卡洛斯五世為了擁有舒適環境，要求文藝復興風格的建築師興建了這座環形宮殿。這場己慾讓原有的部分建築被破壞，永不復見了。

📍納薩里宮殿群（Palacios Nazaríes）

雖然穆罕穆德一世是納薩里王朝的第一位國王，但多年後他的繼任者才開始興建這裡的三座宮殿，而代表司法與行政的聯合廳宮殿（Mexuar）則是第一座，四根石柱矗立在中間，方格狀天花板與周圍的磁磚拼貼，讓我腦中浮現出歷屆國王與大臣在此開會協商的畫面。

有穆德哈爾式天花板的黃金廳（Cuatro Dorado）是穆罕默德五世下令興建的，它通往第二座宮殿，也是當時國王官邸的科馬瑞斯宮殿（Palacio de Comares）。裡邊的愛神木中庭（Patio de los Arrayanes）有個大理石的方形綠色水池，陽光好時還能見到科馬瑞斯塔在水中的美麗倒影。

獅子宮（Palacio de los Leones）是最後一座宮殿，也是摩爾人最輝煌耀眼的作品。124根圓柱撐起了這個自然風格的宮殿，只可惜獅子中庭（Patio de los Leones）裡由12頭石獅子圍成的白色大理石噴泉，卻時常在維修。

📍軒內拉里菲夏宮（Generalife）

從納薩里王朝抽離後，路經阿蘭布拉宮古老的仕女塔（Torre de las Damas），而前方不遠，就是納薩里王朝的夏宮了。內部裝修樸實的夏宮有個美麗的水渠中庭（Patio de la Acequia），各種植物與水道噴泉互相爭妍，繪出一幅美麗的圖畫。若喜歡登高望遠，這裡的閣樓可以一覽格拉納達老城區。據說花園裡還有隻夜鶯，它在林間唱起歌來特別悅耳。當然，我從未能有機會一飽耳福。

■ 聖山洞穴裡，熱情激昂的佛朗明哥舞。

傍晚回到飯店後，瞥見了櫃檯上有張聖山（Sacromonte）洞穴的佛朗明哥舞廣告，前台人員說可代訂表演。我曾聽說這樣的表演很像在敲竹槓，但不知為何，我卻想親身去感受一下。於是訂了晚上十點半場次，33歐元，含來回接送和一杯飲料。

不到晚上十點，小巴士已出現在飯店門口前，然後帶著我們像遊車河似的走過大小街道，最後往河邊的上坡路駛去。夜黑，我看不清楚街景，但隱約間一盞盞的泛黃燈光從幾家小酒館裡暈開來。我告訴自己隔天上午應重返這條路線，看看它白天的景色。

抵達目的地後跟著眾人下車進入室內，原來穴屋裡別有洞天。我得說吉普賽人很有生意頭腦，招攬功力也強，擺滿座椅的現場幾乎無虛席。白色的牆壁上吊著許多銅鍋做裝飾，店名大大地寫在小小的舞台上。隨意找個位子坐下，服務生給我送來一杯飲料。十點半，燈光暗了又再亮起，紅色綠色的聚光燈有默契地交錯打在舞台的四男四女身上。男人們彈著吉他、吹著長笛，女人們穿著不同色系的衣裙，濃妝豔抹踩著高跟鞋踏出節奏，雙掌拍著屬於佛朗明哥的節奏，輪番上陣扯嗓高歌，曲風時而激昂熱情，時而低沈悲情。我瞄了一眼台下的觀眾，有人看得如癡如醉，也有人無聊到快閉上眼了。而我，還蠻喜歡這場氛圍，感受黑夜裡數顆划過的流星。

翌日在冬陽灑進房的溫暖光輝中醒來。稍微盥洗後，我往新廣場走去，找了家咖啡館點份早餐，心想等會兒就從這裡走去昨晚看表演的聖山。餐後我慢慢往上坡走，經過聖塔安娜教堂，瞄了一眼有清真寺塔台的鐘樓後，繼續沿著Darro河散步。我喜歡左岸漆著彩牆的房子，街旁偶爾可見有雙大大黑瞳眼的女孩，姿態輕盈，隨意用單手四指碰擊響板，嘴裡淡淡哼著歌謠。走到Paseo de los Tristes步道時，歐美觀光客似乎多了起來，原來，右側阿蘭布拉宮的科馬瑞斯塔正發出魔力，對著旅客大聲呼喚！拍了幾張照片後，我瞥見了公車站牌，C2公車也正緩緩駛來。一早說要走到聖山的豪情壯志立刻被摧毀，想也沒想就跳上了公車，坐在裡邊欣賞周邊風景。白天的聖山其實蠻平靜的，兩旁白色房子在狹窄山路上卻顯得有些冷清。當公車抵達昨晚看表演地方時，我下車了。

放眼望去一整片白色洞穴，幾個小型旅遊團在這裡上上下下到處參觀。在安達魯西亞，這樣的洞穴算是吉普賽人的一大特色，據說有錢人的洞穴裡，傢俱、電器、網路什麼都有，外邊還會擺上盆栽，花花綠綠的植物搭配雜色窗簾，讓穴屋顯得特別漂亮。再往上走，那抹白的外牆開始變得有些髒，凌亂的外觀與偶爾發出的味道，讓我不禁停下了腳步，三秒鐘後轉身往原來的路走，連再往上參觀聖山修道院的想法也一併打消。

還是下山吃午飯吧，主教座堂旁邊的Navas街有一整排的tapas小酒館，找個人多的地方去，準沒錯。

～待續～

* 去年的遊記